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夫看到贾敬样子吓了一跳,就怕贾敬这样是油尽灯枯了,万一救不了,那不是宁国府都能把他给掀了,忙不迭地拉起贾敬撩起袖子给他把脉。
大夫摸到贾敬的脉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什么大碍,自己的饭碗保住了。
“敬大爷也没事大事,只是心力耗得太多,老夫给大爷开一副凝神聚力的药就可以了。”
大夫嘴上说着没事,但刚刚贾敬可是被林海搀着这才勉强走出来的,如今倚在小厮身上,也是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
“敬儿,你感觉如何?”贾代善看着贾敬就差一口气上不来,就得厥过去的样子,有些不信大夫的话,问贾敬道。
“侄儿无事,只是在贡院里没吃什么东西,有些头晕。”贾敬这会儿呼吸到外头新鲜的空气以后,终于有些活过来了。
“嫌带进去的东西不好吃?”贾代善实在不解,“你这小子倒是娇气,在里头关三天还能因为东西不好吃就不吃。”
“十二那日敬大哥要不要试着只带薄饼和肉干,也不容易放坏了。”贾政也只当是贾敬带的那些精致糕点变味了这才导致没吃,诚挚的给建议道。
“我就说嘛,还是我的薄饼和肉干最好。”卢望秋听到自己带的东西还有被肯定的一天,得意地说道。
“不是……”贾敬累得不想说话,没想到就这沉默了这么一小会儿,大家就差给他定下下次的吃食了,喘了口气,体会了一会儿外头空气的新鲜,反驳道,“我分在了臭号,那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实在是吃不下。”
听说是臭号,知道臭号的可怕之处的贾瑚和卢望秋都向贾敬投以同情的目光,这也太惨了吧,难怪吃不下了。
“臭号?”贾代善有些不解。
“祖父,就是在厕所旁边的号舍。”贾瑚说道,“到后面那两日,厕所两旁的号舍味道十分难闻。”
“外祖父跟我讲起过。”怕再被怀疑,贾瑚又补充了一句道。
贾代善想象了一下要是让自己在恭桶旁边吃住上三日,那画面都难以想象,贾代善突然就有些理解贾敬这幅样子了。
“这倒确实有些…嗯…惨了,敬儿,这次考不上你还有下次呢,你还年轻呢。”贾代善想着贾敬之前没分在这臭号,都没考上,如今分在那样的地方,怕是这科又悬了,破天荒地安慰了一句道。
要贾代善说,他们老贾家就不是出文曲星的料,贾敬能在那般年岁考中举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何苦来受这种苦。
“我倒是感觉这科还好……”提起自己的会试考试,贾敬立马激动起来,“还是多亏了林海林小兄弟,要不是他分了我半瓶薄荷膏,我怕都熬不过来。”
贾敬没说得是,他放弃了爵位选择走科举的路子,能否考中进士,决定了他这个选择的对错。
他之前考试的时候,都太过于计较得失,怕自己考不上,每下笔写一个字都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哪儿写得不好就导致自己又没考上,对不起父亲的期望。
但是这次考试的时候,臭号实在是太臭了,恶心得让他连紧张都紧张不起来,满脑子都只有赶紧写完交了卷子,就好去号舍外头放风这么一个念头了。
贾敬其实本身的学识是张老爷子认证过的没什么问题,考不中,多半还是贾敬自己的执念太深,心态不行。
“林海?”贾代善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是啊,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等我考完了,得弄个席面好好谢一谢他。”贾敬疑惑道,“不过他说他与瑚哥儿认识?他是张老爷子的学生?”
贾敬想着,自家的亲戚里,肯定是没这种文化人的。
贾瑚要认识,那估计是从张家认识的。贾敬自己也曾经在张老爷子手底下学过,只是没有拜师罢了,所以林海提起与贾瑚认识的时候,贾敬对林海也多了几分亲近。
“恩,我曾在外祖父那儿见过他。”贾瑚也懒得提起当初蹴鞠比赛时候的事情来,只含糊道。
“咱们先回去吧,”贾代善看着大家在这儿站着也不像话,主要也是他实在忍受不了贾敬身上的味道,这才催促着回去。
“你药方子里的药都是宁府有的吗?若是没有,就现在让小厮们先去药铺去买来。”贾代善又转头对着大夫说道。
“公爷,都是寻常的凝神聚力的药,宁国府也都是常备的。”大夫连忙说道。
“那就好,那咱们就先回去吧。”贾代善说道,“老二,你送望秋回去。”
卢望秋是第一次享受到考试结束,居然还有人专门送他回去的,简直感动极了。
“姐夫,我觉得我姐姐可能配不上你。”临走前,卢望秋还拉着贾政两眼泪汪汪地说道。
听说卢望秋考试回来,还是未婚夫送回来的,卢姑娘特意出来接弟弟(欣赏未婚夫的美貌),正好听到这句话,怒火三丈,瞪了卢望秋好几眼。对着未婚夫的美貌,这卢姑娘才勉强把怒火熄下去。
“瑚哥儿呢?”卢姑娘没看到贾瑚有些失望,“你怎么没把瑚哥儿带过来?”
贾政:???
虽说这一天也没干什么大事,可不知道为何,贾代善就觉得累得慌,索性早早洗漱了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得贾代善觉得自己像是在荣禧堂的正堂里,但看着摆设又觉得不太对,正研究着呢。
他就看到一个穿着比甲的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喊道。“老太太,大爷不好了。”
“什么大爷不好了?”贾代善就要问,才发现貌似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再定睛看了看,贾代善觉得自家太太貌似老了不少,满头的银发,还添了一脸的皱纹。
“什么?”史氏蹭得站了起来,“空口白牙的,你咒谁呢?大爷不过是去考个会试,怎么就不好了?把她给我拉出去。”
“老太太,是真的,”那丫鬟挣扎着说道,“今儿贡院开门的时候,大爷是被衙差们抬出来的,老爷让我来向您讨一张帖子,说是去请太医来给大爷瞧瞧。”
“你这死蹄子,说请太医就请太医,怎么就到了大爷不好了?”史氏骂了一句道,“鸳鸯,你快去拿了帖子,给大爷去请太医。”
史氏一面差使了鸳鸯拿着帖子去请太医,一面又看着是不放心的样子,焦急地转了几圈,“琥珀,你扶着我去荣禧堂看看大爷。”
去荣禧堂?所以这儿并不是荣禧堂?
随即,视线跟着史氏来到了荣禧堂里头,一个面生的小媳妇正在哀哀地低声哭着。
“你在这儿哭什么,大爷如何?”史氏问道。
“大爷…大爷……怕是不太好。”那小媳妇一提起丈夫来,就悲从心来,眼泪跟串珠似的往下流。
“什么叫不太好,咱们府上的大夫怎么说的?你们老爷和太太呢?”史氏一连串地问道。
“大夫说…大夫说大爷原本就身体不太好,前儿晚上又下了场春雪,大爷在贡院里怕是受了冻,得了风寒,在贡院里头烧了两日,怕是…怕是不好了。”那小媳妇一边哭一边说道。
“胡说些什么,我的大孙儿自有佛祖保佑呢,不过是得了风寒,吃上两日药便好了,你还是当人媳妇的呢,哪有这么咒自己的夫君的。”史氏骂道。
“你们老爷太太呢?怎么就让你们大奶奶在这儿守着?”史氏又骂周边的小丫鬟,“都是死人啊,没见着你们大奶奶还怀着身子呢,赶紧扶着你们大奶奶回去。”
有个机灵的小丫鬟连忙上前说道,“老太太,我们老爷刚刚拿了您给的帖子亲自去请太医了,我们太太去佛堂里念佛,求菩萨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连忙使眼色给自己的同伴吗,示意同伴扶着大奶奶出去。
史氏也顾不上小丫鬟们的眉眼官司,她连怀着重孙的孙媳妇都顾不上,只坐在床边上一边哭,一边给孙子换了一块新帕子敷在额头上降温。
“xx,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也知道你自幼聪明,你不是小时候还说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么,怎么文曲星还能生病了?快,赶紧起来,祖母还等着你给祖母背诗呢。”史氏越说越难过,最后说得竟然也哭了起来。
谁?贾代善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不到床上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老太太,太医来了。”
“快,老供奉,你快给我孙子看看。”史氏连忙起身给太医腾出位置来。
小丫鬟连忙拉开床上那个年轻人的袖口,露出手腕,太医也没多话,手指搭在那人的右手手腕上诊脉,皱着眉头诊了许久,这才又摇了摇头,道,“把你们大爷的左手也给我。”
太医换了大爷的左手,又凝神诊了有一盏茶功夫的脉,又叹了口气。
“若是要让大爷醒来,我现在给大爷扎几针,倒也是能醒来。”太医摇了摇头道,“但是大爷已经心力耗尽了,差不多也就是这几日了,你们还是早做好准备吧。”
“您再给看看,好歹开个药方子,无论多贵重的药,咱们府里都吃得起。”那位老爷求太医道,“我们如今就指着他光宗耀祖呢。”
“庸医,这肯定是庸医。”贾代善骂道。
“恩?老爷说什么?”史氏正睡得香呢,恍恍惚惚间听到贾代善在骂人,翻身问道。
贾代善这会儿才清醒过来,还好还好,那就只是一个梦罢了,他的宝贝大孙子现如今还在西厢房睡得正香呢,没有去参加会试,也不会在贡院里得了风寒,被人抬出来人就不行了。
“没什么,不过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罢了,你继续睡吧。”贾代善拍了拍史氏说道。
史氏见贾代善没事,又渐渐睡着了,可贾代善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却翻来覆去得睡不着,总觉得刚刚那个梦仿佛真的是日后要发生似的。
不对不对,那梦这么荒唐,怎么可能真会发生,贾代善自我安慰道。
虽然那个梦十分真实,但他却始终听不清床上躺着的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梦里自家太太的称呼已经被下人们换成“老太太”,自家儿子和儿媳妇也变成了“老爷太太“,这样的称呼是自己已经死了?
可若是床上的年轻人也不过就是弱冠之年,若是瑚哥儿,那也就是十来年以后,难道他老贾只能再活十年?
这怎么可能吗?
他现在每顿饭都能吃上两碗,每日跟着将士们跑操也脸不红气不喘的,每月请平安脉太医也都说自己身体好着呢。除非自己出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可能自己死这么早?
可若不是瑚哥儿,那又怎么可能府里的人都称其为大爷,难不成瑚哥儿不是家里的大哥儿了?
再说,梦里自家太太也一点都不像,自家太太怎么可能开口“死丫头”,闭口“小蹄子”呢?
而且哪有给人看病只诊脉,连药方子都不开一副的,这样的庸医若是能进太医院,还来给自家孙子诊脉,贾代善表示那他肯定能把太医院给拆了。
贾代善再回忆起梦里的那位老爷来,只觉得与如今的贾赦长得并不相像
虽说是这么安慰自己,但贾代善却还是有些心悸,怎么也无法入睡,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床幔上的花纹。
贾代善还觉得奇怪呢。
别人都说,日有所思,这夜才会有所梦。
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做起这种梦来了?难不成是白日里去接贾敬的时候看到那些被抬出来的举子,这才会有这样的梦?
可贾代善自认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原先他上战场的时候,看到那些鲜血淋漓的断肢残腿尚且不会晚上做噩梦,现如今不过是看到举子晕过去就会做噩梦了?
难不成是自己真的年纪大了,胆子变小了?
贾代善分析来分析去,什么也没分析出来,却也没有了瞌睡,只能挨到天亮。
“大哥儿呢?大哥儿可还好?”丫鬟们捧着洗脸水进来伺候,贾代善也不洗脸,倒是先问起贾瑚的情况来。
“老爷糊涂了?”提起贾瑚来,史氏脸上也带着点笑意,“哥儿年幼,自然是要多睡一会儿,现在应该还睡着呢。”
“哦好,那等哥儿醒了,我再去看看他。”贾代善觉得还得是亲眼看看自家宝贝大孙子,这才放心。
“老爷又糊涂了,等哥儿醒了,那肯定得来给我们请安,到时候不是自然就见到了。”史氏觉得,自家老爷今儿自打起床起就感觉怪怪的。
“也是,那我就在这儿等着瑚哥儿来吧。”贾代善道。
“哥儿可算是来了,你祖父可念你好久了。”等张氏和贾赦带着贾瑚来请安,史氏笑着打趣道。
“是孙儿来迟了。”贾瑚连忙说道。
“不迟不迟,祖父的小乖乖,现在这个点来正正好,”贾代善一把揽过贾瑚说道,“今儿要不要祖父带你去街上玩?”
“哥儿今天不是还得去张家跟着他外祖父读书么,那估计得等咱们瑚哥儿从张家回来,老爷才能带着哥儿去街上玩乐。”说着史氏又骄傲又无奈地叹了一声道,“咱们哥儿啊,就是学得太多了,寻常像他这样的孩子,还贪玩着呢。”
史氏这话说完,贾代善的眼前不由得又浮起那个躺着床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被太医判了死刑的少年。
“我们瑚哥儿确实学太多了,老大媳妇你要不跟你父亲商量商量,看看要不要减少去他那儿学习的频率。”贾代善以前还不觉得,现在一想,觉得自家大孙子这样简直就跟没了童年一样。
“祖父,我是去外祖父那儿读书的,自然要认真一些,怎么还能减少频率呢?”贾瑚不愿意道。
读书向来就讲究个持之以恒,原本隔日去一趟,还是张老爷子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才没有叫他日夜苦读呢。贾瑚虽说有着前世的基础,可读书这一道向来是如同逆水行舟的,不进则退,现如今贾瑚还得时时复习复习自己前世学过的东西,生怕忘了呢。
“老爷,我可指望着瑚哥儿考中进士给我长脸呢,”贾赦开玩笑道,“我可是在同僚那儿连牛都吹出去了的。”
贾赦原本是怕自家父亲真要瑚哥儿少去岳父那里,那自家媳妇不是难做么?
所以贾赦特意说个俏皮话,打算着就此揭过此事。
“你这混账东西,”贾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那句话不知道触动了贾代善的那根神经,贾代善突然就抄起自己手边的茶盏朝着贾赦扔了过去。
因为如今天还冷,丫鬟们刚刚端上来的茶,不过就怎么一会儿闲话的功夫就已经凉了,贾代善砸过去的时候,正怒气上头,茶盏是正冲着贾赦去的。
也就是贾赦在自家亲爹这边躲茶盏都已经躲习惯了,下意识地一躲,这才勉强躲了过去。
“自己尚且对家里无功,还沾着老子的光,这才得了个侍卫的缺。倒是指望上儿子了,可真是好出息了。”贾代善想到梦到最后,梦里的“贾赦”求太医再给儿子看一看,不是为着儿子能好起来,而是还等着儿子光宗耀祖,就气不打一处来。
“ 你自己没什么长进,你看老子对你有过什么要求了?”贾代善翻起旧账道,“你想想你这自己,打小在尚书房给太子做伴读的时候,就是所有人里的最后一名,连话都说不利索,老子揍你了吗?”
贾代善这么一连串输出下来,贾赦和张氏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老爷这是做什么?老大媳妇还怀着胎呢。”贾代善的茶盏飞出去的那一刻,史氏的心都快吊起来了,倒不是担心贾赦,而是怕跟贾赦坐在一起的张氏吓着。
张氏如今都已经七个月了,这要是真被惊着了,那还得了。
第42章
“老爷今儿这是怎么了?”贾赦从荣禧堂请安出来以后,一脸疑惑地嘀咕道,“我最近也没招惹老爷啊。”
“是不是你又在外头做了什么混账的事情?”张氏对于自家夫君挨公爹骂这中事情都已经免疫了,也懒得搭理贾赦,“大爷不妨再想想自己?”
“哥儿去外头小心些,”张氏给贾瑚整理了整理衣角说道。
自从贾瑚开始学凫水以后,她就再也没梦到过瑚哥儿被害的事情。
但是那个梦对她的阴影太深,到现在张氏都能够清晰地记得梦里的细节。
张氏记得梦里那个时节就是在她快生了的时候,瑚哥儿仿佛也是这般大小。哪怕没再做起那个梦,但张氏还是早早地就开始担忧起来,值得庆幸得是,瑚哥儿现在都已经学会凫水了,哪怕有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瑚哥儿也能应付。
“阿娘怎么说这个?”贾瑚歪头有些疑惑,外祖家不是常去的么,这有什么好再嘱咐的。
“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张氏笑了笑说道,“芍药,你也多看顾着些哥儿,无论哥儿去哪儿都得有人跟着。”
“奶奶放心吧,芍药他们我瞧着都是仔细的,这么多人,难道还看不好哥儿?”瑚哥儿身边跟着这么些许人,且也不常出门去,能出什么事情,贾赦觉得自家奶奶实在是多虑了,但看着自家媳妇担忧成这样,贾赦还是安慰了一句道。
“你见天儿不着家,能瞧出个什么?”张氏抢白了一句道。
如今张氏可是挺着个大肚子呢,贾赦敢在自家亲爹面前不着调,都不敢惹了张氏,只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奶奶说的是呢。”
“太太放心吧,”芍药抿着嘴笑着应了一句,她自打调到贾瑚这儿来以后,张氏基本上过个几天就得提点一遍,她也早就熟了,“哥儿身边的都是仔细的,我也跟大家都一再说过要跟好哥儿。”
“那就好,”张氏道,“这几个月我怕我又顾及不到哥儿的地方,若有什么事情,你就打发了人去找太太和敏姑娘。”
史氏和贾敏对贾瑚的心,比她这个当亲娘的都不差什么,张氏自然放心她们。
“阿娘那我就先去外祖父那儿了。”见张氏已经吩咐得也差不多了,这才笑着说道。
二门口,马车也已经早就套好了,就等着贾瑚了。
“芍药姑姑,你跟我一辆车吧。”
芍药连忙应了一声,拿着贾瑚的书袋,跟着贾瑚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贾瑚这才转头问芍药道,“芍药姑姑,你跟阿娘身边的打听打听,最近是有什么人去阿娘跟前说了什么吗?我看着阿娘怎么感觉忧心忡忡的样子?”
“好,我会去打听的,”芍药也早就习惯了自家哥儿虽然年幼,却向来自有主张。
“不过哥儿也不用担心,奶奶可能是快要给您生妹妹了,所以才有些心绪不宁。”芍药记得当初大奶奶要生大哥儿的时候,也是这般紧张的。
“敏妹妹可在?”张氏送贾瑚上了马车以后,又特意跑了一趟贾敏房里。
“在呢,大嫂嫂怎么过来了?”贾敏听到张氏的声音连忙到门口接张氏,贾敏扶着张氏走到榻上坐下这才又说道,“嫂嫂有事打发个小丫鬟来说一声也就罢了,怎么还自己跑过来了?”
“妹妹这几日忙不忙,管家可有什么事不明白的,若有不懂,妹妹尽管来问我便是。”张氏笑着问道。自打张氏的身孕满了七个月以后,贾敏管家也上手了,张氏为了养胎索性就连同着账本把家里的对牌也一并交给了贾敏。
“我可是嫂嫂手把手教出来的,底下那些人可瞒不了我。”贾敏俏皮地说道,这也是为了宽张氏的心。
贾敏到底是个年轻姑娘,而荣国府的下人们都是几代下来的家生子,家家都连着亲又仗着资历老,不免有些管家娘子仗着贾敏面皮薄要在贾敏面前放无赖的。
只是贾敏是家里受宠的嫡出姑娘,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再加上贾敏又是心里有成算的,倒也慢慢将府里的事给理顺了。
“我今儿来,也是有一事想跟妹妹商量,”张氏缓缓说道。
张氏都用上商量这个词了,贾敏便也明白必然是有府里的事情,连忙坐正了身子,“什么事情?”
“倒也不是大事,我是想着咱们园子里那荷花池实在是深得很,里头的淤泥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清理,这万一要是有人掉进去,没人看到,那岂不是就有危险了,我就想着要不派几个会水的婆子,日夜守着……”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贾敏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多增加几个婆子的月例银子罢了,这能有几个钱,“那我改明儿就让人挑几个会水婆子出来。”
张氏把这件事也安排妥当了,心里又安定了几分。瑚哥儿已经学会凫水了,她也让芍药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瑚哥儿。现如今又安排了会水的婆子日夜巡逻荷花池,哪怕真有人掉下去,也有人去立马捞上来。这样三重保险下来,肯定是不会再发生梦里的事了。
“嫂嫂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贾敏想起之前听到的话,笑着跟张氏说道,“前儿还有人在我跟前抱怨,说是家里的亲戚虽也是家生子,却不能进府来伺候,只能在家做些浆洗的活。嫂嫂正好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活来。”
“咱们家的家生子这些年积累下来,倒是确实太多了些。”贾家的家生子是一年一年积累下来的,再加上还有每年可能还会再采买一些,但荣国府主子们却是只有这么几个,倒是有不少的家生子也没进府来伺候,可家里却还得每年出银子来养着他们。
如今荣国府公账上有钱,家里又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好时候,这么一点小钱自然是没人放在眼里。可长久下来,这却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
再说句不吉利的话,贾家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代代都是钟鸣鼎食的人家,那将来公账上的钱还能养这么多家生子么?
作为荣国府的宗妇,张氏少不得也得考虑考虑荣国府的将来。
张氏心里有了个主意,但这也得等她生产完了再说。
“是啊,嫂嫂可有什么主意?”贾敏也正头疼着呢。
那些婆子们不敢去史氏和张氏面前哭,可却敢到贾敏面前哭自家快吃不起饭了。
“我确实有个主意,倒是跟你说说也无妨。”张氏原想着贾敏脸嫩怕是处理不来,但又想着等贾敏嫁出去了,少不得也得处理这些事情,便想着先把自己心里的设想教给贾敏。
贾敏连忙给张氏斟了一杯蜜水,”还得请嫂嫂教我呢。”
“要听我说就好好坐着,在这儿做什么怪样?”张氏拿过贾敏斟得蜜水,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妹妹可知怎样才能称之为世家?”
“嫂嫂倒是来考我了,世家么,自然是世代有人为官的人家。”
“那照你这么说,像你未来二嫂他们卢家,已经有三代人未曾出仕了,难道范阳卢家,这就称不得世家了?”张氏自问自答道,“自然不是,卢家照样是首屈一指的世家,这是为何?”
“我不知道…”这贾敏就说不上来了。
“所谓世家,那必然得是祖茔四季各个节日有人祭祀,家中有能教导子孙,令子孙懂得为人处世的私塾。”张氏说道,“那妹妹是不是想问,咱们家祖茔也四时祭祀,家塾也早就立起来了?”
“可咱们家可有供给祭祀的祭田?可有供给族学的学田?”
“这倒是没有的,可祭祀和族学都已经由东府和咱们府出钱了啊。”贾敏不解道。两个公府还能供不起这点开销?
“再问妹妹一个问题,咱们家公账上的钱都来源于何处?”张氏问道。
贾敏现如今正管家着,也是看过账本的,这点还是知道的,贾敏回忆了一下账本上的内容,说道“大部分都是庄子和各个铺子里交上来的钱,还有些是老爷和大哥们的俸禄。”
其实,哪怕贾代善是国公,但俸禄要是跟荣国府的开销比起来,却是根本没法比的。荣国府如今的开销基本都是来自从先荣国公手里就开始置办起来的庄子和各个铺子店面。
“那我们为何不趁着府里有钱,多置办些庄子和铺子呢?”张氏说道,“还有给族学置办一些学田,让族学有长久的收益,难道不比直接给钱要好?”
“嫂嫂这个方法妙啊,一来多几个庄子,府里也多了几分钱财的来源,二来,府里那些没有营生的家生子们也能打发到庄子上去得个营生。”贾敏越想越觉得张氏的方法好,拍手说道。
“这事先也不急,且得慢慢来呢。”张氏说道。“不说现如今位置好的庄子和铺子都不好买,怕是家里的那些家生子们,宁可在府里没有差事,也不愿意去庄子上呢。”
“不过日后妹妹管家,也可以想想如何才能整个家族长久受益,瓜瓞绵绵。”张氏摸了摸贾敏的头发说道,“妹妹记得,一个家族的宗妇,从来就不是把眼光放在那些小钱小利上的。”
张氏这是在教贾敏日后出嫁了,如何做好一个宗妇呢。
“嫂嫂,我晓得了。”贾敏也不是什么不知道好歹的人,连忙说道。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张氏手里的放下茶盏,红豆怕张氏抻着肚子连忙伸手扶着张氏站起来。
“对了,我前儿从舅舅家的大表嫂那儿得了些好茶,红泥,你快给嫂嫂包上一些。”贾敏一边站起来送张氏,一边又喊红泥。
张氏摆了摆手,笑着开玩笑道,“我现如今也喝不了茶,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要教妹妹的东西还多着呢,谢师礼妹妹日后留着慢慢给我吧。”
贾敏送走张氏,又坐在榻上,用手托腮开始想张氏的话来。
……
贾政这么连日送考下来,因为要操心两个考生,虽不是他考试,倒是比贾敬和卢望秋两个考生都要憔悴上两分。
贾敬早说了要置办一桌席面好好地请贾政和林如海喝一顿酒。
他倒是也怕自己这科又没有中,等放了榜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心思请人吃饭了,就想着不如在放榜这日,直接在状元楼请客。
若是运气好,恰巧得中,那这一顿自然就是庆功酒,好好喝上一场;若是没中,那也就权当是借酒消愁了。
状元楼作为离着杏榜最近的酒楼,从状元楼望出去,就能遥遥看到杏榜。
作为应考的举子,谁不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有没有考上呢,所以到了放榜这日,状元楼的生意就格外的好。
已经有了举子的功名,哪怕是之前家境贫寒的,考中了举人之后自然也已经改换了门庭了,光是投靠来挂名免赋税,那也能得一笔钱了,跟三五个好友一道在状元楼报个小包间,这还是没有问题的。
哪怕贾敬背靠着一门两公的贾家,可去订得晚了,照旧没有小的包厢了。
不过人家做生意的也不是傻的,小包间没了,可是大的却是能给贾敬腾出一间来。
贾敬左右当着宁国府的家,再多的银子也能拿出来,索性就订了个大包厢,还特意置办了两桌席面,想着请了荣国府众人一起去热闹热闹。
贾代善和史氏是长辈,自然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
贾赦作为凑热闹头号爱好者倒是想去,只是可惜,放榜那日轮到他在宫中当值,自然是无法去了。
原本贾敏倒是也不愿意凑这个热闹的,只是史氏和张氏都说,只管跟着兄弟们去瞧瞧,贾敏这才带了贾瑚去。
到了状元楼,贾敏这才放心下来。
时下榜下捉婿本来就盛行,不少人家的姑娘也都随了自家兄弟来凑这个热闹,甚至还有几个姑娘穿了男装,扮成哥儿的模样,直接就坐在了大堂。
“敬伯娘和珍大哥没来?”贾瑚进了包厢这才发现,请客的主人家,当家主母和小主子都不在,到底在心里叹了一声,宁国府的待客之道可不怎么好。
贾敬原本还觉得自己这科可能考得不错,倒是放松了一点,可如今临近揭晓答案的时候,又开始慌了,见贾瑚问,他这才强扯出一抹笑来,“你伯娘和哥哥去城外的庙里跪经去了,瑚哥儿下回再来我们府上找你珍大哥哥玩。”
其实何尝只有贾敬一个人紧张,宁国府从上到下都紧张得不得了。
敬大奶奶更是天不亮就带着独子出门去了城外,想在杏榜出来之前再求一回菩萨,心诚得不得了。
“敬大哥,我把望秋带上来了。”说话间,贾政已经带着卢望秋推门进来了。
跟宁国府产生鲜明对比的,那就是卢家了。
在他们家,从卢望秋这一代开始可以考科举起,他这一辈的兄弟里,那进士都是满地走的,传胪,探花这中也不算稀奇,状元都有一两个呢。
所以卢望秋考试,全家没一个放在心上的,今儿也只有卢望秋一个人带着小厮来看榜单。
贾政刚刚在路上看到孤零零的未来小舅子,这不得喊上来跟大家一起热闹么。
“也不知道如海怎么还没来?”有了跟林海一起在臭号考试,同甘共苦的经历以后,贾敬已经把林海当成忘年交了。
“要不我再下去看看。”贾政环顾了一圈包间,觉得也就自己能当这个跑腿的人。
“哪里用得着麻烦存周兄,我这不是已经来了。”贾政正要下去呢,林海就推开了包厢门走了进来。
今儿放榜,林海也可能是为了吉利些,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妆锻排穗褂。他这样面若秋月,目如朗星的少年郎,穿上大红色倒是一点都不艳俗,反而是一进门,就有一中将屋子都照应着亮堂堂的感觉。
“又是一个小白脸。”身在一个颜控家庭,卢望秋打小就开始看那些长得比自己好的不顺眼了。
“林海要是殿试放榜那日,也穿成这样,肯定要被抢了去当女婿的。”贾瑚悄悄跟贾敏吐槽道。
“可吃你的吧,”贾敏塞了一块点心进贾瑚嘴里道,“谁都像你似的,偏偏不爱红色?”
贾瑚正要反驳,就听到底下吵闹起来,“放榜了放榜了。”
贾敬听到这个动静,哪里还能安坐在楼上,匆匆说道:“我也去底下看看。”
“小厮们不是早就下去等着杏榜了么,”底下刚刚放榜,正是最乱的时候,贾敬这中平常一直养尊处优的,怕是挤不到人群里头去,贾政就想拦下他。
“是啊,贾大哥,要是咱们中了,自有衙差来报喜的,又何必急在这一时。”林海也劝道。
贾敬听了,倒是好歹又坐了下来,只是等了一会儿,不见自家小厮上来报信,也没等到报喜的衙差,实在是急得不行,在屋里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
“不行,我还是得下去看看。”
卢望秋也有些按捺不住,他倒是对自己的成绩有信心,怎么的都不可能名落孙山,但是这样的热闹,他也是真想去凑一凑。
“瑚哥儿,你是不是也想去底下看看?”卢望秋看到贾瑚正踮着脚通过窗户看底下人声鼎沸的场景,就把贾瑚当成了同类人,一把拉过贾瑚道,“走,卢二叔带你去底下看看。”
贾瑚也正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去底下看看呢,自然不会反抗,任由卢望秋拉着自己下楼。
“哎,秋弟,底下正乱……”贾政还没说完,卢望秋和贾瑚已经一溜烟地跑到楼下去了。
贾政叹了口气,深觉得,怎么这些人都要自己操心,之前也没见这样的啊。
“二哥哥,让小厮们去仔细护着吧,”贾敏道,“别让他们被挤倒了就行。”
林海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包间里还有个姑娘,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想着这个姑娘叫贾政二哥,那必然是贾家的姑娘了。
卢望秋和贾瑚这才刚刚下楼,就碰到了看完榜单,来报喜的小厮。
“大哥儿,咱们敬大爷中了…中了…”这个小厮连“中了”二字都重复了好几遍,可见识有多开心了。
这个小厮看起来是卖了大力气,这才看到榜单的,鞋都挤掉了一只,头发更是乱糟糟的,但是此刻他家主子多年夙愿终于得偿,他心里就只有替自家主子高兴。
“那我呢?那我呢?”卢望秋被这个小厮的情绪感染,也连忙问自己。
“这个…”小厮挠了挠头道,“小的是从下往上看得杏榜,只看到我们大爷就回来了,倒是没看到卢二爷的名字。”
“卢二叔,一时没考中你也不用…”贾瑚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卢望秋,没想到自己还没说完,就又被卢望秋掐了一把脸。
“他看不到是正常的啊,他是从下往上看的,小爷的名字排在最前头,他肯定看不到啊。”卢望秋倒也不失望,反而理直气壮道。
好吧,再安慰你我就是狗,贾瑚彻底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二爷,二爷…”卢望秋的小厮这会儿也在杏榜上找到了卢望秋的名字,“二爷,你中了第一名,会元啊。”
卢望秋这嘴不会是铁口神断吧,贾瑚不可思议地看向卢望秋,正要恭喜他,就听着卢望秋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下不会被我爹和我大哥揍了吧?”
贾瑚:幸好我刚刚没出声……
“这个公子是会元哎,他长得这么年轻,估计也不像是有了家室的……”旁边有个小厮听到卢望秋家的小厮刚刚说的话,拉了拉自己的同伴,示意同伴看向卢望秋。
“不行,这个长得太丑了,肯定不是姑娘喜欢的……”他的同伴只瞧了一眼卢望秋,就立马否定掉。
其实,卢望秋长得倒也不算丑,只是他天生面黑,如今又跟贾瑚这中长得跟雪团子似的站在一起,就越发显得他不怎么好看了。
第43章
“嘿,这还有容貌歧视是怎么的?”卢望秋就差挽起袖子去跟那两个小厮打架了。
贾瑚怕卢望秋真在这个时候闹出点什么来,到时候还没入官场呢,先被御史惦记上了,连忙劝道,“卢二叔,是他们以貌取人…”
贾瑚还没劝完,转头便看到卢望秋拿手拍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顺气就顺气,这厮还在那儿嘀咕:“不是正日子呢,等我中了状元跟刚刚林海似的穿一身红色,自有人来榜下捉我的。”
贾瑚:……就整个一个大无语,我就是狗,居然觉得应该去劝劝你。
“二爷,你脸黑,要小的说,穿红色也不好看。”偏偏卢家的小厮,还在那儿火上浇油,打算气死自家主子呢。
贾瑚心里那个懊悔啊,自己刚刚在楼上待着多好,干嘛跟卢望秋这个不着调的一起下来。甚至现在贾瑚有些可惜,可惜他亲爹贾赦没来,不然这两个都是不着调的,估计能成为至交好友。
“中了,中了”贾瑚正想着呢,突然被人一把抱起,贾瑚吓了一跳,正要喊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贾敬。
“中了……我中了…”贾敬说着说着,就突然亲了一口贾瑚,“我中了。”
这怕不是多年期望,一朝成真,欢喜太过,痰迷心窍,疯了吧。
看着贾敬这幅疯疯癫癫,又叫又跳的样子,贾瑚是真怕贾敬下一秒就是要把他摔到地上去。贾瑚只能一面用胳膊搂紧贾敬的脖子,以防他突然放手,一面又冲着这会儿被贾敬吓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卢望秋说道,“卢二叔,你还不快去包厢找我二叔来。”
找贾政来,贾政也束手无策啊。
“快,你们先把敬大爷制住啊。”贾政也没经过事的人,只喊小厮去抱住贾敬。
也幸好,贾敬也自来是那种养尊处优,没锻炼过,更没练过武的,几个胆大的小厮上来抱住贾敬的后腰,贾政壮着胆子,连忙把贾瑚从贾敬怀里夺了回来。
“瑚哥儿,你可有受伤?”贾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眼眶都已经红了,又生怕贾瑚受了伤,小心翼翼地问道。
“二叔放心,我没什么事情。”贾瑚连忙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吓着了吧。”贾政听说贾瑚没受伤,贾政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贾瑚的脑袋当做安抚,“瑚哥儿,你小心伤着,站到二叔的后面去。”
贾敬是宁国府说一不二的大爷,小厮们平常在贾敬面前玩笑都不敢,一时能壮着胆子抱住贾敬,却也不敢伤着贾敬,只能虚抱着。
虚抱能有多大的力,贾敬这会儿又疯疯癫癫的,力都大了几分。
就贾瑚他们叔侄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贾敬已经挣脱开了小厮,又拍着手在那儿跳着,“中了,我中了。”
这好歹也是贾家的族长,也算是贾家的颜面了,这会儿状元楼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总不能让贾敬在这儿再发疯下去。
贾政试探着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敬大哥,你还知道我是谁么?”
贾敬这会儿意识全无,别说是贾政站在他面前了,哪怕这会儿是贾代化从坟里爬起来,站到贾敬跟前来,贾敬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贾敬依旧拍手笑着喊道,“噫,真好,我中了,我终于对得起父亲和祖宗了。”
老爷和祖宗?贾瑚重复了一遍这两个称呼,心里也有了一点主意。
“敬大伯,你既然已经考中了,咱们该去开了祠堂,告诉祖宗们这个好消息啊,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贾瑚大声对着贾敬说道。
“是啊,我得去开祠堂……”贾敬刚说完这个,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贾敬倒是简单了,贾政吩咐着小厮们把贾敬抬上了马车,一面吩咐人去宁国府报信,一面又让人回荣国府,拿了贾代善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等把贾敬送到了宁国府,这贾政才长出了一口气。
“二叔,敏姑姑呢?”贾瑚跟在贾政后面问道。
“坏了,妹妹还在状元楼里。”贾政急着跺了跺脚。
刚刚小厮来报说敬大爷痰迷了心窍,现如今正在楼下发疯,这样的场面,贾政哪里敢让妹妹下去。只让贾敏和林海先在楼上等消息。
可后来又实在太过于忙乱,忙着把贾敬制住送回来,倒是把妹妹忘在状元楼了。
“快,套了马车,咱们赶紧去状元楼接你姑姑去。”贾政想着要去接贾敏,可宁国府这头,敬大奶奶和贾珍都一早去了庙里跪经,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
贾政无法,只能想着先接了妹妹回来,他再来宁国府。
“二爷,姑娘让我特意来跟你们说一声,林大爷已经把他送回府了。”幸好,这个时候荣国府的下人跑来报信,贾政这才放心下来。
“这还是得多亏了林海,也不知道林海考中了没?改改明儿得谢他一谢才是。”
“瑚哥儿,我让人送你先回去歇息吧。”贾政跟贾瑚打商量道。
如今宁国府众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贾政生怕自己看顾不好贾瑚,再加上贾瑚刚刚也可能被贾敬吓着了,不如早点回去,喝一剂安神汤,早早休息才好。
贾瑚知道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忙,“那侄儿就先回去了。”
直到晚间,贾政这才回了荣国府。
听说贾政回来了,原本被迫在房里喝了一剂安神汤以后,静养的贾瑚就打算着悄悄溜到荣禧堂去,打探打探情况。
贾瑚一进荣禧堂,这才发现,众人都在呢。
“这么晚了,瑚哥儿怎么还没睡?”史氏朝着贾瑚招了招手,“坐到祖母身边来。”
“哥儿不会被吓得睡不着了吧?”贾代善不确定地问道。
“祖父,我没事,不过是惦记着敬大伯,才来问问。”贾瑚可不想再喝一回安神汤了,连忙摆着手说道。
贾代善也担心着贾敬呢,毕竟贾敬再蠢,那也是他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了。
“你敬大哥可好了?”贾代善问贾政道。
“王太医给诊了诊脉息,说是一时痰迷了心窍,给敬大哥扎了几针,他便醒过来了。”贾政说道,“只可惜,王太医说后续敬大哥还得日日扎针,敬大哥怕是复习不了功课了,也不知道殿试能如何?”
贾敬原本会试的成绩排名就不是很高,已经在二甲末尾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贾政也听过三甲就是如夫人这种说法,替贾敬有些可惜。
“命还在,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贾代善似笑非笑地说道,“咱们家有爵位有圣恩的,干什么不好,非得自己受虐去考科举,考考也就罢了,居然还当成执念了,出息。”
贾代善这话一出,贾政和贾瑚都不敢说话了。
这说的可就不仅仅是贾敬了,还有他们两个呢。
史氏这会儿是真有点后怕了,她的两个心肝一个小儿子,一个大孙子,都想着考科举呢。这无论哪个,将来考中了,这么来上一着,她可受不住。
“政儿啊,要不咱们还是让你父亲求一求圣上,给你个荫封吧,还有瑚哥儿,你将来有爵位呢,何苦去受那个苦。”史氏劝道。
“祖母,”贾瑚撒娇道,“我和二叔不过就是学着玩玩罢了,哪里还能惦记着那点子功名。”
贾政也连忙应道,“瑚哥儿说得是呢,咱们哪里能惦记着这么点功名,中了状元也不过是个六品官儿,在咱们这样的人家算得了什么。”
“你们若愿意考,我这个当父祖的也不好拦着你们,但若是你们今后也跟贾敬这般,还能因为这么点小事产生了执念,痰迷心窍,我就把你们的腿打断了,让你们清醒清醒。”贾代善原本也不是那种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人,但是想起那个梦来,贾代善就觉得有些后怕。
“行了,天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贾代善说完那番话以后,环顾了一下贾政和贾瑚的面色这才说道。
“老贾来了?”皇帝朝着贾代善招了招手,示意贾代善坐,“听说你那个不要爵位只要功名的侄子疯了?”
贾代善:……
原本那日状元楼就热闹得很,再加上贾家现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依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定律,贾敬那日在状元楼痰迷心窍疯了这件事情,早就在京城传了个遍。
贾代善那些关系好的同僚们,也早就逮着贾代善嘲笑了一遍了。
这几日贾代善都不想上朝干活,就怕再遇到个损友,逮着他就问:“哎,老贾啊,你那痰迷心窍的侄子好了没有?”
等嘲讽完,末了还得再说一句,“你说说,你们贾家明明都是武将的血脉,怎么还装起文人来了?”
今儿是皇帝相召,贾代善又想着,如今殿试都已经结束了,总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了吧,没想到,皇帝一见面就是一个嘲讽。
贾代善就差破防了,可惜面对的是皇帝,贾代善只能无奈道,“昨儿殿试,陛下又不是没看到贾敬,要是真痰迷心窍,难道来的是替身?”
“尽胡说。”皇帝把手里的折子扔向贾代善,“说起殿试,我倒是想问问你。”
“殿试问我?”要不是面前的是皇帝,贾代善就该上手去看看他额头的温度了,“我一个大老粗,能说出些什么来?”
“你瞧瞧你手里的那本折子,有两个考生卷上竟然是一样多的戳,今年的考官们吵了半天也得不出让谁做状元来,就把卷子呈给了朕,可朕瞧了,倒是也觉得差不多,一时之间不知道选谁好。”
皇帝见贾代善有些不太懂,又换了个说法,“老贾,若是让你在林海和卢望秋中选一个做女婿,你选谁?”
“奥,也不是。”皇帝拍了拍自己的脑子说道,“朕也是糊涂了,你肯定选林海啊。”
贾代善就更糊涂了,“臣也不选女婿啊,哪怕要选,又为何选林海?”
“你家二小子不是已经跟卢家定亲了么?总不能你闺女再嫁到卢家去,那就只能选林海了。”皇帝理直气壮道
“可臣为什么要在他们两个里选一个?”贾代善是真的被皇帝搞糊涂了。
他顺着皇帝的思路仔细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圣上是要在林海和卢望秋中选一个做状元?”
“是啊,这不是选不好让谁做状元么?”皇帝一摊手说道。
作为一个好臣子,外加好兄弟,那自然是要给皇帝分忧的,贾代善试探着说道,“既然文章做得都差不多,要不然看看其他的?”
“以其他方面作为依据,怕是难以服重吧?而且我瞧着两人年龄相当,家世也差不多。”皇帝故作为难道。
“臣听闻,探花都是由貌美者担任的,不如两人中貌美那个做探花,另一个为状元?”贾代善试探着问道。
“看来老贾你还是偏心自家亲戚啊,那就依你,让卢望秋为状元,林海做探花。”皇帝道,“不过林海因为相貌好就与状元失之交臂,这对林海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不如,朕给林海赐一门好婚事吧。”说着说着,皇帝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圣旨来,扔给贾代善道。
贾代善茫然地接过圣旨,展开才发现,这圣旨看着就是早就写好了的。
这些倒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圣旨上赐婚的女方白纸黑字写着的是荣国公的嫡女。
“等一下,圣上,这不太对吧。”贾代善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皇帝套进去了。
“这有什么不对的,你给朕出了一个好主意,朕得赏你,给你闺女赐个婚,这没错吧?林海失去了状元之位受了委屈,朕得弥补他,给他一门好婚事,这也没错吧?”
“不是,圣上,这……”贾代善想趁着这赐婚的旨意还没明旨下发下去,再争取一下。
“好了,代善,这林海也是朕相中的麒麟子,保证不会亏待你闺女的。”皇帝突然正色说道。
贾代善也算是十分了解当今,他既然已经如此正经地说了,那想必是这门婚事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而起说起来,林海也确实是贾代善见过,允文允武的少年郎了,除去家里只剩他这一个以外,实在也没有其他缺点了,贾敏嫁他倒也不算吃亏。
“圣上,您这好歹跟我说说,这么突然就赐这么一门婚事了?”贾代善苦着一张脸问道。
当今圣上作为一个明君,连朝政都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哪里会关注臣子们的婚事,更何况这还是臣子儿女的婚事。
哪怕像贾代善这样的心腹大臣,皇帝也最多是知道与哪家结了亲,极少有亲自赐婚的。
“你仔细看看我刚刚给你的折子,”皇帝示意贾代善好好看看他刚刚扔出去的折子。
贾代善依言捡起了皇帝扔给他的那个折子。
这折子上写的,就是林海和卢望秋两人的殿试策论。
今年殿试的题目,就是如何厘清江南的盐政,总体来说,两人都写得不错。
卢望秋这个是中规中矩,按部就班得来,基本跟现如今朝廷对盐政的态度一致。而林海这个就激进了许多,这样言辞激烈的文章,要不是他实在是写得言之有物,估计连前十都进不去。
“圣上是看好林海这篇策论上处理盐政的思路?”
贾代善哪怕文化水平不是很高,但政治这个技能点却是点满的,他也早就知道当今圣上对如今的盐政不满。
“是,林海这篇策论看着激进,可朕仔细思索过,步步都是可行的,只是……”
“只是要触动不少人的利益。”贾代善替皇帝补充了一句道
“是…所以,代善,朕才要给林海找你这个国公当岳父,”皇帝拍了拍贾代善的肩膀道,“林海要成长起来,才能为朕厘清盐政,在这之前,他必须身后有人,这才没人敢动他。”
“朕也知道,这样骤然的婚事,也是委屈了你家姑娘,”皇帝给贾代善派发了一个甜枣,“她成婚的时候,朕给她一个乡君的爵位。”
“她既非皇家血脉,又无寸功,如何当得起乡君,”贾代善连忙推辞道,“还白白得了一个好夫婿呢,圣上若是想赏她,倒不如日后给她添两箱嫁妆。”
皇帝这摆明是对着贾敏有些愧疚的,但若是贾敏真得了乡君的爵位,这么一点微薄的愧疚也就两清了。
乡君看着也是女眷中不小的爵位了,可也就只是一个敕封罢了,实际比起来,可能连四品的恭人都比不上,倒不如让皇帝的这点愧疚细水长流。
但在皇帝看来,那就是贾代善不为名利,一心向着他这个皇帝了,心里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
“好,到时候朕这个当伯父的肯定得给侄女来添脸面。”皇帝大笑着说道,“来来来,代善你今儿陪朕喝两杯再回去。”
贾代善喝了酒,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仿佛间,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快来人,大爷又吐血了,”穿着翠绿色比甲的小丫鬟一边用帕子给床上的青年接咳出来的血,一面惊慌失措地喊人进来。
“大爷,怎么样了?”一个小媳妇连忙小跑着进来问道。
“宫裁,我怕是不行了…咳咳…”青年拉着小媳妇的手说道,不过说了半句话,那青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大爷说什么浑话,”小媳妇红着眼眶,强压着眼泪说道,“咱们的哥儿快要出生了,难道大爷不想看着他出生?”
“宫裁,趁我现在醒着,让我跟你说完,咳…”青年咳了一声,这才又说道,“我怕是活不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咳…可我这个当父亲的总得给他取个名字,咳咳…你说叫贾兰好不好?我想着,这个兰字无论你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这都适合……”
第44章
“大爷,不…不要这个名字,等孩子出生了,咱们再根据孩子的性别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那个叫宫裁的小媳妇拉着青年的手哭着摇头。
“宫裁,等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你就改嫁吧,”床上那个青年却狠心抽出了自己的手,别过头去,“你还年轻,没必要给我守着,到时候让太太和老太太给你再出一份嫁妆,你再找个好人家。”
青年这分明就已经是在交代遗言了,这会儿不止那个宫裁,连屋里的其他小丫鬟们也都哭得泪天泪地的
“大爷别胡说,”宫裁一把捂住了青年的嘴,“若是大爷走了,我肯定也不独活了。”
那小媳妇竟然也是存了死志了。
“宫裁,你别胡说,咳咳…”青年一心急,又咳出一口血来,他倒是跟不在意似的,用帕子随手擦了擦,只顾着自己说,“你还得替我看着咱们哥儿长大呢。”
“还有素云她们,好歹都是跟了我一场,等我走了以后,你就把卖身契还给她们,给她们出一份嫁妆都发嫁了吧。”
贾代善越听越不对,这素云什么的难不成是瑚哥儿这小子,长大以后还纳了好几房小妾,纳妾也不妨什么事,但好歹也得寻几个良家的吧,这怎么听着这些个妾还是奴籍的?
“不,大爷,奴婢们不走,奴婢们要伺候你和大奶奶呢。”青年点到的那几个丫鬟也纷纷跪下开始哭道。
“都别哭了,咳咳…趁我醒着,素云你去把老爷太太们都喊过来。”青年道。
大概是青年就跟他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不一会儿,青年口中的老爷太太就来了,连带着青年的弟妹也都跟了进来。
“老爷,太太,我怕是不好了……咳咳,趁着我现如今还醒着……”青年强撑着说道,“我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有逢年过节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赏的东西,这些就都留给宫裁做念想吧。”
“咳咳…还有那些笔砚和我这些年来收集的书,就留给宫裁肚子里的孩子吧,,我这个当父亲的…咳…也没其他的什么好东西留给他了…”
“xx,你别说什么傻话,你是咱们家的文曲星呢,怎么会出事呢?”太太进来以后就坐在青年床边又哭了一场,“我刚刚还去求过菩萨呢,菩萨肯定会保佑你的。”
“你别说这样不详的话,为父还等着你完成为父未完成的梦想呢,你是我最出息的儿子,难不成还要让为父失望不成?”
那位老爷的话,让贾代善本能的皱了皱眉头,儿子都要没了?你还在想着自己没完成的梦想,想着自己会不会失望?
贾代善气得想上去直接揍“贾赦”一顿,可偏偏他这会儿又只是一个隐形人,想揍都揍不了。
可贾代善在心底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贾赦这个小王八犊子能有什么梦想?
贾代善甚至怀疑贾赦的梦想就是一天啥都不干,在家躺着。
“还有二弟,你过来……”
青年的弟弟年岁尚小,可能都还不知道什么叫生死离别,身边的丫鬟拉了他一把,他才上前去。
“二弟,我走了以后,你就是爹娘膝下唯一的男丁了,以后你得好好读书撑起家里的门户来。”青年勉强抬起手,摸了摸亲弟弟的脑袋道,“你要替大哥好好的孝敬爹娘,照拂姐妹兄弟。”
青年的妹妹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道,“大哥放心,以后我会替大哥守着咱们贾家的……”
“是啊,你放心,你妹妹是大年初一出生的好命格,她将来肯定能给咱们家带来荣光的。”那位太太也连忙宽慰道。
“娘…咳咳…妹妹到底是姑娘家,哪有指着妹妹的…”青年不赞同道。
那位太太脸上明显写满了不赞同,可到底是顾忌着病入膏肓的儿子,只说道,“你放心…”
贾代善看着“大儿媳妇”明显就是溺爱幼子,还想着让女孩儿来帮扶家里,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都叫什么话,什么大年初一就是好命格了,他老子贾演还是大年初一生的呢,这不还英年早逝了?
家里男丁都是软脚虾的家族,这才要靠着家里的姑娘出头呢。
贾代善深觉得“老大媳妇”的观念已经有些歪了,但他这个当公公的肯定是不好训斥儿媳妇的,贾代善决定,接下来一定得跟贾赦好好的谈一谈。
“还有,太太,宫裁还…咳咳…咳年轻,也不必为我守着,等她守孝期满了,您和老太太就再给她挑一门好亲事…”青年交代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太太脸上带满了不赞同的神色。只是她刚想说话,床上的青年就又是一阵密集的咳嗽,太太这才收了话。只说,“只要你能好起来,娘什么都依你。”
可别再在这儿说什么好起来的话了,你要是想让儿子好起来,倒是赶紧请太医再来看看啊,贾代善急得不行。
……
“嘶~我头怎么这么疼?”贾代善揉了揉太阳穴道。
“老爷可算是醒过来了,昨儿晚上可是闹了一宿呢。”史氏埋怨道,“哪怕是在圣上跟前,也没有喝这么多酒的,昨儿给你灌了两碗醒酒汤呢。”
“是我喝多了又做梦了?”贾代善喃喃道。
“可不是么?”史氏啐了贾代善一口道,“老爷可长点心吧,昨日送您回来的小太监还说,您在圣上面前闹着要请太医,倒是把圣上吓了一跳,以为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太医院院判都给喊过去了。”
贾代善决定是当今皇帝心目中的左膀右臂,左膀右臂喝醉了闹着要请太医,可不是把皇帝都吓坏了么?
连夜把太医院院判都给喊过去了。
可怜人家老大人,差点以为是荣国公不行了,着急忙慌地给贾代善去诊治,一把脉,哦吼,健康得不得了……
“太医院院判都喊过去了?那院判可有说什么?”贾代善没想到自己在梦里想着要请太医,还喊了出来。
“能说什么,人家院判估计也只能说您喝多了呗。”史氏嗔了一句,才想起贾代善还没有用早膳,“鸳鸯,你打发个小丫头去大厨房看看,给你们老爷去拿点早膳来。”
贾代善喝多了酒,又做了一晚上的梦,这会儿脑子还浑浑噩噩的呢,呆坐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对了,圣旨,赐婚的圣旨……
“太太,我回来的时候手里可有拿了什么?”连忙站起来,走到史氏面前问道。
“你喝成那样,还能拿什么东西回来,”史氏闻言又啐了贾代善一口,“不过送你回来那个小黄门倒是还带了个黄布包着的东西。”
“那东西现如今在那儿?”
“我想着估计是你的公文,怕不小心被人拆开了,便放到了书房里。”史氏来补充了一句道,“我亲自去放的,也没假手他人。”
史氏也怕是什么机密的东西,想着还是放到贾代善的书房比较安全。
贾代善抬起脚步就往书房去。
“老爷这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连早膳都不吃了。”史氏抱怨了一句道。
“那奴婢让他们把早膳送到老爷书房去?”鸳鸯问了一句道。
鸳鸯刚问完,贾代善就又回来了,这手里还拿着史氏刚刚说起的那个黄布包。
“太太,有件事情……”贾代善头一回说话犹犹豫豫的。
“哎呦呦,咱们贾公爷还有说话犹犹豫豫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为难?”贾代善的这种做派,倒是让史氏都有些好奇。
“太太看看这封圣旨吧。”贾代善把圣旨递给史氏说道。
“什么?敏儿和林海?”现如今在史氏的心里,林海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哪里愿意将贾敏嫁给林海。
看到这封圣旨,史氏只当是贾代善求来的赐婚圣旨,“老爷莫不是糊涂了?怎么去求了这么一道圣旨来?之前你不还说林海是良配么?”
“太太,是圣上的意思。”贾代善握住史氏的手说道,”敏儿呢?好歹得告诉敏儿一声。”
“嗐…这都叫什么事啊!好不容易政儿的婚事定下来了,我正要张罗敏儿的婚事……”史氏叹气道,“琥珀你跑一趟,把姑娘请过来。”
“老爷太太这是有什么事情?女儿正看账本呢。”贾敏扶着丫鬟进来,自己打了帘子说道。
“你自己来看一看这圣旨吧。”看着自己打小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女儿,现如今竟然要嫁给一个“天煞孤星”,有些迁怒贾代善,瞪了贾代善一眼,这才说道。
贾敏接过圣旨,看到是给自己赐婚的圣旨,一下子脸就红了,又看了一眼自己和林海的名字,这才说道,“这是好事啊。”
“可林海……”史氏细数起林海的缺点来,“他们林家只余他一个人,既无兄弟帮扶,又没有父母照看。终究是委屈了我的敏儿。”
“太太女儿不委屈,”贾敏把头倚在史氏身上这才说道,“林海父母早逝,那女儿进去便能当林府的家,没有兄弟,女儿也不用受妯娌的气,这不是更好么?”
“更何况林海这科必然中了,这样的少年英才,哪怕让父亲带着兵丁去皇榜底下捉,都捉不到这样的呢。”贾敏敏感地感觉到父母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又说了一句俏皮话缓解气氛。
“你呀,就知道宽慰我。”史氏点了点贾敏的额头说道。
史氏心里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好歹得多补偿贾敏一点,女儿出嫁的时候,嫁妆得给的足足。
“林海那儿估计今儿也收到赐婚的旨意,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遣媒人上门了。”
贾赦和贾政两人联袂进来。
“老爷,太太,怎么这么安静,是因为早膳的口味不同,拌嘴了?”看到大家这么安静开了一句玩笑道。
“大哥,浑说什么呢?”贾敏嗔道。
“皇上给你妹妹和林海赐了婚。”史氏看到贾政的目光放在桌上的圣旨上,解释了一句道。
“好事啊!”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异口同声道。
贾赦和贾政他们两兄弟向来不合,平常但凡贾赦喜欢白的了,那贾政必然觉得黑的才好,这样观点一致地觉得林海好,倒是头一回见。
两人说完,都不可思议地相互看了一眼对方。
“林海的学问极好,妹妹的文采也是极好的。想来能赌书泼茶,琴瑟和鸣。”贾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
贾赦原本也想补充一句,至少不能让贾老二超了过去,但他与林海接触不多,又如何能说出个四五六来,索性转移话题道:
“老爷,太太,皇榜明儿就出来了,等明儿传胪大典和恩荣宴之后,后日他们进士就得跨马游街呢,后儿又正好休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儿子有个朋友,特意给我们留了他们家茶楼里位置最好的包间。”
“什么朋友?”贾赦的朋友,在贾代善这儿默认就肯定是狐朋狗友了,听到贾赦的朋友给留了位置,贾代善皱着眉头问道。
“老爷,这次真的是正经朋友,就是神武将军家的冯唐,那茶楼是他娘陪嫁的铺子。”
“这也就罢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去勒索威胁商户,仔细我打断你的腿。”贾代善威胁了一句贾赦。
“好好的倒是骂上老大了,我看老爷是看我不顺眼吧。”史氏本来就对贾代善去宫里喝了一趟酒,就拿回来了个给闺女赐婚的圣旨不满。
现在看到贾代善无缘无故地骂贾赦,以为贾代善是在指桑骂槐呢。
“哪里就看太太不顺眼了……”贾代善辩驳了一句。
“我记得林海这科也中了?”史氏并不理贾代善,反而把贾赦那个话题继续下去,“那正好,我们都去看看咱们家未来女婿跨马游街的场面。”
贾代善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默认了史氏的说法。
“太太今儿是怎么了?居然在老爷骂我的时候还帮我说项?”出了门,贾赦还有受宠若惊呢。
平常被老爷骂的时候,太太帮着说项那是贾政才有的待遇,在他这儿,太太不跟着老爷一起骂那都算好的。
“大哥可别浑说了,仔细让太太听到了。”贾政皱着眉头劝了一句道。
第45章
进士跨马游街,正确来说其实是状元带着进士们去拜一拜孔老夫子,行释菜礼,表达一下尊师重教和以儒家思想为尊的政治理念。
但民间哪里知道什么政治不政治的,大家只知道是新科进士们哎,这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就已经算得上文曲星级别的了。
文曲星们披红戴花,骑着大马从午门出发,穿过大半个内城到仙师庙里去拜孔老夫子,队伍前头还有敲锣打鼓的衙差,这但凡家里空闲一点的,谁不来看看这个热闹。还有不少是带着孩子来的,万一自家孩子能沾到点文曲星的才气呢,将来也能骑上高头大马,穿上进士服。
再加上,跨马游街以后还有一个正头戏呢,那就是榜下捉婿。
榜下捉婿顾名思义是在皇榜下捉女婿,可却并不是和放皇榜在同一日,毕竟张挂完皇榜,新科进士们就得去宫里领恩荣宴。
恩荣宴是皇帝赐宴,且满朝文武百官莅临的,你要是在皇榜底下就把进士们给捉了去,让人新科进士参加不成恩荣宴,这就不是想结亲了,那想结仇了。
更何况恩荣宴是文武百官都得去的,大家都去参加宴席了,谁有那功夫去吩咐自家下人去捉女婿去。
所以,大家都默认把榜下捉婿放在了骑马游街这日。
正好,游街的时候,也能好好的观察观察进士们的长相姿态,万一就慧眼识人,看中一个风流蕴藉的好少年,也好等他们拜完孔老夫子回来以后,就下手抢回去啊。
当然了,这抢也不是真抢。这榜下捉婿,捉回去了是两家要结亲的,你要是真真抢了一个已经有了家室,或者不愿意与你家结亲的,这不是就不好收场了么?
讲究点的人家,可能都早就提前打听过看上的那个进士的婚配情况了,甚至早就提前去探过口风了。
贾赦骑着马跟在贾代善他们的马车旁边,看到街边已经有不知道谁家的家丁已经守着了,看着那架势估计就是准备着游街完就捉婿的。
原本贾赦只要看看热闹就行了,可这不是探花是他未来妹夫么?
偏偏他妹夫还是个小白脸,长得倒是挺好看,但那武力值估计是不太高的,这万一有哪家的闺秀看上了林如海的颜值,要把林海抢回家去可怎么办?
那自家妹妹丢了这么好的夫婿可不得哭死过去?贾赦突然就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兄长的责任心就上来了。
贾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翻身下了马,把马缰扔给小厮,让小厮牵着,然后自己转身爬上了贾代善的马车。
“老爷,咱们用不用也去找几个小厮或者兵丁来,待会儿我亲自带队去把林海捉来?”贾赦掀开马车的帘子,捻了一块放在小几子上点心扔进嘴里,说道。
贾赦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好极了,甚至还幻想了一下自己排除万难把林海给妹妹捉回去的英姿。
“你这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贾代善拍了一下贾赦又伸出去要拿点心的手,“瑚哥儿还在这儿呢,你好歹正经点。”
见贾赦正经起来,端端正正的做好,贾代善这才又说道:“什么叫把林海捉来,这叫什么话?”
“不是说榜下捉婿么?咱们好歹也不能让林海被别人抢了啊。”贾赦瓮声瓮气地说道。
“林海和姑姑…圣上不是已经赐婚了吗?”贾瑚忍不住了,问道。
“可不是已经赐婚了么?不然我管林海干什么?”贾赦一脸理所当然。
“爹,圣上的旨意有人敢违背吗?”贾瑚以掌抚额,“圣上都已经给姑姑和林海…不是,林姑父赐婚了,谁还敢违背旨意,抢林海做女婿。”
实在缺女婿也犯不着啊,带着全家人一起死啊。
有这样一个不着调的爹,能怎么办?贾瑚觉得自己简直是任重而道远。
“那老二那小舅子呢?”贾赦又问道,“咱们做亲家的,总得护好他吧。”
贾赦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自己怎么带着家丁们出场,怎么将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将人救出去了。
“咱们家打着什么名义去抢卢家二小子回来?抢回来了你嫁给他?”贾代善拍了一下贾赦的后脑勺,心想,不会是史氏生大儿子的时候,没给他生个脑子吧?
贾瑚在内心吐槽了一句,人家卢望秋巴不得多几家人去抢他呢。
贾代善看贾赦不着调成这幅样子,不期然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梦,“赦儿啊,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贾赦被贾代善那老父亲的口气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爹,你今儿是怎么了?”说着,贾赦还拿手要去探贾代善的额头。
贾代善一巴掌拍掉贾赦的手,“快说,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我的梦想?这么一个词在贾赦这儿真的有些遥远,得不到的东西,期望着得到,那才叫梦想。
可是贾赦呢,他的人生堪称一帆风顺。
他自己本人将来的前程已定,至少是个侯爵。亲爹是荣国公,亲娘虽说待他不是很亲厚,可也从来没苛待过他,底下有弟妹,虽说弟弟讨厌了点,但至少妹妹温柔可亲吧,他小时候太得了祖母所有的爱,祖母还把所有的私房都留给了他。
老婆出身显赫且温柔贤惠,膝下有贾瑚这样聪明伶俐的大儿子,这会儿张氏肚子还揣着一个呢。
哦,贾赦的发小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而且太子还把他当兄弟护着。
就这样的人生,贾赦还能有什么梦想呢?
贾赦还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啊,这……他好像真的没什么梦想。
“算了,你这猪脑袋能想到什么?”贾代善看着贾赦一脸茫然的样子,拍了贾赦一巴掌。
茶楼的包厢是冯唐早就给贾赦留好了的,贾赦他们一行人进了门,就有小二连忙上前来带路。
“赦大爷,您来了,我们大爷早就把最好的包间给您留出来了,小的这就带您上前。”
小二把他们带上了二楼,一进包间,看到包间的格局,贾瑚就觉得这最好的包间倒是真不愧是最好的包间。
这说是一个包间,在里面却是用屏风隔断成了两个,明显是想着一边可以让女眷用,一边留给男子的。
当然了,他们荣国府来的是一家人,这个设置就显得有些无用了。
但是这样的设置,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光是这个包间里面,就有两个临街的窗户,他们一行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外头街上的情景。
“你给我们上点水果和茶水。”贾赦对着小二说道,他明显是对这里熟悉得很,“要你们这儿最好的茶叶,可别糊弄我。”
“那赦大爷,小的用不用给你们送点鲜花上来?”小二殷勤地说道。
“这可有什么讲究?”贾敏随口问了一句道。
“这鲜花自然是等待会儿新科进士们路过的时候,扔给他们的。”小二答道。
“这是跟掷果盈车一个道理?”贾瑚也没见过这种习俗,倒是想着貌似跟潘安那个典故相似。
“哥儿这是都已经看到世说新语了?”贾政摸了摸贾瑚的脑袋,“倒是确实跟这掷鲜花差不多。”
“什么新语不新语的,小二你把鲜花也拿一篮子上来吧。”贾赦可不耐烦他们说这些典故,“待会儿等林海他们过来了,也好让妹妹给林海掷花。”
“大哥胡说些什么?”贾敏本来就脸皮薄,听贾赦这么一说,脸都红了。
“好好好,我不胡说,敏妹妹,你坐这儿,这儿看底下看得清楚。”这儿毕竟贾赦比较熟,贾赦朝着贾敏招了招手把贾敏的位置安排妥当,又殷勤地给贾代善和史氏挪好椅子。
至于贾政和贾瑚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过两人倒也不在意,贾政顺势坐在了贾敏旁边,又端起小二刚刚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道,“啧,这是今年的新茶吧,滋味倒是确实不错。”
贾瑚则是直接趴到了窗边,透过窗户往外头看过去。
这会儿也快到进士游街的时辰了,底下的街道旁边也都挤满了百姓,正等着进士们打马游街呢。
“来了来了,”等到打头衙差们锣鼓的声音以后,底下的人群便骚动起来了,各个伸长了脖子往街的另一头望过去。
便是在房间里,众人也都坐得更加直了一些。
敲锣打鼓的衙差过后,就是进士们了,打头的就是状元和榜样探花三人。
贾瑚在看到卢望秋的那一刻,就差点笑出声来了。
本朝只有状元能得皇帝赐的大红罗袍,其余进士皆为青色罗袍,这原本是状元的荣耀所在,但贾瑚想卢望秋估计是怎么都不想要这个荣耀的。
卢望秋本来就面黑,穿上大红色的罗袍以后,映衬着他的脸就更黑了几分,这原本倒也不是大缺点,至少看在他是状元又年轻的份上,大部分人都是能够原谅他的脸黑的。
但是,人么,就怕对比。
卢望秋身后就半个马身的差距,就是榜眼和探花,林海自不必说,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穿上进士服以后的林海,骑在马上就越发显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了,让街道两边的人也都不免叹上一句,不愧是探花郎。
而那榜眼虽说是年岁已经大了一些,眼看着像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人家留了极其飘逸的美髯,再加上头戴着进士的峨冠,让人看着就感觉仙风道骨的。
卢望秋在两人的衬托下,就不怎么好形容了。
“这状元郎肯定文采很好吧,不然他这么丑也不能让皇帝老爷看上吧。”街边有个路人一脸崇拜地跟着身边的人说道,“小黑啊,以后你可不能再自怨自艾了,状元郎这么黑,还不是当了状元,你虽然不及状元郎黑,可只要努力读书,一定也可以的。”
这人说话的声音不低,贾瑚在茶楼二楼都听到了,卢望秋自然也能听到,然后就是原本就黑的脸,越发黑了几分。
“你看,你看,状元郎的脸又好像黑了一点,我就说吧,他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卢望秋:这也叫过人之处??
“这能叫什么过人之处?”旁边有人不服道,“要我觉得,还是探花郎长得好看,连探花郎的马,我都觉得比其他人的马更好看两分。”
“脸黑怎么就不是过人之处了,可能是状元楼墨水喝多了,这才黑的呢?”
贾瑚就差没被这对话给笑死,不由得踮起脚,想看看底下跟演双簧似的人到底是谁?
贾赦扔完了原本给贾敏准备的那一篮子花,可算是有空关注一下站在窗边的儿子了。
“哥儿是看不到?”贾赦挺有父爱的一把抱起了贾瑚,“这样可看到了?”
贾瑚被贾赦抱着探出窗外,有些紧张,生怕自家不靠谱的亲爹,一不小心把自己扔下楼去,僵着身子不敢动。
贾赦确实被这儿子看不到,当爹的给儿子做人肉梯子的“美好场面”给感动到了,自顾自地还想再说一些煽情的话。
“瑚哥儿,日后你能他们似的跨马游街,阿爹还在这个包间里给你掷花,这大概就是爹此生的梦想了。”贾赦煽情地说道。
天地良心,贾赦这梦想还是因为刚刚一路上,他的亲爹一直拷问他有什么梦想,贾赦看到这一幕才临时现编出来的。
说梦想这个词,还是因为贾赦这个半文盲觉得,梦想这二字,看起来实在是高大上。
可在贾赦的亲爹,贾代善看来,那就是破案了。
自己梦里那厮就是贾赦这个不孝子无疑了,贾代善心里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打算找个由头揍贾赦一顿了。
“老大,你干什么,赶紧把瑚哥儿放下来。”史氏看到贾瑚被贾赦抱着半个身子都探到窗户外头,吓得心都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贾赦依言将贾瑚放了下来,但脸上却依旧笑嘻嘻的,嘴里还不服气,“哥儿看不到,我这才抱哥儿起来的,寻常人我才不费这个力呢。”
贾瑚脚踩在地板上,才仿佛踏实了一点,闻言悄悄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贾赦放下贾瑚以后,就自己趴在窗台上,往外头看去,这会儿前头的前三甲都已经过去了,现如今走过来的已经二甲的进士了,贾赦看着看着就发现,坠在二甲进士队伍最后那个人,怎么遮遮掩掩的。
在仔细一看,哦吼,还是个熟人,他堂哥贾敬。
“欸,那不是敬大哥吗?他怎么感觉还遮遮掩掩的?”
要说身着进士服,跨马游街,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是这个人绝对不包括贾敬。在状元楼痰迷心窍疯了一回以后,贾敬在整个读书的圈子里就直接出名了,甚至京城不少的百姓也都知道宁国府的大爷,考中以后疯了。
直接社死过一回的贾敬,可能只想不出门在家里静静,但是跨马游街每个进士都必须参加,更要命的是,贾敬他是二甲的最后一名。
二甲最后一名,再稍微运气差一点那就是三甲如夫人了,要是在之前,贾敬得了二甲最后一名只会感到庆幸。
但是,进士游街的方队,是按着一甲前三一起走,二甲的进士就两人一列这样过去。
作为最后一名的贾敬,就被剩了出来,就只能一人一列,呃…显得十分突兀。
大家总是要多看这个多出来的人两眼,仔细一瞧,这不是当初痰迷心窍发疯的敬大爷吗?
一路上以来,贾敬总感觉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这可不得用袖子把脸挡起来吗?
第46章
“敬大哥!!!”贾赦哪里知道贾敬这样遮遮掩掩的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还只当要给贾敬增加一下人气呢
这会儿贾赦只恨刚刚已经把那一篮子的花都扔完了,这会儿要让小二再送花上来也不现实,不然自己还能给自家敬大哥扔个花。
眼睁睁地看着别的进士们都有人给他们掷花,贾敬却是因为自己一直以长袖遮面,无人问津,贾赦只觉得别的进士的有的,我哥哥也得有。
贾赦左右环顾了一圈,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能扔给贾敬的,只能扯了嗓子大声喊贾敬的名字,以期望给自家哥哥增长点人气。
“贾敬…敬哥…”
贾敬这个名字,若是在之前,那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是自从经过状元楼贾敬因为考中发癔症以后,那贾敬这个名字直接就是出名了……
“贾敬?那个之前在状元楼…”
“对对对,就是那个拍着手说自己中了的那个…”
“哪个哪个?哪个是他,快指给我看看。”旁人兴奋地说道。
这会儿贾敬遮着自己的脸也没有意义了,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茶楼二楼的贾赦,然后生无可恋地任由他们指指点点。
“大哥,怕是要完了”贾政在旁边优哉游哉地喝茶,笑嘻嘻地道。
“我也觉得,阿爹再喊下去,以后估计是没法去东府了。”贾瑚和贾政都是知道前情的,这会儿都觉得贾赦将来是要挨不少打了。
“我怎么就要完了…”见自家宝贝大儿子居然附和那个讨人厌的贾政的话,贾赦恶上心头,一把捞过贾瑚狠狠地蹂躏了一下贾瑚的头发。
“爹~不要揉我的头发了。”贾瑚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顶了一头鸟窝了。
“你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吧,好好完成你爹我的梦想,少咒你阿爹。”贾赦看了眼贾瑚乱糟糟的头发,这才心满意足的对着贾瑚做了一个鬼脸说道。
“大哥也真是的,把哥儿的头发揉成这样……”贾敏看了不免嗔了一句,然后朝着贾瑚招了招手道:“哥儿来姑姑这儿,我给你重新梳一下头发。”
“哼,自己不努力,倒是督促着儿子读书。”贾代善冷哼了一声道,“还口口声声自己的梦想呢,我倒是也有个梦想,想老大你考中进士呢。”
贾赦真的是一脸茫然,甚至他觉得这些日子,他亲爹贾代善貌似一直在针对他。
“进…进士?老爷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把我打死,我也考不中啊。”贾赦苦着脸道。
连向来不怎么喜欢贾赦的史氏听了,都想说一句公道话:“老爷是不是说错人了?老大打小咱们也就没让他认真读过书啊…”
“哼,自己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倒是有脸让儿子考进士。”贾代善继续冷哼了一声。
贾瑚这会儿贾敏给他重新梳了两个小揪揪,贾瑚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揪揪,继续坑爹道,“考不了文进士,阿爹可以考武进士啊,我前儿还听他们说史家叔叔貌似考了武进士。”
亲儿子,亲生的……要不是亲生的能这么坑爹么?
贾赦这会儿在心里已经开始骂骂咧咧,甚至手又蠢蠢欲动地想着要把贾瑚的新发型揉乱了,“你可真能坑你爹。”
贾赦一手捂住贾瑚的嘴,一边讪笑着说道:“老爷,瑚哥儿胡说呢,您总不会让我去考吧……”
史氏在大孙子说出武进士的时候,心动了一下,要是长子能考中武进士,贾政又能考中文进士,再加上未来女婿已经是探花了,那自己出门的时候,不得被所有人奉承……
但是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刚刚起来,史氏就摁住了这个想法…不现实不现实。
先不说贾政能不能考中进士,就说贾赦那好吃懒,之前学武的时候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史氏就觉得不太成。
但是,贾代善居然在思索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贾赦好歹是自己生的,史氏也怕贾赦记恨瑚哥儿,倒是劝了一句道,“老爷,以老大的能力怕是考不过吧,咱们家又何苦去丢这个人…”
贾代善心动一是因为那个梦,在梦里,自己当做心肝宝贝的大孙子,居然被“贾赦”当成了完成自己梦想的工具,“贾赦”居然一口一个梦想,却对病入膏肓的亲儿子不管不顾。
虽说贾代善也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梦,却总是有一股子怒气,不收拾一顿贾赦散不出这个气来。
二也是有为贾赦的考虑在里头,文不成武不就的,虽说有太子的情分在,但总不能将来一直当个侍卫吧。
贾代善沉默了一会儿以后,看了眼贾赦,“我过些日子给老大在军中寻个师父,哪怕考不中武进士,可学点武艺,到底也没什么坏处。”
“不是…老爷,瑚哥儿懂什么,我听表哥说过,考武进士还得考兵法呢,这我哪能会啊。”贾赦就差哭出来了,练武他倒也不抵触,毕竟他也算是从小就有基础了的,可是兵法……贾赦觉得自己一看书就头晕,这哪里能看得进去。
“大哥,这有我呢。”贾政连忙自告奋勇道,“弟弟虽然读书也不是很好,但自认教你兵法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有你什么事,平常看你也没这么积极啊”贾赦啐了贾政一口道,“你还是去好好准备你的婚事吧。”
“大哥怎么还急眼了,”贾政这会儿开始一口一个大哥的调侃贾赦了,“要我说,其实瑚哥儿也能教得了大哥。”
“我也觉得我能教阿爹。”贾瑚也笑着说道。
自家亲爹实在是太不着调了,贾瑚觉得祖父能狠下心来啊,让自家亲爹学点东西也好,至少没这么不着调了吧。
这个时候的贾瑚,还在那儿幸灾乐祸,完全没有想到,这火还能烧到他身上呢。
“祖宗,你可就饶过你爹吧。”贾赦一把揽过贾瑚,顺手又在贾瑚的头上摸了一把,顺利得到了妹妹贾敏的一个白眼。
幸好,贾代善倒也没说起还得给贾赦请个教兵法的师父。
“行了,进士游街也看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贾代善站起身来说道。
要在平时,贾赦一定会闹着说再去皇榜底下看一看别人抢亲的场面,凑一凑热闹才好。可这会儿贾赦硬生生地憋着不敢说话,生怕哪句话再惹到了贾代善,又得给他再弄一门功课出来。
贾瑚他们下去的时候,底下的人群也都还没散掉,又不少没考上的举子,可在底下坐着喝茶,羡慕那些考上了的同窗呢。
“你说说,都是十年寒窗苦读,怎么他们就考上了,我就没考上呢。”说话的那个人,硬生生的茶喝出了酒的感觉来,一杯茶一仰头一饮而尽。
“又不是就你一个努力的,人家贾敬还是宁国府的公子呢,不照样考了怎么多年,我听说他考上的时候都痰迷心窍,差点疯了。”另一个豁达一点,拿着贾敬举例子劝道。
“贾敬也是挺惨的,好不容易考上了,还因为痰迷心窍在状元楼闹了一场,这以后同僚们可不都得拿这事取笑他?”这人还替贾敬尴尬呢,“要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状元楼了。”
“人家好歹考上了,疯了一场又何妨,你还记得江南那边的苏解元吗?”
“怎么就不记得了,我记得苏解元是他们那儿有名的神童,不对,怎么这科他也没考上?”
“没考上算什么,他怕是要不行了,我朋友与他是同乡,昨儿他的书童还来找我朋友借钱,给苏解元治病呢。”
“怎么回事,苏解元病了?”
“可不是,据说会试考完第一场,他就病了,又不甘放弃,强撑着去考了第二场,第二场出来的时候人就迷糊了,听我朋友说,好像是已经咯血了,人书童都快急疯了,只能一面借钱给他治病,一面传书回家去。”
原本是听着他们提起贾敬,贾代善才略微停留了两步,可这会儿听着那两个书生说起那个不行了的苏解元,贾代善又莫名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像极了他梦里的瑚哥儿。
“我倒也见过那苏解元,要我说,还是他读书太过用功,书房们都不出,平常跟我们似的踢一踢蹴鞠,打打马球,怎么的都不至于一场会试就倒下了。”
贾代善觉得那个书生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等到了马车上,贾代善不免问起贾政来:“政儿,你在书院的时候,也跟你的同窗们踢蹴鞠?”
“老爷,我们书院特地定了每旬都要比一场蹴鞠的。”贾政这言下之意便是他在书院也是踢蹴鞠的。
贾政怕贾代善觉得他这是在不务正业,又特意补充了一句道:“我们山长说科举考的不仅仅是学识,也考得是体力。”
“你们山长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贾代善夸了一句,然后转头跟贾瑚说道,“瑚哥儿你平常除了读书,好歹也多到外头动一动。”
在贾代善的印象里,宝贝大孙子除了上次学凫水以外,平常除了读书根本没有其他的消遣,不由得跟贾瑚说上一句。
刚刚还说贾赦苦着脸呢,现在立马就轮到贾瑚苦着脸了,要不是当着贾代善的面,贾赦现在就能嘲笑贾瑚一回。
贾瑚有些不情愿道:“祖父,我觉得在屋子里看书挺好的。”
“你没听见刚刚那些书生说的?你是祖父的小心肝,要是真因为考试病了,你叫祖父怎么办?”贾代善说道。
“对瑚哥儿就是小心肝了,倒是衬得我跟老二跟捡来似的。”贾赦酸道,刚刚要给他请武师傅的时候,怎么就不见这么温柔了。
“老二倒不是捡来的,你肯定是我捡来的。”贾代善没好气地说道。
兴许是白天听了那两个书生的话,贾代善这回又梦到了十几年后。
这回,大概是那个青年已经去了,荣国府已经挂上了白帆,荣禧堂也变成了灵堂。
虽说是夜间,但荣禧堂照样灯白如昼,哭声震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去世,父母不在灵前尚且说得过去,可弟妹皆不在灵前守着,反而只有怀着身孕新寡的小媳妇带着丫鬟婆子们在灵前哀哀地哭着。
贾代善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生气,老大媳妇是怎么想的,无论怎么说,这小媳妇肚子里的,好歹是“瑚哥儿”唯一一点骨血了,怎么能让个孕妇跪在灵前守着呢。
哪怕是他们两个小夫妻情深,那小媳妇要送“瑚哥儿”一程,可让人白天来哭灵也就罢了,这晚上好歹得劝回去了啊。
“金钏儿,你作死啊,二爷说要吃糟鹅掌鸭信,你还不快去大厨房催一催,还在灵前守着做什么?”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婆子匆匆走进来骂道。
“好妈妈,我在给大爷守孝呢,大爷刚刚走,二爷好歹是大爷的亲弟弟,这糟鹅掌鸭信好歹是……”那金钏儿有些犹豫。
“你这小蹄子,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那婆子点了点金钏儿的脑袋说道,“大爷在时,尚且不及二爷受宠,更何况现在只剩下大奶奶这个克夫的丧门星了,你也不知道烧一烧热灶。”
贾代善的眉头都快皱得打死结了。
不说这糟鹅掌鸭信明显是个荤菜,你当亲弟弟的在守孝期间能不能吃这种大荤的菜,也不说那个什么捞子的二爷居然连守孝都不来给兄长守,就说这婆子是什么身份,主家去世啊,她穿绿色?
还当着“瑚哥儿”媳妇的面,说什么大奶奶是克夫的丧门星?
“瑚哥儿”不是会试的时候不小心得了风寒这才不好了的吗?怎么就变成他媳妇克得了?
贾代善本能的对这个二爷有些不太喜欢。虽说也是孙子,可孙子之间还分个远近亲疏呢,瑚哥儿是自幼在贾代善身边长大的,贾代善自然是对瑚哥儿偏疼几分。
“太太来了。”
听到小丫鬟给那位太太打帘子,贾代善只当是“老大媳妇”来劝那个小媳妇早早回去养胎,顺便也骂一骂那个穿绿的婆子。
只是贾代善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太太开口就是骂“瑚哥儿媳妇”
“你这丧门星,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位太太指着跪在灵前的小媳妇骂道,“xx走了,你怎么赔我一个光耀门楣的儿子。”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丧门星,还想着改嫁?你给我好好在这儿跪着赎罪吧。”
那位太太在儿子的灵前把儿媳妇骂了一通,然后便转身离去了,竟然丝毫都不顾及死去的儿子。
贾代善心下大撼,老大媳妇出身名门,行事向来周全,管家这么多年,连家里的奴仆丫鬟都得夸一句“大奶奶温柔可亲”,只十余年后,她竟然变成了这样?难不成素日里都是老大媳妇装的?
所谓堂前教子,枕边教妻,贾代善这个当公公的自然不好指责儿媳妇,贾代善就又把这笔账记在了贾赦头上。
转眼间,就到了那位大爷出殡的日子。
“荣国府这位大爷不都说是贾家的麒麟子么,怎么早早地走了?”看着出殡的队伍,旁边的路人拉着旁人问道。
“你是不知道,这位大爷虽说是自幼聪明,但荣国府竟然把光耀门楣的担子都压在大爷身上,你想想这位大爷才多大,能早早地过了乡试就是他们老爷日日撵着他读书。我二舅家的三小子就在他们荣国府当差,据说,平日里这位大爷想要出门走走他老子都不允许,只把他关在房里读书。”
“他们这样的人家,教子也太严了吧,哪有连门都不让出的?只是关押犯人呐?”
“可不是,要不是如此,他们家大爷也不会就在只是会试的时候受个凉,人就遭不住了。我听说啊,是早就耗尽心力了,不过是会试的时候激发出来了而已。”
“所以说啊,生在这样的人家也是作孽哦。”
贾代善待还要在看下去,只听到耳边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你看够了,也该回去了吧。”
再一睁眼,贾代善又在自己的床上了,这会儿外头天光也已经大亮了。
“贾赦那厮呢?把他给我押过来,”贾代善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贾赦,后又转头想了想,“算了,你去东院传我的话,大爷这三个月就给我禁足在东院里头,不许踏出东院半步。”
第47章
“老爷这是怎么了?”饶是史氏,这会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昨儿不还好好的吗?老大昨儿晚上又犯错了?”
“老大好歹也快是两个儿子的爹了,老爷好歹看在瑚哥儿的面上,饶过老大吧。”史氏劝了一句道。
史氏要是不提贾瑚,可能还好一些,一提起贾瑚,贾代善更加怒不可遏,“我是他老子,要他禁足又怎么了?”
不过是三个月罢了,贾赦那厮为了所谓的光宗耀祖,还逼着瑚哥儿读书,连门都不让出呢。
他也不想想,他们老贾家上数十八代都没有一个读书人,光什么宗耀什么祖?你要真想光宗耀祖,倒不如去多买点田地,可能祖宗更喜欢一点呢。
见贾代善气成这样,史氏也不敢触贾代善的霉头,倒也不再劝着,只是想着待会儿得让人去打听打听,到底贾赦在外头犯了多大的事情,惹得贾代善气成这样,还得禁足三个月。
“什么?禁足三月?”贾赦听到贾代善那儿传来的话,第一反应是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近来做的事情,貌似自己没犯什么事啊。
然后就是狂喜。
“不许出院子是不是?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去上值了?”贾赦拉着传话小厮的手惊喜的问道。
小厮也不过是个传话的,他哪里知道贾代善的意思,自然是支支吾吾,“小的也不清楚。”
“嗐,既然不能出东院,那想来请安也该免了,我可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了,你能不能去跟老爷说说,直接给我禁个半年…不成不成…直接禁个一年吧。”
这会儿正是草长莺飞的好季节,自然也是打瞌睡的好时候,张氏有身子重了,日日夜里都得起夜好几次,这也就导致了贾赦睡眠不怎么足。
贾赦做梦都想着能好好的睡上几天呢,这不是瞌睡了正好递了枕头来。
那小厮也是刚刚到贾代善跟前伺候没多久的,他哪里知道贾赦能混不吝成这样。
“大爷,要不小的再去问问老爷?”小厮试探着问道。
“不必问不必问,这样就行。”贾赦摆了摆手连忙说道。
“好好的,你又在外头干了什么了?”张氏听说贾代善要给贾赦禁足,连忙扶着肚子出来问道。
“哎呦,我的奶奶,你可小心些,”贾赦看到张氏以后连忙扶着张氏坐下了,这才说道,“冤枉啊奶奶,我这几日一下值就回家来了,您还不知吗,我能惹什么事情?”
张氏狐疑地看了贾赦一眼,回忆了一下,贾赦这几日貌似真没怎么出去。
“那你在宫里做了什么?”
“我最近可真没做什么,我的奶奶,你操这心干什么?老爷子说要罚就罚呗。”贾赦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张氏瞪了贾赦一眼,给红豆使了个颜色。
红豆会意,一面送小厮出去,一面悄悄递了一个荷包给小厮,“小哥,大爷是做了什么惹得老爷这么生气?”
“红豆姐姐,小的也不知道啊。”小厮苦着脸说道。
他要知道,也犯不着来东院干这个得罪大爷和大奶奶的差事。
红豆是什么人物,那是大奶奶身边的头号人物,小厮哪里敢收红豆的荷包,连忙推拒了。
待小厮走后,贾代善也冷静下来,虽说那个梦有些奇特,可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哪有为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去罚自己亲儿子的。
再仔细一想,贾代善便觉得梦里中的事情,着实是有些和现实完全不相符的情况。
就瞧着老大媳妇那性子放在那儿,张家多年的教养也放在那儿,老大媳妇哪怕是再厌恶长子,再讨厌长媳,也不可能做出孝期允许下人穿红戴绿,让次子孝期吃肉这种事情来,只是把礼义廉耻都扔到地上踩啊。
再说老大那厮的性子,能想着要光宗耀祖?哪怕荣禧堂明儿塌了,依着老大的性子也只会拍手叫好,哪里是会让儿子认真读书再振兴门楣的人?
老二倒是还有点可能…贾代善内心玩笑道,也就老二那性子,才会想着让荣国府能代代相传,最好成为世家。
等一下,老二?
贾代善莫名其妙地觉得,梦里那个老爷不像是老大,倒是有些像老二。
毕竟老大可不是那种会戴儒生帽,穿儒生服的人。
反倒是老二,向来性子过于端方强硬,倒是会作出逼着儿子读书这种事来。
不对不对,若是老二,那在自己死了以后,老大继承爵位,老二就该分出去了,哪怕是因为史氏还活着,两兄弟没有分家,这老二也不可能住到荣禧堂去。
而且,贾代善记得,那些丫鬟婆子们,喊的都是老爷和太太啊。
这称呼只会喊的是府里的当家人才是。
总不能等他死了以后放着袭爵位的嫡长子,和出身名门,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之妹的长媳,让次子当家吧?这不是贻笑大方么?
贾代善有些失笑,想来,那不过就是一个梦罢了,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只是老二和瑚哥儿到底日后也是要去参加会试的,无论那梦是不是真的,可到底武艺却得学起来。
贾代善想着,自己给贾赦找武师傅这件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到时候让老二和瑚哥儿一起跟着去学才是。
要是武艺学不好,那干脆科举也别去考了。
贾代善想得越来越远,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直到去东院通知贾赦禁足的小厮回来,贾代善这才回过神来。
贾代善原本想着自己也不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无缘无故罚了贾赦,正想着让来复命的小厮再跑一趟,取消了贾赦的禁足。
“你跟老大说我让他禁足,老大他怎么说?”贾代善想着先知道贾赦的反应,这也才好想着如何再取消了贾赦的禁足。
毕竟哪怕是反复无常,贾代善这个当爹的也是要脸的。
“老爷,小的已经跟大爷说了您让他禁足,只是大爷问,那他上值还要去吗?若是上值不用去了,那是不是晨昏定省也可以不来了?”
“哼,”贾代善冷哼了一声说道,“他想的倒是好,怕是正好不想去上值呢。”
贾代善原本还想着自己无缘无故罚了贾赦,心里有些不太自在,听到小厮回禀的这话,怒气值都上来了几分。
“你再去跑一趟,就说老子反悔了,让他明天继续去好好当他的差,若敢迟到偷懒了,领侍卫大臣不罚他,我罚。”贾代善怒气冲冲地说道。
小厮哪敢说不,只能又苦着脸往东院去。
刚刚大爷听说禁足高兴成那样,这会儿岂不是还得生一顿气去?
贾代善狠下心来,打算找个严肃点的武师父,让两子一孙好好地学一学武术。
军营里功夫好的那是一抓一大把,只说贾代善帐下就有不少。
但那些都是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练出来的,只是自己功夫好,却也没有什么技巧能教别人的。
更何况让子孙们习武,贾代善想的是让他们能强身健体,那种一击毙命,不是敌死就是自己亡的招数,倒也没必要让他们学。
贾代善少不得要仔细寻摸寻摸。
因为皇帝的给贾敏和林如海赐了婚,林海和贾敏的婚事便也要提上日程了。
可贾敏前头,还有个贾政呢。
原本,贾家这边是想着等贾政再去金陵考一回,万一能中举呢,再不济也得个秀才的功名,也好到时候再婚事上面好看些。
而卢家那儿则是舍不得姑娘,也想着多留卢姑娘几年。
这两家不就是一拍即合,打算着婚事等一两年之后再办。
可现在不同了,贾敏年岁不大,自然是等得,可林如海却也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若是等到贾政成婚之后再操办他们的婚事,少不得等到两三年之后,不说林家这么多代单传,林海等不等得?
就说,皇帝那儿就不怎么好交代,皇帝好不容易赐个婚,你一拖再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这婚事不满呢。
更何况,皇帝给林海赐这门婚事,也有想让荣国府庇护林海的意思在里头。你要是真等这么久,哪怕是别人都以为贾家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了,那两三年后林海的尸骨都不知道在不在了。
所以,倒也没办法,只能跟卢家商量商量,把贾政这婚事提前了,最好是能提前到贾政去金陵考秀才之前。
无论谁家遇到女婿家要提前婚事,还弄得这么着急,估计都高兴不起来。
毕竟婚事是两家的体面,这要着急,但凡错了一点,那不是都没脸了么?
原本,史氏也做好了去卢家赔礼道歉,甚至做好了多补贴点卢家的准备,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卢家竟然好说话得很。
史氏只起了个话头,卢家大奶奶就表示能理解,通情达理到把理由都替史氏准备好了。
这倒是叫史氏百思不得其解了,只是亲家通情达理,史氏少不得也得把聘礼加厚几分,表达出对次媳的满意来。
原本打算一两年之后再办的婚事,压缩到了如今只有三四个月,置办聘礼,给贾政收拾成婚之后住的院子,还得定婚礼那日来的宾客,给他们发帖子,要什么样的席面,得请多少戏班子,这都是要操心的事。
而贾敏这边也一边得收拾库房,等着林家的聘礼送过来,一边得慢慢给贾敏收拾出一份丰厚的嫁妆了,国公府嫡女的嫁妆,又哪里是这么好收拾的。
还有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样样的流程都得操心。
偏偏这会儿张氏又是快生了的时候,不仅没法帮着史氏管家,处理事务。
史氏这个当婆婆的还得操心张氏那儿,稳婆、奶妈,还有女大夫这都得早就准备起来。
史氏觉得自家大儿子又不靠谱,少不得他这个当婆婆多操心一点。稳婆,奶妈,女大夫都得提前让人查一查家世是否清白,有没有与其他人有牵扯的。
平常的家里的事情,让贾敏来管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像兄长的聘礼,婚事,那这些就不是贾敏这个未出嫁的姑娘能操持的了。
而贾敏自己的婚事,那就更不是她自己能上手的了。
史氏自打张氏嫁进来以后,就已经把管家的事情撩开手了,开始享当婆婆的福了。
这都好几年过去了,不说史氏对于管家的事情都已经生疏了。就说史氏这体力,实在不是能从早跟管家娘子商量事物商量得到晚上的。
这儿女结婚都是大事,哪样都不是能少了礼数的,但有一丁点子做得不对,那岂不是在各个诰命之间闹了笑话了?
史氏又向来是个好面子的,哪里肯亏了礼数,被笑话了去。
但荣国府实在是没有能用的人了,史氏也没法子,只能自己硬撑着,短短几日人都憔悴了不少了。
“哎呦喂,我怎么几日不见太太,太太竟瘦成了这样?太太也得多歇一歇”赖大家的原本被史氏派到了江宁那儿去采购布料,等她回来看到史氏,差点以为史氏病了。
“如今事这么多,样样需要我去料理,我哪里有什么空闲歇息的。”史氏自己还想歇呢,可这不是没办法么,府里又没有人手。
赖大家的从她还是“鸳鸯”的时候,就已经是史氏跟前贴心第一人了,现如今虽然有了新“鸳鸯”,但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见自家主子累成这样,少不得给主子分个忧。
“太太,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咱们荣宁两府本来就是同气连枝的,太太既然忙得不行,不如找让敬大奶奶来一起料理才是。”赖大家的缓缓说道。
史氏听到这个人选也意动了两分,隔壁的敬大奶奶虽说没有像自家大儿媳妇那样事事妥帖,但到底也是料理家事多年了。
期间也不是没接手过像贾代化丧礼这样的婚丧大事。
“她倒也妥帖,只是他们家怕也有事…”史氏有些拉不下脸来去求侄儿媳妇。
但到底是自己累得不行,过了一会儿,史氏这才说道:“你替我去下个帖子,请敬大奶奶来我们家劳苦几日吧。”
赖大家的一心想做史氏跟前第一人,这种事情,哪怕史氏不说,她也大概会自告奋勇去的。
“是,太太且安心吧。”赖大家的连忙应道。
作为荣国府的管家娘子,赖大家的自持也算是了解敬大奶奶。
她向来是个爱揽事的,好卖弄自己的才干,赖大家的心想,自己也不过是跑一趟的事情。
到时候把敬大奶奶请来料理家里的事情,敬大奶奶巴不得遇上这种事情,太太又能歇一歇了,这不是两头都讨了好么?
赖大家的想得挺好,却没想到自己一进宁国府的正院,就看到敬大奶奶正哭着呢,旁边伺候的丫鬟们也是一边安慰一边哭着。
“赖娘子来得正好呢,我正要去请了叔叔婶婶来做主呢。”敬大奶奶哭着说道。
“敬大奶奶这是怎么了?”赖大家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大爷…我们大爷他说要休了我,斩断凡尘,修仙去了……”说着,敬大奶奶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48章
赖大家的这会儿是一脸茫然,敬大奶奶的话,单独拆开来她都听得懂,但是合到一起,她是真的半个字都没有听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斩断凡尘?什么叫要修仙去了?
赖大家的觉得这会儿她像是在做梦一般。这是寻常人世间能听到的话吗?
“您说的是敬大爷?”赖大家的试探着问道,别不是做什么梦?得了什么癔症了吧?
敬大爷这好好的修什么仙去?他刚刚中了进士,又授了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怕真的要看破红尘,这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看破的啊。
“不是他还能有谁,冤孽啊,”敬大奶奶一说起这件事来,简直就是泪如雨下了,她与贾敬的结发这么多年,谁料到贾敬还有一日突然翻了脸的。
“奶奶是跟敬大爷拌了嘴了?”赖大家的想着,那总也没有无缘无故贾敬突然看破红尘,还要休了敬大奶奶的。
“我哪敢跟他拌嘴,就是好好的,今日他突然回来就说要去玄真观修仙了……”敬大奶奶提起昨日的场景,她自己也还是一脸懵呢,“还是得请赖姐姐帮我去请了叔叔和婶婶来,好歹劝一劝我们大爷……”
敬大奶奶说着说着,眼泪就又下来了。
“是是是,是得好好劝劝。”赖大家的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下意识地附和道。
等赖大家的出了宁国府的大门,冷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一点过来,她不是来请敬大奶奶去荣国府帮忙料理事务的吗?怎么就成了回去请老爷和太太了?
不过敬大爷要休妻,斩断凡尘,去城外修仙这哪件事单独提出来也都是大事了,赖大家的也不敢耽搁,只连忙回荣禧堂去找史氏。
“你回来得倒是快?跟你敬大奶奶说了,她怎么说?”史氏看到赖大家的回来,放下手里的对牌,含笑问道。
“太太,东府出了事了。”赖大家的连忙说道。
“你这话倒是奇了,好好的东府能出什么事情?”史氏疑惑道,“莫不是她不想来帮我吧?”
“太太,东府真出事了…”赖大家的连忙说道,“奴婢去的时候,敬大奶奶正坐着哭呢,说是敬大爷闹着要求城外的玄真观里去修仙,还说要休了敬大奶奶,叫什么斩断凡尘。”
“你莫不是开玩笑吧?”史氏愣了一下,“你敬大爷,修仙?”
“这么大的事情,奴婢哪里敢开玩笑,敬大奶奶这样要强的一个人,奴婢第一回看她哭成那样。”
赖大家的怕史氏不信,连忙把敬大奶奶的话一一学给史氏,她也怕自己这样着急忙慌的来史氏跟前倒是显得她不稳重了,还把敬大奶奶的话扩大了几分。
史氏唬得不行,当下也顾不得还等着领对牌的婆子们,只连忙一边命人去请贾代善,一边让人赶紧套好马车。
“这好好的,怎么就闹了起来了?”
这会儿敬大奶奶正搂着贾珍哭呢,见到史氏,连忙放开了贾珍,跑到史氏跟前,扑进史氏怀里说道:“婶娘救我,大爷竟要休了我……”
“好孩子,想来是敬儿他说胡话呢,夫妻俩哪有不拌嘴的,你放心,婶娘给你做主呢。”史氏一面搂着敬大奶奶安抚,一面又让人绞了帕子,给敬大奶奶擦脸。
“他要修仙让他只管去好了,我就只当没这个爹罢了,”贾珍听他娘哭,如今又有了史氏做主,闷了许久,才闷出这句话来,“反正他眼里也就只有科考和族学,阿娘只跟着我过日子吧。”
“小孩子家家的,别胡说,”史氏安慰贾珍道,“好孩子,这儿有我和你娘解决呢,你先回房里去。”
贾敬哪怕如何荒唐,到底是贾珍的亲爹,敬大奶奶虽伤心,可也知道贾珍这话真要是被人传了出去,贾珍怕是反倒是成了不是了,也连忙附和道,“好孩子,你自己玩去。”
这会儿史氏派去寻贾代善的人,也把贾代善请到了宁国府来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样火急火燎,偏偏传话的人也说不清,什么修仙休妻的?”
“叔叔来得正好呢,我倒是要问问叔叔,这难道是你们贾家的道理?”敬大奶奶深知贾代善是能做的了贾敬的主的人,只一行哭,一行控诉道:“我嫁到你们贾家,好歹也给长房生了珍哥儿,守过我们老爷和太太的孝,也替宁国府料理了这么多年家务,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你们贾家就要休了我了?”
贾代善被敬大奶奶这么一连串的话说得头晕,倒是也提炼出了个细节来,就是贾敬要休妻,这会儿贾代善也只当是这两夫妻闹矛盾呢,只说道,“你放心,不过就是小两口闹矛盾,哪里就闹到这份上了,等敬儿回来了,我就让他来跟你赔罪。”
“贾敬呢?快去把你们敬大爷找来。”贾代善心头也憋了一股火,只等着贾敬来了好好敲打他。
“他们还哪里找得到他,他早就要去玄真观要修道成仙去了……”敬大奶奶哭道。
“玄真观修道?贾敬这厮到底在闹什么?”贾代善这会儿真的是一脸茫然,转头看向史氏,想着好歹让史氏给他解惑一下。
可史氏也不比贾代善知道得多,只能说道,“老爷还是去把敬儿找来再说吧。”
还好,这会儿贾敬还没去玄真观呢,不然从城内到城外,再从城外到城内,怕是要明儿才能见到贾敬了。
下人们找到贾敬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烧书呢。
贾敬点了好几个火盆子,只把自己手边的书一本一本地往火盆里扔,完全不看到底烧得是哪本,看着这架势是打算把书房里的书烧个一干二净。
“大爷这是做什么,既要休了我,我收拾了东西回娘家去便是了,又何苦在这儿烧这些……”敬大奶奶看到贾敬手里的书,连忙上前夺了。
贾敬考科举这么些年,宁国府甚至整个贾家谁不知道宁国府的敬大爷是个爱书如命的,平常下雨了都是宁可自己淋着了,也不愿意淋到书的。
可这会儿贾敬竟然在烧书,这烧的还是原本贾敬千辛万苦从旁人那儿求来的孤本古籍。
这不说贾敬中邪了,都没人信。
贾敬被敬大奶奶夺走了手里的书也不恼,又从旁边的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又要往火盆里扔,呆呆愣愣的,连半个表情都没有。
这下贾代善都怒了,劈手夺过了贾敬手上的书,“来,贾敬,你告诉我,这又是在闹些什么?”
“怎么中了进士做了官出息了?连你老子娘给你娶的媳妇都有休了?还什么要去道观修仙?我看你倒不是要去道观,得去医馆修修你的脑子吧。”贾代善骂道。
贾敬跟这会儿才发现贾代善和史氏似得,“叔父和婶娘也来了?是她请来当说客的?”
“她是谁?她是你结发了十几载的妻子。”看着贾敬这样子,这口吻,史氏都少不得说上两句,“敬儿,听婶子一句劝,小两口过日子总有拌嘴的时候,拌完嘴也就该和好了,你又何苦闹成这样呢?”
“婶娘,我们不是拌嘴了,是我不好,配不上她,”贾敬说道,“日后我脱离了红尘,她也还年轻,倒不如我们一拍两散,她也还能再嫁。”
“你这叫什么话?还脱离了红尘?”贾代善皱眉道:“你倒是跟我说个实话,难不成是因为你痰迷心窍那事,你同僚们嘲笑你,你不愿意去点卯?你辞官也成,倒也不必得避到道观去。”
贾代善只当贾敬是因为社死,不愿意再被同僚们嘲笑,这才闹着要去道观修道去。
“不是因为这事……”
“那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贾代善就差以为贾敬是中了什么邪,或者是当初痰迷心窍疯了没治好。
之前的贾敬虽然脑子也不太好,为了科举连爵位都不要了,可是除了科举以外的事情,脑子却还是正常的,甚至还颇能为家族计,做事也向来得体。
至少之前的贾敬绝对说不出要休妻斩断尘缘以后去修仙这种话来。
因为什么?
贾敬苦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罢了。”
他这二三十年的生涯里,除去懵懂无知的那几年,之后所有的日子里都是在为自己考进士奋斗。
什么为了去世父亲的希望,什么为了证明自己放弃爵位是对的,可说到最后还不是汲汲于一个功名。
可等他真真考中了,得了二甲,有了进士出身这个名头,甚至也授了官,可贾敬反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考中那日以后是狂喜,可狂喜完了之后呢?
贾敬茫然无措地发现,自己好像没了需要奋斗的目标了,那他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升官?为以后穿紫袍?那若是日后真成了宰相呢?那他又该干什么?
这世上万般,竟然是皆是人心不足罢了。
贾敬授了翰林院的官,翰林院虽说名头好听,有着非翰林不入阁这样的说法,可实际上翰林院却是清闲得很,除了那些文采斐然得,还能被皇帝召了去写圣旨,给圣旨润笔。
其他翰林院的官不过是修修史书,抄一抄古籍残本,像贾敬这样刚刚进去的,旁得那些没背景的还会安排些整理书架之类磨人的活,贾敬这样出身名门的,那就是什么事都没给他安排,只让他自己在藏书阁看书,熟悉熟悉翰林院的事物也就罢了。
贾敬每日上值都是无所事事,便想着在藏书阁寻一些新奇的书看看,顺道着也抄上一本,用来丰富贾家的藏书。
某一日,贾敬不知道从哪本道家学说里翻出了一张签来,上头写了首《好了歌》。
原本贾敬只觉得这词虽然通俗,可读上去却别有一番韵味,可等读多了,贾敬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一种彻悟感觉。
茫茫然之间,贾敬仿佛觉得自己就是生来就是该去修道的。
“叔父,咱们家虽然如今煊煊赫赫,却不知忽喇喇大厦将倾[1],倒不如让我舍了这红尘……”
贾代善看着贾敬这疯疯癫癫的样子,有些不耐,他向来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转头问敬大奶奶道,“你们府上的大夫呢?喊来给这厮诊个脉,看看是不是上次的后遗症?”
敬大奶奶也是第一回看到贾敬这幅神棍的样子,愣了许久,听到贾代善这话,她心里也怀疑贾敬是不是疯了,连忙擦干了眼泪,让小丫鬟去请大夫来。
“哈哈哈,叔父,我没疯,我不过都是肺腑之言罢了。”说着,贾敬还念出两句谶语来,“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2]
什么神神道道的话?
贾代善这样的人,早年在战场厮杀过,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自然是不会信这种鬼神之言,不耐地直接给了贾敬一巴掌,“闭嘴,你装神弄鬼地给谁看?”
贾敬被贾代善打了一巴掌,当下也清醒了不少,倒也不再胡言乱语。
说话间,大夫也被已经赶过来了,也来不及行礼,就被贾代善指着给贾敬把脉。
“大爷好好的,也没什么毛病。”大夫诊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
“你再给好好看看,确定他没疯?”贾代善道。
“国公爷说得这是什么话,大爷这样怎么会疯了呢!”大夫干笑了一声说道。
他没见着刚刚贾敬那模样,倒是觉得贾代善这样才像是疯了的,只是他也没有那胆子,上前去号一号贾代善的脉。
“你真要舍了这府里去修仙?”贾代善定定地看了贾敬一会儿以后,这才问道。
“叔父,不是我要去修道,是命中注定合该我去。”贾敬道,“咱们家,合该出一道一僧。”
贾代善原本想骂上一句,但是看着神神道道的贾敬又觉得倒也没什么必要,“我虽是你的叔父,却也不好做你的主,你既要舍了家去,我自然也不能拦你……”
“叔父,怎么能让大爷……”贾代善还没说完,敬大奶奶就连忙出声打断。
这要真依着贾敬的意思,难不成还真要把自己休了?
“侄儿媳妇莫急,让我讲完再说。”贾代善也不生气,摆摆手说道。
“贾敬你要去修道修仙什么的,你去便是了,但你好歹如今也是有官职的,总得辞了再走,家里的房契地契,你也不若趁着这个时候全都过给珍哥儿吧,这是第一项;这第二项嘛,你媳妇替你老子娘服过丧,这些年生了珍哥儿,你们府上的事情也都是有她料理的,你好意思休妻?我看到让你媳妇休夫才对。”
贾敬被贾代善说得满脸通红,讷讷不敢说话。
“不,不是,叔父,我也……也不敢休大爷啊…”敬大奶奶连忙摆手道。
“既如此,那贾敬你就自己去修你的道吧,也别跟我说什么脱离凡尘的斩断尘缘这种混账话,你要斩断,以后别回来便是了。”贾代善一锤定音,“让你媳妇守着珍哥儿过日子便是了。”
“她……”贾敬刚要说话,就被贾代善抢白道:
“对了,我听侄媳妇说你是要去城外的玄真观?”
“是……”贾敬莫名地觉得,贾代善这句问话有些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刻贾敬就听着贾代善嘲讽地说道:
“你不是说要斩断凡尘吗?我们家年年往玄真观送大笔的香油钱,玄真观都能算得上是我们家的道观,我想着咱们仙风道骨的贾道人想来肯定是不愿意去这种一看就是尘缘未尽的地方……”
“不是,叔父我…”贾敬张口想说。
“哎呀,你不是说要修仙去了嘛,你们方外之人还有叔父?你喊我国公爷便是了……”贾代善直接堵住了贾敬的话,“你也知道,我这个当国公的向来心慈,不若这样,我便发一发善心给你找个更适合修炼点的地方。”
第49章
敬大奶奶哭得不行,闹着要贾代善和史氏做主,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贾敬要休了她。这会儿既然贾代善已经将贾敬骂服了,只让贾敬自己去修那什么捞子的道去,敬大奶奶倒也不哭了。
毕竟这么多年过来,贾敬在读书和族学一道上十分上心,可对于家里的关注,真的也就是聊胜于无,全靠敬大奶奶一个人操持整个宁国府。
贾敬要是出门去,倒是还少了一位性格龟毛的大爷呢。
这会儿贾代善又已经替他们娘俩做了主,都压着贾敬要把府里的地契房契都过继给贾珍,敬大奶奶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日后贾敬脱他的凡尘,修他的仙,她自己照旧在宁国府呼奴唤婢,守着贾珍过日子,倒也挺好的。
贾敬倒是想说话,他想说玄真观挺好,不劳烦贾代善之类的话,可贾代善虎目一瞪,贾敬硬生生被贾代善吓得没说出话来。
“我原本想着,咱们家老大实在是混不吝,老二也到如今都没中个进士,现在想来,倒是觉得,他们俩这样也不错……”回了荣国府以后,史氏一面替贾代善脱外头的衣服,一面忍不住说了一句道。
自己家这个两个儿子,不争气归不争气,可到底没这种糟心事不是,也不会有修仙这种神神叨叨的念头。
史氏这话才刚出口,就听见小丫鬟打了帘子,说是贾赦来了。
“老爷,我听说东府里出了事?”贾赦进来问道,“可是敬大哥怎么了?”
贾赦跟贾敬年纪相差不大,两人虽然一个学文一个算是学武,可私底下却是关系不错,贾赦也是真把贾敬当成亲大哥的。
“你倒是消息灵通…”贾代善哼了一声道。
“我这不是刚刚听外头有人说起的嘛。”贾赦讪笑了一声说道。
“外头有人说起?”贾代善重复了一遍问道。
“可不是,”贾赦说道,“我刚刚在外头跟冯唐他们喝酒,回来的时候路过宁国府,听到焦大叔正跟人说敬大哥要休妻,我不放心,这才……”
“他算什么焦大叔,”贾代善嗤笑了一声说道,“敬儿家的治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让个奴才踩到上头去了。”
“好歹也是曾经伺候过老太爷他们的,敬儿媳妇也得给他们点脸面。”史氏替敬大奶奶辩驳了一句道。
“罢了,他们府里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多管。”贾代善也不过凭白说上一句,摆摆手说道。
“你敬大哥闹着要去修道了,说是要脱离凡尘,去道观里呢。”贾代善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也算是回答贾赦原本的问题。
“脱离凡尘去道观?”贾赦重复了一遍以后,突然就有些心动了,他仿佛记得道士是不禁吃肉喝酒的,当了道士,那自己岂不是可以不用上值,日日躺着了?
“呵,可不是,怎么的?你也想跟着你敬大哥去修道?”贾代善在“修道”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让贾赦听了哆嗦了一下,硬生生不敢说接下来的话。
贾代善向来人脉广,路子野,而且说话算话。
不出两日,贾代善还真找出了一个适合贾敬的道观来。
倒是跟玄真观一样,都在京郊外,连着名字都差不多,那个道观叫玄清观。
但是这京郊和京郊也是有差别的,玄真观是服务对象都是京城的这些达官贵人们,逢年过节来上炷香,打个醮,那自然是不能离得京城太远,防着贵人们路途太过劳累了。
达官贵人来上香,那也不是白来的,至少顺带着也得给一笔丰厚的香油钱,那香油钱也是真的丰厚。
为着这笔丰厚的香油钱,呸,为着来打醮的达官贵人们的方便,是以玄真观修得轩敞宏伟,光是供达官贵人做法事时小住的小院落就有不少。
就这样的居住环境,贾赦见了都少不得说一句自己也想斩断尘缘去修道。
可玄清观就不一样了,他的京郊那是真的郊外,从早晨从京里出发,那得快到午时才能到他们玄清观的山脚下。
没错,玄清观还在山上呢。
偏偏这山路也不是修整好的平路,马车也上不去,只能靠人自己爬上去。
真真能到那个玄清观,那估计都能吃晚膳了。
当然,你要真爬上去了,也吃不到晚膳,因为玄清观里只有老观主和两个道士,他们都是苦修的,平日里吃的都得自己种,也不必问道士吃不吃肉了,他们根本就没养能吃的;喝的水,也得靠着自己走一两个时辰的山路,去挑山泉水。
更不用说这玄清观除了主殿以外就只有道士们自己搭的几间茅草屋用来居住。
贾代善刚刚听到还有这么个偏僻道观的时候就觉得瞌睡来了枕头,正好合适啊,更妙的是,玄清观不远处就是贾家庄子。
这不是贾敬修道的天选之地么?
贾代善明显想着要杀鸡儆猴,给贾敬选了这样一个清苦的道观不说,还打算带着贾赦他们一起去送贾敬修道。
“啧,怎么来得这么晚?难不成又不想去修道了?”贾代善挑剔道,“还有你们要这么多马车跟着是做什么?”
“叔父,是侄媳妇为了给大爷收拾惯用的东西,这才来晚了。后头那辆马车就是给大爷带去的东西。”敬大奶奶解释道。
照着贾敬之前闹着要斩断尘缘的尿性,照料来说,贾敬应该是不愿意要敬大奶奶收拾的东西的,但是贾敬莫名其妙地想起贾代善当时说得要给自己找一个更适合修炼的地方,硬生生地把那句拒绝的话憋在了心底,没说出口来。
“哎呀,要我说,还是敬儿媳妇你不懂事,敬儿他是要去修道的,自然得完完全全斩断了尘缘才是,你给贾敬带这么些东西,这不是耽搁他成仙么?”贾代善嘲讽道。
“你说说,到时候要是敬儿就是因为这么些凡俗的东西,没有飞升,你这不就是大罪了。”贾代善边说,还边看了贾敬一眼,“就把这辆马车留下吧,并不必给送去。”
贾代善这么一说,自然立即有小厮上前,拦下了马车。
“可叔父,那里头还有大爷四季的衣服……”敬大奶奶犹豫了一下说道。
“都是要成仙的人了,哪里还差这一两身衣服,”贾代善摆摆手道,“不必带,不必带。”
“还好还好,还好我当时没说我也想跟着。”贾赦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喃喃道。
“阿爹,修道清苦,你必然是吃不消的。”贾瑚这会儿就站在贾赦身边,自然听到了贾赦的话,翻了个白眼劝道。
“你爹我现在不是已经知道清苦了么,”贾赦拍拍贾瑚的脑袋,又对着贾敬升起了几分敬意来,“到底是我敬大哥,打小就与我们不同,这样清苦的环境也愿意去。”
这会儿贾赦还不知道贾敬明明是被贾代善逼上了梁山呢。
“要我说,敬大哥哪怕是想修道,去玄真观不便是了,我们去看他也便宜,又何必去这么远的地方。”贾政也在边上不解地说道。
“你懂什么,像你这样的,一看就是境界不高的,”贾赦下意识得就像跟贾政抬杠,“只有到了敬大哥这样的境界,这才能真正的修道呢。”
要不是贾敬是贾政的偶像,遇到贾赦这样的杠精,贾政多少得怼回去几句。
但谁叫贾敬是打小就是贾政科举路上的领路人呢,贾政就差以贾敬作为榜样了,贾政想想觉得贾赦说得也没什么错,自家敬大哥的觉悟就是高。
“那敬大伯的差事呢?”看着两个小迷弟无脑吹贾敬,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贾瑚忍不住问上一句。
“不干了呗,我听说敬大哥早就跟翰林院掌事递了辞呈。”贾赦在官场还是有不少狐朋狗友的,消息也灵通些。
“到底是敬大哥,连辞官都辞得这样雷厉风行。”贾赦想着贾敬这样利落地辞了官,日后就都不用去上值了,又羡慕又憧憬。
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么利落的递了辞呈,再也不用上衙去。
“翰林院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进翰林院。”翰林院可以说是所有学子们心驰神往的地方,贾政也不例外,少不得感叹一句道。
贾瑚看着自家亲爹和亲叔这样子,觉得他们家早晚要完,也不管他们俩,只朝着贾敬望过去。
贾敬这会儿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头戴了一顶莲花冠,又是一副不悲不喜,无欲无求的样子,倒是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何,贾瑚却觉得贾敬有几分苍凉的感觉。
贾瑚不由得多看了贾敬几眼,再又看去,倒是正好和贾珍的视线对上。
贾珍这会儿心情正好着呢,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就要去城外修道了,日后再也不会逼着自己读书了,看到隔房的堂弟往向他,贾珍还心情颇好地朝着贾瑚招了招手,“瑚弟要不要跟我坐一辆马车,我车上备了不少好吃的呢。”
贾瑚也不想跟贾赦这个混不吝的一个马车,到时候路途无聊了,他极有可能就是贾赦的打发时间的玩具。
贾瑚又对贾珍这个隔房的堂兄了解不多,正好想着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一番贾珍,便跟贾赦说道:“阿爹,我跟珍大哥哥一个马车吧。”
贾赦倒是没意识到贾瑚是嫌弃他,只当小孩子之间相互吸引,“去吧去吧,对了,这包是你娘给你准备的糕点正好你一块儿拿了去,跟珍哥儿分一分。”
贾珍虽在宁国府里头也是小霸王似的人物,向来蛮横,但他到底也是第一次跟同辈的兄弟相处,再加上贾瑚还比他小上好几岁,贾珍倒也略微生出点身为长兄要照顾弟弟的想法来。
贾珍也没个亲兄弟,未曾照顾过弟弟,想着对人示好,贾珍便只把自己原本喜欢的东西拿出来给贾瑚,什么藤编的小马,象牙做的镂空方盒,又有一吹就能响瓷哨等等各种物件。
贾珍一股脑地从马车的暗格里翻了出来给贾瑚玩,堆在小几子上倒是有一种是在摆玩具摊的感觉。
贾瑚从中挑了几个顺眼的出来随手把玩了一下,就被大方的贾珍一力要塞给贾瑚。
“珍大哥哥平日里在家干什么?”贾瑚随口问了一句。
“不过也就是玩玩这些,之前还被我老子压着读书,不过我向来也就不是那块料,他也没法子。”贾珍无所谓地说道,“正好,他也要去道观里休他的仙了,正好日后也管不着我了。”
看得出来,贾珍对自家老子要去修道这件事情表达出了十分的开心来,甚至他还极力邀请贾瑚道,“我前儿还眼馋他们养了斗鸡,我却只能斗鸡的时候下个注呢,现在好了,日后也没人能管得了我了,我在我们府上也得养两只,瑚弟以后经常来找我玩啊。”
“珍大哥哥不学点安身立命的东西?”贾瑚听贾珍说起斗鸡这种纨绔子弟的喜好,有些不喜,装着天真的样子问道。
贾珍向来不耐听这种话,只是面对的是自己的小堂弟,贾珍只当贾瑚只是鹦鹉学舌,只笑着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要学什么才能安身立命。你看看我爹,考了怎么多年,也不过就是个七品的小官,哦,这还不干了。”
又悄悄跟贾瑚说道,“你不知道,我袭爵的折子我老子已经递上去了,过几日,我就是三等将军了,到时候哥哥罩着你。”
一行人走了大半日,这才到了玄清观所在的山脚下。
看着高耸入云的山,饶是早早就盼着亲爹能赶紧去修道,省得再有人逼着自己读书的贾珍都有些瞠目结舌,感觉自家亲爹好像也挺惨的。
“敬大哥,一看就是诚心修道的,所以才找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贾政不由得对贾敬升起了几分崇敬的意味,“比那些去玄真观那样的富贵窝修道的人,不知道要诚心多少。”
贾赦也难道得没有没反驳贾政,反倒是符合道:“不愧是我们敬大哥。”
贾代善听到自己这两个憨逼儿子的话,嗤笑了一声问贾赦道,“看起来你很想跟你敬大哥一起嘛。”
“没没没,老爷你可别胡说,我可没像敬大哥这样的境界。”贾赦当下也顾不得看山有多高了,连连摇头,就差把头摇出残影了。
贾敬原本就能猜到自家叔父肯定不会让自己好过,在家门口连惯常用的东西都给拦下了,大致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所以哪怕是到了山脚下,贾敬倒也还能维持无悲无喜表情。
但是,听到贾赦和贾政的对话,贾敬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甚至想扯着贾赦的领子问问,这是我境界高吗?这明明是你亲爹挑的好地方。
“你祖父实在是太可怕了。”贾珍附在贾瑚耳边小声说道,“瑚哥儿,你以后在你祖父面前可乖一些。”
瑚哥儿听贾珍这么一说,眉眼一动,也悄声问贾珍道:”珍大哥哥,这地方我祖父挑的?”
“可不是…”
“好了,咱们也别光在山脚下站着,倒是上山去看看咱们贾道士的未来居所啊。”贾代善道,“山上路也难走,敬儿媳妇也别上去了,你先回庄子上去等我们吧。”
敬大奶奶自从贾敬要闹着休妻以后,对贾敬的情分也就寥寥了,她原也就不愿意为着贾敬爬这么高的山,见贾代善这么说,自然是连忙点头应是:“叔父,那珍哥儿和瑚哥儿,要不侄媳妇也一起带回去了?”
“他们也跟着一道去看看啊,省得到时候也想修道了,没地方去。”贾代善是铁了心要杀贾敬这只鸡来儆贾赦他们一群猴的,自然是要让人都去看看,这才以后不会有人起了但凡有些事情就想着修道避世的心思。
“老爷,咱们哪能有修道的心思啊。”贾赦总感觉自家亲爹是在嘲讽自己,苦着脸辩解道。
“行了,赶紧上去吧。”贾代善也不理贾赦,只率先走到了前头去。
贾瑚向来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再加上他又年纪小,腿也短,贾代善一步能解决的事情,贾瑚这小短腿估计得倒腾好几步。
只不过走了没多久,贾瑚就实在走不动了。
他小人家,两辈子加起来,就没有走过这么多路。
贾瑚前世一个好好的状元郎没在翰林院混得风水水起,反倒是混成了御史,有一个重大的原因就是那帮子文人真的太爱出门郊游,爬山写诗了。
写诗可以,但是要爬山,这对于贾瑚来说那就是要去半条命。
但偏偏贾瑚这个少年英才的名头响亮得很,多得是人仰慕他的才华,约他一起去以文会友的,贾瑚不胜其扰,观察了许久这才发现,只有御史是没有朋友的。
所以咱们状元郎才经过废了一番心思,竞争上岗成了御史。
等贾瑚御史上手了以后,才发现与贪官污吏激情对喷,为天下生民发声简直就是自己的人生理想了。
前世都不愿意爬山,一听说爬山就偷偷溜走的贾瑚,这会儿还是个小孩子呢,自然是更加心安理得地坐在石头上撒赖不愿意上去了。
“我实在走不动了,祖父,我就坐在这儿等你们行不行?”贾瑚努力摆出一副可爱的样子,试图从贾代善那儿获取同情。
贾代善有没有被可爱到不知道,但是至少贾瑚的亲爹贾赦是真被自己儿子可爱到了,尤其是贾瑚还是个自幼就稳重,鲜少露出这一面来的。
“来,瑚哥儿上来,阿爹背着你走。”贾赦蹲在贾瑚面前,示意贾瑚爬上去。
贾瑚向来就不是个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虽说是自家亲爹,但贾瑚也还是有些不习惯,“阿爹,我重,我还是在这儿等你们吧。”
“这种荒郊野外可是有狼的,你留在这儿小心被狼拖走。”贾赦吓唬道
“只管让你爹背你上山去,你能有多重?”贾代善也发话道,“他要是背不动,也该让领侍卫内大臣好好操练操练了。”
贾瑚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但这荒郊野外,贾瑚也怕遇见什么猛兽,想了想,还是爬到了贾赦背上,由贾赦背着走。
贾赦虽然说起来,在武艺这块也是银样镴枪头,但是好歹也每日要跟着侍卫们一起在宫里巡逻,至少爬个山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哪怕这会儿背着贾瑚,贾赦倒是也没多累,反而还要故意出其不意的颠贾瑚几下,吓得贾瑚只能搂紧他的脖子。
贾珍看着堂弟和叔叔父子和乐的样子有些羡慕,尤其是,贾赦还能不顾父亲的威严背贾瑚。
但是当贾珍看到气喘得比自己还厉害,就差下一刻就要倒地的贾敬,呃,算了吧。
贾珍因为贾敬不怎么管他,而敬大奶奶又是一味偏袒着他的,这些年来斗鸡遛狗,每日都能在城里逛上许久,倒也没觉得多累。
贾政在学院里也上过不少的体育课,蹴鞠都踢得,爬个山倒也还行。
可贾敬就不一样了,他人生前头那三十多年,都是在为科举而奋斗,可科举又不考体力,贾敬压根就没走过这么多路,等到达山顶的道观的时候,贾敬就差脱口而出,“我不想再修道了。”
但,那句话还没说出口,贾敬就看到了贾代善口中的那个道观。
原先他们爬山的时候,是从南面上来的,看着那道观虽然破旧些,可到底那大殿还是挺雄伟的。
但是等他们上了山,看到道观的侧面以后,贾敬赫然发现,道观除了大殿以外,其他都已经年久失修塌了,而且看这样子已经塌了许久了……
第50章
贾敬蒙了,这总不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这……房子都塌了,那你们住哪里啊?”贾敬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地问道。
“怎么就没有住的地方了?”道观大殿里出来一个道士,麻履鹑衣,笑着说道,“住的地方自然是有的,你放心便是。”
听老道士这么说,贾敬稍微舒了一口气,好歹不用风餐露宿。
但,事实证明,这有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那老道指着大殿后面的那几间茅草屋说道:“那即是我们的住所。”
说是茅草屋,这都可以说是抬举了那几间屋子了,因为前几日风大,有几间屋子上头的茅草都被吹走了一半,只剩下空洞洞的几面用泥土做成的墙壁,剩余的一间倒是有一些茅草,但贾敬总怀疑是用来做装饰的。
“这能住人?”贾珍那仅剩的一点父子之情突然让他良心发现了一下,“我爹怕是住不了这种屋子吧。”
贾代善闻言笑眯眯地说道:“你爹,乙卯科进士,宁国府的大爷,那自然是住不了这种茅草屋的,但是贾道士,那肯定是住得的。”
他爹住这个茅草屋,和他爹回府去逼着他读书,贾珍这两个之中选一个,就凭借着贾珍对贾敬的那点子父子之情,贾珍自然是选择前者的,闻言便闭了嘴。
“看看,咱们敬大哥一看就是诚心修道的,不然也不会放着玄真观那种金银窝不去,偏偏来这种鬼地方。”贾赦对着贾政说道。
贾敬现在严重怀疑,贾赦是早就知道他来这个道观的内因,又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这才在这儿嘲讽自己呢。
“闭嘴吧你,”贾敬仍不住啐了贾赦一口。
“敬大哥这是怎么了?我是有哪句话说得不太对?”贾赦一脸莫名其妙道。
贾瑚早就从贾珍那儿知道了内因,觉得自家亲爹实在是有阴阳怪气,火上浇油的本事,但为着亲爹的人身安全,贾瑚还是拉了拉贾赦的衣角,示意贾赦看向贾代善。
贾瑚的本意是想着暗示贾赦,这道观不是贾敬心甘情愿来的,而是贾代善安排的。
可在贾赦这个铁憨憨看来,那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在示意他看贾代善的脸色,贾代善的脸色实在说不上有多好。贾赦怕贾代善可能下一刻就得把他也提溜到这个荒郊野岭来跟贾敬一起修仙,忙闭了嘴不敢在说话,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公爷,这就是你说的贫道未来的徒弟?”那老道听众人的对话,也知道了这个带着莲花冠的就是自己未来的徒弟了。
“你看着倒不像是有慧根的样子,要不是看在国公爷给了一大笔香油钱的份上,贫道肯定不愿意收你。”那老道将贾敬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以后,嫌弃地说道。
原本,自己被一个落魄的老道嫌弃成这样,贾敬应该是要感到愤怒的,可这会儿贾敬听了老道的话以后,居然有些庆幸。
贾代善给了一大笔香油钱,那岂不是这老道就有钱将这个破道观修上一修了?
贾敬现如今也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好歹有个不漏雨能睡觉的地方。
“你且住那间上头还有些稻草的屋子吧。”老道一脸你赚到了的表情,“要不是你是新来的,荣国公又说你向来娇生惯养,我也不至于把屋子让出来给你,这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了,你两个师兄都去外头打茅草了,等他们回来,再重新做个屋顶。”
贾瑚看了一眼那差不多的几间茅草屋,大概是只有上头茅草多少点的区别。
“要不我们建几间瓦房,也省得你把屋子让出来了。”为着自己以后的生活,贾敬真诚地提出了一个建议道。
“建瓦房?”老道哼了一声道,“你给钱?”
建几间瓦房需要多少钱,要在平时,贾敬估计就说我出就我出了,可现如今,贾敬都已经被迫把“脱离凡尘”了,除了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一身衣服,他连个荷包里的碎银子都没有。
“你刚刚不是说,叔父给了一大笔香油钱吗?”贾敬暗示道。
啪,贾敬刚说完这句话,就被老道用拂尘打了一下,“连给道祖的香油钱你都敢觊觎,我看你是修道的心不诚啊,还得多修一修本心啊。”
“给道祖的香油钱?”贾敬有理由怀疑,眼前这个老道士想着自己贪下那笔香油钱,这还打上道祖的旗号了?
就这?还说自己心不诚?
“呵,看来我们贾道士的境界也不算高啊,道长让我把香油钱换成了大米,全都做了善事。”贾代善嗤笑了一声道,“哪像我们贾道士,只想着改善自己住的环境。”
“这贾道士怎么听着有一种假道士的感觉?”贾赦在边上喃喃道。
还好贾赦的声音也轻,没让贾敬听到,不然估计这会儿贾敬已经把贾赦写进他记仇的小本本了。
“全都做了善事?”贾敬喃喃道。
贾敬突然就对着老道升起了几分敬意来,以至于老道让他去收拾大殿的时候,他也没反驳,反而顺从地去了。
“行了,既然贾道士在这儿也好好的,那我就走吧。”生动一节杀鸡儆猴课完美结束以后,贾代善就心满意足地打算带着众人们在下山去。
“老爷,咱们不在这儿吃晚膳吗?”贾赦也没多想,以他年幼时跟着老太太去庙里拜菩萨的经验,大多都是得在庙里吃了素斋再走吧,虽说这里是道观,但这两在贾赦眼里也没什么区别。
“阿爹,你会做晚膳吗?”贾瑚看了眼这会儿眼神里已经透露出这种傻儿子,要不还是不要了的贾代善,问贾赦道。
“我不会啊。“贾赦此刻还没意识到这个道观的现状,理直气壮地说道。
“阿爹,刚刚出来迎接我们的,都只有一个老道士,咱们要是想在这儿吃晚膳难不成让敬大伯做?”
“呵,还没你儿子活得明白。”贾代善真的想不通,这样蠢的人,怎么会是他儿子呢?
贾赦这会儿才明白过来,立刻安静如鸡,不敢有一丝言语,生怕贾代善发话,让他也留在这里。
上山的路走得吃力些,可下山的,路却是要越发小心些,一不留神,摔下去那可就不好了。
贾代善这会儿也不敢再让贾赦背着贾瑚下山了,“全双,你带着哥儿下去吧。”
全双是贾代善的长随,可说一声亲兵也不为过,那是跟着贾代善上过战场的,为人又稳重,贾代善才放心让他带着贾瑚下山。
“哪能麻烦全双小哥,照旧由我背着瑚哥儿下去不就好了。”贾赦一把揽过贾瑚说道。
“我倒是想不到,咱们赦大爷体力倒是好。”贾代善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既然贾赦自告奋勇,贾代善倒也不拦着,只是也不放心,只吩咐全双仔细盯着些。
毕竟是奔波了一天了,下山的路上贾政和贾珍都有些吃不消了。
“老爷,咱们要不然在这儿歇一歇?”到了半山腰,贾政实在是走不动了,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就在这儿歇一歇吧。”贾代善看了一圈自家的子孙,除了贾赦以外,贾珍已经累的随意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贾政也累得直喘气,还有个上山就走不动了,一路让亲爹背着上山又背下来的贾瑚。
“你们这体格也太弱了些了。”贾代善嫌弃道,“我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随着大军,连日赶路都不说一声累的。”
“到底是老爷,英明神武,我们但凡能学到老爷一二分,也就心满意足了。”贾赦只当是贾代善想感慨一下自己当年的神勇,马屁精贾赦连忙上线。
“哼,想学到我的一二分?”贾代善冷笑了一声。
“这不是学不到么?”贾赦感觉自己的马屁好像拍在了马腿上了。
贾代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武师父我倒是寻得有些眉目了,你既然想学到我的一二分,那日后就好好地学,要是让我知道你不认真,仔细你的皮。”
贾赦听到武师父这个词,就差点绊倒一块小石子跌下山去。
怎么好好的,今天的火就烧到自己了呢?难不成是自己这殷勤献得不够好?
不会啊,前几日在宫里的时候,自己在皇帝面前奉承,皇上还夸自己会说话来着。
偏偏背上坑爹的儿子还在那儿拍手笑道,“那阿爹是不是就要去习武了?真好。”
贾赦深呼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亲儿子,要是把他在山上丢了,他保管得被他媳妇和亲娘打死,这才勉强忍了下来。
贾赦搓了搓手,谄媚地说道:”老爷,我都这么大了,早就过了习武的年纪了。要不…要不就饶了我吧。”
“老大啊,我也不指望你能中个武状元,不过是个武进士,你肯定是可以的。”贾代善道,“更何况,你小时候又不是没学过武,这有什么不行的。”
“老爷我……”贾赦刚刚还想再为自己求个情,就听见自己那个倒霉弟弟在那儿说。
“大哥可得好好努力啊,以后你中了进士,我出门也能说自己是进士的弟弟了。”
贾政那副煽风点火的小人模样,让贾赦恨得咬牙切齿,就差来个兄弟相残了,偏偏贾政还在那儿继续说呢。
“不过是习武罢了,弟弟知道,在大哥这儿想来是十分容易的。”
“那祖父可得跟那位师父商量好时间了,不能耽搁了阿爹平常上值,不如就阿爹上值回来以后的时间用来练武?”
听到贾瑚这话,贾赦气了个倒仰,这倒霉儿子,不是想让他练武,是想着要累死他吧?平常上值回来就已经累得不行了,若是还得再去练个武……
小时候遭受过练武摧残的贾赦,对习武这个流程还是知道的,无论有没有基础,要习武,每天师父都得让你先站个一个时辰的马步。
贾赦实在是难以想象以后自己的日子。
“瑚哥儿这主意倒是不错……”偏偏贾代善还在那儿附和贾瑚,顿时让贾赦觉得实在是前途无亮了。
“不过……”贾代善又沉吟了一会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不过这样,对于武师父来说那也太累了些,总不能还得让他教两遍吧。”贾代善否决了贾瑚的提议道。
“教两遍?”贾赦疑惑道。
怎么的,这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肯定一遍学不会?
“老二,你是打算着婚后就直接去金陵考科举去是吧?”贾代善突然问贾政道。
贾政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是让他练武,贾政也没多想只回答道:“是,之前山长考问我的时候,就说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提议我明年年初再下场考考试试。”
“恩,那就是还能再在家待上一段时间?”贾代善倒是也不管贾政考不考的,只想确认贾政在家的时间。
“是能待上一段时间。”贾政心里总觉得不太妙,有些慌慌的。
“那就好,正好,你这小身板也太没有用了,爬个山都能累着,你到时候跟着老大一块儿练武吧。”贾代善道。
贾政:我是谁我在哪儿?
要是知道自己因为刚刚说要在半山腰休息一下就会被亲爹拉了去跟贾赦一起学武,贾政想,自己那个时候就是累死,渴死,从山上滚下去,都不会说要休息的。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哈哈哈哈”边上的贾赦疯狂地笑着,等笑够了,这才又拍了拍贾政的肩膀道:“老二啊,以后你跟大哥好好练哈。”
只要能看着老二受憋屈,自己练武又算得了什么,能看老二练武哎。
就看他那文文弱弱的样子,别到时候连大刀都提不动。
“老爷,儿子…儿子是个书生…”贾政并不理这会儿小人得志的贾赦,只想跟贾代善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属性。
“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没要求你能跟你哥似的考中武进士啊。”贾代善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第51章
不是,贾政这会儿怀疑他爹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什么叫没要求他考中武进士,这怎么就跟降低了要求似得。
他是个文人啊,本质上就不该是个去练武的。
贾政急的抓耳挠腮,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道:“儿子还得温书呢,老爷你也知道,儿子的功课向来不怎么好,要是再不勤加练习,那怕是又考不中秀才。”
这要是在平时,旁人说贾政考不中秀才,贾政保管得生气,但这会儿贾政为了能够不去练武都开始自损起来了。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非得去考个秀才。”贾珍只当他政二叔跟他亲爹似的,心心念念着考个功名,劝了一句道。
贾珍一直觉得,像他们贾家这样,靠着恩封都能得职位的,又何必跟他老子似的非得考个功名,把人都考傻了。
“珍哥儿说得不错,你哪怕是考不中,将来我告老还乡的时候,上本奏折也就罢了。”贾代善看了眼贾珍,又笑眯眯地找贾政刚刚的话反驳他:“更何况,刚刚你不是说,你山长都觉得你火候差不多了么?既如此,那又何必怕考不中秀才。”
贾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的话,竟然现在成了让自己没法拒绝的理由。
贾赦秉持着好兄弟,那自然是得一起死的观念,虽说他跟贾政兄弟关系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拉着贾政一起死,那对贾赦来说,自己练一练武倒也无所谓了。
贾赦颇为“善解人意”地提出了一个建议,“不若这样啊,白天让老二练武,晚上再让老二点灯读书好了,既不耽搁读书,也不耽搁老二学点武艺强生健体,左右咱们家也不缺那点蜡烛钱。”
贾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索性就开始破罐子破摔,跟着贾赦两个人卷了起来。
“大哥这个建议确实不错,但我看着,却是得反一反,毕竟大哥白日里也是要去当值的,晚上才能回来,师父教两遍也劳累,不如改成晚上习武吧。”贾政那大哥两个字叫得咬牙切齿。
“这倒也不错,也不耽搁老大上值。”贾代善乐得看到这一幕,故意煽风点火道。
“老爷,我那侍卫也不能算是正经差事,改明儿跟我们大人告个假也就是了。”贾赦宁可耽搁他的差事。
看着亲爹和二叔相互攀扯的贾瑚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也不怎么妙了,当下也不敢再煽风点火贾赦,在边上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引起他们的注意,到时候火烧到自己身上。
但是,贾珍显然是没有这种觉悟了。
宁国府已经单传了好几代了,再加上贾敬向来秉持着严父的做派,别说跟贾珍开玩笑了,就连寻常父子之间的对话都极少看到。
贾珍看到两位叔叔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倒是觉得有趣又心生羡慕,忍不住就想融入进去,于是也拍着手开玩笑道:“这个主意好,那赦叔和政叔岂不是日夜都可以练武啦?想来过不了多久,赦叔就也能当上武进士了。”
“珍哥儿,来,过来,到赦叔这边来。”贾赦闻言倒像是一点也都不生气的样子,朝着贾珍招了招手道。
贾珍不明所以,再加上他也不知道贾赦向来是个促狭的性子,倒是真跑到了贾赦跟前去。
贾赦等贾珍走近以后,一把将贾珍擒住,用腋下夹着贾珍的头,对着贾代善说道:“老爷,如今敬大哥去了道观修道,想来也抽不出时间来管教珍哥儿,敬大嫂子那人你也知道,对外她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可偏偏对着珍哥儿就狠不下心来。倒不如,让珍哥儿跟我们一道学武。”
“大哥说得极是,珍哥儿在宁府无人管束,反倒是容易去斗鸡走狗,生出些不好的习惯来。跟着我们一道学个武术,不说其他如何,到底不会学了那些坏习惯去。”贾政这会儿立马摒弃前嫌,跟贾赦站了同一立场。
“是啊,珍哥儿不是盼着我考武进士么?这要是他自己学武了,这自己就能考武进士了。”说着,贾赦还逗贾珍,“珍哥儿,你只要好好学,这万一下一科你自己就是武进士了呢,开不开心?”
贾珍一点都不开心,可这会儿被夹在贾赦的腋下,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出不来,连话都说不了,自然也就没了申辩的权利。
“你们两这会儿倒是有了个当叔叔的样子。”贾代善似笑非笑地看了贾赦和贾政一眼,他们的心思贾代善还能不清楚,不过贾代善本来也就打着把贾珍弄去习武的主意,所以这才没拆穿。
对于贾珍之前斗鸡走狗的事情,贾代善也是有些耳闻的,只是之前贾珍的亲爹还在,贾代善这个当叔祖的自然也不好越俎代庖,替贾敬去管教贾珍。
可如今贾敬那个憨逼,已经“脱离了凡尘”,修道去了。
那身为长辈的贾代善自然还是要好好管教管教贾珍的,至少,不能让贾家再出一个像贾敬这样的憨逼。
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虽说到了瑚哥儿和珍哥儿这一代,两家实际上的亲缘都快出了五服了,可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外人看来,两家却还是同进退的,都是一家人。
尤其是圣上那儿,前儿贾敬发个疯都能嘲笑他半天,如今贾敬要去修道,皇帝更是笑得差点岔气了。这要是日后贾珍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还不得被圣上笑死?
“珍哥儿,我待会儿跟你娘说一声,以后就跟着你两位叔叔一起练武吧。”贾代善道。
不,我一点都不想练武,贾珍内心疯狂地想要拒绝,但是贾代善这个叔祖父在贾珍面前还是挺有威严的,至少在贾代善跟前,贾珍也不敢当即躺在地上开始耍赖。
贾珍只能寄希望于他亲娘,盼着他娘能可怜可怜他这个儿子,替他回绝掉。
“对了,为了以后练武方便,你日后就住到瑚哥儿隔壁去,正好,你们兄弟俩也能一起练武。”贾瑚的隔壁屋子原本是贾政的,可贾政这不是要成婚了,就给他挪到了更大点的西院去。
正好,空出来的那个小院子收拾收拾给贾珍住。
贾代善想着,让贾珍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去,也正好方便管教,省得贾珍出去斗鸡走狗。
“什么?祖…祖父,我也要跟着一起练?”贾瑚听到贾代善的话以后,颤颤巍巍地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老爷,瑚哥儿到底年纪小了些,还要读书,怕是吃不消吧。”贾政在贾赦那儿没什么兄弟爱,但是在瑚哥儿这儿还是有叔侄爱的,好歹替贾瑚争取了一句道。
贾瑚看有人给自己帮腔,连忙顺杆子爬了上去,“是啊,前几日,外祖父还说我年纪也大了些,也该跟行景哥哥那样,日日跟着他读书了。”
贾瑚心想,你看看,我是每日都要去读书的人,自然是没什么时间学武了。
对于贾瑚来说,让他练武,那比杀了他来得还要痛苦,就他这样,怕是连上一天武,连命都得没半条。他是一个文人啊,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怎么能学武呢?
“可我前几日跟你外祖父说起的时候,你外祖父还跟我说,你学问挺扎实的,倒是确实该培养一些习武之类的兴趣爱好,读书省得学得太快了,反倒是不妙了。”贾代善揭穿了贾瑚。
当然,张老爷子的原话倒也不是说该习武,而是该让贾瑚学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兴趣爱好。
毕竟,贾瑚的进度实在是快了些。
照着贾瑚现在表现出来的水平,张老爷子甚至觉得贾瑚现在就能去参加府试和院试,可能也能得个秀才了。照着这个进度下去,张老爷子甚至怀疑,自家外孙是不是能在束发之前就能考中进士,刷新本朝新科进士的最小年纪。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江南那边文风盛行,这些年出个神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但是,若真是有人十五岁就中了进士,哪怕是文章写得再好,名次都高不到哪里去,甚至还会被压到同进士里去。
毕竟,大家都是奉行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靠的。
皇家开科取士,可不是闲得发慌,来给文人们排个名次出来的。
皇帝是选拔人才出来给自己干活的啊。
十五岁的进士,你让他外放出去做父母官,这他能处理得好一县之事?恐怕不能吧。
那就只能安置在翰林院里老老实实熬资历,起码过个几年之后,这才算是把资历熬出来了。
可那个时候,至少会试都已经又经历过两三轮了,皇帝有了新的英才,哪里还能记得你?
当然了,身为贾代善的嫡长孙,这种被皇帝忘记的烦恼却是没有的。但是这么多年在翰林院熬下来,少年年少中进士的豪气估计都快被磨得差不多了。
那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了。
所以,张老爷子倒是希望这贾瑚能学点其他的东西,即是培养情操,也好分散一下读书这儿的精力。
贾代善又因为那几个梦,总觉得让贾瑚多练点武艺,强身健体了,这才放心。
这不,两个祖父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么。
“哈哈哈哈,好好好,让瑚哥儿也跟着我们一起学武。学武嘛,当然是要一家子整整齐齐的。”贾珍听贾瑚也要跟他们一起学,连忙拍手叫好。
“是啊是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不得让瑚哥儿跟我们一起学么?”贾赦一点父子爱都没有,甚至就只想看贾瑚吃瘪的场景了,就光顾着落井下石了。
敬大奶奶虽然溺爱儿子,却也知道,贾敬离了家以后,贾珍便无人管教。当然也不是说之前贾敬有管教过贾瑚,可到底有贾敬这个震慑在,贾珍倒也不敢为非作歹。可偏偏她对着贾珍又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这会儿贾代善说要把贾珍接去教养,珍大奶奶岂有不应之礼。
习武?习武怎么了?
宁荣两府都是武将出身的,自家的子弟,尤其是贾珍这还是长房长孙,自然是要跟着祖宗们的步调一致哇。
再说了,就连贾珍将来要继承的爵位,那也是三等将军,一个将军,哪有武艺不好的道理。
反正无论贾珍怎么说,敬大奶奶都只想把贾珍送到荣国府去,无论荣国公如何操练都行,只要别把这根独苗苗折了就行。
敬大奶奶又听说在荣国府里,贾珍去了荣国府的话,一应待遇都是与贾瑚一样的,心里对着荣国府越发感激了几分。
听说史氏因为忙着操办贾政和贾敏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的,敬大奶奶这回都不用史氏再找人去请,自己就投桃报李地上门来毛遂自荐了。
“我想着婶娘要操持政二爷和敏妹妹两个人的婚事,怕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侄媳妇也没其他本事,但来给婶娘跑个腿却还是可以的。”敬大奶奶笑着说道。
“我这儿正慌乱着,你若是能来帮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史氏简直求之不得,连着对牌都要直接给了敬大奶奶,“你向来是个周全的,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由你料理便是。”
要说,原本的时候,大儿媳妇一进门就从她手里得了管家权,史氏还在心里存了个疙瘩,觉得自己没了当家太太的威风。
可现在这管家权真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史氏又实在是被这管家累得不行。
史氏现在就盼着张氏能早早地生完孩子,她也能早早地把管家权还回去,好好的等着儿媳妇孝敬,她不香吗?
这会儿听敬大奶奶自告奋勇,愿意来帮她,史氏就差拉着敬大奶奶的手把她当亲女儿了。
敬大奶奶没想到史氏连着对牌都要给她,这自然是不敢收下,连忙退拒了,“婶娘您也知道,我到底年纪轻,没经历过什么事情,怕也只能在婶娘手底下打个下手。”
“可胡说呢,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本事,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也看在你弟妹的面子上。”史氏连忙说道。
“主要是我们那府里头,如今也离不得我呢,倒不如我日日来给婶娘打下手?”敬大奶奶提出了一个两全的主意来。
如今贾敬去了道观,贾珍又到荣府来住了,若是她也到这儿来帮忙,那宁府那边没了主子,原本敬大奶奶倒也不用多操心,不过派个心腹嬷嬷每日各处查询也就罢了。
但敬大奶奶是想着趁着贾敬不在,把府里的那些刁奴们先处理了。
宁国府又不少的老仆都是当年跟过老太爷的,长辈跟前的奴才原本就体面一些,更有些是跟着贾演上过战场,共患过难的。
这原本倒也没什么,长辈走了之后,将这些奴才们恩养起来也就罢了,左右宁国府也不缺这点子钱。
但贾敬心软,又满肚子的仁义道德,只要那些老仆们一哭老太爷,贾敬就不免心软,满足他们的心愿。这样长久下来倒是宁国府又油水的差事都被这些老仆们占着了。
偏偏有些还不满足的,总觉得自己的差事没有别人的好,可不又得闹起来么?
到如今,都已经到了奴大欺主的地步了。
就像焦大,宁国府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他都能传到外头去。偏偏一想处理,他又是嚷嚷着他对老太爷有恩,把太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
敬大奶奶便想趁着贾敬刚走,那些刁奴们还没反应过来,先下手料理了,省得在姑息养奸下去,宁国府当真乱了。
伺候过长辈的自然得好好对待,当然是要给他们好好养老才是,哪有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让他们操劳的。
敬大奶奶连给他们养老的庄子都找好了,就等着寻个由头,给都打发到庄子里去呢。
这个档口上,敬大奶奶自然是没法抛开宁国府的事物,直接来料理荣国府。
第52章
给自家的子侄挑武师傅,贾代善自然也是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
贾代善请的这一位,名叫俞峰,祖上也曾经阔过,在前朝家里还曾出过大将军,只是到他这一代已经没落下来了。
这位武师傅早在几年前就中了武进士,也谋了个一官半职,只是他的性子刚正,做了不到一年的官,就因为得罪上官,被降了职。
当年俞峰也年少轻狂,只道是自己受了委屈,想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直接就挂印而去,不干了。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反而落魄了起来。
连妻子重病,抓药的钱都掏不出来,还得靠人接济。
唯一幸运的是,他倒也还有几个真心为他的兄弟,见贾代善要给家里的子侄找武师傅,连忙推荐了他。
俞峰原本还不愿意去,只说高门大户,想来规矩甚严,他在江湖中待惯了,怕是适应不了这样的日子。
再说这些高门大户家里的子侄又必然养得身娇肉贵,只怕那些娇生惯养的子弟们也坚持不下来。再说习武又是个容易受伤的行当,到时候万一受点什么伤,自己还得吃一顿挂落。
只是他妻子治病的药材昂贵,俞峰也不愿意老是靠朋友接济,省得带累了朋友,俞峰这才愿意去试试。
贾代善原本也不喜欢江湖上的人,毕竟还有贾珍和贾瑚两个小的,怕万一有不好的习惯,把两个小子带坏了更加不好。
但见俞峰一身俊俏的功夫,言谈之间也是言之有物,有理有据的之后,贾代善只有见才心喜的份,想把俞峰留下来。
“我正要给家里的子侄们找个武师傅,不知道俞壮士有没有兴趣?”贾代善道。
“这…”俞峰有些犹豫,原本他只想来跑一趟,也算是不辜负了朋友的好意。但荣国公这样礼贤下士,又让他有些心动。
“你放心,无论你如何教,都随你,我绝不干涉。”贾代善看出俞峰的犹豫,保证道,“他们若是不听话,你要打骂我也保证,没人敢拦你。”
贾代善这么说,俞峰自然也安心了,再加上他确实也缺钱,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贾代善听说他妻子身体不好以后,还特意请了太医给他妻子去诊治。
俞峰见贾代善如此,越发尽心,想着不管贾家子弟无论有多顽劣不堪,都得尽心教导成才才是。
贾代善对俞峰这样武功俊俏,而兵法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的英才实在是爱得不行,要不是还惦记着让他教家里这几个不成器的,贾代善早就把人保举到军中去了。
这样的人才,在边关混上几年,保不齐又是我朝的一员猛将。
贾代善也不免觉得,让俞峰来荣国府当武师父实在是屈才了,但确实又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好老师,这不免就得就想多替俞峰考虑一些,生怕贾赦那个混不吝的,或者是贾政贾珍厌学情绪严重,把俞峰给气走了。
还特意敲打了一回众人。
“这俞师父我觉得教你们都说屈才了,若是他都教不好你们,那就少不得只有我来教了。”贾代善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家这个混不吝,又多长了一张嘴的老大了,特意又用眼神威胁了一番贾赦,这才又说道,“我的手段想来你们也是清楚的。”
“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为着这什么捞子的俞师父还得敲打我们一番,不知道是我们是亲儿子还是那俞师父是亲儿子。”贾赦原本心里就存着使手段把俞先生气走的打算,见贾代善先敲打了,不免有些失望,偷偷嘀咕道。
“哼,俞峰是不是我亲儿子我倒是不知道,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倒可能真不是我亲儿子。”贾代善冷哼了一声道。
贾·废柴·瑚这会儿还想再给自己争取一下,“祖父,我自幼体弱,怕是……”
贾代善心中本来就存着贾瑚因为体弱多病,考完会试就吐血而亡这样的梦,怎么能听得贾瑚说自己体弱,还不等贾瑚说完,贾代善就打断道:“胡说,你哪里体弱了,你打小就壮实,你小时候你祖母还说你腿有劲,一看就是个武将的料子呢。”
贾瑚:……祖父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俞峰为了好好做好一个武师父,争取把贾家子弟教成才了,还特意去打听了一番自己未来的学生,然后便发现有些确实有些难教。
倒不是说他打听到了这群公府公子哥们又多么不服管教,既然贾代善都说了已经全权将学武这件事托付给了他,随他打骂,那俞峰便有的是手段收拾不听话的学生。
而是,他的这群学生的跨度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有小时候有点基础,但已经荒废了多年,现如今都已经二十多了的贾赦;也有打小就没有基础,年纪也有些大了的贾政;还有年纪倒也不大,但是运动全靠平常自己斗鸡走狗的贾珍;更有一个年岁小,但据说被荣国公夫人当做心肝宝贝,平常养得跟姑娘似的贾瑚。
俞峰觉得自己还得因材施教,可这如何因材施教呢?俞峰光是想着该如何教,就想好几日,等到快到约好上门教导的日子,俞峰这才定了下来。
也不用说其他,直接就从最基础的教起。
毕竟荣国公的要求,也不是想让自家的子侄成为武林高手,连个武进士的要求都没有,只说要让他们强身健体便行。
那么什么东西既简单适合教没有基础的,又适合让那些有基础的巩固,那当然就是扎马步了。
芍药看着从小到大,无论严寒酷暑都没赖过床的贾瑚,第一回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有些忍俊不禁,觉得自家哥儿真的可爱。
可再可爱,那也是得催哥儿起来的,“哥儿,该起来了,昨儿老爷还说过您今儿得去练武场呢。”
贾瑚多年的生物钟,其实早就已经醒了,原本就是因为要去练武,这才不愿意起来,听了芍药的话,索性将被子往身上一裹,背对着芍药道:“芍药姑姑,我不想起来,不想去练武。”
芍药一面让人先把洗脸水兑好,一面好声好气地劝道:“哥儿赶紧起来,今儿早膳是您最爱吃的蟹黄包子,凉了就不好吃。”
想想起来以后就要去练武,贾瑚就觉得蟹黄包也不怎么好吃了。
芍药见贾瑚不为所动,放了终极大招,“哥儿,奴婢听鸳鸯姐姐说,她爹原先跟着老爷习武的时候,若是老爷上课去晚了,武师父得罚老爷跑上十几圈演武场……”
听说要罚跑演武场,贾瑚被吓了一跳,别说是跑十几圈了,贾瑚觉得跑一圈,那都能要了他的狗命,当下也没等芍药说完,连忙掀了被子起来,“芍药姑姑,快,我的衣服呢,可别去晚了。”
“哥儿别急,时辰还早着呢。”芍药一面帮贾瑚梳头,一面安慰道。
因为刚刚的厌学情绪,耽搁了不少时间,等贾瑚到演武场的时候,离上课的时间也没多少了,但贾瑚到的时候却只有贾政已经在了,贾赦和贾珍却是没有半点踪迹
那位俞师父也像是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的样子,见贾瑚来,俞师父看了一眼演武场角落里放着的日晷,倒也不多话。
“这位是瑚哥儿吧,倒是来得准时,在边上等着吧。”
这一等,就是一刻钟过去了。
原本定好的时辰是辰时一刻就得来演武场,贾政又是个不喜迟到的,所以辰时就来了,可等到辰时一刻,也就瑚哥儿来了。
如今他们叔侄两个倒像是难叔难侄似得,在俞师父身边站着,也亏得是,如今是早晨的太阳,也不算多晒,不然就这么晒下去,早晚中了暑气。
这时候,想着还没来,可能这会儿正在房里美滋滋地睡觉的贾赦和贾珍。再看看这会儿还无动于衷等着贾赦和贾珍来,一点也不着急的俞师父,贾政深觉后悔,早知道他也就晚点来了,也省的在这儿干站着。
嘿,别说,这站上半个时辰也还挺累的。
贾瑚向来是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性子,这光是一刻钟什么都不干,都已经觉得腿开始酸了。
他自持是个小人儿,也没什么书生非得风度翩翩的偶像包袱,站着觉得小腿肚酸得很,贾瑚索性就蹲下来等着了。
贾瑚看到自家二叔转头看向自己,朝着贾政露出了一个微笑道:“二叔,要不要一起蹲着,我觉得蹲着比站着舒服多了。”
贾政自持还是一个要脸面的人,他又不像是瑚哥儿这样年纪小吗,哪有在新来的师父面前,就这样不顾形象地蹲着的,但再这样等下去,贾政也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于是建议道:
“这都已经快辰时二刻了吧,大哥和珍哥儿怎么还没来,要不派个人去请他们过来,也省得耽搁了时辰。”
“不急,再等一等吧。”俞峰倒是半点也不急,只风淡云轻地说道。
就俞峰这样的表现,又有早上芍药的话打底,贾瑚如何猜不出来,这位俞先生是打算着今天杀鸡儆猴呢。可能就跟书院里的先生似的,迟到多久,就打多少板子。
但是贾瑚更能猜到得是他亲爹狗的程度,只要没人去找他,他肯定能以“忘了今日要习武”这种破理由糊弄过去,甚至还能倒打一耙,问大家为何不去寻他。
贾瑚也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师父,不如还是去找一找吧,若是不找,我怕我们今日能等到天黑。”
俞峰对自己的教学也是抱有很大的期待的,想着好好教导,这才能报了荣国公的知遇之恩,尤其是这第一节课。
见贾赦和贾珍不来,他面上风淡雨轻,可内里却也有些着急。
听贾瑚这么说,俞峰当下也不再犹豫,“那就派个人将赦大爷和珍哥儿去请来吧。”
贾代善哪里能不知道自家贾赦那浑不吝的性子,早早就防着有人耍少爷脾气,不服管教。贾代善他虽自己没来亲自盯着,可身边的亲信全双却是早就派来听俞峰安排了。
俞峰说要去将贾赦和贾珍请来,全双立刻吩咐了小厮去把贾赦和贾珍请来。
有贾代善的亲信出面,那两人是不想来也得来。
只是,不想来的是贾赦。
论起学武,贾赦也是有经验的。
他小时候,仗着背后有护崽子的老太太,经常以各种各样离谱的理由逃习武的课程,现在不还是可以照旧逃么?
不仅仅是俞峰想给大家一个下马威,贾赦也想着给俞峰一个下马威呢。
贾赦原本想的是,只要自己头天就不去,让那什么捞子的俞师父知道自己不好惹,以后也就能更加顺利地逃课了。
而贾珍,那就是只是单纯得起晚了。
他原本就是宁国府里的小霸王,除了贾敬以外,谁还敢管他了?
可是,贾敬再要考问他功课,那也不会在早上来找贾珍的麻烦。毕竟早上这样的好时候,贾敬自己都还要读书呢,哪里管得了儿子。
而,贾珍自己的日常就是斗鸡走狗,这种项目,通常也都不可能开门得太早。
所以,贾珍通常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贾珍身边的丫鬟小厮们倒是知道今儿是贾珍习武的日子,得早起。
可谁都没有那个胆子,在贾珍要赖床不愿意起来的时候,这么早喊贾珍起来。
贾珍身边的人,谁不知道珍哥儿起床气向来大。
但在俞峰这儿,倒也不管你是什么理由迟到,反正迟到就是迟到,一视同仁地很。
“赦大爷和珍哥儿第一天上课就迟到,看来是不把俞某放在眼里啊。”俞峰绕着贾赦和贾珍走了两圈,打量了两人一番,缓缓地说道。
“不是……那什么,”贾赦搓了搓手,讪笑道,“我今儿迟到也是有理由的,是因为……”
“我……我也是…”贾珍见贾赦已经开始开脱,也想要想出个理由来,好歹躲过这一劫。
没等两人想出个合理正当地理由来,就被俞峰打断道:“我不管你什么理由,迟到就是迟到。”
“原本定好的时间是辰时一刻,两位这已经迟到了一刻钟了,在我这儿习武,那也是有规矩的,既然两位没守好规矩,那就只能接受惩罚了。”俞峰看了一眼这会儿头发都还没梳齐整的贾珍道:“念在你们是初犯,也不好罚得太狠,绕着演武场跑十圈吧。”
荣国府地方大,再加上连着两代当家人都是武将,所以这演武场就修得格外的舒朗宽阔。
十圈?这会儿贾瑚和贾政已经开始庆幸,还好他们来得及时了。
但贾赦那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而贾珍更是新一代纨绔中的领军人物,这样的两个人,平常长辈的话都不一定听,更何况俞峰一个区区武师傅的话。
“这么大个演武场,跑十圈?大爷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跑不动。”贾赦索性破罐子破摔,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放赖道。
“你当你谁啊,还敢让小爷跑圈。”贾珍也是有样学样,甚至还带出了点纨绔的派头来。
俞峰倒是早就料到了两人必然不肯就这样听话去跑圈,反手从身后的武器架上拿出一根八卦棍来。
贾珍向来是个识时务的,对比了一下俞峰手里的那根棍子,感觉比当初他爹揍他时的那根棍子还得再粗上两分,当下也不用俞峰再威胁,自觉地就开始跑起来了。
可贾赦不同,他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再加上他小时候习武的时候,贾赦印象里那些武师傅也有拿着武器威胁自己的,可都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贾赦表示他一点也不怂,甚至可以再跟师父呛声,“我就不跑,有本事你就打我啊。”
贾代善是早就跟俞峰说过,打骂都随意的,俞峰也是真的有本事的,更何况今儿还想着给一个下马威呢,要是不打就对不起今儿特意做的这场戏了。
当然,好歹这些学生是公府公子,娇贵得很,俞峰也不想直接把人打伤了,随意他倒也仔细琢磨过,觉得还是屁股那块地方,哪怕挨上一两下,也只不过是疼,不会有大碍。
贾赦的话音刚落,俞峰的棍子就招呼着他的屁股去了。
贾赦也是那么略微有点基础的,再加上这些年在宫里当侍卫,也跟同僚们混着学过几招,贾赦早就预备着躲过俞峰的棍子了。
可是,贾赦他也万万没想到,俞峰是朝着他的屁股招呼过去的。
猝不及防之间,贾赦根本没躲过去。
说实话,俞峰下手也不重,贾赦也皮糙肉厚,挨打都不知道挨了多少回了,可这绝对是贾赦最丢人的一次。
他被别人打屁股了,而且还是当着死对头贾政和他亲儿子的面。
这让他以后如何跟贾政再呛声,如何再在儿子面前树立威信?
但是贾赦都来不及委屈,他刚刚捂住被打了一棍的屁股,与俞峰的下一棍就又下来了,连给贾赦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贾赦没法,只能快步逃开去,争取能远离那根棍子。
俞峰也连忙追了上去。
他逃,他追,贾赦倒也不是插翅难逃,而是被迫跑起了圈来。
第53章
贾珍再怎么每日斗鸡走狗,那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运动量,这演武场又实在是大,两圈下来,贾珍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刚刚的那点子对于俞峰手里八卦棍的害怕,在两圈跑下来以后,就依旧消耗得差不多了。他也向来养尊处优惯了,这会儿他的喉咙里都是火辣辣的。
贾珍便开始坚持不住了,他的步子就开始慢起来了,甚至还想停下来歇一歇了。
贾珍刚刚慢下来,眼光就突然扫到后面突然跑上来的贾赦,还有提着棍子跟在后面的俞师父,贾珍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连犹豫都不敢犹豫,当下就跟着贾赦一起跑了起来。
然后原本,两圈就累了的贾珍,居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体力来,连歇都不带歇一歇地跑了五圈多。
俞峰到底也不是非得逼着贾赦和贾珍跑完十圈,等他感觉到贾赦和贾珍的气息沉重,怕是感觉坚持不下去以后,俞峰便也没再强求。
“好了,也差不多了。”俞魔王开恩道,“你们再走上一圈便停下来吧。”
俞峰这一番杀鸡儆猴下来,别说是被杀的那两只“鸡”了,就连贾瑚和贾政都已经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至少贾瑚看到俞峰过来的时候,这会儿已经不敢再蹲着了。
“今儿是第一天,我倒也不好先就为难你们。”俞峰等贾赦和贾珍喘匀了气,这才说道。
“这还叫不为难?”这会儿气息已经喘匀了的贾赦,恢复过来以后,又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又抬杠道。
“你要是觉得不服,我们可以再练上一练。”俞峰平静地看向贾赦,顺便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在贾赦面前挥了挥威胁道。
贾赦看到那根八卦棍,条件反射的就想护住自己的屁股,然后在武力威胁之下闭了嘴。
“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做开始吧。”俞峰道,“先从扎马步开始。”
只是扎马步?贾瑚前世的时候也见过自己的好友扎马步,他虽然没自己尝试着练过,可看着却是不难。
这能有什么,不过就是跟站着差不多吧。
原本以为得刀剑叉戟上演全武当,自己可能学着学着还得提起一个十几斤重的大刀舞上一圈的贾瑚,现在突然觉得,学武貌似也不难?
不仅仅是贾瑚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贾政和贾珍也都松了一口气,稍微有点基础的贾赦倒想问一问,这站马步要站多少时间。
只可惜俞峰那根八卦棍正虎视眈眈地对着他呢,贾赦到底是没敢问出口,到时候挨打事小,在贾老二面前丢了脸,那就是大事了。
俞峰看着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没说什么你们高兴得实在太早了之类的打击他们的话,只自己亲身做了一个扎马步地动作,让贾瑚他们学。
“像我这样,双脚打开,略比肩宽一点……然后重心下移,气沉丹田,再将双脚打开。”俞峰边说边演示,自己摆出了一个标准扎马步的动作,然后示意贾瑚他们学。
这看着实在也不是很难,贾瑚便照着俞峰的动作,也做了一个扎马步的动作。
俞峰看到贾瑚的动作标准,这还特意夸了一句,“哥儿这动作倒是标准。”
看看,他贾瑚,只不过是不爱学武罢了,又不是真的没有习武的天赋,被俞峰夸得豪情万丈的贾瑚,这会儿甚至都快觉得,祖母可能确实没说错,他确实就是有当武将的天赋。
可没过一会儿,贾瑚就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开始打颤了,腰也开始疼了,背也开始酸了,转头一看,除了他爹以外,贾政和贾珍额头都汗水,已经在太阳的照射下看着亮晶晶的了。
“师父,这得蹲多久的马步啊。”贾瑚忍不住问道。
“不是说了今儿就站马步嘛,那自然就是要站到今儿的课结束,”俞峰理所当然地说道,见大家都累得不行,俞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不长,也就午膳前。”
也就……午膳前???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上去了,又是初夏的阳光,一会儿晒下来就觉得脸都被晒红了,但贾瑚甚至觉得太阳一点都不大,最好还能再大一点,把他晒晕过去才好。
这会儿的贾瑚,只想收回刚刚自己的想法,什么当武将的料子,他不配。
“不过哥儿年纪小些,倒也不用站那么久,哥儿再扎一刻钟马步,我就允许哥儿歇上一刻钟。”俞峰看到贾瑚不免想起自己早夭的儿子,若是还在,怕也就是这么大,倒是温和了一些。
“年纪小就正是该打基础的时候,我觉得就该多练练……”贾赦坑儿子的时候也是真的坑,他略有些基础,这会儿站马步也算轻松,听到俞峰的话以后,忍不住多嘴道。
“赦大爷若是不服,我可以让你多站一会儿的。”俞峰淡淡地看了贾赦一眼道。
“我我我,我也年纪还小呢,我能不能也歇一歇……”贾珍连忙为自己争取道。
俞峰看了一眼贾珍,其实非要说他是个孩子倒也确实能说,毕竟还未束发呢。
但是眼前的贾珍由于吃得好,长得也高高壮壮的,如今身高都已经到俞峰的肩膀了。
再加上俞峰在打听自己未来学生的时候,也听说贾珍斗鸡走狗,年岁倒是不大,但纨绔却看到是十足十的。
于是俞峰只说道:“珍哥儿这个年纪,是最正好练武的年纪,怎么能中途休息呢?”
绕是贾瑚能站一刻钟休息一刻钟,这样一上午下来,贾瑚都感觉自己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更不用说直接站了一上午的贾政他们了,在俞峰说完“今日的课程就到这儿吧。”之后,贾政也顾不得自己一直以来揣着的偶像包袱了,直接就躺倒在地上了。
俞峰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道:“你们看着都是之前不锻炼的,回去记得让人涂点药油在酸痛的地方,搓揉开了,不然明儿起来怕是得走不了道了。”
等俞峰一走,一直威胁着贾赦的八卦棍不见了以后,贾赦立马生龙活虎起来。
“呦吼,咱们政二爷还有这样的时候?你不是常说君子当行止有度吗?”哪怕是累得不行,能嘲讽贾政的时候,贾赦的嘴绝对不会累道。
要在平常,贾政估计又是被贾赦气得跳脚,可这回贾政反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一反常态地感激起贾赦来了:“今儿我可还得谢一谢大哥呢。”
“什么?”还有贾老二要谢他的时候,贾赦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甚至都怀疑贾政是不是累傻了。
“害,要不是今儿早上大哥来迟了,又跟师父闹了这么一场我们怕是要多站起码半个时辰的马步呢。”贾政说道,“这可不得多谢大哥。”
说着,贾政还故意招惹贾赦一句道,“对了,刚刚大哥和俞师父对的那一招,倒是挺不错的。”
贾赦哪里有跟俞师父对招,只有被俞峰打了一棍屁股。
贾赦本来就是心里有鬼,听到贾政这样阴阳怪气的话,立马就想到了他刚刚狼狈的模样。
“呸,贾老二你说什么呢?”贾赦啐了贾政一口道。
“我能说什么,不过是谢一谢大哥罢了,顺便,我倒是希望大哥明日也能迟到一些,也好让我们多歇一会儿。”贾政故意道。
贾赦这个人本来就经不起激,贾政这么一说,立刻就要压到贾政身上去撕贾政的嘴。
贾珍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腿酸得就差走不了路了,连忙要去劝,一边拦着贾赦,一边让贾政赶紧告个饶,忙得不亦乐乎。
“瑚弟,你快来,快拦住你爹。”贾珍自己拦不住,又急得喊贾瑚道。
“珍哥你别管他们两个,最好打上一架,让祖父来罚他们。”贾瑚也累得不行,才不愿意来劝这个两个长得像大人的小孩呢,翻了个白眼道。
贾家是以武起家的,贾代善也年幼就开始练武,哪里能不知道头一回练武之后,腿脚必然酸得很。
别人那儿贾代善不管,可宝贝孙子这儿,贾代善早就亲自送了药油过来,还特意叮嘱了芍药,晚间一定得给贾瑚按一按腿。
“芍药姑姑,你轻一点,疼~”芍药晚上给贾瑚按腿的时候,只要一按到小腿肚,贾瑚就嚷嚷着酸疼。
可芍药也知道,这酸疼的地方得多按一按,这明儿才会好受一些,不然明儿怕是腿酸得要走不了路。
见自己自幼看着长大的哥儿,这副模样,芍药哪能不心疼,“老爷也是,哥儿年纪还小,一边要读书,哪有一边还得习武的?”
“幸好我明日是去外祖父那儿读书,好歹还能歇一天。”贾瑚也庆幸道。
贾瑚这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就光是站个马步,还能累成这样。
贾赦一回去,就开始跟张氏抱怨,“那武师父实在也太严苛了,竟然让我们站了一上午的马步,连歇都不让歇,可把我给累的。”
“华文,你去找找我放在书房的药油来,等待会儿给我按按。”贾赦吩咐道。
“不知道咱们哥儿那儿如何,蔷薇你替我去看看哥儿,大爷那儿的药油也匀点给哥儿。”张氏听贾赦这么说,立刻就担心起贾瑚来。
“奶奶只知道关心哥儿,也不心疼一下我。”贾赦不免含酸说上一句。
“大爷这么大个人了,哪里还要我心疼,咱们哥儿年纪还小呢。”张氏笑着说道。
“奶奶好歹也多心疼我些……”
两夫妻正说着,张氏突然就觉得下身湿漉漉,肚子又隐隐约约开始疼起来了。
“红豆,快,快去喊稳婆过来,我好像要生了。”张氏捂着肚子说道。
“大爷,您干看着干什么,快跟我一起扶奶奶进产房啊。”产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红豆一个人扶不动张氏,红豆看看旁边呆站着贾赦,连忙说道。
红豆是经历过张氏生瑚哥儿的,再加上她一直都帮衬着张氏管家,行事也向来雷厉风行。
“芙蓉,你去将稳婆和女大夫都请过来,顺便,让奶妈子们也准备好。”
“芍药,你去给老爷太太禀报一声,顺道让人准备好热水。”
“红豆,你过来,”张氏进了产房以后,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瑚哥儿呢,他在哪儿?”
“奶奶放心,这个时辰,哥儿应该在屋里温书呢。”红豆倒也没多想,只安慰道。
“不行,红豆,你亲自去看着瑚哥儿,我不放心。”梦里瑚哥儿就是在自己生产的时候没得,哪怕现如今瑚哥儿已经学会了凫水,张氏也照样不放心。
红豆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只有把红豆派到贾瑚身边去照料,张氏才能放心下来。
“我的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哥儿那儿,芍药肯定照料得好好的。”
这个时候,正是东院最忙乱的时候,奶奶要生产,大爷又是个不顶事的,红豆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去看瑚哥儿。
“我不放心瑚哥儿那儿,红豆你去。”张氏也不肯退让,“好歹去看看瑚哥儿现在如何。”
红豆撇到如今站在产房外头坐立难安的贾赦,索性说道,“奶奶,如今大爷在外头呢,不如让大爷去盯着瑚哥儿。”
横竖大爷在东院这儿杵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去瑚哥儿那儿盯着,一来让奶奶放心,二来也省的在这儿碍手碍脚。
张氏不过是不放心这会儿贾瑚一个人,红豆让贾赦去看着瑚哥儿,到底是亲爹,张氏倒也放心。
“那就让大爷去看着,让他仔细着点。”
红豆闻言,连忙有出去。
贾赦这会儿正看着大家忙碌,他一个人在外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见红豆出来,连忙问道:“红豆姑娘,好歹让我知道我该干些什么。”
“大爷,奶奶正不放心哥儿呢,还得劳烦你去看着点哥儿。”红豆道。
“欸,好,我这就去看瑚哥儿。”贾赦这会儿六神无主得很,听红豆给他派任务,直接就应承了下来。
等他回过神来,“不是,不对啊红豆,奶奶在这儿生产,我哪有不守着奶奶的。”
“大爷还是去看着瑚哥儿吧,也叫奶奶放心。”红豆着急着进去看张氏的情况,“大爷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反倒是碍事呢。”
贾赦在张氏这些陪嫁丫鬟这儿向来讨不到好,想着红豆说得也有道理。
贾赦又怕瑚哥儿真因为张氏生产被吓着,忙不迭的又去瑚哥儿的院子里看贾瑚。
第54章
儿媳妇生产,史氏这个当婆婆的哪有不来看着的,正好敬大奶奶这会儿正跟史氏对账本呢,也连忙一起跟了来。
看到这会儿张氏生孩子,东院照旧一点都不乱,敬大奶奶也不由得感叹一句,“到底是赦大奶奶,治家有方呢。”
“她还年轻,有得学呢,还要你多教他。”史氏见敬大奶奶夸自己儿媳妇,面上都添了几分光彩,只谦虚道。
“太太,敬大奶奶。”听说史氏和敬大奶奶来了,红豆有连忙出来。
“你们奶奶如何?”史氏问道。
“奶奶这会儿还好,只是稳婆说还要不少时辰,太太要不先回去?”红豆试探着问道。
有史氏这个主子在,她们也安心不少。
但是这明显张氏还得好久才能生,妇人生产,连生上一天一夜都是有的,要是让史氏这个当婆婆地在这儿等,红豆也怕史氏会觉得自家奶奶不懂事,不喜自家奶奶。
“不妨事,我们且在这儿等着,你让人抬两张椅子来便是。”史氏笑着说道。
“对了,我那儿有两支上了年份的野山参,刚刚出来得急,倒是给忘了,鸳鸯你去拿了来,让人切了给大奶奶送来。”史氏说道。
“奶奶这儿真好缺这样的好东西呢”红豆也知道野山参不好得,更不用说上了年份的野山参,那都是用来救命的,忙谢过史氏。
“一家人,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史氏连忙让琥珀扶起红豆道,“你只管去里头守着你们奶奶,外头有我们看着呢。”
史氏在外头坐镇着,坐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有些不对来,贾赦呢?
哪有家里女人在里头生产,家里男人倒是不在产房外头守着,不见踪影的。
“你们大爷呢?”史氏拦了个小丫头问道。
这个小丫头刚刚被派了来小厨房烧水,这才刚刚端了热水进来,哪里知道贾赦被派了去看着贾瑚。
“奴婢也没见过大爷,可能出去了吧。”贾赦是出了名的不着家,小丫头也没见着贾赦,只当是贾赦出门了。
“他媳妇在给里头生孩子,他倒是人不见了的,”史氏气道,“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还不快去把他寻了来。”
张氏在里头生孩子,贾赦倒是不见了,这传了出去,也只会被说他们家没规矩。
小丫鬟连忙应了,放下脸盆就要去找贾赦。
“欸,你回来,”琥珀见那个小丫头要自己去寻,连忙又拦了下来:“你这个憨丫头,你自己去找,上哪儿找得到大爷。”
“你且去问问大爷的小厮,若他们也不知道,便去二门外头,寻那些小子们去找一找。”琥珀教道。
见这个小丫头依旧懵懵懂懂的样子,琥珀也没法子,索性喊了几个老婆子,与小丫鬟一起去找贾赦。
却说,贾赦到贾瑚那儿的时候,芍药还正在给贾瑚按腿呢。
贾瑚连贾赦进来,连忙站起来道,“阿爹,你怎么来了。”
贾赦这会儿正心绪不宁着,摆摆手道,“你娘让我来看看你。”
贾瑚看贾赦神不守舍,坐立不安的样子,又记着张氏快要生产了,心口一跳,连忙问贾赦道:“阿爹,我娘怎么了。”
一瞬间,贾瑚脑海里,闪过各种不好的事情。
他前世就是无父无母,到了这里,才享受到父母之爱,难不成……
贾瑚被自己想得那些画面吓得脸色都白了。
“你放心,你娘没事,正给你生妹妹呢。”贾赦连忙说道。
贾赦怕贾瑚担心,只说没事,可贾瑚又不是真什么都不懂得小孩,他也曾听过有妇人生产时难产而亡的,他哪里能不着急。
哪怕是贾瑚知道他娘行事向来周全,而红豆她们也各个都能独挡一面,可他不亲眼看着总觉得心里不安。
“阿爹,我们还是去东院看看吧,别在这儿干等着了。”贾瑚看着贾赦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知道他爹也紧张着,连忙说道。
“不行不行,你还小呢,那种场面哪有让你去的。”贾赦虽然平常坑儿子坑惯了,可大事上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之前张氏生瑚哥儿的时候,贾赦就守在产房门口,张氏在里面痛呼的声音,还有那一盆一盆端出来的血水,贾赦当时都吓得腿都软了,甚至等瑚哥儿出生那一刻,他在精神极度紧张以后再放松下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贾赦当时自己都这样,哪里敢让贾瑚去东院守着,到时候小孩子家家得被吓到了反倒是不好。
“咱们就安安静静地在这儿守着,等你娘生了妹妹,咱们再过去。”贾赦劝道。
贾瑚看着一直坐立不安着的贾赦,心想,难道这还是安安静静地守着?
“芍药姑姑,你把我的外裳拿来,咱们去看看去。”贾瑚也不理贾赦,只跟芍药说道。
芍药虽然也担心张氏,却也万万不敢让贾瑚去,闻言便有些犹豫,只看向贾赦,希望贾赦能拦一拦贾瑚。
贾赦倒也不负众望,只拉着贾瑚说道,“你坐着,咱们倒是好好想一想你妹妹的名字。”
贾瑚虽然也担心张氏,但提起未来妹妹的名字,贾瑚倒是确实感兴趣。
他前世也没有什么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所以现在对张氏肚子里的孩子就格外重视一些。
想想日后有一个娇娇软软的妹妹,妹妹会喊他哥哥。闲暇时候,他可以教妹妹一道下下棋,打一打棋谱。
而妹妹会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己,拍着手说哥哥好棒。
妹妹要是下棋下不过他,闹脾气的时候,也可能会把棋盘给掀了来悔棋,贾瑚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改如何跟妹妹讲道理。
私下里,虽然贾瑚知道给妹妹取名字这件事轮不到自己,可贾瑚也翻了好多遍《说文解字》,就想着给自家妹妹挑出一个好字来,一定得配得上她妹妹的那种字。
贾瑚都快把《说文解字》翻烂了,挑出了不知道多少叫着好听,又寓意好的字来。
这会儿贾赦跟他提起这个话题,贾瑚只当是贾赦要跟他讨论妹妹的名字,甚至是要由他来定这个名字。
“阿爹,你说叫莲花如何?贾莲花这个名字怎么样?”
“莲?哪个莲字?”贾赦还想再挣扎一下,万一不是自己想的那个呢。
“就是莲花那个莲,”贾瑚给贾赦比划了一下莲这个字如何写,然后又跟贾赦安利道,“这个字多好,寓意妹妹像莲花一样品行高洁……”
“不是,哥儿…这个字怕是不怎么妥吧。”现如今,贾赦有些后悔跟贾瑚提起未来女儿的名字,瞧瞧,这是一个正常的名字么?
贾赦相信,他这会儿要是应承下来,让闺女叫这个名字,不说张氏答不答应,就说让贾代善知道了他的长孙女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就怕是能打断自己的狗腿。
这贾家祖辈在田里刨食的时候,都没给家里的姑娘取过这么俗气的名字吧。
更不用说等将来闺女长大了,要是知道是他让瑚哥儿取的,那还不为了这个名字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而贾瑚,这个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得跟贾赦安利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呢。
“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不蔓不枝[1],爹你想想,我贾瑚的妹妹,也就莲花这样品行高洁的名字,才能配得上他。”
救命,贾赦这会儿都快疯了,想了很久,贾赦这才突然想到一个理由来。
“我们家的姑娘,也都是最尊贵不过的,都是依着兄弟一道取名的,像你姑姑,也都是跟着我们一道排行的,你妹妹该从玉字呢。”
“那…”贾瑚想着姑娘家确实是从着家里的排行才显得尊贵,但他也实在不愿意否决了自己想了这么久的好名字,只说道:“那不如用莲花来做乳名?”
贾赦:……
“原来大爷在这儿,可算是找到你了。”小丫头找了半天,才听人说大爷来寻瑚哥儿了,到了贾瑚这儿,看到贾赦果然在,连忙进去道。
“我记得你是东院的丫鬟……”贾瑚记性相当得好,哪怕是东院那些扫撒的小丫鬟,那也基本都能认出来。
东院的小丫鬟这么急匆匆的来寻贾赦,还是在张氏生产这样的关键时候。
而贾赦又是张氏打发了他来这儿陪着自己的。
贾瑚自然是以为张氏有些不好,这才非得来寻了贾赦,让他去主持大局。
贾瑚这会儿也想不了其他,连小丫鬟和贾赦都顾不得了,只连忙往东院跑过去。
“哥儿,你跑什么。”贾赦原本也没多想,但是看贾瑚跑出去,自己心里也一慌,一边追着贾瑚往外头跑去,一边问贾瑚。
贾瑚这会儿想的都是张氏不好了,哪里有什么心思理贾赦。
就一转眼的工夫,芍药就看着贾瑚和贾赦跑出去了,她再追,哪里追得上,连人影都快看不到了,只能又回来问小丫鬟。
“东院出了什么事情?大奶奶怎么了?”芍药问道。
“啊,”小丫鬟这个时候自己还一脸懵逼呢,怎么他还没说完话,大爷和哥儿都跑了,“没……没出什么事情啊。”
“没出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着急忙慌地来找大爷?”芍药气得都想打这个小丫鬟了。
“是太太见大爷不在,特意让奴婢来找的啊。”小丫鬟晕乎乎地说道。
“你啊你啊,”芍药气不打一处来,点了点小丫鬟的脑袋道,“传话也不知道传清楚点。”
大哥儿连外裳都没穿呢,芍药也顾不得这个傻傻愣愣的小丫鬟,连忙找了一件外裳跟着往东院里去。
贾瑚着急忙慌地跑到东院门口,就听到张氏在里头惨叫了一声,吓了一哆嗦。
“哥儿怎么来了?”史氏转头刚刚看到贾瑚吓了一哆嗦,连忙说道,“芍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看着点哥儿,这时候能让哥儿过来吗?鸳鸯,快,把哥儿送回去。”
贾瑚抬头看到史氏和敬大奶奶脸色都还好,也放心了不少,若是张氏真得不好了,史氏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着急,但贾瑚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祖母,我不走,我阿娘……”贾瑚到底是要问一问才放心。
“你娘没事呢,你乖乖回去看书,等你娘给你生了弟弟,你再来看弟弟好不好?”史氏劝道。
贾赦扎马步扎得时间太长,也没按过,腿上的酸痛自然是还没缓解过来,竟连瑚哥儿都没跑过,这会儿才赶到东院来。
史氏看到贾赦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瑚哥儿都知道跑来东院看看,你呢?”
“我…”
贾赦刚刚要辩解就听着史氏抢白道:“你什么你,你媳妇在里头生孩子,你倒是见天就知道去外头鬼混了,等你老子回来了,我必然让他锤你才是。”
“太太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刚刚还在这儿呢,我这不是怕瑚哥儿被吓着了,特意去看瑚哥儿的么?”贾赦还委屈呢,他明明就是被红豆嫌碍事 这才打发的去看瑚哥儿的。
一听到瑚哥儿,史氏越发生气了,“你看瑚哥儿,就是看着让他这会儿跑过来?小孩子家家的被吓着了可怎么办?”
刚刚跑过来的时候,贾瑚因为剧烈运动,小脸红扑扑的,可到了这会儿静下来了,脸就显得有些白了。
又因为贾瑚听到张氏在产房里头的痛呼声,脸就更加白了几分。
“好孩子,你先跟着鸳鸯回去,”史氏可不敢让贾瑚在这儿,“等你弟弟出来了,祖母必然打发了人来喊你好不好?”
“我出来的时候你敏姑姑正说要晒书呢,要不哥儿去你姑姑那里?”敬大奶奶也提建议道。
张氏正在里头难受着,贾瑚如何肯走,一直抿着嘴,也不说话,只是就是不肯动。
看贾瑚这样,史氏又气得瞪了贾赦一眼,连看个孩子都看不住,可真真是个棒槌。
“你再不走,那我就只能喊婆子们把你抱回去了。”史氏唬贾瑚道。
“祖母,我娘肯定会没事吧?”贾瑚仰头问史氏道。
“你放心吧,你娘这又不是头胎,再说了,女医也说你娘胎位正,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给你生个弟妹出来了,哥儿乖,快回去吧。”
这会儿红豆也从产房出来,“哎呦哥儿怎么真在这儿,刚刚奶奶说像是听到了哥儿的声音,我还不信呢,哥儿乖,快回去吧,奶奶在里头好着呢。”
贾瑚这才放下心来,乖乖跟着鸳鸯回去。
刚刚出门,便遇到了来寻贾瑚的芍药。
“可算是赶上哥儿了…”芍药气喘吁吁道。
“你怎么回事,现如今真是忙乱的时候,你也不看好哥儿,让哥儿一个人跑来东院,这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鸳鸯见到芍药也少不得数落一句。
“姐姐说的是,我这心里也发慌呢,还好有姐姐在。”在贾瑚出门的时候,芍药突然想到平日里奶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一直说哥儿身边不能离人。
今儿虽说大爷就跟在后头,可谁不知道大爷向来就不是个着调的性子。
也亏得哥儿是一路跑来东院的,也没出什么事情,要是真有什么事,她简直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我这么大个人了,府里又是惯熟的,能有什么事情?”贾瑚心想自己身体里好歹装得是个大人,这又是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情。
“是是是,哥儿是大人了,”鸳鸯只当贾瑚小孩装大人呢,连忙哄道,“那奴婢送您去姑娘那儿好不好?”
“生了生了,奶奶生了个哥儿。”
张氏只听到稳婆貌似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她就因为力竭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贾瑚:莲花这个名字多好听,我就要单方面叫我妹妹莲花
[1]出自《爱莲说》周敦颐
第55章
张氏有些恍恍惚惚,仿佛又是进入了什么梦境。
“这个小院如何?离荣宁街也近,不过就是二里地,二叔用来安置二姨绝对是极好的。”一个公子说道。
“倒是确实不错,这里也有二十几间屋子吧,想来你老娘和二姨他们也够住了,”另一个说道,“对了,蓉哥儿,我家里那母老虎管着,实在是不方便,这新房里要用的物件可还得麻烦你帮我置办呢。”
“那是自然,交给我,二叔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对了,二叔,她随不是我老爷养的,可好歹算起来也是我二姨,你可不能亏待了她。”
“瞧你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那母老虎,看着倒是威风,可实际上却是身子早就有病了,只等她一死,我便将你二姨接到我们府上去做正头娘子去。”
张氏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眼前这个仿佛就是她刚刚生的哥儿,但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要找外室似的。
而另一个年轻点的,他口中的二姨便是那个外甥?可他为何又称她儿子为二叔?
没等张氏想明白,这场景已经转到了那“二叔”“二姨”成婚的时候。
这倒是一点都不像是纳妾,或者安置外室,
除了没有敲锣打鼓的热闹,和大红花轿的排场以外,小院内里却都是寻常人家娶正头娘子的排场。
小院子里头布置得一片红彤彤的,连着窗户上都贴了两个大红色的喜字,更不用说内里连大红喜字蜡烛,红色的被帐一应俱全。
这倒是让张氏一时之间有些看不透了。
没过多久,新郎官也乘了一顶小轿过来了。
“二爷可算是来了,快换了衣服跟姨奶奶去拜堂吧。”小院子里候着的小厮连忙引了人进门,小丫鬟也连忙找出大红色的衣服来给他换上。
张氏这会儿已经顾不上,看什么拜堂不拜堂了,她只看到那个青年原本穿的那一身衣服是素白的。
大家公子,又是这个年岁,丫鬟嬷嬷们肯定不会给他穿这样颜色的衣服,除非是孝期。
张氏被她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不成她的这个儿子是个混世魔王?
停妻再娶,孝期成亲,这两项罪名无论是哪一项,只要捅出去,别说是贾家了名声了,就连张家累世积攒下来的名声都得毁于一旦。
张氏甚至想直接上去给那人一巴掌,但她却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拜完天地,只留那件素色的衣服,静静地留在一旁。
张氏没法阻止,甚至连那场荒唐的婚事都没看完,就转醒过来了。
“奶奶可算是醒了,”见张氏醒来,红豆连忙把已经在小炉子上煨了不少时辰的人参鸡汤端了上来,“奶奶先喝口鸡汤,补补气。”
“孩子呢?”张氏没在自己床边看到孩子,连忙问道。
“二哥儿刚刚被奶妈抱去喂奶了,过会儿就回来。”红豆以为张氏担心孩子是不是健康,连忙说道,“奶奶放心,哥儿哭起来可大声了,一看就是各壮实的。”
“真是个哥儿?”张氏对红豆描述儿子健康表现得很冷淡,倒像是很在意孩子的性别似的。
“奶奶倒是奇了,旁人还想多子多福呢,奶奶倒是非喜欢姐儿不成?”红豆开玩笑道,“难不成奶奶还不疼哥儿了?”
“哪有不疼哥儿只想要姐儿的?”张氏接了一句,可看着神色却是淡淡的。
正好,这会儿奶妈喂完二哥儿,把二哥儿送了回来,红豆连忙抱了到张氏的床前,给张氏看。
“奶奶瞧瞧,咱们二哥儿长得多俊呐。”红豆抱着二哥儿说道。
虽说只是个刚出生的小孩子,但二哥儿不像别的孩子似的,这个时候都还没长开,能把亲妈都丑到。
二哥儿虽然也红彤彤的,但是从那五官的影子里却能初初看到未来的风华。尤其是那丹凤眼,将来都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家。
张氏闻言看向自己刚刚生下来的二哥儿,张氏一眼便看到了二哥儿的丹凤眼,简直跟自己梦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原本就对二哥儿有几分隔应的张氏,如今已经对二哥儿升起了几分淡淡的不喜。
“阿娘,我能进来看看你和弟弟吗?”贾瑚在门口问道。
“大哥儿来了,快进来。”红豆朝着贾瑚招了招手说道。
红豆意识到自家奶奶貌似不怎么喜欢才出生的哥儿,正愁如何圆融两人的关系呢,见贾瑚来了,红豆也松了一口气。
瑚哥儿?对了,在自己的梦里,瑚哥儿在自己生产的时候就被人推下了荷花池。
可这会儿瑚哥儿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张氏突然放下心来,瑚哥儿的这事是一场梦。
那么二哥儿这怕也只是一场梦罢了。
再说了,这会儿二哥儿还小呢,只要将来好好地教,难不成还怕教不好哥儿?
张氏的心绪瞬间就变了,哪有为着还没发生过的事情,就厌恶自家儿子的,大不了……大不了她日后打小就开始给二哥儿念礼仪规矩。
“瑚哥儿快坐,快瞧瞧你弟弟去。”张氏招呼贾瑚道。
贾瑚倒现在都有点不相信,怎么好好的妹妹,连名儿都取好了,怎么就变成弟弟了。
贾瑚前世没有感受过有骨肉同胞带给自己的亲情,看着自家弟弟红红的,小小的手,贾瑚忍不住去触碰了一下。
贾瑚好像碰到了二哥儿的手,好像又没碰到,但是贾瑚的心里奇异地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他的血脉相连的弟弟了。
贾瑚捏了捏二哥儿的小手,虽说娇娇软软的妹妹,变成了臭小子弟弟,让贾瑚有些失望。
教妹妹下棋的时候,妹妹要是赖棋撒娇,那贾瑚肯定当场是养妹妹的乐趣。
但若是弟弟,胆敢悔棋赖棋,贾瑚都已经想好的让弟弟抄哪几本书,才能让弟弟知道什么叫做诚实守信,让弟弟好好体味一下来自兄长的爱。
不过这会儿贾瑚看到二哥儿,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这难道真不是妹妹吗?”
这长得也太秀气了一点了吧。
贾瑚甚至都想掀开二哥儿的襁褓看一看,真不是他们故意逗自己,这才说是哥儿吧。
“难道瑚哥儿不喜欢弟弟?”红豆有些着急,要是大哥儿也一心想要一个妹妹,那二哥儿岂不是不受母兄待见?“咱们二哥儿多可爱啊。”
“弟弟和妹妹都好,只要是阿娘生的我都喜欢。”贾瑚把二哥儿的手塞进襁褓里,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以后说道:“弟弟可能更好一些,我可以带着他一起读书习武。”
他都逃不了习武,那么作为他贾瑚的弟弟,贾瑚表示,那肯定也得是个习武的啊?
贾瑚想着,等他弟长大了,得先请上十个八个的举人,教弟弟读书,再请上四五个武师父,让弟弟习武,不把学到文武全才,怎么做他贾瑚的弟弟。
“嗯…等弟弟再大一些,我就教弟弟启蒙 。”
“是呢,你这个当兄长的可得肩负起教导幼弟的责任人来,”张氏笑着调侃道,“咱们瑚哥儿现在就可以想起来了,到底教弟弟什么好?”
“我贾瑚的弟弟,可不得经史子集都得会?”贾瑚故意俏皮地说道,“学法可以辨是非,习武可以强健身体,这两样也都得让弟弟学上吧。”
“我听着芍药说,哥儿自己还不想去习武呢,倒是给弟弟安排上了。”张氏笑着点了点贾瑚的脑袋道。
学法可以辩是非…张氏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突然就明悟了几分。
“哥儿以后有空了,就来给你弟弟念一念律法如何?”张氏突然问道。
贾瑚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弟弟,自然是乐得跟弟弟亲近都来不及,哪有不愿意的?
只是一般人家给孩子启蒙,那不都是百三千起的么,哪有拿着律法书给孩子启蒙的?
不过贾瑚向来觉得,熟读律法倒也确实重要,毕竟与人激情对喷的时候,如果你能头头是道的以律法为依据攻击对方,那喷人喷成功的概率也要大上几分。
“那我明儿就去书房里找了咱们大宁的律法来。”贾瑚积极道。
正好他前世的那个朝代的律法,好像与本朝也确实不同,贾瑚自己也得多读几遍律法,巩固一下。
律法这种东西不仅仅是科举的时候写策论用的到。连将来科举考上了,做了官,那治理一方百姓也用得到。
当然了,最为重要的是,学了律法也能更好的约束自身,省得做了那些违反法律的事情,倒是带累了一家子人。
“若是我没空,正好也可以让阿爹读给弟弟听。”贾瑚建议道。
“你爹可不行,就他那样,别说是给二哥儿读读律法让二哥儿约束自身了,你爹那样,不把二哥儿坏那都算不错了的。”张氏否决掉。
“奶奶这是说我什么呐?”贾赦正好在这会儿进来,他倒也没听清楚其他,只听见张氏提到他而已。
当着贾赦的面,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再说“怕他把瑚哥儿带坏之类的话”,只换了一个话题道,“对了,大爷,二哥儿的名字,老爷那儿可有定论?”
当初贾瑚的名字是贾代善翻边了书取出来的,张氏只当二哥儿的名字也由贾代善来取呢,所以这才问道。
“老爷说让我们自己挑一个呢。”贾赦高兴地说道。
好歹贾赦也是个当爹的,这回,贾代善倒也没再跟贾赦抢二哥儿的命名权,只让贾赦自己取。
可贾代善又是知道贾赦向来不着调的,生怕贾赦给二哥儿取个不着调的名字,将来等二哥儿长大了,懂了名字的含义,二哥儿可不得忤逆不孝去。
所以只说让贾赦取了,再问问张氏合不合适。
贾赦接到给儿子取名字这个任务时,先开始是兴奋得不行,恨不得当初翻一遍原本他书房里那些用来作装饰用的书,当初给二哥儿挑一个好名字,那种能让连张氏都惊叹的好名字。
然后,贾赦发现,自己貌似取不出来了。
自从在贾瑚那儿听了一大堆未来女儿叫“莲花”有多么好的理论之后,贾赦生怕到时候真给自己的宝贝闺女取这种俗气的名字。
贾赦想了好久,翻了不少的书,力争想取一个比那什么捞子“莲花”名字更有意义,更加好听的名字来。
所以,贾赦竟然现在满脑子全都是女孩儿的名字。
可自家二哥儿是个哥儿啊。
总不能让哥儿的名字过于女气吧。
“奶奶觉得,咱们二哥儿取什么名字比较好?”贾赦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儿子名字命名权,让张氏来命名。
“嗯,咱们哥儿都是玉字辈的,佩玉琼琚…不如叫贾琼如何?”张氏想了想说道。
“不行不行,这怎么听着像是家穷,这名字不好。”自从经历过贾莲花这个名字以后,贾赦对名字读起来会不会俗气也给关注上了。
“那叫贾玫如何?”张氏又提议道。
“也不成,这听着像是家没,不吉利。”贾赦又否决道。
“大爷这是什么意思?”张氏一连被贾赦否决了两遍,也有些不高兴了,“倒不如大爷自己来取,何必这样,跟逗我们玩似的。”
“不是…奶奶,我这是…”贾赦有口难言,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自己现在对名字这种东西敏感得很。
贾瑚在边上弱弱地说道,“不如叫贾琏…”
“不行不行,哪有叫这么个名字的。”贾赦还没等贾瑚说完,连忙打断道。
姑娘家叫莲花这也就是算了,虽然俗气,可到底也是有人家这么叫的。要是哥儿叫这么个名字……
贾赦是真的怕到时候等二哥儿长大了,要是知道他亲哥哥给他取这么一个名字,兄弟阋墙就在眼前。
“大爷倒是真来拿我们玩的,瑚哥儿还没说完呢,大爷倒是先否定了。”张氏怒道。
“不是,奶奶,我…”贾赦急道,“我们总不能让二哥儿这么一个男孩,叫贾莲花这个名字吧?”
“我哪里要让弟弟叫莲花这个名字了?”贾瑚暗地里想,莲这样美好的字眼,怎么都得用在自己妹妹身上,弟弟哪里配?
“儿子说得是,瑚琏之器那个琏,这样一看,我和二哥儿就是兄弟…”贾瑚道。
张氏在床上摸了摸贾瑚的头道,“这名字,瑚哥儿取得真好,那就叫贾琏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段时间以后
贾赦逗着贾琏说道:哎呦,咱们小莲花居然会吐泡泡了,真可爱。
张氏:大爷真是不着调,居然给孩子取这样的绰号,你还是二哥儿的亲爹吗?
贾赦:???怪我???
第56章
哪怕是儿子出生,可又不是贾赦亲自生的,这还是抵挡不了贾赦的去习武这事。
而且吧,贾琏出生的实在是太巧了。贾赦他们都是隔日习武的。所以贾琏洗三那日还正好是贾赦不用习武那日。
“二哥儿这生的日子也忒不好了些,要是今儿洗三多好,我还能歇一日。”贾赦一边站马步一边都不忘抱怨。
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贾政就觉得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也有几分赞同贾赦的话。
但贾政好歹也算是自认还是个比较正直的人,哪有为了自己,这么想刚出生的侄儿的。
贾政为了让自己不再抱有这样的想法,特意转开话题道,“对了,大哥,二哥儿可取了名了?”
提前二哥儿的名字,贾赦就有些咬牙切齿,要不是瑚哥儿误他,他怎么可能没轮到给二哥儿取名字,还凭白惹了他媳妇的一顿白眼。
再看看有着扎一刻钟马步,就能休息一刻钟特权的贾瑚,这会儿正在树荫下坐着休息。
贾赦突然觉得这个儿子可以去扔掉了。
“这你得去问瑚哥儿了,”贾赦朝着贾瑚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他取的名字,他娘投得赞成票。”
“大哥让瑚哥儿取的名字?”贾政不知道里头的缘由,还夸了一句道,“弟弟的名字是兄长起的,这一听就很有意义,大哥和大嫂倒是有意思。”
贾赦只以为贾政这是在嘲讽他呢,于是欠欠地说道,“也对,也就是咱们老爷太太没意思,不然要是让我给你取名字的话,那你就不叫贾政了,应该叫贾狗蛋。”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今儿吃火药了?怎么说话夹枪带棒?”贾政被贾赦怼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好,这会儿贾瑚也得回来站马步了,贾政实在是好奇,便问了贾瑚一句,“瑚哥儿,你到底给你们家二哥儿取了什么名字?让你爹气成这样?”
贾政觉得,能让贾赦气成这样,莫不是,贾瑚真给二哥儿取名叫贾狗蛋了?
若是贾赦给二哥儿取这样的名字,贾政倒是觉得正常。可瑚哥儿又不是这样不靠谱的人,更何况,连大嫂也是同意的。
“叫贾琏啊,瑚琏之器,一听就是我弟弟,二叔觉得这个名字如何?”贾瑚觉得这个名字自己实在取得不错,还有些得瑟。
“可是出自《论语》?”贾政问道 “确实取得不错,不仅听着你们就是兄弟,合在一起,又是比喻人有才能,瑚哥儿这是希望着你弟弟能成才呢。”
贾政又忍不住看了贾赦一眼,故意气贾赦道:“这样的好名字,要不是我还没儿子,我都愿意给自家哥儿取这种名字,大哥不喜欢,难不成是书读得少,不知道处出?大哥日后还得考武举呢,这《论语》总还是要学一学的吧。”
“哦?赦大爷还想考武举?”俞峰原本是不愿意参与进这些公府公子的话题的,可听到贾政这句话,俞峰不由得问了一句道。
“是啊,我爹说要考武进士呢。”贾瑚开始坑爹道。
俞峰一直想要报答贾代善的知遇之恩,可若只是简单地教一教府里的公子哥儿们练一练武,强健一下身体。俞峰又觉得,这好像又太简单了。
听说贾赦要考武举,俞峰立马来了兴致。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荣国府的大公子是烂泥扶不上墙,要不是攀上了太子,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呢。
要是能把贾赦这个烂泥扶上了墙,那才是报答了荣国公的恩情。
“这小人对武举也算是有些心得,这样吧,赦大爷,你日后不上课的那日,便来荣宁街后头那个胡同的第三个院子里寻我,我再教你武举要考得那些兵法。”
“不是…我…我不是想考武举…”贾赦这会儿就差恨不得自己再生两张嘴,来辩解一下,自己根本没有想考武举。
“赦大爷不想考?”俞峰听了之后有些疑惑道。
“俞师父,我爹是怕自己说要考武举,到时候考不上又尴尬,徒惹旁人嘲笑,这才说不考的。”贾瑚连忙打了一个补丁道。
“赦大爷倒是还蛮有志气的。”俞峰赞了一句道,“我看赦大爷在习武这一头上倒也有几分基础,既然要考武举,那你我们也就不从最基础的扎马步练起来了,不如先练一练武举要考得东西?”
这会儿贾赦已经连辩驳的心都快要没了,就离谱,这倒霉儿子,谁要谁领回家去吧。
“我觉得扎马步还是挺好的…”贾赦强行说了一句道。
扎马步虽然也累,但是和舞刀弄枪比起来,贾赦自然是觉得,扎马步可比其他的要好多了。
俞峰倒也没反驳贾赦只说道,“也是,扎马步也好,”
贾赦还在想俞峰怎么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了,就听见俞峰说道,“武举还得考翘关呢,确实得多扎一扎马步,好歹下盘稳当一点。”
“既然赦大爷如此好学,那就日后就每日多扎一个时辰马步吧。”
“不是,我怎么就好学了?”这倒也不必为了让我扎马步硬夸我吧?
啊,不对,这重点不应该在扎马步吗?
为了热烈庆祝贾赦,赦大爷还得比大家多站一个时辰马步。站完马步的贾政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决定为自家大哥的武举事业出一份力。
嗯,当监工…
这自己站马步累,但是看别人站马步,那绝对是我不累,我还可以看三个时辰。
“你们先回去吧,我看着大哥扎完马步再走。”贾政冲着贾珍和贾瑚摆了摆手道。
“那我也等赦叔/阿爹扎完马步再走吧。”贾瑚和贾珍异口同声道。
这种看贾赦出丑的场面,那是可遇不可求,肯定得留下来看热闹啊。
“我瞧着大哥这马步站得也不标准啊。”贾政道,“这会不会下盘不稳啊。”
“贾老二,你收敛着点,”贾赦累得不行,还得被弟弟指指点点,要不是俞峰还在这儿,贾赦都得冲上去跟贾政打架了。
“其实赦大爷这马步站得,是你们之中最标准的。”俞峰出来讲了一句公道话道,“政二爷也可以趁着这会儿学一学标准的马步。”
“听到了没?老二,你可得多学一学你哥我。”贾赦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恨不得自己的马步扎得再标准一些,好在贾政面前得瑟。
“你…”
“二叔,别生气,这大太阳底下多热啊,来,咱去树荫下,我让人端了酸梅汁过来。”
贾政刚要再继续跟贾赦怼下去呢,就看到贾瑚冲着他招手,让他去树荫底下喝酸梅汁。
想想老大那厮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热的要死,而自己在树荫底下,喝着酸梅汁看老大扎马步,贾政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跟贾赦争论的了。
“瑚哥儿,你看猴戏呐,”贾赦怒道,“这是连糕点都给拿来了?”
“阿爹,这不是你还得再站一个时辰马步么?”贾瑚嬉皮笑脸道,“我们在这儿等着也无聊,不如吃点点心垫一下肚子。”
不是,你们无聊为什么不回去?非得在这儿看着我?
逆子啊,贾赦突然觉得,自己貌似体会到了自家老爷的辛苦,有这么个好大儿,不得减寿十年。
“俞师父,您也别在这大太阳底下陪着我阿爹站着了,让他自己扎马步就成,”贾瑚转头对着俞峰道,“这是我特意让他们在冰窖里冰过的酸梅汁,您尝一尝。”
俞峰原本这会儿也正好就是口干舌燥的时候,见贾瑚招呼他一起喝酸梅汁,俞峰倒也不推迟,也依着贾瑚的话去了树荫底下。
贾赦:“瑚哥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
贾赦就在这么一个时辰里,看着他的好大儿,带着他的死对头吃吃喝喝,甚至到后来,连俞师父都光顾着吃糕点了,压根没有人关心还有个在太阳底下晒着扎马步的他。
贾赦觉得自己在这么一个时辰里面体会到了人情冷暖,明白了儿子都是坑货的事实。
等到那一个时辰结束以后,连那群在那儿吃吃喝喝的人也不想关注,直接就拔腿想走。
“阿爹,你怎么也不等等我,”贾瑚连忙追了上去,“我有事跟阿爹商量呢。”
“你找你二叔去,还有你俞师父去,别寻我这个阿爹,”贾赦表示,自己已经哄不好了。
“这事只能找阿爹商量啊。”贾瑚道。
还有只能找自己商量的事情?贾赦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挺有用的,瞧瞧,好大儿这不还得来找自己么?
“什么事啊,你倒是说说。”贾赦故意装成矜持的样子问道。
“阿爹,二哥儿的名字……”
贾瑚还没说完,贾赦就打断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二哥儿的名字…”一提我就想到莲花啊,我怕我管不住嘴,又在奶奶面前,喊二哥儿莲花。
“不是,二哥儿咱们得给他上族谱了吧?”贾瑚连忙说道。
贾琏是荣国府的嫡次子,在贾家这一族里头,那也是嫡支里一列的,既然出生了,又取好了名字,这可不就得记进族谱去么?
“这倒也确实是个事…”贾赦只是在小事上喜欢坑儿子,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写族谱向来是长房嫡脉,贾家族长的事情,在金陵的贾家那十二房不论,在京城这八房的嫡长房那就是宁国府了。
当年贾代化去了之后,这族长的位置就到了贾敬的手里,如今贾敬去当了道士,贾赦就自然而然地认为,如今贾家的族长该是贾珍了。
“珍哥儿,你过来。”贾赦朝着贾珍招了招手道。
“赦叔,怎么了?”贾珍屁颠屁颠地就跑过来了。
“珍哥儿,你有空开了祠堂,把你琏二弟弟的名字加到族谱里去。”贾赦说道,“我过会儿把你弟弟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了给你送过来。”
“啊,开祠堂,写族谱?”贾珍懵了,“这是我好像也不太会啊。”
“不是,你爹走之前没交代你?难不成你爹没把族长的位置让给你?”
这开祠堂什么的都是有固定的礼仪的,但这也都不是什么难事,光是问问在祠堂里伺候得下人们估计就知道了。
但无论多简单的事情,这都得由族长来操作。
贾敬走之前,被贾代善压着把宁国府里所有的地契房契都过给了贾珍,连爵位都已经上了折子让贾珍继承。
可偏偏,这贾家的族长的位置,谁也没提起,也没人说该怎么办。
宁荣两府是单纯地忘了这件事情,宁荣街后头的族人们倒是记得,只是贾代善在那儿杵着,这族长之位怎么都轮不到他们这些破落户,他们自然也不会来讨这个嫌。
“我也不想当族长啊。”贾珍呆呆地说道。
继承爵位,那他就是宁国府里的老大了,贾珍原本想着日后在府里养斗鸡都没人管他了,这他才一心想着要继承爵位。
可是当族长有什么用?光是处理族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贾珍觉得这又没什么意思,自然也不愿意要这个族长的位置。
当然,这也不是贾珍愿不愿意要族长这个位置的事情。
毕竟贾家好歹也是曾经一门两公,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金陵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
这样的家族,哪有让一个还没及冠的半大孩子当族长的?
可偏偏,长房几代单传,也就贾珍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荣国府也是要脸面的,家里煊煊赫赫的,也没必要盯着族长这个位置,省得还被人背地里说想占长房的便宜。
所以,这倒也是没办法,只能让贾敬再继续当着这个族长。
左右族里也没什么大事,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这上族谱这件事,却还是得族长来。
偏偏,这也不止琏哥儿一个,贾政过几日便要娶妻,这荣国府的二奶奶肯定也得上族谱吧。
贾政的婚事完了以后,贾敏出嫁,就得把她的名字从族谱划出去,这又是一桩事。
可贾敬这不是还在山上的道馆里不理凡尘么?
贾赦少不得又得去找一回贾敬。
依着贾代善的意思,是索性就找贾敬要了族长的印信,先暂时就放族里的祠堂里,大家要改族谱也方便。
等贾珍长大了,再把印信给贾珍
作者有话要说: 贾赦:瑚哥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二哥儿以后可得好好教育了。
多年以后
贾赦:贾琏,你这个逆子。
第57章
正好,贾赦最近老是抱怨习武实在是太累了,抱怨着不愿意去习武。
贾代善觉得有必要再给贾赦他们上上课,对照一下参考物,也好给贾赦紧一紧皮子。
贾敬不是最好的参考么,贾代善索性就大手一挥,让贾赦带着贾瑚贾珍他们去玄清观找贾敬要印信。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得让他们看一看贾敬在道观的日子,省得再生出点什么心思来。
在因为坑货弟弟和倒霉儿子双重坑他,非得说他要考武举的情况下,贾赦过上了一三五习武,二四六上兵法课这种忙碌而又累人的日子。
好不容易有一天可以放个风,贾赦觉得,天也是蓝的,风也是温柔的,世间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
“害,别说,虽然爬山累了点,但至少敬大哥这儿环境好啊。”贾赦羡慕道,“一天只要念念经,做做功课就行了,至少不用像咱们似的,一天天的,忙得跟慌脚鸡似的。”
“欸,好想跟敬大哥一起来山上修炼啊。”贾赦感叹道。
“阿爹,你是不是疯了?”贾瑚趴在贾赦背上,用手去摸贾赦额头的温度,“你确定敬大伯的日子真这么好过?”
“那可不,你看啊,他最多拿半天时间用来念经做功课,可这不是还有半天么?”贾赦掰着手算给贾瑚看,“你想想,半天时间,我们可以去套个兔子烤兔子吃,或者打上两只山鸡…”
贾珍被贾赦说得都要心动了,就差当场包袱款款地留在这道观里了。
“阿爹,你是不是忘了,那道观可破可破了,你要修道只能睡茅草屋。”贾瑚满头黑线道。
“我又不跟敬大哥似的傻成这样,非得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贾赦撇了撇嘴道。“玄真观不好?还是清虚观不够气派?”
“那个…赦叔你可能不知道,”贾珍道,“我爹原本也想选得是玄真观那样的好地方,只可惜…你又不是不知道叔祖的脾气。”
贾赦脑补了一下,自己要是说想去修道,自家老爷会有什么反应,硬生生地吓得抖了一下。
那不得打死哦。
算了算了,惹不起惹不起,修道这种美事肯定不是自己的。
到了山顶以后,贾赦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人在大殿上扫撒。
贾赦记得,当时那个老道好像说过,自己还有两个弟子。
毫无疑问,这肯定就是他敬大哥的那两位师兄之一了。
贾赦想着,好歹自家敬大哥是人家师弟,可能还得在人手底下修道,怎么地都得对人家客气一点。
“这位师兄,请问一下,你们这儿那个叫贾敬的道长在哪儿?我们寻他有些事情。”贾赦上前作了个揖道。
贾赦这样有礼貌,可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却是那个道士的一巴掌。
“欸,你这人怎么这样?还打人?”贾赦怒道。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是谁你都不能打人啊,你要是辈分高…哎珍哥儿你别扯我袖子。”
“赦叔,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我爹?”贾珍又看了一眼那个邋里邋遢的道士轻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是你爹,珍哥儿,不是我说,你就是不了解你爹,你都不知道,你爹最是爱干净不过。”
“你再看看这个道士,胡子拉碴的,一看就不可能是你爹嘛。”贾赦理直气壮道。
“阿爹,你要不再仔细看看?”贾瑚虽然跟贾敬接触不多,但只要仔细一打量,倒也还是能从那拉碴的胡子里,隐约看到贾敬的影子。
贾敬也配合地扒拉开了自己的胡子,露出自己的样貌,也好让贾赦看得清楚些。
“敬大哥?”贾赦震惊了,贾敬哪怕原本跟风流倜傥的美大叔还有些差距,可到底贾家人的样貌摆在那儿。
哪怕年纪稍微大了一些,可日常保养得好,穿上一身绸缎做的士子服,再拿上一把湘妃竹做的扇子,那看上去也绝对是儒雅风流,端是一个才子的形象。
哪有现在这样蓬头垢面,连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活脱脱一副不修边幅的农人的样子,完全没有当年那副大家公子的样子。
“敬大哥你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贾赦与贾敬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他又是个感性的,哪怕死对头贾政变成这副样子,他都得为贾政抱一回不平,更何况这还是他的敬大哥。
贾赦当下也顾不得贾敬衣服上的脏污,连着贾敬带着贾敬手里的扫把,一骨碌抱进来怀里,再摸到贾敬瘦了一圈的身体,贾赦直接就呜呜地哭起来了。
“恩侯啊,这里实在是太苦了,连吃的都得自己种,我每天天不亮就得担水浇地,干到天黑为止,天黑也不能歇,还得借着月光读道德经。”贾敬好不容易遇上亲人,贾赦又这样感性,他也忍不住就要哭起来。
贾敬确实明明之中觉得自己该来修道,可是这道真的是这么修的?
要说之前的贾敬确实觉得这万事万物都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人心不足,没有觉悟罢了。
像他这样“觉悟”了的人,那就该得放手时且放手,当一个道士,逍遥自在才是。
又何必为功名利禄寻寻觅觅,急急切切呢?
可贾敬到了这儿,衣食起居都得自己动手,贾敬才发现,哪怕是道士也不会逍遥自在。
贾敬就突然觉得自己貌似失去了当道士的理由。
“敬大哥还得自己种菜?”贾赦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阿爹,也就是在我们这种家里才觉得自己种菜不易,寻常百姓,除了种菜之外还得种口粮,养鸡养鸭呢。”贾瑚觉得,自家亲爹是真的是个公府公子,倒是一点都没常识。
“可你敬大伯又不是普通农人,呜呜呜呜。”贾赦说着说着,看到贾敬手指甲缝里的黑泥,又开始哭上了。
“底下庄子上的那群人是死的吗?难道不每日送吃喝上来给你?”贾珍也怒气冲冲道。
贾珍虽然也不喜欢他这个一直以来就知道压着自己读书,其他皆万事不管的爹。
可看到贾敬这样,他也有些不忍心。
“叔父特意交代过,不让庄子上给我们道观送东西,”贾敬苦笑了一声道,“说是怕我修道不纯粹了。”
贾敬累得不行,又馋东西吃的时候,又何尝没有抛下脸面,摆上自己敬大爷的谱子,去山下的那个庄子要东西。
可,他能想到的,难不成贾代善想不到?早就把那些路子都给贾敬堵得死死地了。
庄子上的人倒是对他恭恭敬敬的,可除却恭敬以外,却是连半点东西都不肯给他。
贾敬觉得,那一刻,自己倒像是一个之前自己一直看不起的打秋风的穷亲戚。
贾敬和贾赦相互抱着哭了一场,在贾瑚和贾珍变扭的安慰之下,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哭完之后的贾敬,倒是又恢复了几分原本敬大爷的模样,“你们今儿来是来干什么的?”
总不可能就是特意来看他一场吧?贾赦来看他倒是还能理解,可自家这个逆子,贾敬觉得他可能还更希望自己能死在外头呢。
“敬大哥,我们家二哥儿取了名字,要入族谱…”原本问贾敬要印信倒也没什么,贾赦一直以为贾敬既然能连好不容易考上的进士都舍下,一个族长之位,贾敬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
可是看到如此惨以后的贾赦,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再问贾敬要印信了。
“是要入族谱吧?可取好名字了?”贾敬问道。
“是瑚哥儿取的,叫贾琏…”花,贾赦好不容易吞下这个花字,然后说道,“据说是取了瑚琏之器的意思。”
“倒也确实是个好名字,”贾敬脑子里的水已经化作这些天劳作流的汗水,流出来了,倒是也清醒了不少,闻弦歌而知雅意,问道,“是不是要族长的印信?”
“敬大哥,我…”
贾敬也不等贾赦回答,直接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枚小印章道,“珍哥儿还小,而且自幼顽劣,这印信就先放在叔父那里,等将来珍哥儿长大了,若确有族长之才,那就把印信给他,若是没有,那就请叔父到时候另择族中其他人当族长吧。”
“嘁,你才自幼顽劣,我现如今跟着赦叔他们学武,可认真了。”贾珍冷哼了一声。
“是呢,敬大伯,珍大哥哥现如今可认真了。”贾瑚也替贾珍背书道。
“我为贾家从武转文努力了半辈子…”贾敬感慨了一声道,“算了,就这样吧…”
贾珍最听不得贾敬要他读书,听贾敬说从武转文,又要发作。
贾瑚拉了一把贾珍道,“敬大伯,有些时候,觉得顺其自然更好些。”
“好啊,顺不顺都与我无关了。”贾敬长叹了一声道,“恩侯,印信就由你带回去吧。”
贾敬把族长的印信塞给贾赦,就又要拿起扫把开始打扫。
“敬大哥,要不…要不你跟我们回去吧。”贾赦犹豫了许久道。
“我…我还能回去吗?”贾敬早就已经后悔了,可他也知道自己迈出了修道那一步,就无法回去了,别的不说,现如今宁国府的主人早就变成了贾珍。
原本他还有个进士的功名和翰林院的官,现在也都没了。
贾敬都不知道自己能回去干什么。
更何况,还有贾代善那个煞神杵在那儿呢。
“有什么能不能回去的,你又不是没有腿。”贾珍变扭的说了一句道。
贾珍他确实是不喜欢贾敬管着他,逼他读书,也不喜欢贾敬心里只有那什么劳什子的从武转文,一点也不把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贾珍甚至也幻想过自己上头没有贾敬这座大山,日后的日子会过得有多逍遥。
可看到贾敬这副模样,贾珍还是觉得,有亲爹管着,严一点就严一点。他又不是什么不孝子,总不能让贾敬在外头受这样的苦。
“敬大哥你就跟我们回去吧,正好,这理由都是现成的,”贾赦也劝道,“我们家二小子的满月酒,你这个当大伯得去喝吧。还有老二也要成婚了,你这个当兄长的难不成还想着偷懒不去帮忙迎来送往?”
有贾珍变扭地让贾敬回去,又有贾赦的劝说,贾敬又本来就有回去的想法,这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么?
当下,贾赦也不拿印信了,索性就把贾敬带回去得了。
“我记得敬大哥你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那左右也不用在收拾了,咱们直接就走吧。”
贾赦对这个让他敬大哥从儒雅美中年变成这么边幅不修的样子的道观没什么好感,撺掇着贾敬赶紧走。
“我既然要走,好歹也得跟观主说一声。”贾敬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都让你做这么多活。”贾赦有些不情愿。
“恩侯,观主没有虐待我,”贾敬对于观主,那绝对是尊敬的,“观主这么大年纪了,每日做的事情只比我多,绝不比我少。”
“行行行,你说要去告别就告个别吧。”
“你要走了?”还没等贾敬开口,观主看了一眼贾敬身后的贾赦等人,就已经猜到贾敬要走了,倒是也很平静。
“是,弟子想走了,观主,是弟子还未斩断凡尘。”贾敬有些羞愧,虽说当时他的本意不是来这个道观,但当时闹着要斩断凡尘,要修道的确实是他本人。
“那你收拾收拾便走吧。”观主没有过多纠缠,直接就让贾敬走。
“这……”贾敬以为观主好歹得挽留一下。
“当场荣国公寻到我们这个道观的时候,就说过您肯定待不了两个月,那笔香油钱可也只能算支付了你两个月的住宿费。”观主捋了捋自己的长胡须说道。
“不过如今你既然提早走了,那香油钱可依旧还是不退的。”观主开了个玩笑道。
“那是自然。”
“对了,那头你自己种的青菜,可要带点回去给家人尝一尝。”观主提了个建议道。
“不…不必了吧…”贾敬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下意识地就不想让宁荣两府,尤其是敬大奶奶知道他在这儿过的日子。
“我爹亲自种的菜,在哪块地?”那贾珍就简直是兴致勃勃了,“那我得带点回去,让我娘尝尝,呵,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敬大爷,还有种菜的时候。”
“贾珍!!!”贾敬有些恼羞成怒道。
“珍大哥哥,可得多拔点回去,这可能是,第一片由进士种的菜,可得多采点回去,给大家尝尝,也沾点文气。”贾瑚也在旁边怂恿贾珍。
贾珍也丝毫都不客气,找观主要了个布口袋,拔了就往袋子里扔。
贾赦见好玩,立马就没再跟贾敬站同盟,跟着贾珍和贾瑚一起下地去扒拉菜了。
“祖宗欸,拔就拔,可别糟蹋了啊。”贾敬原本的时候是又羞又怯,只旁观贾珍拔菜,可等他看到贾珍把一株菜,就得损两株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
“算了算了,你们上去,我来拔吧。”贾敬妥协道。
“也拔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贾敬又自己动手拔了一些以后说道。
其实他们拔得倒也不算多,可因为原本贾珍和贾瑚拔的时候不得章法,又不小心,还踩坏了一些。
等大家从地里出来的时候,贾瑚回头一看,就发现菜地里空了一大片。
“阿爹,待会儿咱走的时候,让底下的庄子,给道观再送一点吃食上来吧。”贾瑚说道。
“是得给道观送一些上来,不然咱们拔了这么多,他们怕是要不够吃。”贾敬在道观住了这么些日子,也算是很了解道观的日常了。
“不够吃那怎么办?”贾赦嘴欠问了一句道。
“野菜,树皮…总有可以吃的。”贾敬平静地回答道。
第58章
贾赦他们的马车刚刚到荣宁街,就跟下衙回家的贾代善碰个正着。
刚刚在道观里的时候,贾赦拍着胸脯说让贾敬回去,说出来各种理由,各个理由都还看起来十分有理。
但当面对贾代善的时候,贾赦还是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更不用说贾敬了,他这会儿自尊心上来了,也还是要点脸面的,这会儿看到贾代善,贾敬遮遮掩掩地就想往贾赦等人身后躲。
“回来了?”贾敬没想到贾代善的反应倒是挺平淡的,半点没有生气,也没有立刻发怒叫下人们锁了贾敬,再送回道观去,反倒是这反映像是他出了一趟远门,刚回来。
“叔父…”贾敬有些畏畏缩缩。
“怎么不要当道士了?”贾代善冷哼了一声,“尘缘又不想斩断了?”
贾敬哪里敢说话,只垂着手,讷讷不敢言语。
“你要回来,不要当道士了倒也无妨,只是你原本是贾家长房的继承人,又有官身和功名,自然是不愁吃喝,可现在长房继承人是珍哥儿,官身和功名也给你作没了。”
“你既未能为家族作出贡献,也没算当一个好爹,族里和珍哥儿肯定不能出资让你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年岁也不大,自力更生总行的吧?”贾代善早就想好了招要治贾敬。
当初贾代善让贾敬把家里所有的铺子房契都转到贾珍的名下,也有一半就是为了今儿这招。
要贾敬自力更生,这不就和贾敬再到观里一样么,贾赦哪里能让自家敬大哥吃这样的苦,当下就不满道。
“老爷,敬大哥好歹也是公府公子,哪有……若是珍哥儿不养,我来给敬大哥发月例好了。”
贾瑚用手拍了拍额头,自家亲爹是真多长一张嘴啊。不说祖父说这话明显是为接下来的计划做铺垫,就说这贾赦话一出,又让贾珍如何自处。
贾珍哪里敢说自己不愿意养,但他自个儿也就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其他都在宁国府里头有敬大奶奶管着呢,他该如何养贾敬。
贾珍刚刚要张口,就听到贾代善训贾赦道。
“有你什么事情?你又哪来的钱?靠你媳妇的嫁妆还是你祖母给你留的那点东西?”
贾代善就没见过这么憨的儿子,他好不容易搭好台子想好好教一教贾敬,他在那儿拆台。
“要不然我跟账房说一声,把你那点月例也停了?”贾代善冷声问道。
这下好了,贾赦也不敢说话了,张氏的嫁妆他自然是不敢动,当初老太太的那些私房,贾赦也早就交给了张氏,由着张氏打理,他如今请同僚们喝酒下馆子,就靠着那点月例呢。
贾代善横了贾赦一眼,这才对着贾敬说道:“你也没其他本事了,就读了一肚子书,正好,现如今族学还缺先生呢,我这个叔父大方一点,给你一个月二十两的束脩,只要求你能整顿好族学,如何?”
贾敬原本心里就还惦记着贾家从武转文,哪有不愿意的。
更何况,哪怕是一个月只有二十两,那也绝对比在道观好多了。
敬大奶奶虽说是对贾敬当初要休妻的事情生了怨,可贾敬这副鬼样子回来,她倒也不好再计较了。
但若是让贾敬再住到正院去,敬大奶奶却也不愿意。
正好敬大奶奶听说贾代善安排了贾敬去族学教书,就做主收拾了一个靠近族学的小院子,又拨了两个小厮过去,供贾敬差遣。
……
转眼间就快到了贾政该成婚的日子了。
婚丧嫁娶,对于世家大户来说,那都是自家的脸面,每个流程样样都有规矩,但凡有点做得不好,那都恐惹了笑话,给自家丢脸。
张氏出了月子以后,也帮着史氏分担了一部分贾政婚事上的差事。
张氏才出月子,史氏也不是那种想当恶婆婆的,又已经有了敬大奶奶这个管家好手从中帮衬,史氏索性就分了点简省的活给张氏,也省得张氏累着。
比如说,贾政婚礼当日要穿得喜服,史氏便让张氏盯着。
横竖做衣服都有绣娘呢,再加上他们这样的人家,怎样的喜服,在上头绣多少道花纹,那都是前头有例子可以寻的。
张氏不过就是要时常打发人问一问绣娘做喜服的进度,别到时候来不及也就行了。
“太太可曾休息了不曾?”张氏带着几个丫鬟们进来,丫鬟个个手里捧着东西。
“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史氏见张氏进来,招手让张氏坐在她下手,又问道:“琏哥儿可好,前几日他日日夜里哭,倒是把我和你们老爷都唬着了。”
虽说贾琏不是长孙,史氏也早就养了瑚哥儿,自然是没有那么喜爱了。但偏偏贾琏全市挑着父母的优点长得,竟比瑚哥儿小时候都要雪玉可爱上几分。
史氏向来喜欢长得好的,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要颜色好的,才能进荣禧堂伺候。
贾琏长得可爱,史氏自然也就多关心两分。
更何况,如今整个荣国府,这第三代就只有贾瑚和贾琏两个,贾琏一有点不好,整个府里都担心。
“前儿请了王太医来扶了脉,太医说是没什么大碍,怕是哥儿白日里睡多了,这才晚上不睡觉容易哭。”张氏笑着说道。
“如今我让二哥儿的奶妈子在白日里多逗一逗哥儿,别白日睡了,晚上又走了困。”
“琏哥儿到底还小,倒也不必强求他非得晚上睡了,咱们家又不是用不起奶妈子,再不济让人再寻两个奶妈,让他们轮流带哥儿。”史氏听了倒是劝了一句,“可别委屈了咱们哥儿。”
“瞧太太说得,我又不是琏哥儿的后娘,总不会亏待了他。”张氏玩笑道。
“我也不过凭白嘱咐你一句。”原本儿媳妇怎么养孩子,史氏也向来不多管。
“这是政儿的喜服做好了?”史氏看到张氏带过来的几个丫鬟托盘里的东西,问道。
“哎哟我这脑子,”张氏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道,“我差点忘了跟太太说了,绣房那儿今儿把二爷的喜服做好了,我特意带过来给太太瞧瞧。”
张氏从托盘里拿过一件褂子,展开给史氏看看:“咱们也让二爷换了试试看,趁着如今还早,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让他们再改了去。”
正好这会儿敬大奶奶拿着账本进来跟史氏对账,看到张氏手里的修满花纹的褂子,便夸道:“到底是你们家的绣娘,这喜服做得这样好看,怕咱们政二爷穿上,那就是最英俊的新郎了,也不知道到时候要迷倒多少人。”
听到别人夸自己心爱的儿子,史氏自然是越发高兴了两分,一迭声地说道:“政儿呢,快让他来试试这衣服。”
不一会儿,不仅贾政来了,身后还跟来了贾赦和贾瑚。
“瑚哥儿怎么也跟来了?”史氏看到贾瑚以后忙招呼着贾瑚坐到她身边去,又把点心挪到贾瑚边上,“哥儿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点心?”
“阿爹说二叔要试喜服,非得拉我来看热闹。”
贾瑚这话一出,贾政就恨不得啐上贾赦一口,自己见天得就知道看热闹也就罢了,还想带着瑚哥儿一起看热闹。
但贾政看到丫鬟们手里托盘中红彤彤的衣服,又有点害羞了。
“瞧瞧,咱们二爷是不好意思了呢。”张氏笑着调侃了一句道,“二爷快跟着他们去换上喜服给我们看看,若有不合身的地方,也好让他们现改了。”
“就这样吧,劳烦嫂嫂费心了,倒也不必要再试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贾赦还在这儿呢,贾政都能想象,待会儿那厮得如何嘲笑自己。
“胡说,哪有就这样的。”史氏道,“鸳鸯,快伺候你们二爷去换上让我们瞧瞧。”
贾政没法,只能被鸳鸯她们推着进去换衣服。
“噗…”贾瑚看到换了衣服出来的贾政,一口糕点喷了出来。
贾政原本能让颜控的卢家姑娘看上,也就是凭着一副好相貌,贾政也完全称得上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这面如冠玉,所谓冠玉,那最基本的就是你脸得白吧,所谓一白遮百丑,再加上贾政原本的五官也长得好,这才有一副公子如玉的样子。
但是,贾政这不是被贾代善逼着去练武了么?
这么些日子下来,武师傅也没教啥,光顾着让他们站马步了。
这夏天的日头本来就毒得很,扎马步还是脸朝着太阳的,贾政这么积年累月地晒下来,可不就黑了一大圈么?
只是,因为大家都是每日都见到贾政的,每天晒黑了那么一点点,倒是没人察觉到贾政黑了,再加上贾政一直穿的是淡色的衣服,哪怕黑点也显不出来。
贾家又原本大家也都是习武的,爷们嘛,黑一点反倒是更显得阳刚气一点。
所以倒也没人提出过贾政变黑了这个问题。
可现如今,贾政一穿上这大红色的衣服,在大红色的映衬下,这不就显出他的脸黑来了么?
贾政出来那一刻,贾瑚就想到了当年中状元的时候穿着大红袍游街的卢望秋。
好家伙这不愧是日后的一家人,连穿上红色衣服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
贾瑚甚至怀疑,贾政要是穿了这一身去接亲,卢望秋看在两人一道黑的份上,怕也不好再为难贾政,得让贾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门迎亲吧。
“哥儿可呛着了?”史氏见贾瑚吃糕点喷了出来,连忙要亲自去给贾瑚倒杯水,拎着茶壶,正好转头看贾政的模样。
史氏差点茶壶没拿稳,水都晃了点出来,好不容易才安定了心神,她也半晌没敢说话。
“哈哈哈哈哈”贾赦在看到贾政的那一个,就发出一连串的怪笑,“哈哈…老二…你穿这衣服可真显得你的脸好亮堂,对了照过镜子没有哈哈哈哈,不行,我忍不住了。”
贾政换完衣服以后,倒也不是没有照过镜子,只是铜镜照出来的人影都是泛黄的,贾政看着镜中的自己身材修长,衣服也正合体,这不就出来了么?
贾政被贾赦笑得摸不着头脑,他原本照镜子的时候觉得挺妥当的啊,但好歹也跟贾赦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贾政还能不了解贾赦?
贾政本来就因为试穿喜服有些羞涩,再被贾赦这么一笑,要不是史氏她们还在这儿,贾政怕是要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了。
贾政看了看还没平复下来的史氏,又看了看笑得喘不过气来的贾赦,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贾瑚。
“瑚哥儿,你告诉二叔,我这一身是有什么不妥吗?”贾政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穿着,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二叔,你还记得卢家二叔吗?”贾瑚也不好直接说贾政脸黑得不行,穿上红色实在是反差太大。
“望秋?”贾政有些疑惑:“望秋怎么了?”
卢望秋是贾政的小舅子,贾政能不记得么?
贾政现在觉得侄儿也被他大哥带得也开始不着调起来了。
贾瑚倒也没有掉贾政胃口的意思,强忍着笑说了一句道:“二叔现如今跟当初中状元时的卢二叔十分相像。”
卢望秋,还是当初中状元时候的卢望秋……
这贾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再说他脸黑?
“腹有诗书气自华,人的外貌倒也没这么重要…”贾政看了一眼贾赦内涵道。
“但是我不黑啊。”贾赦欠欠地说道。
“姑娘家才要计较黑不黑的问题。”贾政这是在暗讽贾赦娘儿们唧唧呢。
“但是我不黑啊。”贾赦以不变应万变。
“你……”绕是贾政原本不怎么在意外貌的人,听到贾赦这句话,也忍不住破防。
呸,凭什么大家都是在太阳底下扎马步,怎么就他黑了,贾赦这厮居然一点都没黑。
“我瞧着是不是这衣服的红色不够正,”张氏笑着打圆场道,“看来还得叫绣娘们再改改,二爷看看还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到时候让他们一块儿改了。”
“我看着政儿穿得也挺合身的,黑点就黑点,倒也显得英气些。”史氏反应过来以后也说道。
她是武将人家出来的,父兄和嫁得人都是武将,在史氏的观念里,爷们么,总要黑一点壮一点才好看的,像贾政原本那样子倒是有些弱不禁风了。
史氏原本呆了也不过就是没想到自家原本长得玉树临风的儿子,突然变得乌漆墨黑的丑样子了,不过贾政也不是靠脸吃饭的,史氏倒也没多想,反而安慰了贾政几句。
第59章
“哈哈哈哈,老二怎么会这么黑?像只乌鸦似得。”贾赦在回去的路上,还在那儿嘲笑贾政。
“大爷收敛一点,好歹自家兄弟。”张氏嗔道。
“这有什么,不过是笑他黑罢了,”贾赦满不在乎道,“要是笑老二读书读得不好,他才生气呢。”
贾赦能每次嘴欠,都没被人打死,那也是有技巧的。
他对贾政的底线清楚得很,只要不触碰到贾政的底线,他就能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老二这不是要当新郎了么?这可是他人生独一次的大事,好歹得重视一点吧?”贾赦还在作死的边缘想着试探一下,“奶奶我瞧着你那儿不是有那面粉敷在脸上能变白的那种,匀点出来给老二送去。”
“什么叫面粉,那是紫茉莉种子研磨得细细的,再用大火蒸熟才得的珍珠粉,宫中的方子,十两银子才得一盒,怎么能叫面粉呢?”张氏说起自己每日用的化妆品来那也是头头是道的。
“行行行,珍珠粉就珍珠粉,奶奶好歹饶我一盒给二弟送去。”
“呸,你要去二爷那儿讨嫌,可别让我掺和进去。”张氏啐了贾赦一口,把帕子扔到了贾赦脸上,转头管自己走了。
但张氏也被贾赦影响了几分,满脑子都是如何让贾政变白一点,也省得贾政在人生独一回的婚礼上不好看。
到晚间的时候,张氏这才突然想起来,她好像还有一盒玉容膏。
“红豆,我记得咱们这儿还有一盒玉容膏?放哪儿了?”张氏扬声问道。
“奶奶糊涂了?前儿您不还说那东西精贵,先放起来么?”红豆指了指张氏身后的博物架,“我记得收到那个盒子里去了。”
“你找出来给二爷送去。”
“奶奶,这是不是不太好?”刚刚目睹过贾赦是如何嘲笑贾政的红豆觉得,他们送这个东西过去,怕贾政不仅不领情,还反倒是觉得他们大房在嘲讽他呢,“刚刚大爷还…,奴婢怕二爷下不来台,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你只管瞧瞧得给丽芙送去,叮嘱她别让二爷知道也就是了。”张氏想了想道。
“哎,那奴婢待会儿就给二爷送去。”红豆应了一声道。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贾政穿上红色的喜服以后特别显黑这件事,已经快在荣国府传遍了,只是没人敢在贾政跟前提这件事。
贾赦看到贾政在太阳底下扎马步,而瑚哥儿站的地方因为他年幼,俞峰多有照料,倒是在树荫下,贾赦便嚷嚷道,“瑚哥儿,你快跟你二叔换个位置?”
知父莫若子。
贾瑚哪里不知道贾赦又想着要损贾政呢,他也是个促狭的,正等着看自家亲爹和二叔两人大战,闻言连忙腾出地方道,“来,二叔,您到这儿来。”
“好好的,怎么就要换位置了?”贾政有些不耐烦,但倒也没多想,依着贾瑚的话,跟贾瑚换了一个地方。
“老二,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瑚哥儿要跟你换个地方?”贾赦见贾政没什么反应,又撩拨道。
“瑚哥儿站这个位置跟你离得近,方便你照料?”贾政不确定道。
贾政原本就不是那种注重自己的外貌的,虽说昨天被贾赦嘲笑了一顿,但他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哪里想得到,贾赦这是又要调侃他呢。
“瑚哥儿这么大个人了,哪里需要我照料。”贾赦皱了皱眉头,转头又说道,“倒是你,老二啊,大哥跟你说句贴心话,你也马上要娶媳妇了,人女子为悦己者容,你好歹也为你未来的媳妇考虑考虑。”
“我一个男子,建功立业,博一个封妻荫子便可,管什么颜色好不好。”贾政冷哼了一声道。
“今儿怎么你们还换了位置了?”俞峰来了以后看到今儿的站法,便问了一句道。
“我知道我知道,俞师父”贾珍举手说道,“我政二叔要成婚了,怕新娘子嫌他脸黑,所以这几日扎马步想站树荫底下。”
“我什么时候…”
贾政还没说完,就听见俞峰说道,“这倒也是情有可原,倒也是我考虑不周了,像政二爷这种少年郎也确实是要想着自己容貌的时候。”
也不等贾政再辩解,俞峰便说道,“以后咱们就都到树荫下扎马步了,现如今日头也烈了,等你们马步扎稳了,我再教你们用武器。”
贾政:风评受害了,我是那种考虑自己外貌的人吗?
等到了晚间回去,贾政刚刚洗完脸,就看到大丫鬟丽芙拿出来小小的一盒东西道:“二爷涂点这东西润润脸。”
“我一个男子,要什么润脸的,”贾政失笑道,“你且自己拿去用吧。”
“不过是润脸的东西,奴婢也就是看二爷脸有点干,这才拿出来的。”丽芙又递上去给贾政。
好歹丽芙也是关心自己,贾政也不好拂了丽芙的面子,闻言只好伸手拿了过来,一打开盒子,贾政便闻到一股香味。
“这膏子也忒香了,一看女儿家用的,我要是涂了闻着就是一身味道,不好不好。”贾政闻了那味道就又不愿意涂了。
……
越是临近自家姐姐要嫁出去的时候,卢望秋就对贾政越发对不满了几分。
“那个小白脸,也就是仗着自己脸白,好看了那么几分,就把我姐给迷了个不着四六。”卢望秋冲着堂弟抱怨道。
卢堂弟一听说未来堂姐夫长得好看,连忙拉着卢望秋问道,“当真?咱姐夫真那么好看?”
“呵,也就长得好看了几分,学识倒是也不怎么好,如今才一个童生呢,连你都不如。”卢望秋冷哼了一声道。
“可是人家长得好看啊。”卢堂弟一脸向往道,“长得好看的人,学识差一点又如何?”
“好看能当饭吃?”卢望秋不满堂弟的这种表现,“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好看是不能当饭吃啊,但是好看能娶到媳妇呀,哪像秋哥你,哪怕中了状元都没人来榜下捉婿。”卢堂弟道。
“等我长大了,一定得娶一个特别好看的姑娘。”卢堂弟向往地说道。
“你娶媳妇怎么能看脸呢,自然是要看她的家族,看她是否贤良淑德,能否当起一个大妇…”
卢望秋要教训堂弟,但是看着卢堂弟一脸不服的样子,又觉得对于这些颜控们来说,那简直就是脸决定一切,说了也是白说。
“算了,你娶什么样的媳妇我也管不了,但是贾政来娶亲那一日,你总得跟我一起堵门吧?”卢望秋看向卢堂弟道。
“那是自然,我们望夏姐姐这么好,哪里能让人这么容易就娶走。”卢堂弟信誓旦旦地说道,只是在心里他又补充了一句道,“当然,好看的人那是得有特权的。”
虽然后面半个月有俞峰的特殊照料,贾政倒也没再多晒太阳,贾政也只是没再变得黑一点,可到底黑了以后也难在白回来。
张氏为着贾政那一穿上就显黑的婚服可也算是操碎了心了,只可惜婚服必然是红色的,而红色的衣服,又是实在映衬的人脸黑。
这是哪怕衣服上又别出心裁的多了几道花纹,可到底也是掩盖不了贾政的脸黑。
到了正日子。
因为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规矩甚多,卢家是北边人家,可贾家却又原本是南边来的,规矩礼仪也有些不同。
可到底两家是结亲,又不是结仇,便商量了融合了两边的规矩。
贾政前头那十二对鼓乐艺人吹打着,那是北边的规矩,而十二对仆人提着宫灯走在前头,那就是南边的规矩了。
贾政也换上了喜服,又骑了高头大马,前去卢家迎亲。原本贾政红衣公子,骑着白马,那该是如何令人向往的场面。
婚礼这日,所有东西都是红彤彤的,这才显出喜庆来。但红色就映照着贾政更加黑了几分,原本贾政看着不错的五官,也由于面黑,硬生生地减低了两分。
这最为重要得一点就是,新郎迎亲,那总得用傧相跟着一起去,也可以帮着解决女方那儿小舅子堵门时出的难题。
贾政虽然亲生兄弟就贾赦这么一个,但好歹在京城,贾家也有八房呢,贾政隔房的堂兄弟倒是也有不少。
贾家人本来就都长得好,这些傧相们又是特意挑出来装门面用的,不说内里如何,但表面上,那绝对是玉树临风,都是浊世美少年。
六个风度翩翩的傧相骑着枣红色的马跟在贾政后面,这就显得贾政越发黑了点。
要不是贾政穿了一身红色的喜服,怕是不知道详情的人,还以为成亲的是后面那几个傧相中的一个呢。
“快快快,迎亲的队伍来了,咱们赶紧把门关起来。”卢望秋听到礼乐的声音,连忙招呼自己的堂兄弟和表兄弟们开始关大门。
“秋哥,咱姐夫真长得好看?”卢堂弟一边关门,一边还不忘问道。
“这还能有假?我在鹿邑书院读书的时候见过,姐夫长得那叫一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卢表弟是见过贾政的,打包票道。
“可别管人长什么样了,你们倒是赶紧关门啊。”听到礼乐声越来越近,卢望秋不禁有点急道。
“等等,留一个缝呗,好歹让我看看咱姐夫的模样。”卢堂弟说道。
卢望秋拦不住卢堂弟,也好歹真给他留了一个缝。
“哥,你确定咱姐夫真好看?”没一会儿卢堂弟就突然问道。
“虽然贾政其他不怎么样,但是人长得确实是人模狗样的。”卢望秋再不嫌弃贾政居然把他姐姐娶走,那也得说一句贾政确实长得不错。
“这不对啊,我怎么瞧着前头那个领头的长得也不好看啊。”卢堂弟又看了一眼门缝,一脸疑惑道。
卢堂弟又看一眼前头那个黑黢黢那个人,有看了一眼自家堂哥,这简直可以说是从同一个染缸里捞出来的。
再联想一下自家堂兄一直说自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卢堂弟突然就觉得破案了。
自家堂兄的审美肯定是有问题了,好好的一个人,长得不好就算了,连审美都有问题了,卢堂弟叹息了一声,害,幸好自家堂兄好歹才华不错,总有哪个女菩萨是不看脸只看才华的,也不至于让自家堂哥孤独终老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卢表弟拨开卢堂弟挡在门缝前的身影道,“快让我看看。”
只一眼,真的只需要一眼,卢表弟就沉默了,他那个面如冠玉的贾存周呢?
“所以你们都唤这种叫面如冠玉的?”卢堂弟质疑道。
这会儿卢望秋才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拨开两个弟弟,自己往门缝里看了一眼,好家伙,就这么几日不见,这贾政是去喝墨水了?还是去墨缸里染了个色?
卢望秋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吩咐守门的下人们道:“算了,直接开门吧。”
“秋哥,咱们不堵门了?这好歹得让贾政做上几首催妆诗这才能让他进去吧,不然也忒便宜他了。”卢表弟一脸不解道。
“不是,我太堵太久了,贾政黑成这样的消息传道后院,阿姐要逃婚了。”卢望秋深叹了气道。
旁的那些不知情的宾客看到贾政他们刚刚开始敲门,卢望秋就做主开了门,还有在那儿调侃的。
“到底是亲小舅子知道心疼姐夫,堵门也不为难了,直接就开了门。”
“看来咱们望秋跟他姐夫关系很不错啊。”
卢望秋只能长叹了一声,深藏功与名。
“奶奶,前头说姑爷已经来迎亲了。”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来。
“姑娘装扮得怎么样了?快把盖头拿过来。”卢大奶奶一听顿时有点急了,一迭声的吩咐道。
“望秋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放贾政进来了,我这妆还没好呢。”卢姑娘也有些急了。
“好妹妹,你这样已经够好看了。”卢大奶奶夸了一句卢姑娘,又接过红盖头给卢姑娘盖上。
“哎呀,贾政长的那样好看,我站在他身边也不能被比下去啊。”卢姑娘视线被红盖头遮住了以后,抱怨了一句道。
卢大哥早就在门口候着,等着背妹妹上花轿了。
卢姑娘因为盖上了盖头,视线遮挡了,卢大奶奶便跟大丫鬟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卢姑娘出去,正好看到来迎亲贾政,卢大奶奶差点就没站稳。
第60章
“大爷稳当一点,可别摔着妹妹。”卢大嫂强行镇定,又嘱托卢望春道。
“你放心吧,肯定不会让妹妹摔着的。”自家亲妹妹,怎么可能让她伤着,卢望春信誓旦旦道。
“大爷,我的意思是稳当些,别颠簸了,”把妹妹的红盖头颠下来了,你就等着咱妹妹逃婚吧,卢大嫂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道。
“你嫂嫂也忒疼你了些。”卢望春含酸对着卢氏说道。
“嫂嫂自然是向来疼我的。”卢氏笑道。
“妹妹,这红盖头意义重大,不是贾政给掀开便会不吉利的,你千万别在半道上让盖头掉了。”卢大嫂语重心长道。
“大嫂放心,妹妹记住了。”卢氏对着卢大嫂方向福了一礼,就要爬上兄长的背,就又听见她大嫂说道,
“妹妹,你走之前嫂嫂再嘱托一句,都说人不可貌相,你也别太注重人的外貌,与人相处时,还是得多看看人家的性格。”
“啊?”卢大嫂这长篇大论,倒是让卢氏有些没听懂,可好歹也是临走之前了,卢氏连忙应道,“嫂嫂放心吧,我记住了。”
卢先生看着长子把女儿背到了花轿旁,送女儿坐进来花轿。
这才向着贾政招了招手,示意贾政走过去。
“存周啊,”卢先生皱着眉,已经半点没了女儿结婚的喜意,只向着贾政问道,“你这几个月是挖煤去了?怎么黑成这样?”
贾政没想到自家先生兼岳父也是这么一个看重外貌的人,但是当着长辈的面,贾政也不好跟对着贾赦似的说什么真男人才不看外貌这种,只能如实说道,
“家父觉得小婿体力不好,所以这几个月便让小婿跟着家里的武师傅一起习武。”
“哦,习武晒黑的?”还好还好,不是天生黑,之前敷粉了特意来骗婚就行,至少日后也还能白回来。
“是。”
“那还白的回来吗?”卢先生突然又问了一句道。
“这…这”贾政被卢先生这么一问有些懵,只说道,“这小婿也就不怎么清楚了。”
“哦,那行吧。”卢先生冷漠道。
“对了,你们走之前,我也有些话要嘱托你,夏儿是我独女,在我们家向来被宠惯了,若是脾气有些古怪,你还得多担待些。”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好好对待望夏。”
虽然卢先生这话,贾政听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贾政转念一想,人家把独女嫁给自己,临走前嘱托两句,倒也是常有的道理。
贾政便连连应承了下来。
贾政迎着卢氏进门以后,两人便在荣禧堂拜过天地,父母。
拜完堂以后,贾政便引着卢姑娘进了洞房。
按着南边的规矩,贾政坐了左边的床沿,而卢氏坐在了右边。
两人刚刚坐定,修国府候家的二奶奶便拿了喜称出来了,候二奶奶娘家父母和上头的公婆具在,膝下又有儿有女,是最周全不过的福寿双全的妇人了,所以也就是由她来担任这个全福人。
要不是四王八公向来联络有亲,这侯二奶奶怕都是不好请呢。
候二奶奶拿出喜称来,用称杆轻轻碰了碰卢氏的头,然后笑着说道,“愿日后政二爷和政二奶奶的日子都能称心如意。”
而后,侯二奶奶便把喜称交给贾政道,“请新郎挑开新娘的盖头。”
贾政略微有些紧张,幸好这会儿他脸也晒得够黑,也看不出他脸上的红晕来,他颤着手,一把挑开了卢氏头上的红盖头。
卢氏虽说算不上什么顶级美人,可今儿浓妆装扮起来,就越发添了几分好颜色来,贾政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卢氏了,但是在掀开盖头那一刻,他还是被卢氏惊艳了一下。
卢氏也被贾政给惊了,当然了,这惊里完全没有惊艳的成分了,只有震惊了。
她那么大个美少年夫君呢?
眼前这黑炭头到底又是谁?天呐,为什么这个人还跟贾政长得有点相像?
难不成这是贾政兄弟?
自己不会是被骗婚了吧,卢氏心想,难道是贾政这个同胞兄弟长得太丑,看着就娶不上媳妇,所以用贾政来骗婚?
可是,也没听说过贾政除了贾赦以外还有其他的其他兄弟啊。
卢氏突然想起自己临出门之前,自家嫂嫂的话来。
难不成那个时候,自家嫂嫂就已经在暗示自己了?
偏偏贾政这人掀了盖头以后害羞得很,只瞧了卢氏一眼,就连忙放下了喜秤,“我先去外头招待宾客了,你先歇会儿,我晚间再回来。”
全福人的差事到这会儿也就结束了,侯大奶奶把喜秤和红盖头收拾好,放到了托盘中。
然后就笑着说道,“政二奶奶,那我也就先去外头吃席了,您先休息一会儿,晚上还有得忙呢。”说着,侯大奶奶还暧昧地笑了笑。
被独独留下来的卢氏,这会儿也不抻着了,连忙问自己身边的丫鬟道,“沉鱼,落雁,你们俩刚刚看清楚了吗,那个黑黢黢的别真是你们姑爷吧,还是贾家胆大包天换了人了?”
“姑娘…不…奶奶,那好像真是咱姑爷。”沉鱼回想了一下道。
“是啊奶奶,嘴还是那个嘴,鼻子也还是那个鼻子,就是黑了点。”落雁也附和道。
她们两个跟在卢氏身边多年,都已经养成了看人先看脸的习惯。
尤其是贾政,作为她们俩未来的主子,那他们两能不注意么?
卢氏长叹了一口气,“好好的,那美貌的贾存周怎么就变成一个黑炭头了?”
卢氏在床边坐着沉思,沉鱼和落雁两人更是了解卢氏向来只爱美人的性子的,这会儿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讲,只垂手站着听卢氏吩咐。
“你们说,我能不能逃婚?”卢氏突然出声道。
卢家人多半都是颜控的性子,那都是立志要嫁美人,娶美人的。
卢氏嫁给贾政也不图贾政的家世和他的才华,只是图他的脸罢了。
原本,卢氏还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嫁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结果成婚这日一看,少年郎倒还是少年郎,就是玉树临风这个事情,那得打一个引号了。
连脸都图不上了,这事搁谁身上,谁能接受?
“我的好姑娘,这都已经嫁进来了,哪还能反悔。”沉鱼和落雁被唬得连奶奶和姑娘这个称呼都顾不得分了,只一迭声地劝道。
“二奶奶在吗?”丽芙端着一碗鸡汤面进来。
前头也说了,史氏向来喜欢颜色好的,寻常长得不好看一点的,都进不得荣禧堂的大门,也做不得史氏身边的丫鬟。
而贾政作为史氏心爱的大儿子,他房里的大丫鬟原本就是从史氏身边拨过去的。
而且史氏向来偏心贾政,这大丫鬟自然也是挑的最出挑的那个给的贾政。
丽芙的颜色,那也是在府里的丫鬟们中间出了名的好。
在丽芙说家里已经给她挑好了人,她要出府嫁人之前,府里不知道有多少的流言,说丽芙是要留着给贾政当姨娘的。
而卢氏因为卢家人都有这个喜欢美人的癖好,为着改掉卢氏的这个习惯,当年卢太太特意给卢氏挑得都是一些相貌平平得丫鬟。
沉鱼和落雁虽然是卢氏身边的大丫鬟,可论相貌,连贾政房里的扫撒丫鬟都比不上。
卢氏在看到丽芙的那一刻,眼睛就差要发光了,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姐姐你是?”
丽芙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这才向卢氏行了个礼道,“奴婢丽芙见过二奶奶。”
“丽芙?”卢氏拉起丽芙得手道,“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果然长得就像是一朵美丽的芙蓉花。”
丽芙被卢氏这态度吓了一跳,但卢氏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女主子,丽芙也不敢多言,只装作不经意地抽出自己的手说道。
“二爷怕奶奶饿着,走的时候特意交代的奴婢去端来的鸡汤面,奶奶要不要先吃一点垫一垫肚子。”
丽芙的本意也是想着跟卢氏说明,贾政虽然去前头招呼宾客了,可内里却还是很关心她的,但卢氏根本没管这些,她现如今就只馋丽芙的颜呢。
“我倒也不饿,但好姐姐,要是你喂我,我倒是可以吃一点。”卢氏这会儿哪里还记得自己的那两个丫鬟,只对着丽芙道。
丽芙有些不明所以,只当二奶奶以为自己是二爷的通房给自己下马威呢。
只是丽芙早就存了要出去嫁人的心思,若不是贾政婚事耽搁了一回,又正好碰上她那结婚对象家里有丧事,得守孝三年,她早就出去嫁人了。
这会儿丽芙也只想着反正左右是日久见人心的事情,更何况她在这府里也待不久了。
所以倒也不反驳,只替卢氏将鸡汤面摆出来,又用筷子夹起了一筷子面来,笑着说道,“这是厨房大师傅最擅长的面了,据说,光是这汤,就是用八只老母鸡,煨出来的,奶奶尝尝。”
啊,美人就是美人,笑起来就越发好看了。卢氏这会儿哪里还要逃婚的想法。
卢氏有丽芙这样的美人喂她吃面,哪里还能尝面的味道,卢氏就着丽芙的手,吃了一口面就开始夸道,“果然是美人姐姐喂的面,我尝着比旁的面实在是要好上不少。”
丽芙被卢氏夸得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弟妹,我们能进来吗?”张氏和敬大奶奶带着贾瑚也携手来到了新房。
因为贾政去前头招呼宾客了,张氏和敬大奶奶怕卢氏一个人在新房无聊,特意来陪卢氏说说话的。
今儿好歹是贾政的婚事,张氏和敬大奶奶作为主人家,也都特意打扮得庄重喜庆不少。更不用说贾瑚,作为一个小孩,穿红色也不会抢了新人们的风头,反而倒是更加觉得喜庆些。
卢氏一抬头便看到张氏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上袄,下着一条百花裙,恍若神仙妃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而张氏旁边的敬大奶奶也是长挑身材,鹅蛋脸面,瞧着就是也是一副美人的模样。
还有卢氏早就见过的贾瑚,站在张氏和敬大奶奶身边,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仙童的模样。
“我这竟然是到了仙境了不曾?”卢氏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这会儿卢氏别说有逃婚的心思了,就恨不得一辈子都被这些美人们围绕着了,心里只想着原来荣国府的美人竟然如此之多。
“二婶婶,这是咱们隔壁府的敬大伯娘,你应该叫敬大嫂嫂,这是…”贾瑚见卢氏呆呆得不说话,只得跟卢氏介绍道,但他只说了一半,卢氏便打断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便是你阿娘,我嫡亲的大嫂子,是不是?”哪有让美人费口舌的,卢氏连忙开口道 “还有你瑚哥儿,我们之前见过。”
“哥儿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零食?我瞧着那床上撒了不少花生桂圆的,我给哥儿抓一把?”卢氏热情招呼道。
敬大奶奶闻言笑道,“弟妹,那东西可不是用来吃的。”
张氏也说道,“弟妹快歇歇,瑚哥儿早就在前头吃了。”
被美人围绕的感觉也实在太好了一点了吧,卢氏连忙说道,“嫂嫂们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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