第31章
贾赦顿时有些一言难尽了。
贾赦他倒是会那么一点点水,但是也就会个狗刨式游泳,也只能在张氏面前炫耀炫耀,要真真教别人,那就真的不太现实了,他自己也就是个半吊子。
就跟程咬金教人学板斧似得,教完那三板斧,就只能跟徒弟大眼瞪小眼了。
如果能穿越,那贾赦绝对要穿越回去打刚刚的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嘚瑟,现在可怎么收场吧?
总不能他这个当爹的,教瑚哥儿狗刨吧?
虽说他贾赦混不吝,可再混不吝的人在儿子面前也是要面子的啊。
贾瑚那就更是瑟瑟发抖了,他前世落过水,差点因此失去小命,从此,除了洗漱的水以外,见了水就害怕,就这还让他去学凫水?
“阿娘,你怎么突然让我去学凫水了?”贾瑚为了套张氏的话,还歪头装了装可爱,“是谁在阿娘面前嚼舌根了?”
今儿他贾瑚还必须把这个搬弄是非得小人给找出来,让他知道瑚小爷也不是好惹的。
劝人学凫水,天打雷劈懂不懂?
贾赦也连忙竖起耳朵听,想知道到底是谁要让他丢这个面子。
“哪有什么人嚼舌根,不过就是想让咱们瑚哥儿多学一门技艺罢了。”张氏轻笑着,拉着贾瑚的手摸上她的肚子,“若非得说有什么人嚼舌根,那可能是你妹妹吧。”
兴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兄长,张氏肚子的孩子在贾瑚摸上张氏的肚子的时候,突然在张氏肚子里动了一下,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从贾瑚触碰到胎动的那只手开始向贾瑚的内心蔓延。
贾瑚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个软软糯糯,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还用撒娇的声音喊他哥哥。
要是,要是妹妹的话,那倒也不太……不太可能收拾吧。
“自从我怀上你妹妹以来,我就经常做一个梦,”张氏也知道自己贸然让贾瑚去学游泳确实有些奇怪,就想着索性把那个梦换了形式说出来,“梦里啊总有一个胖娃娃说想让他兄长去学凫水,说是瑚哥儿你命中有一个大劫,必须学会凫水才能化解。”
“我的好奶奶,这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咱们瑚哥儿还得读书呢,凫水这事不学也罢。”贾赦连忙说道,“咱们瑚哥儿福大命大,哪里会有什么大劫。”
听贾赦这么说,贾瑚在边上疯狂点头,他都能死后重生,这就已经是大福份了。这样的福气他都有了,那还能有什么劫数?
“大爷倒是听我说完,”张氏嗔道,“我原本也是不信这个的,但一连几天都梦到了,这总不能是巧合吧?”
“甚至我梦到了咱们瑚哥儿因为去抓鲤鱼,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水里……”说到贾瑚掉进水里的那个场面,张氏就想起她的瑚哥儿那么小小的一个,在池子里挣扎呼救,说着就开始哽咽起来。
贾赦和贾瑚两人哪里见过张氏这副样子,贾瑚连忙道,“阿娘你别哭,我学凫水便是。”
贾瑚说完,又有些暗自后悔,若是其他事情,他努努力也就罢了,但凫水,他真的有点怕水啊。
“是啊是啊,宜儿你别哭,我明儿就教瑚哥儿学凫水。”说着,贾赦又笨拙的拿着帕子替张氏擦眼泪。
“胡说什么,明儿瑚哥儿还得去父亲那儿读书呢。”张氏伸手抢过贾赦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后天正好学,也不用去旁的地方,咱们府后头的荷花池就行。”
“荷花池好,就在府里倒也方便。”贾赦狗腿道,“还是奶奶想的周到。”
就贾瑚愣神的这么一会儿,他父母已经连他在哪里学都商量好了。
“瑚哥儿,怎么垂头丧气的?”张行景拍了拍贾瑚的肩膀问道,“功课没做好,祖父骂你了?”
贾瑚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自己明天要去学凫水,这么一个悲催的事实里,根本没听清张行景说了什么,只含糊的回了张行景一个“嗯……”
“哎呀,你学习的进度都快赶上我了,祖父还骂你?”说起贾瑚的学习进度,饶是张行景心够大,那都得酸一回,瑚哥儿还是每隔一日授课的,却快赶上他这个天天读书的了,为了维护自己长兄的尊严,最近张行景读书都认真了不少。
“对了,瑚哥儿,明儿蹴鞠比赛去不去看?”张行景力邀贾瑚,“虽说只是友谊赛,但国子监那帮人的蹴鞠水平向来就不错,肯定很激烈很好看。”
“国子监?蹴鞠比赛?”贾瑚这会儿可算是回过神来了,这两个名词,在贾瑚眼里就放不到一起去。
国子监不是读书的地方么?而蹴鞠不是军营里那些军汉们闲暇时用来训练的么?这怎么能混到一起去了?文人们不应该以弱不禁风为美么?怎么会有文人愿意去玩蹴鞠这种令人大汗淋漓的运动。
“是啊是啊,最近不是快会试了么?已经有不少来得早的举子都已经在京城了,所以国子监就搞了个蹴鞠比赛,大家打几场蹴鞠也就相互认识了。”张行景道,“要是你去的话,那明儿我们就先接了你,再去国子监。”
“要会试了怎么还打蹴鞠?”贾瑚疑惑的问道,“蹴鞠这么激烈的比赛,万一上场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那就连会试都参加不了了,这可不是几年寒窗苦读都白费了么?”
“是啊,所以没打马球啊,马球才容易受伤呢。”张行景道。
果然瑚哥儿还是太过于沉迷于读书,连这种书院里的学子都喜欢的运动都不太懂,自己一定得多带着瑚哥儿去看看,张行景暗自想着。
“那就这么说定了哈,明儿下午我来接你。”张行景一锤定音道。
“大哥,我可能去不了。”
“我的好弟弟,少读一天书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给大哥一个面子,去呗。”张行景拉着贾瑚的袖子,就差撒娇了。
“倒不是读书,是我娘让我明天跟着我爹学凫水。”提起学凫水这事,贾瑚就是一脸沉痛,自己怎么就当时脑子一抽,同意了学凫水呢。
“学凫水?”张行景甚至怀疑这事他瑚弟弟特意编出来的理由,然后明天背着自己偷偷读书,“咱北方人天生就是不会水的啊,学这玩意干啥?”
张行景说北方人天生不会水也是有一个典故,当年太祖打天下,收复南边的时候,因为手底下的基本上都是北方人,差点因为晕船而全军覆没,后来还是贾源和贾演两兄弟临危受命,这才起死回生的。
所以,他们北人总是以自己天生不会水自我调侃。
“嗷,也是,你们家祖上倒是南边的。”
贾瑚自己还不想学呢,“阿娘做了一个梦,说我命中有一劫,必须学凫水来化解……”
贾瑚还没说完呢,边上听的张行景都已经笑出声来了,“哈哈哈哈,瑚哥儿,你这理由可编的真不咋样,姑姑那是能为了一个梦让你学凫水的人吗?”
张行景转头看到贾瑚一脸有苦说不出的表情,这才结巴着说道:“还真让你学啊……这……这也没什么……不就是凫水么?”
“哎,你不是不想学凫水么,正好啊,你就跟姑姑说,我们明天要一起去看蹴鞠。”张行景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倒也是……”贾瑚也不怎么想去看蹴鞠,但是与学凫水对比起来,那贾瑚看到是更愿意去看蹴鞠比赛,毕竟不用自己上场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下午见哈”张行景道。
“这有什么,景哥儿不是说下午去么?那你正好上午练习凫水,下午去看蹴鞠。”听说儿子要去看蹴鞠,张氏倒是没反对,只是说出来的话,对贾瑚来说却是很残忍。
“哥儿放心吧,娘早就安排好了的。”张氏看了一眼贾瑚似笑非笑地说道,“到时候让人在旁边围上围幔,哪怕瑚哥儿学的不好,也没人看到。”
荣国府的园子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汇芳园,而那荷花池说是荷花池,当年修建的时候,却是花了大功夫,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了活水,实则是又大又深,叫湖都不为过。
张氏也怕贾赦吊儿郎当的,万一不小心出意外,又特特寻了几个水性很好的男仆在边上守着。
贾赦只会狗刨式游泳,当初他学的时候也没人教,不过就是贾代善把他扔下水里两回,求生的本能就叫他学会了。
不过到贾瑚这边,张氏挺着肚子虎视眈眈的在边上看着,贾赦可不敢把贾瑚扔下去。
贾赦只能自己先下了水,池子边上的水也不深,贾赦打算着让贾瑚先在边上试试,“瑚儿,爹爹在边上守着呢,你放心下来吧。”
哪怕那水在贾赦看来也不算深,他又在边上守着,肯定出不来意外的,但在贾瑚看来,就是这水,他看着都犯晕。
贾瑚在岸边试探了两回,都没能鼓起那个勇气来。
“瑚哥儿加油,阿娘和妹妹都看着你呢。”张氏在边上鼓励道。
贾瑚没法子,又用脚试探着触碰了一下荷花池里的水。
当脚触碰到池水时,池水那种冰凉的感觉,让贾瑚又恍然间想起前世他掉下河时,河水带给他那种呼吸不了的窒息感来。
贾瑚条件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两步,“阿娘,我真的不敢下水。”贾瑚带着哭腔说道。
若是平常的时候,看到贾瑚这样,张氏恐怕早就放弃让贾瑚学凫水了。
但如今学不学会凫水,在张氏心里那是跟贾瑚的性命挂钩的,张氏只能逼着自己硬下心来,“瑚儿,你先下去试一试。”
贾赦在池子等了半天,也劝了贾瑚半天,可这倒霉儿子死活不愿意下水,贾赦原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看着贾瑚在岸边犹豫许久,张氏又挺着个大肚子在大太阳下晒着,要是在耽搁下去,怕是等到今天天黑,瑚哥儿都碰不到一回水,贾赦恶向胆边生,伸手拽了一把贾瑚。
嗨呀,有什么怕不怕的,到了水里,总会有本能的,又有他在边上看着,能慌什么?
但是贾赦没想到,他把贾瑚拽下去以后,贾瑚疯狂挣扎起来,“救命……救救我……”
“瑚哥儿别怕,爹在底下托着你呢。”贾赦连忙安慰道。
可贾赦的话音刚刚落,仿佛受了大刺激的贾瑚就在挣扎中打掉了贾赦托着他的手,然后又继续喊“救命啊……”
贾赦:你倒是听你爹一句啊。
“哥儿别怕,我托着你呢。”贾赦又说道,“你就感觉不到自己沉不下去么?”
贾代善听说大孙子在荷花池里学游泳,当祖父的心就跃跃欲试的想去看看,也好采集点素材明儿跟同僚们吹一波孙子。
贾代善这才刚刚到园子门口呢,就听到孙子惊慌失措的声音。
贾代善当下也顾不得国公爷的体面了,连忙大步跑向荷花池。
贾瑚这会儿已经被冰冷的池水给吓坏了,根本就感受不到贾赦在底下托着他,又是惊叫,又是哭的,可把贾代善给心疼坏了。
贾代善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伸手把贾瑚拽回岸边,“闹什么呢?教瑚哥儿学凫水你就是这么教的?没见到瑚哥儿在哭么?当初你老子我教你的时候是这么教的?”
第32章
“老爷,我这不是教瑚哥儿学凫水么,当初你也说了,人的潜能就是逼出来的,多喝几口水也就学会了。”贾赦辩解道。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贾代善怒道,“没看到瑚哥儿的衣服都湿了么,可别着凉了,还不快给哥儿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贾赦看一眼天空上高高挂着的太阳,九月的天气,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这能着凉?
贾赦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连头发都耷拉在脸上,不得不感慨一句,人比人,可真能气死人。
跟瑚哥儿一比,称托得他跟不是亲生的似的。
结果转头,贾赦就看到他爹正换了一种声音哄贾瑚呢。
“祖父的小乖乖,不怕啊,”贾代善抱着贾瑚,摸了摸贾瑚的脑袋哄道。
“老爷,你没被什么脏东西附身吧,这声音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贾赦撩起自己湿漉漉的衣袖,要给贾代善看自己的胳膊。
“走远点,别把水珠子沾瑚哥儿身上了。”贾代善抱着贾瑚离贾瑚远了两步。
“老爷,那儿就准备了瑚哥儿的衣服,我带哥儿去换吧。”张氏指着围帐道。
“大爷也赶紧去换个衣服吧。”张氏又转头跟贾赦说道。
“我想着你也是个稳重的,怎么就这么由得贾赦胡闹。”毕竟自己是当公公的,贾代善也不好骂儿媳妇,“瑚哥儿好歹是个读书人,靠着脑子吃饭的,要学什么凫水。”
“老爷,我们也是怕以后瑚哥儿因为不会凫水而有危险。”张氏怕贾代善一锤定音,不让贾瑚学凫水,辩解了一句道。
“能有什么危险?”贾代善不以为意,“瑚哥儿好歹也是大家公子,身边也是常跟着人的,他们总不会让他掉水里去。”
“再不行,我给瑚哥儿找两个水性好的小厮,这总是可以放心了吧。”贾代善说着就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
贾代善手底下多的是南方来的兵丁,他们家里的小子也都是打小就在水边长大的,水性好得很。
这样的人跟着瑚哥儿,还要瑚哥儿受这罪干什么。
贾瑚换了衣服,身上没了那种湿漉漉的感慨,阳光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的脚也结结实实的踏在了土地上,这会儿贾瑚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祖父,求人不如求己。”听到贾代善的话,贾瑚沉默了一会儿道。
贾瑚之前就知道自己是怕水的,可如今这次碰到池水的时候的那种慌张、失措,让贾?状元郎?瑚难得有一种自己失去掌控的感觉。
若是,有人知道自己怕水,拿这事来对付自己呢?
是,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小豆丁,根本没什么威胁,家里和睦,他爹连个小妾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内宅之争,而来对付他。
但是,贾瑚知道,自己的梦想还是和前世一样,当一个御史,一个不畏权贵,不畏艰险,只为替天下百姓发声的御史。
当一个这样的御史,得罪人是必然的,得罪的人多了,想要他命的人自然也会有。
贾瑚没办法弹劾尽所有的贪官污吏,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自己的弱点,让自己活得更久些,能更好的为百姓立命。
“祖父,我愿意学凫水的。”贾瑚仰着头看向贾代善,“只是我实在是有些怕水,怕是得克服很久,还得请祖父给我找个好师父。”
贾赦确实会水,但他对贾瑚这种原本就对水畏惧的人来说,肯定不是个好老师。
贾瑚需要的,肯定得是一个能循序渐进教他的老师。
原本,看到贾瑚惊慌失措成那副样子,一直跟小大人似的贾瑚哭成那样,张氏的心一直揪着。
张氏原本想让瑚哥儿学凫水的时候,也不知道瑚哥儿原来怕水怕成这样。
贾代善说可以给贾瑚找两个水性好的小厮,时刻不离的跟着贾瑚时,张氏就差点同意了。
哪怕梦里的事情是真的,瑚哥儿真的会不怀好意的人推下水,可只要仔细小心些总能避开,再不济,让人填了这池子,那也比让瑚哥儿受这个罪好。
听到瑚哥儿这句“求人不如靠己”,张氏又差点哭出来,是了,她的瑚哥儿向来好志气。
“好,你既然要学,我这个当祖父的自然得给你找个好老师。”贾代善抚掌大笑着说道。
贾代善是最看不惯那种一遇到点困难就退缩的,这要是贾代善手底下的兵或者是贾赦贾政在学凫水的时候哭成这样,贾代善保管将他踹到池子里,保证淹不死的情况下,喝够了水再捞起来。
面对大孙子,贾代善这个当祖父的就看不得孙子受苦。
可贾代善的心底又何尝不想让贾瑚能继续学凫水,能不畏惧池水呢?
“啊?要找个好老师?”贾赦换了个衣服过来,天都变了,“怎么就要找个好老师了,难不成是我教得不好?”
贾代善看到贾赦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呢?学凫水哪有这么教的?”
“你行你来教啊。”贾赦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老爷。”贾赦挤出一个笑来。
“既然没什么,还不快回去当值?好歹也是领了差事的人了,在家里蹲着像个什么样子。”贾代善骂道。
骂完儿子,贾代善转头对着瑚哥儿又是两幅面孔了,“乖乖,那祖父现在就给你寻师父去,下午咱就学凫水如何?”
“祖父,我下午答应景哥儿去国子监看蹴鞠。”贾瑚道,“明儿又是去外祖父那儿读书的日子,后天开始学吧,祖父也不用急着找。”
“去看蹴鞠啊,”贾代善道,“蹴鞠好啊。哥儿也确实该多出去跟人交流交流。”
“我下午也没什么事情,要不我们喊上你祖母和姑姑一起去看蹴鞠?”贾代善兴致勃勃的说道,“老大媳妇去不去?”
“啊?”贾瑚有些懵逼,这年头武将和文臣的关系这么好的吗?贾代善一个武将中的代表人物还能去看举子们的蹴鞠比赛?
“祖父愿意去,那自然是更好了。”贾瑚虽搞不清缘由,但还是回道。
“是该让太太和妹妹也去瞧瞧。”张氏道,“我就不去了,正好下人们的月例银子也该发了。”
张氏挺着个肚子,到时候蹴鞠场上肯定闹得激烈,张氏自然就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了。
“贾伯父和伯母也去?”张之涵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接一个外甥,没想到贾家自己就备好了马车。
张之涵转头看到贾敏,又笑着说道,“四妹妹倒确实该去看看。”
“为何我姑姑确实该去看看?”贾瑚疑惑道。
“你还小呢,自然不懂。”张之涵拍了拍贾瑚的脑袋道,“那伯父伯母,我们就国子监见了。”
贾瑚到了国子监这才领悟到张之涵刚刚那话的意思,虽说今日只是学子们的比赛,但来的人却十分多,也有不少的闺秀。
本朝的风气算是开放的,虽说也有些男女大防之间的规矩,但却没有像贾瑚前世那样,女子连出门都不得出。
贾瑚想着,可能祖父他们的意思是让姑姑多出来走走,也好多交几个朋友。
国子监的这块场地,想来本来就是为了蹴鞠赛和马球赛建的,在赛场的边上,还建了几个高台,想来就是为了让观众观看方便特意设的。
贾瑚他们到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家坐在高台上闲聊寒暄了。
“怎么这么多人。”贾瑚疑惑道。
“你当真只是一场蹴鞠啊,”张行景从背后搂住贾瑚的肩膀道。
“难不成还有别的?”贾瑚越发觉得这些人怎么神神秘秘的。
“榜下捉婿听说过没有?”张行景道,“既然要榜下捉婿,可不得先看好人么?哪个地方能好好看看举子们的人品样貌?可不就是在国子监么?”
“榜下捉婿?”难不成榜下捉婿还真抢女婿?贾瑚的前世,世人大多含蓄,虽然也有榜下捉婿这么一个词,但却是没人敢真去榜下捉一个女婿回来的。
真这么做,还不得被人说一句“你家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么?”
“可不是,你别以为这榜下捉婿不靠谱,可实际上却成了不少对呢。”张行景一脸憧憬道:“瑚哥儿,你说我要是将来中了进士,会不会有哪家的姑娘看中我,把我抢了去。”
“这…这么不矜持的吗?”贾瑚舌头仿佛都有些打结了,“哥,你才几岁啊…怎么连这个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怎么会不知道?”张行景把头仰得高高的,“你当我爹娘是怎么认识的?”
“据说当年我爹中探花的时候,老多人想把我爹抢……”张行景刚刚爆料爆到一半,就被张之涵转头瞪了一眼,迫于父亲的压力,张行景这才放弃给贾瑚普及他爹娘的旖旎事。
“害,不过瑚哥儿你是没这个机会了…”张行景替贾瑚感到惋惜,“不过也没事,将来可以让明珠妹妹抢你,宫里的侍卫肯定威风,你被抢的时候也肯定体面。”
“倒也不必…”贾瑚结结巴巴道,“我其实…其实也没想要这个体面。”
“欸…说明珠妹妹,明珠妹妹还真来了?”张行景转头看到司徒明珠再朝他们招手,立马就要拉着贾瑚去找司徒明珠。
“爹,阿娘,我和瑚哥儿去找明珠妹妹玩。”
贾瑚被张行景拉着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向贾代善他们。
贾代善和史氏都对贾瑚和司徒明珠这门婚事乐见其成,自然乐得贾瑚跟司徒明珠多接触。
更何况,既然这会儿能看到司徒明珠,那就意味着太子肯定也在,贾瑚的安全也有保障。
贾代善对着贾瑚摆摆手道:“瑚哥儿跟着景哥儿去玩吧。”
“明珠妹妹怎么也过来了?”张行景问道。
“还不是我父王,说要来看看咱们大宁的人才们。”司徒明珠撅着嘴道,“还说是带我出来玩,结果就自己跟人聊上了。”
贾瑚看到不少举子把太子围在了不远处,想来不是跟太子自荐,就是给太子分享自己的政见的。
“太子爷也是为了了解举子们,”贾瑚替太子辩解了一句。
贾瑚觉得,太子姨夫也挺惨的,当二把手,就容易束手束脚,太子也不敢结交大臣们,引得皇帝怀疑,只能跟未入士的学子们交流政见。
“瑚弟你怎么跟父王说话一模一样,”司徒明珠对着贾瑚做了个鬼脸道,“咱们可别聊这么扫兴的东西,蹴鞠是不是快开始了?我前儿在皇祖父那儿得了个好东西,能看到底下踢蹴鞠的细节。”
司徒明珠向丫鬟招了招手,让丫鬟捧了个匣子过来。
匣子里放了四个望远镜,司徒明珠取出三个来,自己拿了一个,又分别递给贾瑚和张行景一人一个。
“安姐姐今儿怎么没来?”司徒明珠问道。
“行安前儿门牙掉了,她向来爱美,自然不愿意出门。”张行景道。
“那就劳烦景哥你帮我把这个带给安姐姐吧。”司徒明珠把匣子里的最后一个望远镜递给张行景道。
张行景看了一眼匣子里那个望远镜的花纹繁复,又看了一眼司徒明珠和贾瑚手里的,这两个是镶嵌了各色宝石的。
“我怎么瞧着就我这个最素了?”张行景一脸苦相道。
“安姐姐是姑娘家,自然是要把好看得给她。”司徒明珠理直气壮道。
“那你们俩的呢……”张行景拍拍脑袋道,“我倒是明白了,你们俩手里的瞧着倒像是一对,倒也确实该你们两个用。”
贾瑚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望远镜,又看了一眼司徒明珠手里的,因为是西洋的东西,花纹都充满异国的情调,两人手里的望远镜都镶嵌了各色的宝石,可能是同一个工匠做的,花纹确实看着十分的相配。
然后,贾?纯情?瑚脸上悄悄的蔓延开了红色。
“这有什么,我原先瞧着瑚弟年纪小才给他那个有宝石的那支的,你若喜欢,我这支跟你换便是了。”司徒明珠根本没想那么多,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了张行景。
第33章
“这还是算了吧。”张行景讪笑了两声,“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这望远镜只是外表略有差别罢了,看得都是一样远的,也就景哥你还计较外壳的模样。”贾瑚这会儿脸上的热度也退下来了,抢白了一句,“景哥若是喜欢,我跟你换也行。”
“欸,蹴鞠快开始了,”张行景原本是想调侃弟弟妹妹的,没想到反倒是被弟弟妹妹们教训了一顿,连忙扯开话题道。
“今儿是国子监的学子对阵华林书院?”司徒明珠也没多想,听到张行景说快开始了以后,连忙拿了望远镜往场地上看了看道。
“这是还有好几场?”贾瑚听着司徒明珠话里的意思,问道。
“是啊是啊,几个学院之间肯定都得比上一场,当然也有些同乡组成的学子来比赛的。”说起这个,张行景立马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不是快会试了么?”贾瑚真疑惑了,他前世也是参加过科考的,谁在考试之前不是拼命读书的?“他们不多读点书,为会试准备准备?”
“这有什么,不过是半天的事,这么多年书都读了,难道还差这半天?”张行景搂着贾瑚的脖子道,“瑚哥儿你这想法可不对,有个强健的体魄,可也是科考的必要条件。”
“你俩可别说话了,比赛开始了。”司徒明珠嫌烦,蹙眉说道。
贾瑚前世一心沉浸在书本了,再加上蹴鞠也不是他们文人之中正经的游戏,所以他也只是知道有蹴鞠这么一中游戏,却没真正看人玩过蹴鞠。
贾瑚抬眼往鞠城望去,鞠城两边都各设了一个由两根三四丈高的竹竿组成的球门。而国子监和华林书院各十二个人一队穿蓝衣,一队穿红衣分列球场两侧,这十二个人各司其职,有的专门抢球,有的专门守球门。
国子监到底是有着主场的优势,今儿来不少观众都是跟国子监的学子们沾亲带故,大家自然都是得为自家子侄喝彩,国子监的学子们也乘着这股东风,连进了两个球。
直到一个穿红衣的少年在接触到球以后,一连过了好几个人,眼看着要被人拦住,他又以一个旱地拾鱼的姿势绕开了,直接就冲到了国子监的球门下,一脚踢进了球门。
从这个红衣少年出现开始,他周边的人仿佛都成了背景板,而他也从多人对战,变成了一个人的表演。
原本,大家都是就慕强的,渐渐地,观众就开始从给国子监喝彩,变成了为华林书院的那个学子加油。
“好!”太子爷也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贾瑚他们后面,看到那个红衣少年以拐子流星的招数进了本场的最后一个球,华林书院以3:2的成绩战胜了国子监,太子都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父王,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吓得我差点失手把望远镜扔下去。”司徒明珠抱怨道。
“好好好,父王的小乖乖,是我的错好不好。”太子也不生气,反而哄司徒明珠道。
“你们也小心些,别趴在那儿了,到这儿来坐着吧。”太子向司徒明珠他们招了招手道。
“别喝那水,别喝那水。”贾瑚突然朝着底下鞠城拼命喊道。
因为刚刚华林书院赢了比赛,大家又都被那红衣少年郎的风姿给吸引,场面正是极其热闹的时候,高台上都是在议论那位少年郎,贾瑚这点小小的声音,哪里能让底下的人听到。
眼见的那个红衣少年踢了一整场以后大汗淋漓,拿起自己的水囊就要喝水,贾瑚一狠心,抄起自己手里的望远镜朝着那红衣少年扔过去。
因为红衣少年的水囊就放在鞠城边上,而贾瑚他们所在的高台又是位置最好的,所以离得倒也不远,贾瑚那望远镜扔下去,正好就扔在了那红衣少年的脚下。
望远镜这样贵重的舶来品突然掉在自己脚下,哪怕那红衣少年很渴,他也没什么心思喝水了,拾起望远镜往高台上望过来。
“瑚哥儿,刚刚你说不要喝水怎么回事?”太子连忙问道。
“太子爷,快让人去阻止那个红衣少年喝水囊里的水,快。”贾瑚急切道。
太子不明所以,但还是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侍卫,那侍卫意会,立刻跑下去寻人了。
“瑚哥儿你干什么呐,那望远镜统共就进贡上来十个,四个我得了,其余的皇祖父说有大用处都仔细收起来了,你怎么还往下扔。”司徒明珠看到自己给贾瑚的望远镜被贾瑚扔了下去,怒气冲冲道。
“哪有你这样糟践东西的,以后你再想得我的东西可不容易了。”
“不是,明珠姐姐,人命关天…我也是没法子。”贾瑚连忙解释道。
“这话什么意思?”司徒明珠呆呆地问道。
太子和张行景也连忙看过来,太子也连忙问道“瑚哥儿,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那红衣少年的水囊里下毒?”
“是,我本也就对蹴鞠没什么兴趣,只用望远镜看看周边,刚刚那个红衣少年赢了球以后,我看到有人悄悄地往那个水囊里倒了点白色粉末进去。”贾瑚抿了抿嘴道。
刚刚那个红衣少年,硬是在华林书院0:2落后的情况下,一连拿下三球,逆转了局势。哪个不在那个时候叫好,目不转睛地看着鞠城内那个“发着光”的红衣少年,也只有贾瑚会拿着个望远镜四处看。
但也幸好有瑚哥儿拿着望远镜四处瞧,不然还真没什么人能发现。
毕竟下毒那人是手里捻了一点粉末往水囊里面放的,高台到鞠城这么远的距离,肉眼根本看不到。
哪怕有人注意到了那个人,最多也只是以为他拿起水囊看了看。
正好,这个时候,侍卫带着那个红衣少年也到高台上来了。
“学生林海见过太子爷,小郡主。”林海听到贾瑚说有人给他下毒也只是变了变脸色,又很快镇定下来,给太子和司徒明珠见了礼,还颇有礼貌地给边上的贾瑚和张行景行了个平礼。
太子看到林海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禁心里赞叹了一声。
“杜方,你再跑一趟,去把林海的水囊拿过来。”太子道。
“不劳烦杜侍卫了,学生已经把水囊带上来了。”林海把水囊递给杜方道。
刚刚杜方去阻止林海喝水的时候,林海就猜过是不是自己的水囊有问题,他向来谨慎,自然是要把水囊带上来的。
“我记得刚刚看到了王太医?找他来看看吧。”太子道,“瑚哥儿你可还记得刚刚下毒那人的模样。”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闻言立马小跑着去请王太医了。
原本这中举子之间乌七八糟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太子来管,毕竟太子好歹也是大宁的二把手,虽说上头还有个皇帝爹,可该处理的政事还是不少。
不过是两个举子之间的恩怨罢了,毕竟都还未入仕呢,林海又没喝那水,哪里用得着日理万机的太子来处理。
只是太子被林海刚刚踢蹴鞠时的风采所折服,对林海心生好感,恨不得当场将林海引为知己,再加上这件事是由瑚哥儿这个内侄儿兼未来女婿点破的,太子才愿意在这个高台上当一回判案的官。
“认得出来,就是那人。”贾瑚趴在高台的围栏上,指向华林书院那堆人中的一个。
“去带上来吧。”太子淡淡地说道,“无论有没有毒,好歹得找他对峙一二。”
杜方应了一声,又问贾瑚道,“瑚小爷,那儿这么一群人,我也不知道你指的到底是哪一个,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背着你去。”
说着,杜方就要蹲下,让贾瑚爬上去。
“我倒也不用去,那人鼻下有一颗大痣,杜侍卫直接按照这个特征找就是了。”
贾瑚看到有人投毒的时候,为了能记住那个人,还特意用望远镜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人的特征,那人又正好有这么一个明显的特征。
杜方听贾瑚这么说,顿时放心了不少,有这么一个明显的特征,哪怕今天被他跑了,那也能把他找出来。
“所以这刚刚是瑚小爷扔下来,特意警示我的?”林海听了以后,从怀里掏出贾瑚扔下去那个望远镜递给贾瑚道,“只是这望远镜虽然外壳没是,可里头的琉璃却是碎了,也已经无法望远了,我赔你一个新的吧。”
“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这望远镜西洋统共就上进上来了十个,你拿什么赔?”说着司徒明珠又气冲冲地瞪了贾瑚一眼。
虽说这会儿司徒明珠已经知道贾瑚扔望远镜下去是为了救人,并不是糟践东西,她也知道跟人命比起来,这个望远镜自然没那么值钱了。
但是这会儿林海说要赔贾瑚一个新的,司徒明珠的怒气就又上来了,真当她的东西这么便宜不成?
“郡主容秉,学生祖上也曾出使过东洋,家里也存留有这稀罕物。”林海不卑不亢道。
司徒明珠想说,林海家里存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哪有自己的望得远。可司徒明珠到底也不是那中咄咄逼人的跋扈姑娘,再加上这望远镜又是瑚哥儿扔下去的,原本也就怪不得林海。
“明珠姐姐送的自然是与其他的不同的,也不用林举人赔一个新的,我自己试着修一修就行了。”贾瑚抢先说道。
“你当你真是神童啦?这都能修好?”司徒明珠点了点贾瑚的脑袋道,“我也不是怪你,算了,等皇祖父心情好了,我再去他那儿讹一个来。”
“你倒是会贪你皇祖父的便宜。”太子笑着说道。
“爷,王太医带过来了。”小太监带着王太医上来道。
“王太医来了?先坐着等一会儿,等杜方把人带过来了,当着他的面再验吧。”太子道。
不一会儿,杜方把人也带过来了,与其说是杜方把人带过来的,到不如说是那人把杜方带过来的。
那人鼻下的痣实在是太显眼了,杜方一到华林书院的人群里,就一眼看到了。
“这位公子,太子爷找你。”杜方上前拍了拍苏磊肩膀道。
太子的侍卫找自己?
刚刚蹴鞠开始前,在太子边上对国家政事长吁短叹装了半天的苏磊,还以为是自己的才华终于被太子爷看到了,自己终于能攀上太子了。
苏磊连忙整理了整理衣服,又换上了一副文人清高不畏权贵的模样,高高的仰着头,走在了杜方前头。
“太子找苏磊去?那他岂不是要发达了?”
“我刚刚还笑苏磊那想在太子面前表现还得装一装清高的模样,没想到他这副模样还真能入了太子爷的眼。”
“早知道我就学一学苏磊那样子了。”
华林书院的学子们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那苏磊却是一概不管,只高仰着头朝着太子所在的高台走去。
杜方也是个促狭的,半点没有提起刚刚高台上发生的事情,只由着苏磊以这副孔雀开屏的样子去见太子。
“学生苏磊见过太子爷。”苏磊眼里只看得到太子,至于什么郡主,又不能给他的仕途带来帮助,苏磊自然是当做没看到了。
苏磊行完礼,这才发现林海也站在边上。
有什么事情是比以为自己入了太子的青眼然后发现自己的死对头早就在太子跟前了更令人难过的。
第34章
“没想到啊,林兄竟然早就是太子的座上宾了啊。”苏磊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座上宾?林海这不站着么?”小学渣司徒明珠本就看苏磊不顺眼,直接怼道。
要不是他下毒,瑚哥儿也不会为了救林海砸了自己送的望远镜。
“明珠妹妹,座上宾不是坐着的意思。”张行景拉了拉司徒明珠的袖子,小声说道。
“我管他什么意思,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司徒明珠道。
“珠珠儿,以后你可不能再逃学了。”太子摸了摸司徒明珠的脑袋,失笑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王太医,还得劳烦你验一验这水囊里的东西。”太子将水囊递给王太医后,说道。
苏磊看到那水囊以后就眼睛一缩,难不成是他给林海下毒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不,不会的,他做得隐蔽,哪怕水囊里的水真有毒,哪怕有人看到他接近过林海的水囊又何妨?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有人看到他投毒了?更何况也没有证据啊。
“这水囊是……”苏磊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疑惑样子。
“这是我的水囊,刚刚有人看到说比赛的时候,被人投了毒……”林海一字一顿,边说边踱步到苏磊面前,盯着苏磊的眼睛说道。
“居然…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苏磊颤声道,“林兄没喝吧?”
苏磊心里安慰自己,他那毒药是从祖上流传下来的配方,且配方里的每一种药材分开来看都是没有毒性的,只有合到一起,这才能产生毒性。而且这毒药也不是直接就把人给毒死的,而是先让人十分有精神,再慢慢地使人虚弱下去的。
这样的毒药,哪怕是宫中太医,应该也是查不出来的啊。
“这水里确实掺了东西进去,这些都是补药啊,有起码十年以上的野山参,何首乌……这么多补药放一起不会补得太过么?”王太医分辨出来的药材越多就越是疑惑。
苏磊听着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看来宫里的太医也不知道这个药方,甚至还开始嘴贱嘲讽道:“林海兄啊,听闻你们家人身体都不太好,所以才几代单传,你这是提前就开始补起来了?”
“不对不对,这倒像是之前我在古籍上看到的一个方子。”王太医喃喃道,“用最补的药调制出最毒的药来。”
“补药还能做毒药?”太子在边上问了一句道。
“太子爷您有所不知,每个健康的人他内里都是阴阳平衡的,若是补得太过,便会失了平衡,反倒是不妙了。”王太医给太子解惑道。
“尤其是那个方子,它是通过一系列的补药,把人大部分的精力都激出来,短时间内倒是显得十分精神了,但是等补药的药力过去了,那人的潜能也被耗完了,就离死也不远了。”
“竟然有这样阴损的方子?”太子听了大受震惊,他还一直以为补药都是好东西,哪怕治不了病,可也吃不死。
宫里不少人就都有个富贵药方,也就是拿补药凑起来的药,寻常要装病的时候,便吃这种药。
“太子爷放心,要想从补药变为毒药,也得像那个方子一样,每一种补药都经过精心的比例调配,寻常吃个补药还是没有问题的。”王太医怕太子对补药有阴影,连忙补充了一句道。
“白术,黄芪,枸杞…”王太医终于把所有药材给分出来了,“太子爷,虽说我现在分不出里头药量得多少,但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我在古籍上见过的那个阴损的方子。”
“苏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太子年幼时因为没有母亲护持,在后宫里也遭受过不少的阴损手段,所以太子对这种人最是厌恶不过。
“什么?”苏磊没想到自己从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居然被太医给认了出来,这会儿他只能装出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难道林海兄你跟太子爷说是我做的?”
“林海,虽然我承认我与你之间有些不和,可你把我苏某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会做出这个阴损事情的人吗?”
苏磊慌得不行不行,只能强行镇定下来,并倒打一耙。
“我倒是想问问我跟苏兄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费心找出这样阴损的方子来害我?”林海冷冷地看着苏磊道。
“你投药的时候,我亲眼见到了。”贾瑚在边上淡淡地说道。
苏磊原本以为是林海特意找太子告的状,却没想到是眼前这个小童告的状。
看到证人是一个小童,苏磊又镇定了两分,这么远的距离,这小孩能看到什么。
“谁家的小孩?你家大人没告诉你,说谎的人会被抓起来么?你告诉叔叔,是不是有人要你这么说的?”苏磊拿贾瑚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骗呢,“你要是告诉叔叔,是谁让你骗人的,叔叔就给你买糖葫芦吃。”
“是不是这个叔叔?”苏磊指着林海说道。
苏磊话里充满了指向性的诱骗,要是贾瑚是个寻常的小孩子,那还真有可能照着苏磊的话说下去。
可惜了,贾瑚是个假小孩。
“他这是糊弄鬼呢。”张行景嗤笑了一声,对着司徒明珠说道,“瑚哥儿也是他能诱导的?”
“叔叔,那你要被抓起了哦!”贾瑚特意用最充满童真的话,说着最狠的事。
“我亲眼看着你往林海的水囊里下的毒药,叔叔需要我照着你刚刚的样子模仿一遍吗?”贾瑚故意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叔叔这样骗人,该被抓起来了呢。”
“你胡说什么,这么远,你怎么看得到。”苏磊被贾瑚吓得毛骨悚然,硬生生倒退了两步。
“我们有这个啊!”司徒明珠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望远镜,冲着苏磊说道。
“这什么鬼东西,难不成这么一个小东西就能看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时候望远镜本来就是稀罕物,寻常人见了哪里知道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居然还能内藏乾坤,看到千里之外。
苏磊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自然是不知道就因为这么跟个柴火棍似的东西,居然能把自己精心设计好的计划给打乱了。
“这是西洋进贡的望远镜,望远镜懂么?就是有了它千里之外,都能看清楚,更何况这么短点距离。”
“不,我不信。”苏磊癫狂道。
“让你做个明白鬼吧,”司徒明珠把自己手里的望远镜递出去说道,“呐,你自己看看。”
苏磊缠着手拿起望远镜,瞧了一眼,远处的风景通过这个筒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他都能看到鞠城另一边墙根旁种的树,叶子还因为风吹过在颤着。
也只需要这一眼,苏磊便知道,自己真的逃不了了。
苏磊的手一松,被司徒明珠当做宝贝的望远镜,就掉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贾瑚离苏磊本就近,一个箭步上去,这才在望远镜快落地的时候,勉强抓住了它。
“还好瑚弟去反应快,”司徒明珠连忙接过望远镜说道,“要是再摔坏一个,那我岂不是得心疼死。”
“你这人这么这样……”司徒明珠检查了一遍望远镜,知道没事之后就转头开始骂苏磊。
“是我下得药又如何?”苏磊突然开始暴起,“你们有证据吗?这么个小孩作证,谁会信?”
“林海你是不是已经喝了那水了?感觉如何?”苏磊抓着林海的肩膀问道,“哈哈哈哈现在是不是觉得精力充沛?”
“要是我没猜错,你现在应该还藏着包药粉的小纸包吧?”贾瑚突然出声说道。
已经开始发疯的苏磊听到这句话以后,突然就停了下来,“什么纸包?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看着你把药粉放到水囊里的,既然是药粉,总得有个纸将药粉包着吧?从刚刚蹴鞠结束到杜侍卫把你带上来,只不过就一盏茶的时间,这点时间,自然不够你出了这个鞠城的。”
“你这样一个谨慎的人,也肯定不会将那纸包随便一扔,不把它烧毁了,你怕也寝食难安吧。”
贾瑚边说边观察苏磊的脸色,说到烧毁的时候,苏磊脸色一变,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他想着等回了房间就把纸包烧毁。
“既然没时间来得及销毁,那就只能藏在身上了。”贾瑚绕了苏磊一圈以后说道。
“杜方,搜他的身。”太子连忙说道。
苏磊本就是心里有鬼,那小纸包就在他怀里揣着,听说要搜他身,苏磊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逃跑。
可这高台上都是太子的人,杜方的身手又是极好的,拦住一个文弱的书生还是很容易的。
苏磊原本也没想过自己这样周密的计划还能被人发现,也只是把小纸包胡乱的塞在了怀里,杜方一搜就看到了。
“爷,确实有一个纸包。”杜方扬起那个小纸包给太子看。
“王太医看看纸包里剩余的粉末是不是和水囊里的是同一种成分?”太子说道。
“哇,瑚哥儿你好厉害啊,这都能料到,”司徒明珠一把抱住贾瑚道,“像戏里的包龙图似的。”
贾瑚被司徒明珠抱了个满怀,想使劲挣脱,又怕伤到司徒明珠,只能小声喊道:“明珠姐姐,我要喘不过气了。”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司徒明珠连忙放开贾瑚,“我没想到瑚弟还能判案。”
“我就说嘛,瑚弟老厉害了,读书也读得好。”张行景臭屁得就差跟在夸他一样了。
“太子爷,就是同一种东西。”纸包里甚至还留了些粉末在,这对王太医来说,就十分好辨认了,只消一小会儿时间,王太医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苏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太子看向苏磊道。
“呵,我没什么好说的。”苏磊垂下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那就把他送到顺天府去吧。”太子挥了挥手道,“把证据带上,让顺天府尹定罪吧。”
“太子爷,可否让我跟他说两句。”林海躬身问道。
“你问吧。”
“苏磊,我与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林海听闻苏磊家境贫寒,好不容易考中了举人也算是替家里改换了门庭,正是应该一举高中的进士的时候,怎么就想着给他下毒了呢?
“你自然不知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出生就什么都有的人知道什么?”苏磊暴怒道,“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要来跟我抢第一?”
“第一?学院的考试本来就是各凭本事的,你自己能力不够,拿不到第一,这就要来给我下毒?”林海实在无法理解苏磊话里的逻辑。
“呵,第一对你来说当然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荣耀罢了,”苏磊突然又哭又笑,“可对我来说,那就是我妹妹的命。”
“你不会知道,三年前,我妹妹病重,就等着我考了第一,拿了学院里的奖学金去救命,哈哈哈哈哈,可是在考试之前你突然插班进来了,还拿走了我得第一,”苏磊拽着林海的衣领说道,“你拿着那点奖学金去请同窗们吃饭的时候,哪里知道我妹妹只能等死。”
“我……我不知道……”林海也没想到他在无意之间居然当了一回刽子手。
“这不应该怪你自己吗?”贾瑚突然出声道,“难道不是你学得不够扎实,所以才没考第一?”
“更何况,你既然知道妹妹要钱救命,又知道自己的同窗有钱,那为何不跟林海借钱呢?难不成林海会不借你?”贾瑚说道。
林海没想到在贾瑚这儿还有另一种说法,愣了一愣,连忙说道,“人命关天,我自然是肯借钱的。”
“难道是你拉不下自己的精贵的脸面?”贾瑚看着苏磊的眼睛说道,“是了,你妹妹的命而已,如何比得上你的脸面。”
苏磊被贾瑚戳破了连他自己都已经骗过的谎言,一边不肯承认,喊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一边眼泪却是簌簌往下落,他心里又如何不知道,其实就是他的好面子才导致他失去了妹妹。
第35章
“场上也结束了,我也该带着珠珠儿回宫去了,”太子说道,“你们两个怎么回去?我让侍卫送你们回去吧。”
“不劳烦姑父了,”张行景连忙说,“我爹娘和瑚哥儿的祖父母也来了,我们自去找他们便是。”
“那你们什么时候进宫来找我玩啊……”司徒明珠跟小伙伴们玩了这么久,现在又要分开了,她有些眼泪汪汪地说道。
“妹妹放心,改明儿我就让我娘递了牌子,带着行安来看你。”张行景连忙安慰道。
贾瑚也连忙说:“明珠姐姐,我有空便进宫来。”
贾瑚目送着太子和司徒明珠离开,这才对张行景说道:“景哥,你那个望远镜能不能借我几日。”
“你要它做什么?”张行景虽不解,可他到底是当兄长的,还是把望远镜递了贾瑚,“先说好,你可小心点,要是再弄坏了,我怕明珠妹妹真得生气了,到时候我可不替你背锅。”
“景哥放心吧,”贾瑚拿过望远镜道。
“欸,你不会是真要修你那个破了的望远镜吧?”张行景突然想到了贾瑚刚刚说要自己修来着。
“嗯,想试着修修看。”贾瑚也不瞒着张行景,“借了景哥你的那支望远镜也是想有个参照。”
“西洋的玩意我们向来看不懂,你也不一定看得明白,”张行景劝道,“你可别耽于这些奇技淫巧,还是读书要紧,明珠妹妹也就一时生气。”
“哥,这也不一定是奇技淫巧。”贾瑚跟张行景解释道,“若我们有很多这样的望远镜,那打仗的时候,士兵们岂不是能早早地发现敌人,斥候去刺探情报的时候也要方便许多吧。”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可这望远镜珍贵,又太娇贵了,路途运输中稍微一颠簸就碎了内里的琉璃,怕是用不到战场上吧。”
“现在不能,却不代表以后也不能啊。”贾瑚斩钉截铁说道。
“好好好,你愿意研究,我也不拦着你,”张行景说道,“可功课你可不能拉下了。”
“这是自然的。”贾瑚可能其他没有信心,可对于读书,他简直信心不要太足。
“好球!”贾代善看着场中的红衣少年夸道,“这小子可真不错。”
“老爷,咱们要不要去打听打听这是哪家的?”史氏看着也有点意动,连忙问了贾代善一句道。
在场上踢蹴鞠的都是举子,要是运气好一点,今科中了话,那就是进士了,天子门生,跟贾敏这个国公女倒也相配。
贾敏是幼女,史氏对贾敏向来疼爱,之前一直想着把贾敏嫁到知根知底的世交家里去,有双方的长辈看着,怎么也不会让贾敏受欺负了。
可经历过贾政的亲事以后,史氏就觉得老亲反而更加不靠谱,谁知道老亲在背地里是怎么捅刀子的,而且老亲捅的刀子还又狠又准。
可贾敏也日渐大起来,快到定亲的年纪了。
除却老亲以外,史氏认识的,那基本上都是武将家的了。
史氏自己嫁的武将,别看她现在是国公夫人,当年闺中的手帕交里现如今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可史氏刚刚嫁给贾代善时候,贾代善一直在外头打仗,史氏一面要为贾代善担惊受怕,一面又要面对婆婆的催生。
等后来贾代善做了京官,史氏的日子才好过起来的。
史氏自己已经吃过苦了,自然是不再愿意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一个武将。
可除却武将之外,史氏认识的人家实在是不多,所以史氏才想到了如今盛行的榜下捉婿,想着给贾敏挑一个书生倒也不错。
今儿贾代善喊了史氏和贾敏,史氏自然是以为贾代善和自己是打的同一个主意。
场上这个少年如此英姿,史氏自然是心动了。
“打听来干什么?”贾代善一脸不情愿道。
“还能干什么,”自家姑娘脸皮薄,史氏也不好直接点破,只能悄悄跟贾代善说道,“自然是为了敏儿的婚事。”
“不成不成,那红衣那队是华林书院的吧,你舍得让闺女嫁到江南去?”贾代善直接就否决掉了。
来之前,贾代善也未尝没有选女婿的想法,但真到了史氏说要去打听的时候,刚刚还在贾代善嘴里说着不错的少年,贾代善立马就能挑出不少刺来。
听说那少年是江南的,史氏立马就打消了主意,她哪里舍得让贾敏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受欺负了他们都没法帮女儿出气。
“远一点也无妨,只要这科考中了,运作一下去翰林院,倒也不用再去外地。”徐氏却在旁边劝道,“若是婶子有意,我倒是可以帮着去打听一下。”
“那就麻烦侄媳妇了。”史氏连忙说道。
“这儿也结束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给太子爷请个安,再把景哥儿他们带回来。”徐氏看到周边的众人都已经开始散场了,询问道。
“倒也不必去了,”张之涵指着远处并肩走过来的哥俩说道,“瞧瞧,他们哥俩不是自己回来了么?”
“那咱们不去给太子请个安?”徐氏问道。
“太子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张之涵道,“更何况,他们哥俩自己回来,估计太子也已经回宫去了吧。”
“你们两个,这是从明珠那儿顺了什么东西回来,”张之涵看到张行景怀里抱着的匣子和贾瑚手里拿的东西笑眯眯地打趣道。
“哦,这是明珠妹妹给望远镜,能望老远了,”张行景道,“只可惜瑚哥儿那个为救林海给摔坏了。”
“救林海?”长辈们一头雾水,“林海是?”
“嗐,我忘记说了,林海就是刚刚场上那个替华林书院连赢了三个球那个红衣少年……”
张行景颇有点说书的天分,刚刚那点故事,硬生生给张行景说出一波三折的感觉来。
“哦,咱们瑚哥儿倒有点破案的天赋。”贾代善听完以后笑着夸了一句贾瑚。
“瑚哥儿以后倒是可以到我们刑部去。”张之涵也笑着说道。
“林海,刚刚那少年叫林海?姑苏林家的?”徐氏却是抓住了一个不一样的点。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之涵挠了挠头道,“我只知道他是华林书院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到时候再打听打听。”徐氏拍拍张行景的头说道。
“打听他做什么?”贾代善一听就有些不太乐意了。
“我看啊,贾伯父是还舍不得四妹妹呢。”徐氏笑着打趣了一句。
“四妹妹?”贾瑚暗暗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他已经听到好几遍了,却也无法理解。
他记得小时候曾经家里也来过一个大姑奶奶,可无论如何,贾敏也不应该排第四啊?
“芍药姑姑,为何舅舅喊我姑姑,四妹妹?”回了自己房间以后,贾瑚问芍药道,“我记得还有个大姑姑,敏姑姑不应该是行二么?”
“这奴婢倒也不是很清楚,奶奶嫁进来的时候,府里就只有敏姑娘一个姑娘了,奴婢只知道二姑奶奶好像嫁到了平安州,在边关呢,寻常也不能回来。”芍药一边给贾瑚松头发一边说道。
“至于三姑娘,好像是早就夭折了。”
“哥儿在奴婢这儿问问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去老爷和太太那儿问,好像这两位姑娘是府里的禁忌呢。”芍药又连忙补充了一句道。
“我知道了,我也不过是白问一句,不会在老爷和太太面前问的。”贾瑚笑着说道,“对了,芍药姑姑,你帮我找找库房里有没有大块的水晶或是琉璃。”
“哥儿要这个做什么?”芍药想了想道,“我记得奶奶的私库里好像就有,哥儿若是要,我明儿去奶奶那儿讨来。”
林家在京城也有府邸,再加上,如今林家的主子只有林海一个,林海又本来就是为了会试来的。
若是中了,必然是要在翰林院待上几年,若是没中,那林海也正好在国子监读书,等下一次会试。
既然无论这科考不考得中,都得在京城待上几年了,所以林海这次进京也是带了大半的家当来的。
“大爷在找什么,可要老奴帮忙?”余管家看着林海进门以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这才问道。
“余伯,你有没有见过我之前把玩过的那个望远镜?”林海问道“我记得这才带到京城来了啊。”
“大爷找它做什么?”余伯疑惑地问道,“前儿大爷不还说收到库房里去么?”
“在库房里?那麻烦余伯帮我去找出来,我要拿来送人。”林海连忙道。
“送…送人?”余伯连忙劝道,“大爷,这好歹也是当年老太爷留下的东西…”
长辈留下来的东西,都是念想,送一件就少一件的,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人家为救我的性命,摔碎了一个望远镜,我总得赔人家一个。”祖父留下的东西,寻常时候,林海自然也舍不得送人,可这不是救命之恩么?
林海一五一十地跟余伯描述一遍当时的场景。
“哎呦,这样的大恩,大爷难道就只赔人家一个望远镜?”余伯听完之后立马变了态度,“要老奴说,这得备上一份厚礼才是。”
余伯是自林海的父亲起就在林家做管家的,更不用说余伯的父亲当年也在林家当差,那是世代的忠仆。
林家人丁不兴旺,再加上林海的父母都英年早逝,如今林家只剩林海一个独苗苗。在余伯眼里,那林海简直就是眼珠子啊,平常林海破点油皮,余伯都得心疼半天。
现如今事关林海的性命,别说是一个望远镜了,赔上林家的半副家业,余伯都觉得值。
“这我倒是不太懂,余伯看着准备吧。”
“好,老奴一定马上置办出一份礼来,今天就送到荣国府去。”余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倒也不必这么急吧?”林海道,“余伯你明天能送过去就行。”
“不行不行,不及时送过去,怎么能让他们感受到咱们家的感激之情。”余伯连忙说道。
“那也行吧。”林海原本也不是那种通庶物的人,既然余伯都这么说了,林海自然是不会反对。
“太太,外头林家送了东西来。”琥珀进来说道。
“林家?”史氏一时之间没想到哪家林家与他们荣国府有往来。
“想来是哥儿刚刚在国子监救的那个举子他们林家吧。”“全能秘书”鸳鸯连忙提醒道。
“哦,他啊,那想必是来谢瑚哥儿的救命之恩的,他们家倒也算知礼。”史氏道,“你跟你大奶奶说一声,收进库房给哥儿存着便是。”
“对了,到时候把礼单给瑚哥儿看看,他要有什么喜欢的,也好先挑出来。”史氏又补充了一句道。
“去吧,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史氏抬头看到琥珀犹犹豫豫地没走,又问了一句。
“太太要不先看看礼单?”琥珀说道,“林家送东西来的排场也忒大了些。”
“这能有多大的排场?”史氏笑着说道,“既如此,那就把礼单拿给我看看。”
史氏看到礼单,也就明白了琥珀为什么会犹豫了,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可她也没见过送礼送得这么多的,还都是些千金难买的好物件。
说句实在话,当年贾赦娶张氏时,送得聘礼也就是这个场面了。
“林家送礼来的人呢?”史氏问道,“这东西太多了,让他们拿回去吧,咱家可不能收这么多东西。”
史氏现在想的是,林家送这些礼来,怕谢贾瑚的救命之恩倒是其次,首要得是想攀上荣国府这颗大树吧。
“听前院的管事说,林家的管家让人一放下走了,他拦也拦不住。”琥珀连忙说道。
“你让大奶奶去收拾一份差不多的礼来,明儿给林家送回去,咱们可不能落人口实了。”史氏道。
“我原本还想着那林海看着倒也不错,可没想到居然也是个一心想着攀附权贵的小人。”史氏看着眼前的礼单,顿时把林海排除出来女婿的行列。
第36章
“太太,我有一事想跟您商量。”张氏给史氏请完安以后说道。
“你倒是说,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史氏看了张氏一眼,笑着说道。
“我身子也越发重了,家里的事也常有顾不过来的,想着向太太借敏妹妹一用,平日里让妹妹帮我看顾着点家里的事。”张氏笑着说道。
荣国府这么偌大的一个,府里的伺候的下人连着亲眷,一千人都不止,张氏怀孕以后精力难免有所不济。
而贾敏年岁也日渐大了,再过两年也就到了该出阁的年岁了。以贾代善的地位,贾敏无论嫁到哪家去,那都是要去做当家奶奶的。
张氏本来就跟贾敏关系好,也一直有心教一教贾敏管家,正好也借着这个由头把管家的事交一部分给贾敏,也好让贾敏渐渐上手。
史氏哪里不明白张氏的意思,闻言笑道,“这是你们姑嫂两人的事情,你该自己跟你妹妹去说才是,我可不管。”
“我恐怕管不来,反而给嫂嫂添了麻烦就不妙了。”贾敏推辞道。
张氏也借着史氏话,笑闹着要给贾敏福上一礼,“妹妹好歹疼疼我,哪怕不疼我,好歹也疼疼我肚子里的小侄女。”
“小侄女还没生呢,嫂嫂倒是会拿小侄女当由头。”贾敏嗔了一句道,但到底不再说不愿意管事这种话。
“倒是嫂嫂和大哥都是一口一个姐儿,小侄女的,这万一是个小侄子,那小侄子可不得哭。”贾敏笑着打趣了一句。
“呸呸呸,妹妹可千万别在你大哥面前说这话,他正盼着儿女双全呢,要听到我肚子里是个哥儿,非得跟你急。”张氏含笑说道。
“你们两夫妻也是,要我说,再生个哥儿给咱们瑚哥儿做伴也挺好,怎么就非要个姐儿。”史氏闻言皱着眉头说道。
“害,这可得怪太太了。”张氏卖了个关子。
“这倒是奇了,怎么还攀扯上我了?”史氏疑惑道。
“还不是太太把敏妹妹生得这样好,让我们都想有个女儿呢。”张氏奉承道,“我也不求其他,只求姐儿到时候能有她姑姑的几分品貌,也就满足了。”
“嫂嫂就知道调侃我,我可不跟你说了。”贾敏被张氏夸得脸色发红。
“不跟我说就不跟我说,正好,我有个事要麻烦妹妹,”张氏说道,“瑚哥儿今儿从我库房里要了几块水晶,说是有用,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妹妹帮我去看着点他。”
“好,那我去瞧瞧瑚哥儿在干什么。”贾敏闻言站起来说道。
“你糊弄鬼呢,我们瑚哥儿这么乖,哪里还需要人盯着,”史氏可听不得自家宝贝大孙子一句不好,“支开你妹妹是有什么事情?”
“什么都瞒不过太太。”张氏给史氏戴了顶高帽,这才说道,“太太前儿不是让我娘家嫂子去打听林海么,我嫂子派人传了话过来。”
虽说因为林海前几天打蛇棍上的做派,已经让史氏对林海多了几分不喜。
但是好歹儿媳妇娘家也是认真打听了,史氏自然也不会低情商到扫兴说自己早就已经把林海排除人选了。
“哦?你大嫂怎么说?”
“他们林家倒也是世禄书香人家,祖上还世袭列侯,到他这一代虽然没什么爵位了,但家中却是豪富,林海本人也是出了名的上进,如今不过十七就已经中了举了,若是今年会试能中,那倒也称得上一句英雄出少年。”张氏说道。
十七就中了举人,这一点就很加分了,毕竟同样十七岁那年,贾政才考中一个童生的功名呢。
而另一个对照组贾敬,到儿子贾珍都已经七八岁了,也就一个举人。
这就称得林海倒是个上进的好少年。
听张氏说林家豪富,祖上又是列侯,史氏也想着林海可能不是攀附富贵,是不是自己错怪林海了。
“而且,林家有个好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张氏说道。
听到这个规矩,史氏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哪家的女子是天生贤惠的,愿意看着自家夫君一房接着一房地往家里抬妾室进门,愿意让庶子庶女来挤占自己儿女的资源。
“这听着倒也不错。”
“林家在京城也有老宅,看着林家之前进京的样子,怕也是决定了要在京城住上几年了,家里的老仆也都跟来了。”
“这么说,林家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回姑苏去?”史氏问道。
“是啊,只是…”
“只是什么?”史氏听到这个只是也就知道儿媳妇之前讲得是林海的好处,接下来,那就是林海的不好之处了。
“前头也说了,林家有个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规矩,林海已经是几代单传了,林家支庶不盛,没什么嫡支亲戚。”
“而且…林海上头的父母也都早早地走了,现如今林家嫡支也就林海一个人?”
“这……林海这命格可不太好。”史氏直接把林海从女婿的名单里划了去,“这林海也就算了吧。”
说林海命格不太好那都是史氏说得委婉了,这简直就是天煞孤星啊,这年头结亲,谁不讲究一个四角俱全,谁知道这种命格会不会也克到妻子。
史氏可只有一个女儿,哪里敢让女儿去冒这种险。
再说了,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那林海连个相互扶持的兄弟都没有。说句难听点的,贾家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那也是贾源和贾演两兄弟相互扶持,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贾代善当年也是和贾代化两人相互扶持,这才收拢了贾源他们留下来的兵马。
张氏听到史氏这么说,倒也不意外,只笑着说,“那我就让我嫂子再看看,咱们敏姑娘年纪也还小一些呢。”
“你要是出门做客,也替你敏妹妹多留意留意。”史氏道,“对了,鼐儿家长子的满月宴的礼你可备好了。”
“我准备了两个礼单,正想让太太定夺呢。”张氏也正好带了礼单过来,递给史氏道。
本来么,史侯有了嫡长孙,像他们家这种做亲眷的只要替史侯开心,再加上备一份厚礼就足够了。
可偏偏这嫡长孙是出在史家二房的,你说礼重了吧,扎了大房的眼,礼轻了吧,又跟瞧不上二房似的。
这还是婆婆的娘家,张氏要是有一点不周全,婆婆这儿还得生一回气。
既然这会儿婆婆问起,张氏就趁势撂开了手,把这烫手的山芋给婆婆。
“红色那封是按着当年舅舅家给瑚哥儿的满月礼置办的,蓝色那封是减薄了三成的。”
“我看看吧。”史氏拿起两份礼单看了看,指着蓝色那一份道,“拿这一份吧。”
“会不会太薄了一点。”张氏试探着问道,“好歹是舅舅的嫡孙,到底要顾忌着点舅舅的面子。”
张氏原本还想着,依着史氏好面子的性子,估计是要选红色封的那个礼单。
“前儿鼐儿媳妇刚刚仗着自己生了嫡长孙跟鼏儿媳妇闹了一场,我听着我嫂子的意思,估计这满月宴怕也是不想大办了,还是压一压吧。”
“鼏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没能给鼏儿生个继承人。”史氏叹了口气道,“以后为了爵位,他们兄弟还有得闹呢。”
“这有什么好闹的,哪怕表哥表嫂无后,日后过继便是…”张氏实在无法理解他们有什么好闹的,这又不是不能过继。
“可鼏儿无子还体弱,鼐儿又向来得他父亲宠爱,现在还生下了长孙……”对于娘家这些糟心事,史氏也有些头疼,“算了,且让他们去闹吧,我一个外嫁女,也管不了。”
史家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呢。史鼏是嫡长子,原本应该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可偏偏自幼体弱,别说是跟着史侯习武上战场了,就连寻常在家待着,还得怕受了风寒。
而次子史鼐呢,简直就是史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仅长相与史侯相像,连使的武器都和史侯一样,都是一把红缨枪。
一个是自幼就不怎么待见的长子,一个是肖似自己的次子,史侯自然偏心次子。
这侯府的世子之位,史侯也一直拖着不给史鼏请封。
之前史氏还劝过,却没想到被史侯以“你一个出嫁女,少管娘家的事”给呲了回来。
“侯府现在也闹腾,不知道满月宴安排得怎么样,你也别去了,省得被冲撞了,我带着敏儿去便是。”
自从贾政在王家的宴上出了事,史氏就对各种宴会都怀疑上了。原本史家是大奶奶管家的,可这回二房的满月宴,估计大房也不愿意操心,都不知道会有多乱呢。
儿媳妇挺着个肚子呢,哪怕是自己娘家,史氏也不敢让儿媳妇去冒这个险。
“哥儿这是在拆这个望远镜?”贾敏进来就看到贾瑚刚刚把望远镜拆开,因为贾瑚拆的是坏了的那个,里头碎了的琉璃零散的掉落在书案上。
“姑姑怎么来了?”贾瑚见贾敏进来,连忙用手去扒拉散落的碎琉璃。
“你娘说你刚刚从她那儿要走了几块水晶,让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贾敏话说到一半,看到贾瑚用手扒拉碎琉璃,连忙说道,“哥儿可小心些。”
“不妨事,这不过就是看着尖锐罢了,”贾瑚道,“我就是想试着用水晶来替代里面的琉璃看看…嘶…”
贾瑚话还未说完,手指就被碎琉璃划了一下,顿时,指尖上的鲜血就开始冒出来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让我看看严不严重?”贾敏连忙拉着贾瑚的手仔细看了看,“还好,口子也不深,芍药,你们房里有没有金疮药?”
“哥儿之前都没受过伤,我们哪里会有这种药,”芍药急道,“我去奶奶那儿拿。”
“就这么小一个口子,用不着什么捞子的金疮药。”贾瑚听说还要惊动张氏,连忙摆手道,“不过两三天就能好了。”
“我那儿有,芍药你去找红泥去要点来。”
芍药应了一声,连忙往贾敏房里去。
贾敏点点贾瑚的脑门道,“虽是小伤口,可也得好好处理了。你既不想长辈担心,以后可得小心着点。”
“姑姑~”贾瑚跟扭股儿糖似的冲着贾敏撒娇。
“姑娘,是这个药瓶子么?”芍药拿了个药瓶走进来问道。
“就是这个,快拿过来。”贾敏接过药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一点药粉来,敷到贾瑚的伤口上。
原本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药粉一倒上去,贾瑚就被疼得又“嘶”了一声。
“芍药你看着点,这几天可别让哥儿的伤口碰到水,”贾敏把药瓶递给芍药道,“还有记得给哥儿上药。”
“可昨儿老爷还说给哥儿寻好了凫水的师父,后天要带着哥儿去学凫水呢。”芍药急了。
“这伤口估计三四天也就好了,老爷那儿拖一拖便是,”贾敏道,“正好,后日不是舅舅家的小侄儿满月么?就说瑚哥儿要跟着我们去赴宴便是。”
“姑姑可算是来了,我在门口可等了好久了。”史氏等人还没进门,就看到史鼏媳妇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史氏来了,连忙上前搀住史氏道。
“敏妹妹和瑚哥儿也来了?妹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哥儿听说是在读书了,读到哪儿了?”这位史大奶奶是个周全人,贾敏和贾瑚也一一照料道。
“平常我来,倒也没见你这么热情,”史氏拍拍史大奶奶的手说道,“难不成是有事要求我?”
“什么都瞒不过姑姑。”史大奶奶悄声说道,“今儿王家也来人了,待会儿要是有什么,求姑姑看在我们老爷和太太的份上,多担待一二。”
史大奶奶也是没办法,四大家族联络有亲这绝对不是说说的。
史二奶奶就是出自王家的,这回她生了嫡长孙,王家肯定得来贺一贺。
要说如今史氏最讨厌谁,那王家必然要得个第一。
听说王家也来人了,史氏皱了皱眉头,但她虽厌恶王家,可也知道王家必然得来,断断没有找侄媳妇不是的道理。
“你这猴儿,怎么不说看在你面上,只往你老爷太太头上推。”史氏调侃道。
“哎呀,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哪能让姑姑卖我面子?”史大奶奶闻言连忙笑着说道,“欸,赦弟妹怎么没来?”
“我嫂子要给我生小侄女了,倒也不方便出门。”贾敏说道。
说完,贾敏又觉得不对,史大奶奶多年无子,这不是正戳了表嫂的心口么?
贾敏连忙小心翼翼地看向史大奶奶。
“弟妹又有了?我这几日忙着家里的事,倒也不知道,那改明儿我得上门去看看弟妹。”史大奶奶闻言笑道。
她无子是事实,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早习惯了。若是看别人有孕,她就得得一回红眼病,那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你太太呢?”史氏进了门才发现史侯夫人不在,这才问道。
“太太说她心窝子疼,回去躺着了。”史大奶奶悄声说道,“今儿弟妹娘家人来,又嫌满月宴办得不够隆重,太太便也撂开手不管了。”
“虽说是长孙,可又不是承重孙,这场面哪里不够。”史氏听说嫂子都被气得回去躺着了,少不得也说上一句。
“我们家又不是闹第一回了,姑姑也别生气,今儿只让我好好伺候你便是。”史大奶奶都习惯了,甚至还能劝一劝史氏。
“这可是你说的,”史氏道,“那我今儿就享受一回侄儿媳妇的伺候。”
“姑姑您安心坐着便是,”史大奶奶亲自给史氏端一杯茶说道。
转头史大奶奶看到贾瑚,又忙问道,“小侄儿喜欢什么?我房里有九连环,要不然让他们取来,你打发打发时间?”
“对了,小孩儿可别喝这茶,”史大奶奶看到贾瑚跟前的茶说道,“给哥儿去端一杯蜜水来。”
“表婶不用忙,”贾瑚连忙说道,“我喝白水就可以了,还有九连环我也不玩的。”
“有什么忙不忙的,左右不过就是动一动嘴皮子的事情。”史大奶奶摆摆手道,“哥儿看着我们聊天也无聊,左右就拿九连环打发一下时间。”
第37章
看到王太太,史氏心里便有些不喜,要不是他们家,贾政也不会快到年底了,这才能回家来。
但是好歹是自己娘家的宴席,史氏哪怕是不喜,也只能忍一忍。
所以,史氏也只和史大奶奶闲话,并不想去搭理王太太他们。
但是,史氏顾忌着娘家不找事情,可有人却是偏偏要来找事情。
九连环对于贾瑚来说实在有些简单,贾瑚只摆弄了一会儿,就已经解开了。
“瑚哥儿可真聪明,姑妈如何调教的?”史大奶奶摸着贾瑚的脑袋夸道。
“我可教不了这么好,全靠我们瑚哥儿自己聪明。”贾瑚是史氏的心头肉,见史大奶奶夸贾瑚,史氏表面谦虚,心里却高兴得不行。
“我记得当年政二爷小的时候,也是如今这副聪明的模样。”王太太正想着要找事呢,闻言接茬道,“可惜了,现在都十八还是十九了吧,还是个童生呢。”
“啧啧啧,这叫什么来着,哦,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王太太嘲讽道,“可别到时候你家大哥儿也像他二叔啊。”
“你……”史氏最放在心上的,不过就是贾政和贾瑚这一个小儿子,一个大孙子,王太太这波嘲讽,一连把两个人都嘲讽进去了,差点把史氏气撅过去。
“我二叔确实是童生,只是不知道这位太太家里子侄都有些什么功名?”贾瑚突然出声道。
王家那两个儿子都是打小习武的,别说有功名了,能把百三千顺溜地背出来,这就都算不错了。
就是童生这个功名的名字,还是之前王太太想让贾政做女婿的时候,打听来的呢。
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更是之前在家里儿媳妇安慰她的时候,嘲讽贾政说的。
王太太一时有些语塞,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们家爷们又没有想着去读什么捞子的书,想着考什么捞子的功名。”
“哦,那就是什么功名都没有了。”贾瑚平铺直叙,不带半点嘲讽语气,但却点满了嘲讽的点。
“我们家子胜早就是五品校尉了,还要什么功名。”王太太被气了个倒仰,脱口而出道。
“比官位么?”贾瑚转头看向贾敏,“姑姑,我们老爷是几品来着,我爹又是几品?”
贾敏忍着笑说道,“老爷是超品的国公,大哥就算是不算超品的世子,也是四品的侍卫。”
王太太被气得不想说话,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开始喝茶。
“我们哥儿正好醒了,伯娘去看看我们家哥儿呗。”史二奶奶也不愿意自己儿子的好日子闹出事来,连忙拉着王太太去她院子里。
“我仿佛听说你们家老二是去外头读书了?”齐国公家的陈太太问道。
“是啊,去的是鹿邑书院,其他都好,就是回来也太不便了。”史氏抱怨道。
“这都到年底了,总得回来了吧。”陈太太问道,“这还能正好赶上王家大姑娘的婚礼,到时候估计薛明肯定得找你们家政儿做傧相……”
陈太太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南安王妃拉了一把,示意她别说了。
陈太太之前跟夫君在老家守孝,前几日刚刚除了服,这才上的京城,哪里知道之前的事情。
本意是想着融合一下贾王两家的关系,所以这才提起王薛两家的婚事,这会儿被南安王妃拉了一把,她还有些懵呢。
“可不敢去吃王家的席面,谁知道暗地里,又使什么下作手段呢。”史氏冷笑出声道。
史氏这话一出,在场的除了还不明所以的陈太太以外,其他人心里都是一禀。
大家都是往来交际多年的人家,谁还不知道当初是王家下了套子,要不是贾家反应快些,现在就该办贾政和王大姑娘的婚事了。
如今王家的二姑娘可还未嫁呢,这万一王家又打算来一回下作手段,自家可没那能力请动皇上下圣旨,那自己不得多个庶女当儿媳妇。
当下,早就接到王家帖子的太太奶奶们都打定主意,直接送一份礼物也就罢了,人还是别去了好。
哪怕是王家亲眷的,这会儿也都想着,自己去可以,但是自己家那些未婚的爷们可千万不能去了王家。
“刚刚贾太太怎么这么大脾气,”陈太太悄悄问南安王妃道,“他们两家不是老亲么?怎么现在还闹起来了?”
“你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南安王妃也是个好八卦的,小声跟陈太太说了说前些日子的事情。
陈太太被唬了一跳,“那我可不敢让我们家那两个混世魔王去王家了,刚刚多亏了老姐姐你呢。”
“王娇要成婚了?”回去的路上,史氏问贾敏。
因为张氏最近在教贾敏人情往来,所以各家的帖子也都送到了贾敏那儿,贾敏昨日才刚刚见过王家的帖子。
“是,我昨儿看到帖子好像是定在了十二月十三。”贾敏回忆道,“不过我想着咱们家也必不会去的,便也没跟太太说。”
贾敏看到帖子的时候,还觉得王家实在有些厚脸皮,两家都闹成这样了,他们王家居然还有脸往荣国府送帖子。
“他们家这是觉得明面上还没撕破脸呢,还想试探咱们家呢,”史氏冷笑了两声说道。
“她王娇倒是嫁出去了,可怜政儿不仅没了一门好婚事,还被迫去这么远的地方读书。”想想都快临近年关了,贾政这会儿还没在家呢,史氏就越发恨王家了。
“太太别生气,”贾敏劝道,“前儿二哥哥不是来信说,书院放假了,想必再过个几日,哥哥也就到家了。”
贾政这会儿确实已经动身准备回家过年了。
“好了,今儿的课业讲完了,你们三个都上前来,我来讲讲你们昨日的功课。”张老爷子放下书,喝了一口茶道。
“怎么今儿祖父突然要讲功课了?之前不都是写得好的字,直接圈出来就可以了么?”张行景嘀咕了一句,刚要拉着贾瑚上前去,就看到贾瑚的脸色不怎么好。
“瑚弟你别担心,你只是还年纪小手腕无力,这字才不怎么好看。”张行景只当贾瑚是因为担心自己昨日写的大字没兄姐的好看,怕出丑这才连忙劝道。
“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还不快赶紧过来。”张老爷子道。
“呐,这是景哥儿的字,这几日倒是有些进步。”张老爷子把其中几张大字递给张行景,夸了一句,“我在底下划了线的,是整体结构有问题的,你自己在仔细琢磨琢磨。”
张行景应了一声,连忙接过自己的功课,看到上头的不少字张老爷子画了圈,脸上都带出不少的笑来。
“你这策论却是不太好,写得倒是花团锦簇,可我看着却是没有一点是写到点上了的。”张老爷子把策论也递给张行景道,“这一点,景哥儿你还得跟瑚哥儿和安姐儿学一学。”
张行景刚刚扬起的笑容,没两分钟,就又耷拉下去了,他连弟弟妹妹都比不过,这让张行景不免有些沮丧。
“安姐儿最近在临卫夫人的字?我瞧着倒是有几分风骨了。”张老爷子夸道,“只是这策论……安姐儿,你的格局还得再放大一些,治国理政得从大处着眼,只盯着一家百姓,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姑娘家虽然不能科举,可在张老爷子这儿,孙子和孙女却是一样的,策论一样教,不好的也一样指出来。
“然后是瑚哥儿,你这策论倒是写得不错,可配上你这字……”张老爷子道,“要不是你是我外孙,我根本看不下去……”
“你这字我辨认了许久,才勉强能辨认出来写了什么,说实话,你撒把米在纸上,让鸡走都比你写得好。”
张老爷子这话说得实在是重了一些,贾瑚就涨红了脸。
“瑚哥儿的字再练练总会好的,哪有祖父……”说得这么不堪,张行景原本还想再替弟弟说上两句话,结果正好看到贾瑚的字,瞬间,张行景这劝解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之前,贾瑚的字就不怎么好看,怎么说呢,就是明明也都是一笔一画照着字帖临的,那一笔一画单独看都没什么问题,可结合到一起,瑚哥儿总有办法让他们看着都格格不入的。
但是这一回,是连一笔一画都写得有问题了。
每一笔都是歪歪扭扭的,倒像是一个刚刚学写字的幼儿写的。
张老爷子把贾瑚的几张功课递给贾瑚道,“说说吧,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昨日耽于玩乐。”贾瑚抿了抿嘴说道。
昨日,从史家回来以后,他一直想着要把水晶磨得跟望远镜里琉璃一模一样。
可水晶本来就硬,他磨了许久,这才磨出个大概的样子来,但磨完以后,手却是酸得不行,连笔都握不稳。
再做功课的时候,可不是连字都写得弯弯扭扭了么?
“行了,我也不罚你,这功课你回去重新做一份,下次上课的时候带过来。”张老爷子看着倒也不生气,只把功课退给贾瑚。
贾瑚这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因为功课没做好而挨骂,不免心生愧疚,垂头丧气。
“别难过呀瑚哥儿,我跟你说我之前还忘记功课然后交了之前的,被祖父大骂一顿呢。”张行景看贾瑚兴致不高,连忙讲自己之前的糗事。
“好啦好啦,今儿我娘让厨房做了枣泥山药糕,咱们赶紧去尝尝。”张行安则是拿出了美食诱惑。
“林举人?”贾瑚被张行景和张行安簇拥着走出去,正好跟这会儿进书房去林海错身走过。
“哥儿姐儿们好。”林海对着贾瑚他们作了个揖。
“林举人好。”贾瑚连忙还礼道。
“林海怎么来你们家了?”等走远了,贾瑚确信林海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以后,贾瑚这才问道。
“害,他不是来参加这次会试的么,就来找祖父请教的。”张行景说道,“二叔不是也在苏州么,不知道他如何走通了二叔的关系,让二叔给他写了一封举荐信。”
“不管他了,咱们还是去吃糕点吧。”张行景拉着贾瑚走快步往正院里去。
“如海来了?今儿又写了什么文章,我看看。”张老爷子见到林海进来,喝了一口茶道。
林如海把自己写好的策论交给张老爷子,又状似无意地问道,“我刚刚看到府上的哥儿姐儿们出去,貌似兴致不太高,这是怎么了?”
“哦,功课做得不太好,被我骂了。”张老爷子随意答道。
“可我怎么感觉您怎么还挺开心的。”看着张老爷子惬意的样子,林海怎么都看不出生气来。
“有吗?”张老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是有吧,跟你说说倒也无妨,我们家瑚哥儿自打读书以来,都太过于自律,我交代下来的功课,他都是按时按量完成的,从没有拖延过。”
“这不是好事么?这么看来瑚哥儿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林海疑惑道。
“可人又不是圣人,谁还没个不想读书的时候?”张老爷子笑眯眯地说道,“不说别人,我小时候还有不愿意读书的时候呢。”
“瑚哥儿今日倒是让我觉得有了一丝鲜活气来。”张老爷子道,“林海,你也是,你别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小子呢,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老爷,太太,二爷回来了。”守在二门口的小丫鬟看到贾政立马小跑进来。
“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贾政这才刚刚进门呢,就被史氏一把抱在了怀里哭道。
“太太别哭,儿这不是已经回来了么?”贾政劝解道。
过了好一会儿,史氏这才收住了泪。
“二哥哥回来,可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贾敏特意扯开话题,“要是没好东西,我可不依。”
“你这猴儿,还想着你哥哥的东西。”史氏虚空点了点贾敏的脑袋说道。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贾政向来是个不理庶物的,哪里是那种出门会替姐妹带东西的人。
这会儿贾代善还在呢,到时候贾代善又得骂贾政不友爱妹妹,半点没有当兄长的样子。
所以史氏才连忙说道。
“妹妹别急,待会儿让他们把后头那箱子抬进来,上头都写了签子,到时候让丽芙给你们送过来。”
“老二给大家都带了东西?”贾赦嘴欠道,“那我得去外头看看,今儿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那大哥可能不用去看了,旁人都带了,你的我没带。”贾政闻言不仅没跟之前似的直接翻脸,反而笑着调侃了一句。
贾赦就差以为自己见鬼了,低声跟张氏嘀咕道:“老二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这不像是老二啊。”
“大爷,胡说什么呢。”张氏悄悄拍了贾赦一下,低声说道。
“这次回来,打算等年后再走?”贾代善问道。
“学里的先生说明年正巧碰上会试,让我们也去看看会试的场面,将来也有个底,所以让我等会试结束以后再回学里去。”
“那岂不是能在家里待近三个月?”史氏惊喜道,“正好,也给你好好补补,都瘦成这样了。”
史氏捏了捏贾政的胳膊心疼道,“我就知道书院里你肯定吃不惯。”
“太太,儿子这是瘦归瘦,精骨肉呢。”贾政连忙解释道,“我在书院里跟着他们踢蹴鞠,这才看着精瘦了些。”
“我觉得老二真的不像是老二了,寻常太太说他瘦了,他不是该乘势滚进太太的怀里撒娇么?”贾赦又低声吐槽道。
可惜的是,贾赦这次运气不是特别好,音量控制得不太好,虽说也压低了声音,可整个荣禧堂里头只要有耳朵的都听到了。
见大儿子这么说许久未见面的小儿子,心都不知道偏到哪里的史氏瞪着眼睛就差骂贾赦了,荣禧堂里的气氛也略显得有些尴尬。
“滚进太太的怀里我倒是不敢,但是滚进大哥的怀里撒个娇,我倒还是可以的。”贾政出声笑着缓解气氛道,“不知道大哥给不给弟弟这个撒娇的机会。”
“噗,”贾敏笑道,“大哥估计是抱不住二哥呢。”
“谁抱不住他了?”贾赦恼羞成怒道。
待众人都散场了,贾政这才又扭捏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贾代善,羞涩道,“先生有封信让我交给老爷。”
第38章
“你知道你先生信里写的是什么吗?”贾代善把信看了一遍以后,把信纸递给史氏,不声色地问贾政道。
“知道一二。”贾政扭捏了一下道。
“那你如何看待你那位卢先生家的姑娘?”贾代善问道,“你想不想结这门亲事?”
“儿虽未见过卢家姑娘,但观卢先生人品,想来卢家姑娘也定然……”不错的。
贾政还没说完,刚刚看完信的史氏就将信纸拍在了茶几上,“我不同意这么一门亲事。”
“咱们政儿又不是娶不到媳妇了,咱们家好歹也是国公门第,又如何能让政儿去一个举人的女儿?”
张山长好歹也是张氏的亲二叔,也就是贾政是张氏的小叔子,张山长才愿意保这个媒。
既然是亲人之间保媒,张山长自然是把女方的条件在信是写得清清清清楚楚的。
卢家豪富,也是范阳出了名的书香世家,但这位卢先生却只是一个举人,卢家也并不是官宦人家。
光是这一点,史氏就不同意贾政娶这么个姑娘。
当初王娇算计,俞家退亲的时候,史氏就心里暗暗发誓,必须得让贾政娶一个比王俞两家都好的姑娘,这才算是扬眉吐气。
要真让贾政娶了一个举人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荣国府没落了呢。
“老二你觉得呢?”贾代善倒是对史氏的话也不发表意见,只是问贾政道。
“儿子觉得卢家不错,”贾政正色道,“儿跟着卢先生学琴义,也学到了不少卢先生的为人处世的道理。”
“况且,卢先生虽只是一个举人,可并不是腹中无才华,而是先生并不愿意再去考进士。”贾政道,“而且要真说起来,儿子也不过是个童生罢了。”
“这如何能一样,你可是国公府的嫡子。”史氏哪里听的了儿子这么贬低自己,连忙说道。
“父母在,儿子自然是国公子,大家也都给父亲面子,可父亲百年之后,大哥承袭爵位,儿子照样得靠自己。”自从在书院里被同窗和先生们教做人以后,贾政原本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国公之子高人一等的想法也没了。
“你大哥又不是不会管你。”史氏嘀咕道。
“大哥愿意管我,那将来大哥年纪大了呢?难不成让瑚哥儿这个当侄子的替我撑腰?”贾政说道,“太太,哪怕瑚哥儿乐意,我这个当叔叔的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老二,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贾代善拍了拍贾政的肩膀道,“但也就是因为你将来没有爵位,所以你才越发要找一个得力点的岳家,这样才能扶持你。”
“老爷这话儿子并不赞同,儿子若有出息,有个得力的岳家有何用,儿子若没有出息,有个得力的岳家又有何用。”贾政自嘲道,“我现在只是一个童生,哪怕圣上成了我的岳父,那也不能把我从童生变为进士。”
“你是想好了?”贾代善盯着贾政的眼睛问道。
贾政不闪不避,直接说道,“儿子想好了。”
“以后别人都有岳家帮扶,你没有的时候不会后悔现在做下的决定,不会怨恨自己的妻子岳家?不会怨恨现在没劝你的父母?”
“不会。”贾政斩钉截铁道。
“好,那就如此吧。”贾代善说道,“信上你山长说,明年会试,你们卢先生的次子也会来参加,卢先生和他们家姑娘也会来,那到时候我们两家接触接触吧。”
“老爷,你为什么要同意这样一门亲事。”等贾政走了之后,史氏怨怪道,“这那家的爷们,娶一个举人的女儿?庶子都没有这么糟践的。”
“老爷这样,不是让我们政儿成了笑话了么?”
“这不是他自己喜欢么?”贾代善摊手道,“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当爹娘的,自然地同意下来。”
见史氏背过身去,不愿意理他,贾代善这才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什么马不马,福不福的?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当人家张怡然当了这么多年山长是白当的?他这样的老狐狸保媒拉纤会做那中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贾代善问道。
“这卢家的家世,张山长里写得清清清清楚楚,这还能有假?”史氏拍了拍信纸问道。
“卢家这几代确实没什么当官的人,”贾代善道,“但是信上也说了,卢家是范阳有名的读书人家,范阳卢氏,不知道太太有没有听过?”
“范阳卢氏?前朝的世家?”史氏惊道,“可范阳估计也不止一户人家姓卢,哪怕确实是范阳卢氏,可也不一定是嫡支啊。”
“刚刚老二不是也说了么?”贾代善道,“他那位卢先生,考到举人便不考下去了。”
“当年太祖打天下的时候,卢家也出了力的,但卢家先祖也立下了誓言,虽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可他们卢家作为臣子的,到底也算是背叛了君主,所以卢家嫡支自他起三代不为新朝官员。”
“到老二他们的那位卢先生,这正好不就三代么?”贾代善对朝堂里那些官员都了解得很透彻,“我记得前科状元,就正好姓卢,我没猜错的话,怕就是这位卢先生的嫡长子了。”
这范阳卢氏不出仕便罢,一出仕就是进士及第,高中状元。
这样的人家,跟他们结亲,那都算得上是贾政高攀了。
“那老爷当时怎么不说?”史氏嗔道,“若是老爷当时说了,我也不会反对这门婚事。”
“我也不过是凭白猜测罢了。”贾代善说道,“得到时候看看他们那位卢先生呢。”
贾政回来没几日,就到了王娇和薛明成亲的日子了。
荣国府现如今跟王家就差当面撕破脸皮了,连带着宁国府也与王家交恶了,两家自然也不会再管王家的婚事。
但贾家没人去王家的婚事,但到底是多年的老亲,两家的亲戚还是有很多都是有交集的,哪怕史氏不刻意去打听,到底王家的婚事场面还是一点一点地传到传到了史氏的耳朵里。
最有意思的当属史大奶奶了,还特意跑到荣国府来,给史氏当耳报神。
“我原本也是不想去的,但想着还能去看他们家的笑话,回来也能给姑姑学一学,这才去的。”史大奶奶笑着说道。
“我看你啊,看到是馋人家的席面了,还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史氏原本从别人嘴里听说娘家的两个侄媳妇都去了,心里就有些不太爽快。
史鼐媳妇倒也还能理解,人家是王娇的亲堂姐呢,自己这个姑妈是亲却也亲不过人家,可史鼏媳妇也去了,史氏就有一中自己多年对他们两小夫妻的好喂了狗的感觉。
史氏正生闷气呢,史大奶奶就特意跑来解释了,史氏这股闷在心里的气也就散了。
“若论席面,哪有姑妈家的好,今儿我可非得好好吃一顿。”史大奶奶夸了荣国府一句,然后又神神秘秘地说道,“姑妈都不知道,薛家竟然像是更愿意娶他们二姑娘似的,当初定得还是二姑娘的时候,薛家送来多少聘礼,可这回是正日子了,反倒是寒碜起来了。”
史氏巴不得害了贾政的王娇过得不好一些呢,听史大奶奶这么说,哪有不感兴趣的,连忙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薛家虽然本家都在金陵,可京城这儿也有宅子,我们原本都以为,他们肯定是要迎亲迎到京城的宅子里的,当初没收到薛家的帖子我还疑惑呢,没想到他们迎亲直接去了码头上,这意思竟然是直接就去金陵再办了。”史大奶奶说的眉飞色舞,“这是有多不看重这门婚事。”
“更搞笑的是,据说啊,那位大姑娘原本还在家里闹着要二姑娘当滕妾,陪嫁过去呢。”史大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早在前朝就没有这中作践人的习俗了,庶女嫁出去联姻还能为家族换点利益呢,给嫡女当滕妾?这不是亏本买卖么,她王娇当自己是公主呐?
“王森同意了?”史氏凑上去问道。
“这哪能啊,别说王老爷不同意了,薛家都不能同意这中荒唐事来。”史大奶奶说道。“当初姑妈那句话啊,可真是妙极了。”
“太太说了什么?”张氏好奇地问了一句。
“就是那句“可不敢去吃王家的席面,怕暗地里又被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史大奶奶道,“这回王娇的婚事,送亲的只有两个亲兄长,连嫡亲的表兄都不敢来,怕被沾染上。”
想想王娇凄凄惨惨的婚事,史氏倒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再加上贾政的婚事也算是有着落了,史氏更是走起路来都带着风了。
年前,卢先生就带着次子和女儿上京城来了。
他们家本来就是豪富,之前卢大中了状元,到翰林院任职的时候,卢家就斥巨资在京城买了一个五进的府邸,根本不用贾政来操心,等到他们都安顿下来,卢先生这才知会的贾政。
“那咱们是不是该先去拜访?”史氏自从听说那卢家是范阳卢氏,光是家世这一点就吊打王家和俞家,史氏就立马热情了不少。
“儿子先去探探卢先生的口风吧。”贾政犹豫了一会儿以后说道。
贾政怕那也只是山长一厢情愿的保媒拉纤,卢先生还不一定乐意呢。
“那里得备妥当了,”史氏道,“他们那些人家,向来是最讲究不过的。”
“太太放心吧,那礼我和敏妹妹早就准备妥当了的。”
“你一个人来的?”卢先生看到贾政只有一个人,差点让人把他打出去。
“先生还请了其他师兄弟们?”贾政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卢先生差点开口让贾政滚出去,让他选,他怎么都不可能挑这么一个木头脑袋当女婿,可谁让这小子长得好呢,就这张脸,他闺女看了一眼就迷上了。
“老张给你的信你没带回家去给父母?”卢先生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跟贾政这中榆木脑袋绕圈子。
“收…收到了…”哪怕贾政再不开窍,可提起自己的婚事却也还是有点羞涩,尤其是现在面对的还是自己的老丈人。
“那你们家是什么也意思?”卢先生是真看不透贾政了,要说同意这门婚事吧,这荣国公夫妻都没出面;要说不同意吧,贾政又貌似没必要在这儿结结巴巴。
“先生的千金自然是极好的……”贾政连忙说道。
“你别跟我绕圈子,你就说娶不娶吧?”卢先生阻止贾政那些无意义的夸赞,直截了当得问道。
“学生自然是愿意的。”贾政连忙说道。
“那行了,你回去让父母请媒人来提亲吧。”卢先生说道。
“啊?”贾政疑惑道,“这么随便的吗?”
“要不是…”要不是我闺女看上你这张脸,老子能看上你?
卢先生到底没说出嘴里的那句话,只打发了贾政。
“这卢家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卢家这样心急的做派,连原本一心想着让贾政娶一个门第高家世好,压过王家和俞家的史氏都感觉不对劲。
“你也别多想,”贾代善安慰道,“明儿递了帖子去看看不就成了。”
但史氏只见了一面,回来就立马变口风,“到底是世家里教出来的姑娘,跟老大媳妇也不差什么。咱们的聘礼可不能简薄了。”
史氏还怕张氏醋了,有补充了一句道,“当然,长幼有序,肯定不能超过你的。”
张氏倒也不是那中计较的人,闻言也笑着说道,“太太疼我呢。”
这科的会试,隔壁府的贾敬也要参加,他考科举考得都快魔怔了,一举高中,已经是贾敬毕生的梦想了。
因为年后就要会试,贾敬已经开始忘食地看书看书了,就差忘却世事了。
因为贾敬是族长,宁国府又是贾家的长房,过年祭祖的各项事宜,也应该由宁国府来操办。
但宁国府这会儿正给贾敬营造备考氛围呢,生怕闹出一点动静来,打扰了敬大爷备考,跟往年似的没考中,那岂不就成了贾家的罪人了?
宁荣街后头的族人都是依附着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家过活的,他们向来是欺软怕硬,谁都知道敬大爷看着好说话,但你要是敢打扰了他备考,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去,见宁国府这样小心翼翼,他们更是不敢多话。
是以,今年贾家的年倒是过的半点年味都没有,除了常规必须要做的祭祖以外,连后街的族人连个鞭炮都不敢放。
“贾敬也是疯了,要读书也不可能就在指望着这点时间,这是闹什么,只为他一个人,闹得大家连个年都过不好。”贾代善也骂了一句。
但是想想兄长贾代化当初活着的时候也心心念念着独子贾敬能考中进士,贾代善到底还是由着宁国府去。
荣国府这儿虽然没什么不许丫鬟们笑闹的规矩,可到底也是没再放鞭炮之类的,哪怕是请个小戏班子听戏,也都是特意去的府里另一侧。
只能安慰自己,翻过年,就快会试了。
第39章
翻过年,二月初九就是会试的头一场了。
原本,鹿邑学院就要求自家的学子无论是不是这场就要考的,都去看一看会试,也好感受一下会试的氛围,了解一下考试的流程,为将来自己考试做准备。
隔壁府的贾敬也是这科也要去考,他们府上除了贾敬以外也就只有妇孺了,时下送考之风盛行,虽说自有下人照料,但到底是哪里有兄弟送考来的令人放心。
再加上贾政跟卢姑娘已经定了亲,卢家的二爷也是这一场考试呢,贾政这个当未来姐夫更得帮衬着一点,也好在卢家人面前好好表现。
贾政便早早地就打算好了初九那日是要跟着考生们一个时间去贡院外守着的,等着进场的。
但贾政没想到,自家小侄儿贾瑚也要跟着去。
虽说贾瑚现在看着也是打定了主意是要走从文的道路的,将来估计也是得科举的路子了,但现在接触会试到底是早了一些。
毕竟会试不仅仅是文采的比拼,同样也是体力和身体健康程度的比拼。
会试时,因为进场之前要查身份文牒和搜身,这得花费不少时间,所以举子们往往天不亮就得去候场排队了,甚至有些早一些的举子,子时刚刚过就去贡院门口等着了。
贾政对贾瑚这个侄子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侄子十分聪明,也有读书的天分。却也想着侄子到底是小孩子,必然起不了那么早。
贾瑚年纪又小,将来观摩会试的机会多得是,又何必这么小去受那个罪。
再加上,每年都会有一些心存侥幸的,想着靠着夹带作弊考中的,往往被查出来就是打一百鞭,重枷游行三月,贾政觉得这种场面也实在容易影响小孩子的心性。
到时候入场那天,人又多,贾政更是怕贾瑚小小的一个容易受伤。
要说是在之前,贾政也不用考虑贾瑚的感受,直接来一句:“我不会带你去的。”也就罢了。
但自从贾政在书院里头学会了人情往来以后,他倒是还得考虑考虑贾瑚的感受了。
毕竟这是小侄子第一次求自己办事,贾政要是不同意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贾瑚想去看会试倒不是贾政想得那样想去凑热闹或者跟贾政一样是为着去领略领略会试的场面,贾瑚前世的时候不说自己中状元的时候,也是完完整整经历过会试的,就说他原本也翰林院待过,做不了主考官,可同考官却也是可以做的。
贾瑚要求去看一看会试,主要也是贾瑚发现这个世界和他前世的习俗着实有些不一样,就连会试,也有些不同。
贾瑚那个时候是会试是九天连在一起考的,中间虽也有两次可以休息的日子,却是出不了贡院的,只是贡院会准备好吃食,不必他们自己动手。
但如今的会试虽也是九日,却是分三场进行的,且吃食也得自己准备了带进去。
三日的吃食……
虽说如今天还很冷,吃食哪怕带进去也不会坏了,可也不可能三日都吃冷的东西,这明摆着还得考一考考生的动手能力吧。
这还只是贾瑚平常时候听张老爷子闲谈时说起的,至于有没有其他的不同,贾瑚觉得还得自己去看一看才能知道了,也好早做好准备。
“好二叔,你就带我去呗。”贾瑚跟扭股儿糖似的坐在贾政身边撒娇。
贾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答应下来了。
“若是要去的话,那必然得很早就要出门了,你到时候若是起不来,我可不等你的。”贾政补救道。如今冬日里,别说是像贾瑚这样的小孩子了,就连贾政自己每日早晨都不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
贾政想着瑚哥儿小小年纪,到时候肯定不可能半夜起来的,现在答应他倒也是无妨。
贾政也万万没想到,瑚哥儿这个小人儿起得比他都还早。
“二叔早啊,”贾瑚看一眼天色,看向贾政道,“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早啊,瑚哥儿,”贾政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先向着贾瑚打了个招呼,贾政这才反应过来,“瑚哥儿,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贾政甚至都想怀疑,贾瑚是不是一晚上没睡,不然怎么可能起得这么早。
“不是说要去看一看会试的场面么,不该这个时候起?”贾瑚看着自家二叔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忍着笑,佯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来。
瑚哥儿都已经准备妥当等着他了,贾政这个时候也说出不让贾瑚去的话来,只能说道:“那我们出发吧,只是……瑚哥儿,待会儿贡院面前难免有些乱,你可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贾政等贾瑚应了下来,这才带着贾瑚坐着马车去宁国府找贾敬。
因为屡次不第,贾敬就已经到把中进士当场自己的毕生梦想了。
贾敬是真的昨日晚上一日不睡,就等着天蒙蒙亮以后去考试呢,这会儿贾敬早就坐着马车等在宁国府门口了。
贾政自觉该扛起做弟弟的大任来,好歹在路上跟贾敬说笑几句,也好缓解缓解贾敬紧张的气氛,就带着贾瑚下了自家的马车,坐上了宁国府的马车。
贾敬这会儿紧张的脸都已经白了,再加上一夜没睡,贾敬还挂着两个黑眼睛,这会儿天色也蒙蒙亮,贾敬为了夺秒地在马车里也看一会儿书,特地还点了几根蜡烛。
在白晃晃的光的映衬下,贾敬整个人就显得十分苍白,就跟刚刚大病了一场一样。
贾政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问贾敬道,“敬大哥感觉如何?”
“还……成吧…还成吧。”贾敬这会儿紧张得脑子一片混乱,只含糊道。
“敬伯伯很紧张?”贾瑚看贾敬紧张成这样,问了一句道。
“哦,瑚哥儿怎么也来了?”贾敬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贾瑚,“我到也不是紧张,不过是怕没考中,无法跟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罢了。”
“可是伯伯本来也就不一定考得中啊。”贾瑚道,“那又为何要紧张呢?”
你的学问本来就不是很好,考不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贾瑚这话说得貌似是否定了贾敬,可倒是奇迹般地让贾敬给镇定下来了。
至少这会儿贾敬的手是不抖了。
“那是卢家的马车?”卢家也有些世家一贯的作风,就是喜好把马车装饰的花里胡哨的,贾瑚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卢家的马车。
“到底是未来的亲戚,存周带着瑚哥儿去打个招呼吧。”贾敬说道,“我就不去了,我这会儿心神不宁,怕去了反而给你丢人了。”
贾敬这么大个人了,再加上还有贾敬的小厮和车夫跟着,贾政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贾政打发了宁国府跟来的下人去替贾敬排队,就带着贾瑚去卢家的马车那儿打招呼。
卢望秋正生闷气呢,他随意掀开马车上的帘子,都能看到别的举子都是一大家子的簇拥着的,可他却只有姐姐和大嫂送。
他大哥是翰林院的编修,一大早上就是要勤勤恳恳地去翰林院打卡上班的,今儿又不是休沐日,自然不可能为了送他还请个假。
而他亲爹,自从进了京城以后,就开始找老友们喝酒聊天,几天不着家那都是常事,现如今都不知道搁哪个世伯家喝酒呢,就差连儿子的名字都忘了。
而他的姐姐和嫂子,那哪里是来送他的,明明就是来看他那个据说长得面若满月,目如朗星的未来姐夫的。
也不知道他姐姐从哪里打听到贾政那厮会试那日也会来,为了看未来的夫君,他姐姐这才说要给他送考。而他大嫂也是因为想看看他姐姐嘴里长得十分好看的妹夫到底长得什么样子,这才说要一同出门的。
“也不知道那贾存周到底什么时候来,”卢大嫂说道,“我倒是想看看能把妹妹迷倒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不知道有没有你大哥好看。”
“在我看来,那肯定是贾政他更好看一点,”卢望夏促狭地说道,“不过在嫂嫂眼里,那估计肯定是哥哥长得好看。”
“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你们小弟我,这正要去参加会试呢,”卢望秋嘀咕道,“也不知道问问我有没有把握,能不能考中。”
“你难道还没把握?”卢望夏看向弟弟道,“这话你可别在父亲面前说,仔细他打断你的腿。”
“阿姐,我到底还是不是……唉,那不是贾存周么?他怎么过来了。”卢望秋连忙说道。
“贾政来了?”卢姑娘连忙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又问卢大嫂道,“嫂嫂,我这妆有没有花?”
卢大嫂捧起小姑子的脸,仔细看了看,这才说道,“好着呢,你就放心吧。”
“秋弟,”贾政跟卢望秋打了个招呼道,“可准备妥当了?”
卢望秋臭屁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我还能没准备妥当?状元都是囊中之物。”
卢望秋这话一出,周边的举子和他们的家人们都转头看向卢望秋,这到底是谁,大家都还只想着能考中进士呢,这人倒是想着要中状元了,好大的口气。
贾瑚也不由得多看了卢望秋两眼,这人倒是有他前世的傲气,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与这傲气相匹配的才华。
“这是?”卢望秋看到贾政牵着的小男孩正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问道。
“这是我侄儿,瑚哥儿。”贾政连忙介绍道。“呃瑚哥儿,你该叫他……”
“现如今该是叫叔叔的吧,等二叔将二婶取进门了,那我应该改口叫舅舅了。”贾瑚对这种亲戚关系还是能算清楚的。
“哎呦,小孩你还挺聪明的。”卢望秋摸了一把贾瑚的脸道。
卢望秋现如今正讨厌贾政呢,看到贾瑚长的也是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样,就差恨屋及乌了。
小小年纪就长得唇红齿白,面若敷粉的模样,也不知道等将来年纪大了,得骗多少小姑娘。
至少像他姐姐这样的小姑娘能骗一大堆,这么想着,卢望秋又掐了一把贾瑚的脸,嘿,手感还挺好的。
“你赶紧差人去排队吧,小心来不及进场了。”贾瑚瞪了卢望秋一眼说道。
“望秋你还没过去排队?”卢大嫂连忙问道,“赶紧过去吧。”
卢大嫂本来是掀开帘子要看看贾政的模样的,结果看到了卢望秋面前的贾瑚,“哎呦,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不是,大嫂,你先别管谁家的孩子,怎么要排队,哪里要排队?”卢望秋一脸懵呢。
他们卢家向来都是放养的,别人家的孩子要去会试了,家里有经验的长辈怎么不得传授一下经验,顺带着安抚安抚考生的情绪。
他们家,呵,别说安抚情绪了,连考试要带什么东西,那都是卢望秋向别的同窗打听出来的。
他爹和他哥,就差忘记他要考试了。
“你瞧那头不是很多人在排队吗?”卢大嫂指着贡院门口排的老长的队伍,“别人都开始排队了,你不会去问问?”
“快去吧快去吧。”卢姑娘也含糊地催促道。
到底是贾政这个未来姐夫的良心还在微弱地跳动一下,“我陪着望秋去看看吧。”
“欸…”卢姑娘本想说,我出门就是为了见一见你,你怎么倒是陪望秋去了。
贾政也担心小舅子会成为那个因为排不上队连贡院大门都进不去的人,急匆匆地拉着卢望秋就往贡院门口去。
卢姑娘低头看到站在马车旁边的贾瑚。
哎呦喂,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小人儿,感觉他站在马车旁边,自家原本颜色略有些俗气的马车,都跟着好看起来。仿佛只有装饰成这样的马车,才能跟眼前这个小人儿相衬。
“你就是瑚哥儿吧?”卢姑娘道,“快到马车上来,外头多冷啊,仔细冻坏了。”
“是啊是啊,都是自家亲戚,哥儿快上来吧,”卢大嫂也连忙说道。
卢家的下人闻言,连忙上前扶着贾瑚,“马车有些高呢,哥儿小心点。”
再加上他在马车边上站着,路过的都得看一眼,贾瑚也不耐烦给人当猴儿,便也依着他们的意思上了马车。
卢大嫂趁势拉了贾瑚一把,“哥儿在外头手都冻冷了,咱们不是带了手炉来么?快给哥儿。”
“倒也不…”贾瑚刚刚要拒绝,卢大嫂就已经把手炉塞到了他怀里。
“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姑姑?”卢姑娘问道,“长得好看吗?”
贾瑚只当卢姑娘是要嫁进荣国府来,提前打听一下婆家的人口,不过这也不是机密的事情,贾瑚也乐得做个人情,“我觉得我姑姑挺好看的。”
“我就知道,前儿见到你们家太太的时候,就觉得太太长得真好看。”卢姑娘一脸激动道。“今儿看了你,我就觉得你爹娘想必也很好看,这才能生出你这样的可人儿来。”
贾瑚原本以为,卢姑娘要循循善诱,慢慢地引导他回答家里的情况呢,没想到这姑娘自己先开始把话吐出来了。
“贡院也快开门了,我们要不去看看吧。”贾瑚眼见得自己未来的二婶就差对自己上下其手了,连忙说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卢姑娘正眼馋贾瑚白白嫩嫩的脸,想上手摸一把呢,“这会儿贡院门口肯定乱糟糟的,咱倒不如在这儿等着。”
“不去看看卢家二叔?他估计要进场了吧。”贾瑚道。
趁着贾瑚说话,卢二姑娘摸了一把贾瑚的小脸,这下才心满意足地说道:“既然瑚哥儿要看,那咱们也去看看吧。”
第40章
卢姑娘和卢大嫂便拉着贾瑚下了车。
“卢家婶婶,卢家姑姑,你们不用这么牵着我吧。”下了车以后,卢大嫂和卢姑姑两人非得一人一只手牵着贾瑚,实在是让贾瑚有些不太自在,忍不住出声道。
“你瞧瞧那儿这么多人,还是我们牵着你安全一点。”卢姑娘说道。
“是啊是啊,都是自家人,哥儿也不用不好意思。”卢大嫂还趁机摸了一把贾瑚的脑袋,这才说道。
贾瑚:……
等贾瑚他们走到贡院门口的时候,正巧是贡院开门的时候,差衙门已经出来开始维持秩序了,“都排好队,不许吵闹,一个一个上来,验过身份文牒以后,就去里面等着搜身。”
“不许夹带,但凡查出夹带的,那就是鞭一百,枷三十日,革去功名的。各位也都已经是举人功名了,犯不上作弊,趁着现在还没进去,有夹带的就自己拿出来,我们不追究。”
这就差不多是要开始进场的时候了。
贾敬听到前头衙役的话,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别说是检查自己所带的东西有没有违禁的东西了,他这会儿站着都在抖了。
没办法,贾政只能替贾敬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考篮里的东西,确定没问题了,这才跟贾敬说道,“敬大哥安心进去考吧。”
其他的贾政也不敢多说,生怕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就让贾敬更加紧张了,贾敬能否中进士那可都已经是整个宁国府的梦魇了。贾政觉得,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敬大哥,我去看看卢家兄弟。”贾政说道。
贾政如今已经在跟卢家议亲,甚至打算着近期就成婚,贾敬也是知道的。再加上,贾敬这会儿慌得很,贾政在这儿反而是加剧了他的紧张,贾敬这会儿巴不得贾政走呢。
“你去吧,我这儿有小厮看着呢。”贾敬连忙说道。
“秋弟,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卢望秋自信心足得很,贾政跟卢望秋讲话也不用再话说出口之前还得在脑子里想三回,直接就问道。
“你是问考试准备得如何,还是问考篮里要带进去的东西准备得如何。”卢望秋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若是说我准备得如何,那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说得个会元,可前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卢望秋说道,“若是姐夫你说得是要带去的东西,呐,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卢望秋示意贾政看自己的考篮。
贾政原本还没明白卢望秋的意思,直到他低头看了一眼卢望秋的考篮,除了寻常的笔墨纸砚这种考试必须要用的东西之外,卢望秋只带了几张薄饼和一些肉干。
贾政顿时有些无语了,他这个不参加会试的人都知道,会试三天都得睡在贡院里,吃食也都得自己解决,谁不是在吃食能带进去并且保存得下来的情况下,尽量带点好的东西进去。
可卢望秋这个,那只能说平常时候都没人愿意吃吧。
因为怕夹带,所以原本就有规定,只能带薄饼,可谁家的薄饼上不刷点酱料,这单纯的薄饼要是直接吃,能把自己噎死吧。
还有那肉干,当然别人也是带肉干的,可谁家的肉干,不是切成小条状的,到时候考试考累了也能直接吃,你这一大条的肉干,这是打算考试的时候磨牙?
“你原先乡试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贾政沉默了片刻问道,“先生和师兄没跟你交代过?”
“是啊,我乡试的时候也是这样啊。”卢望秋原本还想跟贾政分享一下,其实薄饼卷着撕成小条的肉干,吃着味道倒也不错,但是看着贾政同情的目光,卢望秋硬生生没说出那话来。
“那什么,我家里就没管过,是我觉得这样方便……”
“要不然,趁着现在才刚开门,还没轮到你,我想一想办法吧。”贾政道,“我敬大哥那儿应该准备了好几份的量……”
“不必不必,我觉得这样挺方便的。”卢望秋摆摆手道。
正好,这会儿卢姑娘也牵着贾瑚的手走过来,卢姑娘欣赏了一会儿自家未婚夫的美貌,又觉得在未婚夫面前,好歹表现出点自己贤惠的一面来,好歹也得关心关心亲弟弟。
于是卢姑娘说道,“阿秋吃得糙,要是精细的,阿秋可能还吃不惯,这样反倒是不好了。哪能劳烦了你。”
“二姐,”卢望秋看着自家二姐区别对待的样子,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就本来就吃得糙了?明明就是你们都不关心我,你看看人家,再看看我?”
这会儿贡院外头其他举子的家人们都在对着举子嘘寒问暖呢,只有他家二姐,还在气他呢。
卢望秋越想越生气。
卢大嫂见小叔子都快气哭了,找补了一句道,“原本我还说要给你准备来着,你哥哥说咱们家向来是整个自力更生的传统,非得拦了我,这可能也怪不得你姐姐,得怪你哥哥。”
“我就知道,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我觉得卢二叔叔这带的东西其实挺好的,”贾瑚看了看别人带的东西,不由得说道,“旁人带的东西我瞧着到了里头都还得升炉子煮过,虽精细一些,可到底是还得费不少时间,而且我刚刚听旁人说,里头的蜡烛和煤炭也是定量的,他们要煮东西,那自然就得多耗费蜡烛和煤炭,那就有可能不够用了。而卢二叔叔带的这些吃食,那简直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恩,还是卢二叔叔有先见之明。”贾瑚又补充的夸了一句。
贾瑚这一番话下来,要不是卢家众人都知道原本卢望秋准备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就差以为这是卢望秋特意准备的了。
至少周边的举子听到了,都暗暗想着等十二日那场考试,他们也得准备薄饼和肉干来。
“哎,小孩,你说得倒是还有几分道理啊。”卢望秋又乘势摸了一把贾瑚的脸,“倒是比……”你二叔中看的同时还要中用上不少啊。卢望秋虽然看不惯自己姐姐居然凭借着相貌挑了贾政,但到底顾忌着姐姐的面子,没把后头的话说出口。
会试虽然是三年一次,但这些衙差门也都是多年熟练下来的,不一会儿就已经轮到卢望秋了。
“那我就进去了。”卢望秋道,“嫂嫂,姐姐,你们回去吧。后天你们也不用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呢,让小厮守着便是。”
几人目送着贾敬和卢望秋进去,这才开始往回走。
“后日不如由我接了秋弟送回去吧。”贾政不敢看卢姑娘,只低头看着地面说道,“左右我本来就是还得来接我敬大哥的。”
贾政原本是想说如今贡院简陋,现在天又凉,卢望秋也在里头待了三日,万一得个风寒什么的,还是得事先备个大夫什么的。
但又想了想,左右他们家肯定是会请大夫的,不如到时候让大夫把了脉,再送卢望秋回去。
“那就麻烦贾二爷了。”卢大嫂连忙说道。
“哥儿要不要做我们的马车回去?”眼看着已经走到了自家马车面前,自己就得跟眼前这个跟仙童似的贾瑚分开,卢姑娘忍不住诱惑道,“我们马车上备了不少好吃的呢。”
“不劳烦姑娘了,我们家马车就在前头呢。”毕竟还没成婚呢,贾政在未婚妻面前总有些不自在。“今儿外头也冷,姑娘和大奶奶赶紧回去吧。”
“好吧。”卢姑娘对贾瑚依依不舍道,“哥儿,常来家里玩啊。”
贾瑚/贾政:你是不是喊错人了?
“这贾家的大哥儿,旁得不说,长得是真好看。”上了自家马车以后,卢姑娘又夸了一句道。
“是啊是啊,以后我和你大哥的孩子要是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卢大嫂也附和道。
等到第三日,正好碰上贾代善休沐,贾代善便也想去凑凑这个热闹。
“走吧,我也去看看会试是什么模样。”贾代善道。
因为前科会试的时候,贾敬就是因为在考场里受了风寒,出来人就病倒了,也就导致接下来的两场都没去考,所以这回宁国府的早就请好了惯用的大夫,直接跟着贾政他们去考场。
“老爷,这会儿还早些呢,贡院门还没开呢。”到了贡院门口,贾政撩起马车上的窗帘看了一眼道。
“二叔,咱们下车,让人把马车停到外头去吧。”贾瑚看到现在贡院门口人还不是很多,连忙说道。
“停里头些才好啊,待会儿可以直接让敬大哥和秋弟上车歇息。”贾政有些不解道。
“可是这样待会儿就难出去了啊。”贾瑚说道,“考生们在里头待了三天,谁家都想让自家的学子少走几步路,待会儿肯定贡院门口都是马车,堵得水泄不通的,咱们家的车夫哪怕技术再好,怕也难挤出去。”
“瑚哥儿说得有道理,咱们下车,让车夫把车驾外头去吧。”贾代善说道。
“瑚哥儿你怎么懂得比我还多,跟你比起来,我倒是像个不了解会试的。”贾政嘀咕了一句道。
贾瑚心里打鼓,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种投胎之后忘记喝孟婆汤这种事情,哪怕他直白地讲出来,怕也是没人会信,只会觉得他魔怔了。但是贾瑚还是有一种差点掉码的恐慌,以后还是得谨慎一点,贾瑚暗暗下决心。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贾瑚佯装天真。
“到底是哥儿观察力强呢。”贾政拍了拍贾瑚的脑袋道。
“老爷,要不咱们就在这儿等着贡院开门吧。”贾政找了一个背风又有阳光的地方说道。
“行,就这里吧。”贾代善看了看周边说道,“这贡院外头的人都是等着考生出来的?”
“可不是么,我听师兄们说贡院里头只有小小的一个隔间,活动都不顺畅,外头要是没人接,怕是自己都回不去客栈。”贾政给贾代善解释道。
“到底还是书生身体太弱了些,想我们当年,去刺探军情的时候,三天在外头风餐露宿都是常事,也没见你们这么矫情。”贾代善嫌弃道。
“开门了,开门了,贡院开门了。”前头有人喊道。
“你们快去前头接人吧,我和瑚哥儿在这儿等着。”一听说贡院开门了,刚刚还嫌弃书生们体弱的贾代善连忙打发了小厮和贾政去前头。
卢望秋差不多是第一个从贡院里出来的,虽然有点因为没睡好和用脑过度的疲惫,但跟其他的考生比起来,卢望秋简直就是活蹦乱跳。
“秋弟,你……如何?”贾政原本是想问卢望秋身体如何可吃得消的,但是看到卢望秋这副模样,贾政就自动把身体二字给省略了。
“还成吧。题都做完了,这场考得是四书义和经义,我觉得倒是简单,就看考官的喜好了。”之前卢望秋考试的时候,最多只有家里的管事在外头候着,甚至有时候只有自己的小厮。看到贾政在外头等着自己,好歹算是有半个亲人等着自己里,卢望秋心情好了不少,对贾政的偏见都少了不少。
还成……
文人都喜好自谦,卢望秋大概是贾政见到的第二个这么自信的(第一个是卢望秋他亲爹卢先生),面对这样自信的崽,贾政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你带着秋弟去大夫那儿把个脉。”贾政沉默片刻以后指使自己身边的小厮带路。
“我身体挺好的,用不着把脉,睡一觉就什么都缓过来了。”卢望秋一听要把脉,连忙说道。
“左右大夫也就在那儿,你先过去瞧一瞧,我在这儿等一等我敬大哥,等他出来我们就一起回去。”贾政说道。
卢望秋沉默了片刻,还是依着贾政的话,去了贾瑚他们那儿。
原本贾代善还觉得带个大夫来,实在是有些太过了,又不是领兵打仗,真刀真枪地干,哪里需要什么大夫。
但是在看到贡院门口有几个书生一出来就晕了过去,甚至还有几个是被贡院里的衙差给抬出来的,贾代善也看得出会试确实有些凶险。
“让大夫看看吧。”贾代善对卢望秋这个贾政的未来小舅子观感也还不错,看到卢望秋过来连忙说道。
“卢二爷脉力充盈,缓和有力,回去好好休息便可以了。”大夫把完脉以后说道。
“这不用吃药吧。”卢望秋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
得到大夫肯定的答案,卢望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敬大哥怎么还没出来?”眼看着贡院里头的举子们都陆陆续续出来,里面的人也跟都走完了一样,贾政在贡院外头焦急地踱步,就差冲到里头去找了。
“快让开,快让开,这考生是谁家的,赶紧抬了回去请大夫。”两个衙差抬了一个已经烧得满脸通红的人出来。
贾敬如今还没出来呢,贾政生怕那个抬出来的人就是贾敬,远远地瞧见了,连忙扒拉开人群去看。
看到一个没见过的面孔,贾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病成这样了?也不早早的抬出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会试的规矩就是这样,只要贡院的门关上了,就得等结束了才能打开。”
“作孽哦,这人这科怕是考不成了吧。”
“考不成倒是其次,烧成这幅样子,不好好治,怕是有性命之忧了。”
看着被衙差抬出来的人,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二爷,敬大爷出来了。”
贾政猛地一抬头,就看到一人搀扶着自家敬大哥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贾政也没喊小厮,连忙自己上前去扶,还没走近呢,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是臭味里又夹杂了馊味,贾政靠近以后就差吐出来了。
“这位兄台,我家大哥这是怎么了?”贾政看到昏昏沉沉的贾敬连忙问道。
“应该是不妨事,只是我们两个运气不好,被分在了臭号,你家兄长可能有些忍受不了那味道。”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人没事,臭一点倒也无妨,贾政忍着臭味接过贾敬,“我们家专门请了大夫,要不兄台跟我一起过去,让大夫把给脉?”
“我们家也来人了,我就不过去了。”那个书生推辞道。
正好这会儿贾代善看到贾敬出来了,带着贾瑚过来,“老爷,就是这位兄台好心把敬大哥扶出来的。”
“林海?”
“国公爷,瑚哥儿。”林海作了一个揖道,“这倒是正好巧了,没想到竟是你们家的人。我家人也来寻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考完出来,林海也是强撑着一口气,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思跟贾代善寒暄,正好这会儿林家下人也来了,林海匆匆告辞了一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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