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退缩

    有亲卫给赵酀搬来一张椅子, 赵酀坐下。

    刚坐好,又有亲卫提着个人从外进来,随即将人扔到赵酀脚边, 杨彦看到是郑宇,不由又打了几个颤,下意识地想要说话,郑宇已经自己爬了起来, 抬头见是赵酀。

    郑宇稳住,笑道:“学生郑宇拜见世子殿下。”

    杨彦的嘴角翕合, 终是垂下脑袋,随后便重重跪在地上, 只字不言。

    郑宇听到声音, 回头看去,状若诧异:“杨兄, 章兄怎会在此?”

    杨彦头也没抬,只是跪得更低, 上半身几乎已经贴在地面。

    郑宇再问:“章兄, 你与谁来此?难道、难道是余兄?!”

    章景天简直不想与这个蠢货多待哪怕一息的功夫。

    章景天磕了个头, 抬起身子, 不敢直面赵酀, 垂眸道:“还请陛下明察!”

    “……”郑宇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来不及收回,却已没有转身的勇气, 他再看杨彦那副死狗的样子, 才终于明白, 杨彦怂成这样, 怕的不是怡亲王世子, 而是……

    他也彻底失去转身的机会。

    因为赵酀已经直接用脚踩住他的脖颈, 将他的脸狠狠踩在地上。

    赵酀很少亲自动手,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出手。

    这郑宇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学生,脸皮之厚,心思恶毒,却是极为少见,那杨彦可恶归可恶,也该死,可正如余心乐先前所说,他好歹敢直接下手,有仇就报,最可恨的是这个郑宇,凡事只敢缩在后头当乌龟,也只敢拿所谓的情意去指使杨彦。

    实在是令人恶心至极。

    余心乐平常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保护他。

    那些春|药早就被调换,这两人的手段低劣到章景天都能一眼看穿,也只有余心乐心底善良,不会想到是有人要害他,这对狗男男兀自把余心乐当作仇家,余心乐却根本不记得他们。

    余心乐天天给他写信,赵酀在外办完事便立即返京。

    刚回宫换了身衣裳,他便准备去带余心乐出去玩儿,谁能想到遇到这等恶心事。

    更多的话,他来得晚,并未听到,也尚未来得及问那些侍卫,但看余心乐离去时惨白的脸色,赵酀的心情更是极度恶劣,恨不得就这么踩死这只臭虫。

    余心乐匆匆离去后,便慌忙爬上马往家赶。

    他骑马的速度极快,耳旁都是风声,却也不能阻止他胡思乱想,越想,他越慌,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家中,他从马上跳下,又是几个趔趄,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西园、刘小武什么也不许说,他就再不许谁进屋,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书房里不说话。

    父母闻讯而来,他也是不说话。

    余安和与程清晖自是要盘问怎么回事,西园与刘小武两人抬着香炉出去后,便有人从背后偷袭,想要将他们捆走,只是很快,那几人不知道为何又松了手,还倒在地上直喊疼,似乎是中了什么暗器。

    他们俩想要回去,就看到大步而来的方状元。

    再后来,便是他们少爷跑了出来。

    说实在的,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什么。

    余心乐即便不叮嘱他们,他们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程清晖猜测:“难道是跟那位章公子闹了不愉快?”

    夫妻俩琢磨不透,儿子不愿意出来,他们也没办法,对这个心肝儿子,他们是从来也舍不得逼迫的。

    一连好几天,余心乐别提出家门,连自己的院门都没出过,除了睡觉的时候,都是窝在书房发呆,国子监请了假也没去。

    好在是那天之后,余心乐不至于连门窗都全关上,也不至于谁也不许进屋。

    父母也曾进屋宽慰过他,他听也听着,就是不愿意搭话,也不说原因。

    余安和与程清晖觉得,这总比闷着谁也不见要强。

    其实余心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不是没有烦恼,而是烦恼太多,交织在一起,他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天,他倒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发呆。

    屋外传来程清晖高兴的声音:“囡囡,你看谁来了!”

    余心乐心道,难不成还能是赵兄?

    呸呸呸!他又暗地里唾弃自己,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这个人!

    “囡囡!快起来!”他娘的声音越来越近。

    余心乐撑着坐起身,转身往外看去,看到从屏风外绕进来的人,他眼睛猛地亮起,钱宸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程嬢嬢说你跟同窗闹了不愉快,这几天不敢去上学,天天躲在家里伤心、难过?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余心乐跳起来:“才不是!我才没有跟同窗闹不愉快!”

    “那你为何这么蔫?”钱宸双手抱胸,抬着下巴,很不相信的模样。

    余心乐生气:“我才不会干这种没出息的事儿!”

    “噢哟,才来京城两个多月,说话就是这个音啦!”

    “你笑话我!”余心乐扑上去,对准钱宸的肩膀就是两拳头,钱宸笑出声来,与他笑着扭打起来,两人绕着屏风,你打我一下,我踹你一脚的。

    程清晖在一旁看得面露微笑,幸好钱宸来了!

    果然是最好的朋友,钱宸一来,她的心肝立即就好了!

    程清晖没有久待,叫他们好好玩,她则是去给他们准备午膳。

    程清晖走后,两人打了一会儿就停了手,余心乐揽住钱宸的肩膀,两人肩并肩在罗汉床坐下,余心乐递给他一盏茶:“今晚住在我们家!”

    “我也想,但我祖母大半年没见我,要我这几日都住她院里,改日吧。”

    “那你要快点过来,我好想你啊!”

    “嗯哼~”钱宸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余心乐越看越欢喜,晨光下的钱宸真好看!不愧是他余心乐最好的朋友!

    这几日来,余心乐难得有了好心情,他问:“今天刚到?这次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没准要待一辈子?”钱宸却颇有些意兴阑珊的。

    余心乐笑道:“别开玩笑了,你怎会在京城待一辈子,你爹还要在平江府养身体呢。”

    “唔,我要成亲了,娶个京城小姐,我大伯还说要我三年后下场,到时候考个进士,再进翰林馆做个小翰林,可不就要待一辈子?”

    钱宸说得云淡风轻,余心乐却是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呢。”

    钱宸敛着眼皮,慢慢用茶盖撇着浮沫,淡淡道:“我没胡说啊。”

    “林昶怎么办!你们不是发过誓都不成亲的?!”余心乐着急。

    钱宸放下茶盏,单手托腮,看似不在意地说道:“他已经订婚了。”

    “……什、什么?!!”

    “半个月前,林昶已与我三堂妹定亲。”

    “……你的三堂妹?!三娘?!你逗我?!”

    钱宸嗤笑:“这种事,我岂会逗你?”

    “可、可是,怎会这样呢!!”

    钱宸耸肩:“我是男子,我爹又不打算出仕做官,我能给他带来什么?三娘不同,三娘他爹是户部尚书,成亲后,他就是户部尚书的女婿,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林昶不是这种人!!”

    “呵。”钱宸轻笑,却不再反驳。

    余心乐念叨:“绝不可能,林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林昶当着我面发过誓,会永远对你好啊……”

    说着说着,他察觉不对劲,他回头,发现矮桌上的水渍。

    钱宸则是始终低着头。

    钱宸在哭。

    余心乐家中巨富,偏生人又过于单纯,很多时候,别人对他抱有恶意,他要么是感受不到,要么是即便感受到也懒得搭理,为此吃过很多亏,都是钱宸替他出头。

    在余心乐心目中,钱宸才是“谦谦公子”的代名词。

    钱宸极为要强,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钱宸哭。

    “宸哥儿……”余心乐很害怕,很担心,很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揪住钱宸的衣袖,小声地叫他小名。

    钱宸用手遮住脸,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哭腔勉力笑道:“没什么大不了,这样也好,大家都有各自的光明前程,我同他断了,我爹娘现在也很满意。”

    “……”余心乐更难过,因为他知道钱宸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钱宸真的很喜欢林昶。

    余心乐无话可说,只能往他靠近,揽住他的肩膀,无声安慰他。

    钱宸强撑很久,到底是将脸埋在余心乐的肩膀里,亦是无声哭泣。

    过了许久,钱宸低声喃喃:“囡囡,你可千万别喜欢上谁,任何一个谁,都不要,感情这东西,太伤人。”

    “我——”

    钱宸来到京城,余心乐本还打算将心中的困惑全部问出口,见钱宸这般,他又如何再问呢。

    这几日在家中,他左思右想,也是想出了一些结果的。

    他想,或许他的袖子真的已经断了。

    看春|宫图恶心,觉得别的男的恶心,那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是赵兄。

    他是对赵兄的袖子断了,他本想问问钱宸有没有这个只对特定的人断袖子的说法,也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了赵兄。

    此时,不仅是不敢问。

    他也已经被钱宸的绝望、伤心满满包围。

    钱宸与林昶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他即便真的喜欢赵兄,他能不顾父母的期待,做到对赵兄一往情深。

    又能如何?

    赵兄是状元,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有更远大的前程。

    十几年的感情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这短短几个月。

    况且他根本就不知道赵兄对他是什么想法。

    仅是现在这般,想到赵兄有一天要成亲,别说是成亲了,哪怕仅是定亲,他都觉得心里如同被刀剁了一般的疼痛。

    他简直不敢想象,假若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要如何是好。

    余心乐那本来好不容易探出头的小小触角,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地缩了回去。

    第62章 狗男人

    钱宸无声哭过, 在好友面前发泄后,虽依旧伤心,到底是好了很多。

    林昶半个月前定亲, 确认此事后,他便立即北上京城,为的就是躲开,三娘跟林昶目前尚在平江府, 他暂时不打算回去,只想在京城窝着。

    就当他是逃避吧。

    余心乐亲手端了水盆过来, 认真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钱宸将脸上泪渍擦干净,也不想在朋友面前表现得过于难过, 他露出点点笑容, 问道:“你还没跟我说,为何不去上学?你爹娘都急坏了, 程嬢嬢可是交代我一定要问到的,还要我多宽慰你。”

    假若没有钱宸与林昶的事, 余心乐当然会竹筒倒豆子。

    可是现在, 好朋友心情这样差, 余心乐还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将这种糟心事告诉钱宸。

    反正——

    不管他的袖子到底断没断, 他已经决定再也不与赵兄见面。

    他确实被钱宸、林昶两人的事给吓住了。

    他不能重蹈好友的覆辙。

    他摇头:“真没事, 就是我不喜欢国子监,不想去了, 可是我进国子监的原因, 你恐怕也知道了嘛, 我又不好直接跟我爹娘说, 就装装懒吧。”

    “真的?”钱宸不太相信地看他。

    “我还能骗你呀, 国子监当真没劲透了。”余心乐叹了口气, 往后仰倒,“确实有些人还不错,但大部分人每天都只想着结交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家公子,没几个人真正惦记着读书的。”

    “难道有人给你脸色瞧?”钱宸面色不好看,“是谁?我揍他去!”

    余心乐嘟嘴:“没人敢给我脸色瞧,我不是被陛下封过什么‘明澈’公子嘛,那些人还以为我跟陛下认识呢,明里暗里地都想要巴结我,指望我帮他们说好话。”

    说到这里,余心乐隐约想起那天杨彦说的话,似乎还提到什么世子不世子的?

    这个世子又是谁?

    那天太糟糕,余心乐刻意地不想记起,以至于他现在还真的记不太清杨彦到底说过什么。

    钱宸笑道:“哈哈哈,也是,我们囡囡现在可是陛下亲封的明澈公子!”

    “得了吧。”

    “话说回来,陛下为何对你这样好?你不老实交代?总不会真因为善堂的事吧?”

    余心乐无言以对:“我就知道你们都不相信,善堂的事情真的是我发现的!!”

    “噢哟,这么厉害?”

    “我发现这件事,对陛下意义重大,里头涉及一些秘密,我目前也不能对任何人说,将来你们总会知道的。但陛下确实只是为了感谢我这件事,才给我赐牌匾。而且,我娘当年没嫁人还在京城时,跟太后娘娘说过几回话,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我相信你。”钱宸也仰倒,与他并肩躺着,侧脸笑着对他说,“那个给你算命的老道士说得没错,京城还真是你的福地。”

    余心乐躺着也要耸耸肩,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他心里的苦啊!

    钱宸到底也就比余心乐大几岁,他好奇问:“陛下长得什么模样?太后娘娘当初还在平江府娘家时,我娘见过她,说太后娘娘长得可漂亮了,应该很像吧。”

    “谁知道呀,我又没见过,不过我娘也说太后娘娘漂亮。”

    “你没见过陛下?!”钱宸很不相信,“你娘不是说你还进过好几回宫么,你发现那么大的案子,陛下都没见你?”

    余心乐听到这里,又觉得有些烦躁,差点就要将赵兄的事问出口,可是钱宸好不容易不再哭,还能跟他说家常,他不想再拿这些破事打扰钱宸的心情。

    “那天因为善堂的事进宫,我去了大庆殿,确实是见到陛下。可是他在上面龙椅坐着,我们谁敢抬头呀!!后来我就是配合着在宫里办案,陛下那样的大人物,哪里来的空见我。”

    钱宸信了他的话,点点头,又很是钦佩地说:“陛下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那样的境况都能翻身,当是我辈楷模,若有幸能够得见陛下,那就好了。”

    这点,余心乐当然也很认同,尤其他还知道陛下这些年的具体经历,真的很惨,也很能振奋人心。

    余心乐多少也有点遗憾:“我也想见呢,希望以后有机会,等我见到,我告诉你陛下长得什么样儿。”

    “好啊。”

    钱宸吃过午膳,便回家去,他祖母派了好几拨人来催,想他想得紧,余心乐也不好意思再留,未来两三天,钱宸估计是没法出来,他们约好过几天再一起出去玩。

    钱宸来过一趟,余心乐的心情明显大有好转,他爹娘以为他会回去上学,没想到余心乐闭口不提上学的事,且还继续在家里窝着,哪里都不去。

    要知道,余心乐从来是闲不住的人。

    自小到大,连着十天都在家里待着的事,那是从未发生过。

    或者说,别提十天了,三天都难!

    余心乐是压根不敢出门啊!

    去国子监,万一赵兄找上门来,怎么办?

    出去闲逛,也有可能撞上赵兄啊!

    前阵子他心情实在不好,他爹娘也不许人打扰,这几天稍微好转,西园他们才敢说,原来从他躲家里不出门那天起,就天天有人到望吉书斋送信,说要见他。

    这个人还能是谁啊……

    当然是那谁。

    余心乐更加不敢出去了!

    这天,他又躲在家里“种蘑菇”,刘小武大步而来,告诉他:“少爷!!姓林的那个负心汉找您!!!”

    那天之后,余心乐提到林昶就要大骂“负心汉”,他的这些身边人也很不齿于林昶的行为,自是跟着骂。

    余心乐从摇椅上一跃而起,又跌回去,他急急问:“你说什么?!林昶那个狗男人来京城了?!”

    “是!就在咱家门口呢!说想见您!”

    “赶紧把他赶走!!别脏了我家的门!!!”

    “少爷放心,人已经被我打走了!!!”

    “做得好!以后他再敢上门,就给我狠狠打,往死里打!”

    余心乐气愤地在家里转来转去,口中继续骂林昶,竟然还有脸来京城,甚至来找他!!

    没成想,林昶这个狗男人还挺有恒心与耐心,天天上门来找他。

    就连他爹娘都觉得不对劲,问他是怎么回事儿。

    余心乐又不好直说,只能说林昶得罪了钱宸,他爹娘知道他们仨是好朋友,还劝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余心乐憋得内心全是火。

    偏偏,赵那个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知道林昶天天上门找他,也继续天天往望吉书斋送信,信里还说,他若是再不去见他,他就直接翻墙到他院里找他!

    那他家成什么了?!

    余心乐气得嘴角都长了个泡呢。

    赵酀能不急么,小祖宗关在家里已经关了十来天。

    他也已从杨彦与章景天口中确认过余心乐那天听到的话,难听至极,余心乐这辈子恐怕都没听过这样难听的话,他就是将郑、杨两家折磨得死去活来,也换不回余心乐的好心情。

    他甚至也有点害怕。

    害怕余心乐的退缩,害怕余心乐因此就给他判死刑。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他这样的疯狗脾气。

    他叼回窝的人,就一辈子是他的。

    他决不允许余心乐退缩。

    但还是那句话,他目前还不能直接找上余家,他只能一天天的忍耐。

    后来得知有个陌生男子天天上余府门口找余心乐,虽然被刘小武给打走了,却还是坚忍不拔,依旧天天去。

    他看着便极为不痛快,耐心逐渐告罄。

    他确实已经打算直接深夜翻院墙去见余心乐。

    也是这天,林昶请刘小武给余心乐一封信,言辞极为恳切,说不会再上他家门口打扰他,只求他见一面,还说与钱宸的事情有误会,想请他帮忙等等。

    大家认识十几年,余心乐确实被这封信给打动。

    林昶写得极为令人动容,如果真的是有误会呢?

    他还是希望这两人能够好好的。

    余心乐跟做贼一样,先派刘小武出去转了圈,确定没人跟踪自己,附近也没有那个人的存在,他才悄溜溜地坐马车去林昶跟他约好的地方。

    若说钱宸是青竹,林昶便是清风,余心乐一直觉得他们俩是世上最相配的一对,前几天钱宸来家里,虽然人很低落,也较为消瘦,起码还有个青竹样儿。

    见到林昶时,余心乐却是大吃一惊,林昶瘦得已经没了人样,脸上还有刘小武打出来的伤。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余心乐站在门边。

    林昶却仿佛见到什么菩萨一样,慌忙起身,上前几步,伸手拉住余心乐的手,迫切道:“你见过他了,他跟你说什么?我想见他,他却不肯见我,他躲着我,你能不能带我见他?!”

    余心乐回过神,用力挣扎,并生气道:“狗男人!现在知道急了?!定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想见宸哥儿?!见了面要说什么?难不成还要他给你送新婚贺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放开我!”

    林昶的手抓得更紧,紧盯着他:“带我去见他。”

    “做梦!放开——”

    身后忽有阴影罩来,余心乐尚未回神,已从后方伸来一只手,用力扯开林昶的手,并冷冷道:“放开他。”

    “…………”

    余心乐的手是被放开了,人却缩在那里不敢动。

    林昶双眼通红,不知多久不曾好好睡一觉,方才见到余心乐后,就好似魔怔了般,此时他看向余心乐身后的陌生男人,眼神逐渐清明,他问:“你是谁。”

    赵酀则是用力甩开他的手,问:“你又是谁。”

    两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用眼神对峙,余心乐缩,继续缩,缩着缩着,眼看就要逃脱的时候,赵酀伸出手臂箍住他的腰,余心乐浑身僵住。

    林昶眼光闪烁,不时看他。

    余心乐心中则是郁卒不已,这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他都叫刘小武四周查看过,没人跟着啊!

    来的路上他也很小心的,都是钻的小胡同!就连约见面的地方都是这种僻静的小茶楼!

    他因为上火,嘴上有泡啊……很难看,绝不能叫这人看到!!

    情急之中,他忽然伸手紧握林昶的手,赵酀一看,那还得了,立即来掰他的手,余心乐死握不放,赵酀不得不松开箍住他腰的另一只手,两只手齐上。

    就是现在!

    余心乐猛地松手,并狠狠用力踩赵酀一脚,踩完转身就跑。

    他慌慌张张地往外猛跑,赵酀追出来,在他身后叫他:“余心乐!躲着我没用!”

    余心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这会儿急着跑,竟然只是因为觉得嘴巴上长了泡不好看,不想被这人看到……

    他方才根本就没想过什么躲不躲的……

    完了完了,余心乐心里直念叨,都说那什么为悦己者容。

    他的袖子是真的断了吧……

    “小心!”赵酀的声音靠近。

    余心乐回过神,跑得更快,不管是什么原因,觉得嘴巴长泡不好看也好,逃避也罢,反正他现在就是要躲!

    结果他差点又撞到游廊柱子上。

    赵酀无奈道:“你慢点,我不追,你慢点!”

    “……”余心乐听到这话,心里一软,偷偷地回头看一眼,从树叶的缝隙间看到那道停在原地的墨绿色身影。

    他瞬时就后悔了,突然好想奔着那道身影而去啊。

    好想扑进那个怀抱……

    余心乐晕晕乎乎的,耳畔忽地又响起钱宸那强抑的哭声。

    余心乐用力掐了掐手心,告诉自己,别傻了,赶紧跑吧!钱宸还不够惨么!这说不定也是个狗男人!这人先前的那些话,那些举动,就真的是无心之举吗?

    那种事明明就是断袖的人才会做的!

    这人一直也在骗他啊!

    让那两个狗男人自己大眼瞪小眼去吧!

    他反正溜了溜了。

    他才不要陷入所谓的感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抓住啦

    余心乐跑了, 赵酀示意那些暗中保护的人纷纷跟上,他则是转身回到屋内。

    林昶已经坐回桌边,低头在饮酒。

    赵酀在他面前坐下, 林昶并未抬头,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速度极快,仿佛不是在喝酒, 而是喝水。

    赵酀直接问:“你就是那个林昶?”

    他当然已经打听过此人,先前当着余心乐的面, 才多问一句而已。

    林昶冷淡道:“兄台既已知道我是谁,又何必再问。”

    “听说你好事将近, 怎反而落得这副形貌。”

    林昶辜负钱宸, 钱宸是余心乐最好的朋友,怎么说, 赵酀都要帮余心乐出气,再者这种负心汉, 他赵酀也很是不齿。

    林昶嗤笑:“兄台何必冷言嘲讽, 生而为人, 谁都有个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 不就是为了前程, 何必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说法,我看你倒也配不上钱宸, 放了钱宸也好, 京城俊杰这般多, 钱宸想必也能找个更好的。”

    “你懂什么?!”林昶忽然发怒。

    赵酀冷冷地看着他无能发怒。

    林昶怒着怒着, 倒又笑起来, 眼角还有眼泪落下:“是啊, 京城俊杰何其多,倒希望他能遇到个真心待他好的,我这样的,渣滓,不要也罢……”

    赵酀很是看不上林昶这般。

    赵酀的人生准则,看准的东西,那就努力去获得。

    他这辈子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件事,皇位也好,余心乐也罢,是他的,就必定是他的。

    世上从没有任何无奈,唯有无心人。

    赵酀起身,他心情不好,当然不忘刺激林昶:“我也会帮钱宸好好看看,势必帮他找个更好的。”

    林昶抬头怒视他,反应也很快:“你还是先把余心乐骗到手再说吧!”

    “……”赵酀承认自己确实被他说到痛处。

    “我看余心乐那样躲着你,显然就是不想同你好,哈哈哈!余心乐可不是断袖,看我跟钱宸好了这么多年,袖子也没断,他别说男风,连感情是什么都不懂,你快别做梦了哈哈哈……”

    “闭嘴。”赵酀咬牙吐字。

    余心乐躲着他的这半个月,他的内火还真不比余心乐少。

    “哈哈哈都是可怜人……可怜人啊……”林昶兀自喃喃,说着说着,他又大哭起来,“宸哥儿,真的很好,你说得对,是我不配,我不配他的真心,我不配……你可别像我,不要辜负心乐……”

    赵酀不喜他这样亲昵地称呼余心乐,立即道:“我自不会辜负,余心乐是天底下最善良纯澈的人,我会把一切最好的给他。”

    赵酀从来信奉行动大于语言。

    这样颇有些幼稚的承诺,他也是头一回说,还是在一个外人面前。

    说出口,赵酀自己都觉得好笑,确实是被这个林昶给刺激到了。

    林昶呢,似乎已经醉了,嘴里嘀咕着钱宸到底怎么怎么对他好,边说边哭。

    赵酀不觉疑惑,难道此人还真有苦衷?

    可是又能有什么苦衷?

    他就是有天大的苦衷,也绝不可能放开自己心爱之人,更不会叫心爱的人伤心、难过。

    他也没空再听这个疯子说话,今日出来是为了找余心乐,余心乐既然跑了,他也该离开,再想想下回要用个什么法子捉住余心乐才是。

    赵酀很快离开,却不知,屋内的林昶沙哑着声音用仅有自己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你是皇帝,又能为余心乐做到什么地步?来日若要你在人与江山之间选择,你会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呵呵……”

    刚说完,门外有人进来,是个白发老头,佝偻着腰,面貌遍布阴翳。

    他打量室内一圈,上前行礼,接着便问:“公子,奴婢怎么瞧着方才那男子,形貌与颜太后年轻时候颇为相似?他是谁?”

    林昶撑着手臂坐起身,将眼泪擦去,面无表情:“是吗,我并未注意。”

    老头眼珠子微转,说道:“公子,您与钱三小姐的婚礼暂定九月,您也该回平江府好好准备。”

    林昶站起身,冷漠道:“答应你们的事,我自会做到,但我要见过钱宸才会离开。”

    “公子——”

    林昶猛地亮出把匕首:“若再逼我,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是,奴婢不敢。”

    林昶衣袖扫开桌上的酒壶、酒盅,才跌跌撞撞地离开。

    余心乐又在家里窝了几天,每天喝绿豆百合汤,原先左唇角的泡是消了,右边又长出一排恐怕有三四个!

    余心乐欲哭无泪。

    此时他已经关在家里关得有点憋屈,那天不过出去一下,就能被人逮住,他又不敢出去,可他难道要一辈子不出门吗?

    不过,那人也不会真坚持一辈子吧?

    反正,余心乐过得极度不开心。

    这天,章景天上门探望他,章景天毕竟也是当事人,余心乐挺不好意思的,章景天却当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被陛下派过来的,叫他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将杨彦与郑宇的下场告诉余心乐,好叫余心乐能高兴点。

    赵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天,赵酀没说什么,只是放了郑、杨二人回去,越是这样,两人越是吓得魂不守舍,因为不知道头上那把铡刀,到底何时才能下落。

    倒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就在前几天,郑宇、杨彦就在郑家被真正的春|药给迷晕,当时正值郑宇的妻子,那位侯府嫡女薛芸做二十岁整生辰,很自然地,两人被当场捉奸。

    薛芸家中人脉广,父亲受陛下重用,这次过生辰,几乎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来吃席,可想而知,那个捉奸场面到底有多大。

    薛芸气得当场就直接吐了血,薛家人捉住郑宇就是一通揍,差点没把郑宇给打死,郑家人自是要反抗,还拿从前的风光跟郑太妃出来说事,薛侯爷直接进宫告御状去。

    这种热闹听着确实还挺有趣的,余心乐还真听进去了,又好奇问:“这种破事,陛下真要管呐?”

    “这等家事,陛下确实管不过来,但是据闻,郑、杨两家,与那前太子赵琼被劫一事大有关系,是以……”

    余心乐懂了,那陛下肯定就要管了啊。

    “那郑宇、杨彦如今怎么样了?”

    “这两家已经被抄家,据说搜出来不少东西呢!两家的男人现如今都在大理寺的牢里关着呢,案子总要审上一段时候。”

    余心乐撇嘴:“真是活该,自己身上有这么多小辫子,还敢这样跳!尤其那郑宇,有妻子,还——还做出那种事情来!”

    余心乐最瞧不起这样的人,要他说,杨彦也很讨厌、可恶,可郑宇更恶心!杨彦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凡事都受郑宇撺掇。

    其实余心乐自己觉得,赵兄应该在陛下面前提过此事。

    倒不是他自以为是,而是赵兄虽然骗他,对他的事确实很上心,那天赵兄亲眼见到那两人害他,肯定要帮他出气的。

    想到这里,余心乐有点开心。

    开心了会儿,他开始恼怒,怎又开始想到那人!

    他摇摇头,回到郑宇与杨彦的事,在这二人的关系上,杨彦再被郑宇利用、欺骗,却也是害他的主谋,他才不会帮这些恶人说好话!

    章景天仔细观察余心乐的表情,回头陛下问起来,他也不至于没话说。

    见他又是微笑,又摇头恼怒的样子,章景天也弄不明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算了,到时候他只管跟陛下实话实说,想必陛下能明白!

    章景天又问:“这两人决计再不会回国子监,余兄何时回来?”

    余心乐干笑,看样子,章兄也以为他是因为那两个人才不去国子监的……他只能道:“再过几天,过几天再说罢。”

    章景天也不敢劝他,又说了些话,还给他留下几本书,包括这些天国子监教的一些内容,他都认真用笔记下,此时也留给余心乐。

    余心乐怪过意不去的。

    但他还是不打算回国子监上学,最近实在是危险时期,也只能对不起章兄的盛情了!

    几日后,余心乐不得不出门。

    他爹娘要带他去吃喜酒,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便是那位榜眼石磊与刘家大小姐的喜酒,没错,石磊就是进京当天,余心乐亲眼目睹被榜下捉婿的那个人!

    也是因为石磊,余心乐才有了也去抢一抢的灵感……

    巧的是,将石磊抢回去的刘家,跟他父母都认识,关系尚可,进京后,双方都有意亲近,这次办喜事,便立刻给他家送请帖来,请他们三口一定要亲自光临。

    爹娘的意思是,余心乐最近心情不好,正好去吃喜酒,也能高兴些。

    其次这石磊是当朝榜眼,虽不如状元方博那样天天几乎都住在宫里,却也很受陛下器重,常被召到御前说话,听闻石磊要成亲,陛下还特地给他赐了个宅子,这次石磊与刘小姐办喜事,就在这个陛下赐的宅院里。

    这样的俊杰,多认识一些,对余心乐只有好处。

    余心乐确实想去,他还不曾在京城吃过喜酒呢,不知北方的习俗是如何,却又不太敢去,虽然那人从未提起过榜眼石磊,京里也有人说,状元跟榜眼之间关系很一般,可能也是怕被陛下忌惮,索性不来往。

    按理来说,石磊成亲,那人应该不会去。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嘛!

    万一那人就去了呢……

    他娘却已经高高兴兴地帮他准备吃喜酒要穿的衣裳,他也不忍扫父母的兴,父母也是看他心情不好,才想带他去玩儿的。

    反正吃喜酒时,他娘估计会去后院看新娘子,他全程跟紧他爹,想来应该没事!谁会在人家的婚宴上搞事啊?

    后来,余心乐连拒绝的机会也没了。

    因为余心乐如今在京城也颇有名声,长得又好,石磊去新娘子家里迎亲时,需要带几个傧相,傧相男方出三人,女方也出三人,刘家准备的三人都是家里晚辈,其中一人突然生病,那就需要再找一个,余心乐自然是不二人选。

    刘家夫妻亲自上门来请,人家长辈那样诚心邀请他。

    余心乐当然是只好去当这个傧相。

    程清晖倒是很激动,到成亲那天,把余心乐打扮得比人家正经新郎官还要华丽,余心乐摸摸耳朵,无奈道:“娘,人家成亲,我这样子,不好吧。”

    “你是要跟新郎官一起去接新娘子的!我家囡囡就是最好看的!怎能穿得灰头土面!再说了,你都特地穿这么素的颜色,不会碍到新郎官的!”

    这倒也是,余心乐平素喜欢穿红衣这样较为张扬的颜色。

    做傧相,他特地穿了身蜜合色的衣服,比较清淡,就是为了凸显新郎官。

    他站在镜子跟前看了看,虽说衣服上暗纹、金线、银线都颇多,腰带上他娘也给他挂了不少玉佩,头上的玉冠更是镶了宝石,但好歹是个素颜色,接亲是黄昏时分,接回来天都黑了,他就更不惹人眼。

    余安和在一旁笑:“等囡囡成亲时,你再好好给他打扮!”

    程清晖高兴道:“那我囡囡定是世上最俊俏的新郎官!”

    “……”余心乐心虚干笑。

    唯一不太圆满的是余心乐嘴角上的泡还没消,不过又不是他成亲,余心乐倒也无所谓。

    他大清早就去了石磊那里,跟其他几位傧相互相熟悉一番,再了解流程,顺带着帮帮忙,时间过得极快,很快就到迎亲的时候,余心乐坐在大马上,跟在石磊身后,与其他傧相,在喜乐的包围下,喜庆洋洋地去刘家接亲。

    人人都知道,这是榜眼成亲,许多人都围在路边围观。

    喜钱更是不要钱一样地撒,小孩都跟在队伍后头欢喜不已地捡钱。

    到刘家,门自然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开的,刘家年轻的这一辈兄弟很多,给石磊出了不少难题,什么对子,诗词,猜谜之类的,余心乐作为傧相,非常负责,和其他傧相一同,帮着石磊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进了刘家大门。

    等到再进刘小姐的院子时,又被拦住,石磊即兴作了首诗,诗中将刘小姐各种夸赞,石磊相貌温厚,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风趣,也不怯场,不怕丢人,念诗时故意摇头晃脑,惹得众人大笑。

    余心乐也跟着傻乐,笑得嘴上长泡的地方都疼!

    不过石磊终于靠这首诗进了刘小姐的院子,也顺利接到新娘子!

    盖着红盖头的刘小姐被她兄弟给背出来,侍女纷纷跟在身后撒花,余心乐站在人群中,没有跟着大喊大叫地起哄,却也始终在鼓掌,任由花瓣洒满全身,满脸都是幸福笑容。

    这就是情投意合的感情吧?

    榜下捉婿确实也能捉到良缘。

    真美好啊。

    接到新娘子,他们原路返回石磊家中,到这里,余心乐的任务还没算完,他是傧相,要陪着新郎官一同喝酒的,说白了,就是帮新郎官挡酒的。

    不过余心乐年纪小,人又长得这样玲珑,刘夫人在他爹娘跟前保证过,绝对不让余心乐喝酒,舍不得他被灌,其他几位傧相都比他大好几岁,也都说过,挡酒环节就不必他上,叫他去吃席。

    余心乐倒不是很想吃,他就想跟在他们后头凑热闹,毕竟很有趣。

    他跑去跟他爹娘说了声,答应不多喝酒,便又去找石磊他们。

    石磊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天,脸上的笑容就没消过,他看到余心乐,就揽住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不用你,你去吃席。”

    “石大哥,我没事的!我跟你们一起吧!”

    “你这孩子啊……”石磊无奈摇头,又道,“这样吧,你先去秋香院帮我个忙,去取个东西,人就在那里等着呢,你去了便知道。”

    “好!!”

    余心乐这天也没少跑腿,跑这跑那的,帮着拿了不少东西。

    闻言,他问清楚地方,转身就朝秋香院跑。

    他刚跑走,石磊的笑容就没了,他伸手擦了把额头渗出的汗,嘀咕道:“这骗老实人的差事实在不好干……对着那双眼睛,陛下是怎么骗了这么久的啊?难怪陛下是陛下,我就是个普通人呢!以后可千万别再让我干这种事了!”

    石家办喜事,哪里都是红彤彤的,就连树上也挂了红绸子,余心乐看了一整天,都快辨不出色了,在石家帮了一天的忙,他找起地方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位于西北角落的秋香院。

    他加快步伐,跑到院门口,院门半敞,他伸手轻叩:“有人吗?”

    没人应他,余心乐迈进去一只脚,左右看看,高声道:“我是今日的傧相,石大哥叫我来取东西。”

    “人呢……”余心乐嘀咕着,将门推开,试探着走进去,想要找找看。

    他人刚进来,身后木门发出沉闷声响,“嗡”地便直接关上了。

    余心乐心中一突,还未回头,已经看到地面上的影子,光是看影子,他都能认出这是谁!

    余心乐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要跑,熟悉的手臂已自身后伸来,牢牢箍住他的腰。

    第64章 过月亮

    余心乐立马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不仅没放, 反而两只手臂齐齐箍住他,将他锁在怀中,余心乐上半身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能使劲儿地蹬着双腿,身后之人却是纹丝不动,余心乐折腾好半天也没能离开哪怕半步。

    余心乐都折腾得没劲了,直喘着气。

    “石大哥?叫得这么亲热?”

    身后的人也终于开口, 说得还是这样的话。

    好闻的气息直接铺在他的后脖颈,余心乐本来就没劲, 身子霎时便有些软,余心乐恨得直咬牙, 自己怎么就这样没出息啊?!

    再听到这样的话, 他顿时气道:“跟你认识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就说!怎么就刚好少一个傧相!怎么就非要我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东西!”

    身后的人低声笑, 余心乐更生气:“你还笑!骗人你还有理!骗人你还得意?!放开我!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叫人了!”

    “傻囡囡, 这么好的大喜日子, 人人都在前院热闹, 谁会在意这个偏僻院落?”

    月色如水, 晚风沙沙, 他低哑的声音贴在耳垂,又叫他“囡囡”, 竟是如此撩人。

    余心乐脸已经发烫, 他觉得很丢人, 更是本能想跑, 哪怕已经没劲, 他依旧努力反抗。

    赵酀却还能将他抱得更紧, 弯腰将脸埋在他脖颈里,低声道:“十七天。”

    “什么……”余心乐下意识地问。

    “你已躲我十七天,我们也已十七天没见。”

    “……”

    余心乐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的反抗也不由停止,赵酀同样不语,周遭瞬时变得极为静谧,他只能听到两人都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赵酀也始终紧紧抱着他,余心乐脑袋低垂,看着青石板地面上连成一体的影子。

    余心乐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挣扎,迅速离开这里,却又突然不忍打破这令人莫名欢喜的静谧。

    和着低吟一样的风声,赵酀再开口:“这些天,可曾想过我?”

    “……”余心乐垂下脑袋,不说话。

    “恐怕没少骂我吧。”

    余心乐撇嘴。

    赵酀又道:“我很想你。”

    余心乐还是不说话,赵酀却非问他:“你呢,想我不曾。”

    余心乐依然沉默。

    “告诉我,回答我。”赵酀非要他回答。

    余心乐心烦地撇开脑袋,只觉得脑袋更是乱糟糟的。

    怎么可能不想呀。

    甚至说,这些天,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想这个人,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想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会思考将来会有哪些可能,又该何去何从。

    “对不起,那日是我去晚了,叫你被人欺负。”赵酀声音很自责。

    余心乐再心烦,也要实话实说:“他们才没有欺负到我,而且他们已经坐牢了,恶有恶报。”说完,他咬了咬嘴唇,问,“那事儿,也是你干的吧。哪有那么巧,刚好就在生辰礼上,他们俩在家里被发现,那两人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那是罪有应得。”

    余心乐撇嘴,再度挣扎:“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我不放。”赵酀却突然开始耍赖,声音莫名有点任性,很陌生,却又很讨厌的有点可爱。

    余心乐无法不为这样的赵酀心动,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愈是这般,他愈要挣扎:“你放开我呀!”

    “我若放开你,你岂非又要躲着我?”

    “……”余心乐也无话可说,他不喜欢骗人,他确实会继续躲。

    “为何躲我。”赵酀问。

    余心乐回答不出来,却又觉得被这样逼问有点烦,此事又不能怪他,他“哼”了声,再动了动:“你放开我呀……”

    虽然还是挣扎,声音与动作明显是弱了许多。

    赵酀不仅不放,反倒直接抱起余心乐,余心乐双脚离地,大惊:“干什么呀!”

    赵酀抱着余心乐往秋香院的后门而去。

    秋香院并不大,毕竟这座宅子的大小也有限,余心乐再次奋力挣扎,没等他挣扎多久,赵酀已经抱着他径自走出秋香院的后门,又很快直接从西北的角门离开石府。

    余心乐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又急又气:“我爹娘还在呢!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要生气了!”

    赵酀轻叹口气,低声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看风景。”

    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可怜,余心乐暗骂自己真的好没出息,可是心确实又开始软了,他道:“那你好好说不就行了嘛!”

    “我说了,你会愿意跟我去?”

    “……”确实不会跟着去。

    “你放心,喜酒散场前,我会送你回来,必不会叫你爹娘担心。”

    “那你先放开我。”

    “你保证不会跑,我便放了你。”

    余心乐没好气:“人都出来了,我不会再回去的!”

    赵酀这才放开他,余心乐刚要喘口气,手却又被赵酀紧紧捉住,余心乐吓道:“干什么!”

    赵酀将他的手握紧,举起放到胸前,看着他,竟然还有点委屈:“我怕你跑。”

    “……”余心乐光是抬头看一眼他的脸,就又差点要受蛊惑。

    他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赵酀轻声笑。

    余心乐脸通红,心中气得骂道:笑笑笑!就知道捉弄我!

    赵酀紧紧拉住余心乐的手,已经大步往外走去,余心乐慢吞吞地跟在身后,几乎没怎么使力气,都是赵酀在拽着他走。

    赵酀带着他在陌生的胡同中穿梭。

    余心乐完全不认路,总觉得自己在走迷宫,不觉抬头去看赵酀的后背,好像每次见到他,他都是穿的墨绿色,今日倒是一身玄衣,用金线绣了不少的暗纹,月光下隐隐发光,好似神明,已经吸引去余心乐全部的心神与目光。

    余心乐眼中再现迷惘。

    他们这样到底算是什么呢?

    神仙一样的他,真能带领自己走出这片迷宫吗?

    “到了。”赵酀开口。

    余心乐回过神,发现面前很熟悉,他四处看看,问道:“是——泰和园?”

    “是,不过是泰和园的另一个门。”

    “我们现在要进去?”余心乐好奇再问,“泰和园夜间也对外开放?”

    “一年仅有三次。”

    “过年,中秋,还有哪次?”余心乐想不出还有什么节日会特别开放。

    赵酀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开口:“七夕。”

    “……”余心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原来是七夕。

    真不怪他,他一个童子鸡,又没有心上人,对这些情情爱爱的当然没什么好在意的,家里也没有姐姐妹妹,怎会在意这样的节庆?

    “今日园中人极多,很热闹,多为爱侣。”

    “……”

    赵酀的声音很是镇定,甚至特别加重最后两个字,余心乐脸反倒越发烧,不禁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赵酀再轻声笑,余心乐差点要落荒而逃。

    “走。”赵酀却已经很坚决地抓着他往前走。

    余心乐磨蹭几下,到底是被赵酀给拽进泰和园,毕竟除开这些不好意思,他也很好奇今夜的泰和园会是如何。

    确实人很多,即便此处是无人进出的门,余心乐已能听到远处传来嬉笑、歌乐声,余心乐难免好奇,紧张与难为情也消去不少,甚至不停踮起脚往远处看。

    赵酀告诉他:“是宫中南府乐人,每年今日,他们会扮作牛郎、织女,在此处唱戏,也算是为百姓送祝福。”

    “哇……”余心乐听了就更向往,他此时完全忘记紧张,还好奇地跳起来往远处看,还可惜道,“原来七夕这么有意思的吗?!想必我们江南的也很有趣,可我从来没有看过呢!走快点!”

    余心乐跑上前,并已经反手握住赵酀的手在拽,急道:“万一去晚了,人家演完了怎么办呀!”

    赵酀好笑:“你放心,会唱到很晚。”

    “可是去晚就没有好位置了!”余心乐不满,回头催他,“你快点呀——”

    看到赵酀的笑脸,尤其是他盛满月光的双眼,仿佛始终注视着,也只会注视着他,余心乐的心神回笼,连忙收回视线,且又停在原地,紧张得只会继续低头看脚尖。

    赵酀笑出声,上前,直接抱着他的腰,将他举起来。

    余心乐惊呼:“干、干什么!!”

    赵酀将余心乐放到自己的肩膀坐下,仰头看他:“应当可以看到?”

    “……”余心乐呆呆地低头看他,又依言往远处看去,他确实看到了,看到远处热闹又华丽的舞台子,看到“牛郎”与“织女”,看到无数欢乐的身影,还看到满园璀璨的花灯。

    “好看吗。”赵酀问。

    余心乐又看了几眼,才有些不舍地暂时收回眼,他再低头看赵酀,点头:“好看的。”

    赵酀对他笑,明明笑容温润而又脉脉,他却觉得这笑容比满园的灯火还耀眼。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好看的,到底是景,还是人。

    这一刻,无疑,余心乐的脑袋更是乱,他的疑问太多,关于自己的,关于眼前这人的。

    他索性什么也不想,彻底投入到这场缱绻又灿烂的热闹盛事中。

    后来,赵酀将余心乐从肩膀放下,带他混进人群中。

    时人大多内敛,今夜来此游玩的,又多是刚刚定情,或者尚未定情的年轻人,很多都不好意思,便买了面具戴上,男子戴的是牛郎,女子便是织女。

    年年都有此商机,卖面具的摊子极其多,每家的牛郎、织女也都不一样。

    余心乐欢喜地跑上前,在众多摊子中挑花眼,赵酀始终在他身后护着,任他挑选,也不催,最终,余心乐挑中一家,走到近前正要买两个牛郎的。

    摊主见余心乐俊俏,已经热情地主动拿了一面牛郎,一面织女,递给他:“公子!这俩好!您就买这俩!”

    余心乐愣了愣,吞吞吐吐道:“呃,我想买两个牛郎的……”

    说着他将织女的递回去,人太多,摊主并未听清,反而又高声问:“公子,这个不好?我给您换一个!”

    说罢,摊主就从余心乐手中拿回,更快地又选了个新的织女给他,笑道:“给!这个一定好!”

    “我——”余心乐一手拿牛郎,一手拿织女,显然是想要说清楚,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摊主已经招呼其他客人,余心乐满脸无措。

    赵酀低声笑。

    余心乐回过神,扭头瞪他,气鼓鼓地将织女塞给他:“你戴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赵酀取出一锭银两到小摊上,急急地去追他,钱给多了,摊主在后头喊半天,也没见人回头。

    余心乐噘着嘴,闷闷不乐地走到路边人少的大树下,赵酀跑来,走到他面前,问:“又生气了?”

    什么叫“又”啊!!

    余心乐转身,不要看他,赵酀便再绕到他面前,余心乐再转身,反正就是不想看他。

    赵酀无奈,直接把那织女的面具给戴上,在他身后拍拍肩膀:“你回头看看我?”

    “哼!”余心乐抬起下巴,就不看。

    “看一眼,求你了,就一眼,行不行,一眼,囡囡。”

    “喊魂呀!”余心乐回过头,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织女”,赵酀戴上织女面具了!

    余心乐怔了片刻,立即大笑出声,他笑着伸手拍树,另一只手指着赵酀:“哈哈哈哈哈!真好看!最适合你!”

    赵酀耸肩,无所谓道:“只要祖宗你开心就好。”

    “哈哈哈哈哈!!!”

    “既然我是织女。”赵酀上前,从余心乐手中拿过那顶牛郎的面具,弯腰慢慢给余心乐戴上,双手绕到他的耳后给他系上绳子时,低声说,“我的牛郎今夜是否就会带我走?”

    余心乐又闹了个大红脸,还好面具遮着,已然看不到。

    赵酀给他戴好,又理好他的头发,笑着再度拉起他的手,与他一同走进人群中。

    因有面具的遮挡,谁也不认识他们,余心乐渐渐也已忘记不好意思,认认真真地与赵酀一同游园,他们尝了不少仅在今日出摊的七夕巧果,还喝了甜汤,买了盏精致的七夕花灯,亲眼目睹无数张幸福的笑脸。

    从始至终,赵酀都紧紧拉住余心乐的手,没有松过。

    初时,总有些紧张,后来他竟然看到好几对同行的男子,甚至有比他们还要亲昵的,余心乐便放开了。

    人太多,余心乐与赵酀中途也无法更改方向,只能顺流向前。

    余心乐发现大家都是往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他不禁好奇地问:“这是要去做什么呢?我看远处好像没有什么摊子呀,也没有唱戏,怎会这样多的人?”

    赵酀其实也不知道,能打听到今夜泰和园有七夕节,就已经很不错。

    其中很多细枝末节,他也并不清楚。

    他比余心乐更不懂七夕节。

    好在身边人太多,已经有位好心的小娘子告诉他:“这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是要去过月亮呀!”

    “过月亮?”

    “公子你看到前面那弯拱桥了没?”

    余心乐往远处看去,确实有道拱桥,他点头。

    “那是我们京城最高的一座拱桥,据闻只要七夕当夜从那桥上走个来回,就能得到织女与牛郎的庇护,所有人都会恩爱一生啦!”小娘子说完,还特地看了眼他身边的赵酀,又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余心乐心虚。

    他与赵兄并不是那什么关系哎……

    可是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点生气,这样又拉他手,又抱他,与他做那样的事,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说清楚是什么关系,却又对他动手动脚!

    狗男人!!

    他竟然还这么高兴地与狗男人手拉手一起玩儿。

    他也实在太好哄了吧!

    余心乐的步伐不禁放慢。

    身边的人还在挤着往前走,方才的小娘子早已走到前面很远。

    赵酀贴在他身后,无法绕到他前面,诧异道:“怎么了?”

    还问他怎么了!

    狗男人!

    余心乐真的觉得自己好烦躁!

    他用力挣脱赵酀的手,当然挣不开,他转身朝着反方向而去,身边的人都很奇怪地看他,甚至有人抱怨他此时逆行,余心乐心中觉得不好意思,可他才不要去过月亮!

    他往外使劲儿地挤,赵酀自然是跟上他,伸手护在他身旁,两人艰难地走出人群,站在路边的树下。

    赵酀纳闷道:“怎么了,囡囡?为何不继续向前走?”

    余心乐本想忍一忍的,听到这样的话,还怎么忍呀!

    他气道:“人家是去过月亮的,是为了得到牛郎、织女的祝福,我们这两个大男人去凑什么热闹!!”

    “……”

    他竟然不说话!都不挽回的吗?也不解释?

    余心乐重重呼吸,抬头看他,觉得他哪怕戴着织女的面具,也好看,可是又那样的烦人,到底是踩他一脚,余心乐往泰和园的大门走去,丢下句:“不看了!我要去找我爹娘!我要回家!”

    赵酀赶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余心乐甩手:“放开我!”

    “还有地方没看呢。”

    “不看了!”

    “必须看。”

    “不看了!”

    “必须看。”

    “不看了啊啊啊——你怎么这样烦人!!!”

    余心乐又被赵酀给抱起来,好在其他人都在往拱桥走,赵酀抱着他从树下阴影直接穿过,走到一面墙下,这堵墙就仿佛是分水岭,墙这边,热闹非凡,墙那边静谧安宁。

    赵酀托着余心乐,将人小心放到墙头,紧接着,他也跟着翻过来,再抱下余心乐,余心乐再生气,看到面前这样安静的地方,也难免疑惑。

    他问:“这里不对外开放的吗。”

    “是。”

    “那——”

    “跟我来。”赵酀拉着余心乐大步往前走,很快也看到一座拱桥,远远看过去,仿佛是道月牙弯在沉静的湖水之上。

    余心乐不觉停下脚步,他发现,这座桥比方才那座还要高啊。

    “这才是京城,甚至本朝最高的拱桥,望月桥。”

    与望月楼在同一个院落,也就是上次余心乐请客吃饭的地方,但这个院子比较大,余心乐又不熟悉,并没有全部逛完,是以他没有看到。

    这个院子从不对外开放。

    上次所有人都是沾了余心乐的光。

    拱桥在望月楼背后,是以很多人从未见过这座桥的真容。

    泰和园是前朝留下的皇家园林,建成已有两百多年,望月楼,与这座望月桥的典故也有很多说法,赵酀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但于他而言,望月桥存在的意义,便是让他的小祖宗过世上最高的月亮。

    赵酀不说话,拉着余心乐直接往桥上走。

    余心乐有些瑟缩,也有些迟疑,又怎敌得过赵酀的力气,赵酀异常坚决地拉着余心乐从拱桥的这头走上去,余心乐再怎么往后退,也还是被赵酀拉着,一同肩并肩地走到桥中央。

    “你看。”赵酀示意他往东方看。

    余心乐抬眼看去,看到天空中无数漂浮的孔明灯,余心乐的嘴巴不由微张,好漂亮啊,那样多的孔明灯,都是对面拱桥上的人所放,且那灯还越来越多,好似一颗颗星辰,承载着每个人的心愿与祝福。

    余心乐看得出了神,却又被赵酀拽着往前走。

    余心乐不悦道:“还没看完呢!”

    “桥也尚未走完。”

    “……我才不要跟你过月亮。”余心乐小声嘀咕,没名没分的,有什么好过的!

    “那可不行。”

    赵酀将他用力一拉,硬是拖着他又走到桥的另一头,余心乐不情不愿,始终低着头,却又不知为何,待到赵酀说“好了”,他低头能看到石板路上他们俩靠在一起的影子时,他又莫名的很欢喜。

    他也走过月亮了呀。

    是和这个人一同走过的呢。

    “走。”赵酀拉着他再往回走。

    余心乐也很想去桥上继续看风景,这次很配合,两人手拉手,同步而行,一同先迈右脚,再一同收起左脚,走回桥中央。

    赵酀没有在动,余心乐则是往右走,直走到拱桥右侧,离星幕是那样近。

    看着看着,余心乐不觉喃喃:“可惜我没有放孔明灯……”

    赵酀却道:“无妨,咱们坐得最高,天上神仙若真能瞧见,也必是先瞧见我们,他们放再多的灯也是无用。”

    这什么歪道理!

    余心乐侧过脸,凶巴巴瞪他,转身又往另一侧走去。

    赵酀轻声笑着摇头,余心乐已经扶住石狮子,在石栏杆坐下。

    他看看天空,又看桥旁的水面,感慨道:“天上一道月牙,水里也有一道,像是一双笑眼,石大哥成亲,泰和园里有这样多幸福的人,真是美好的一天呀,大家都很高兴呢。”

    说着,余心乐的双眼也不由弯弯的。

    赵酀闻言,回身望去,只见余心乐身后是满天空的孔明灯,还有远处明亮的戏台子,台子上“牛郎”与“织女”还在咿咿呀呀,仿佛真的到了天宫,这样微微笑着的余心乐便是那天宫里的小神仙。

    而这小神仙,是他赵酀的。

    赵酀上前几步,走到余心乐面前。

    余心乐噘嘴:“干什么呀,挡住我了,你走开。”

    赵酀,不言,不动。

    余心乐伸手推他:“走开,走开,我还要看呢,唔——”

    赵酀弯腰,吻住了他。

    浅尝辄止,赵酀轻轻离开他的唇瓣,去看他的双眼。

    余心乐眼睛瞪得比圆盘还大,问道:“你、你、你干什么……”

    “亲你。”

    赵酀还想再亲,却觉得眼前一花,他想也没想,立即伸手去拽,没拽住。

    “噗通”一声。

    余心乐后仰,直接翻水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把孩子给吓得~

    第65章 不许亲

    余心乐纯属是被吓狠了。

    他又不知道自己早在喝醉的时候就已主动亲过赵酀, 在他看来,他们俩完全没名没分,这个讨厌的人还总是逗他。

    忽而二话不说, 就亲了过来!

    他能不吓着嘛!

    赵酀亲过来的时候,他浑身霎时变得僵硬,赵酀又亲口承认是在亲他,他浑身顿时又变得软绵绵的, 整个人似乎就要往下瘫,他已经在极力坐直, 手还悄悄扒住栏杆。

    赵酀却靠过来,还要再亲他时。

    余心乐便很慌张, 偏偏慌张中竟还有期待。

    到底还是慌张更甚一筹, 他身子本就软,一不小心, 手上没抓住,他就给滑进水里了。直到“噗通”一声, 他都沉到水里去, 他自己还没回过神呢。

    他下坠的同时, 赵酀二话没说, 几乎是同时跟着跳进水中。

    他刚吃进去一口水, 人还没开始扑腾,赵酀已经抓住他, 并抱着他往河边游去。

    余心乐这下终于回神。

    丢脸丢大发了!

    人家亲他一口, 他竟然给吓得直接掉水里去了!!

    他这一世的英明!!!

    余心乐闭眼, 闭嘴, 他决定再也不开口说话了!

    实在是太过丢人!!

    赵酀见他没声儿, 以为他晕了过去, 吓得更是不轻,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岸边,抱着余心乐到草丛中,他便伸手去按余心乐的心脏,着急地用手去捏余心乐的下巴,没见余心乐吐水出来,又去探余心乐的鼻息,也一切正常。

    那是为何?!

    赵酀着急忙慌地又去摸余心乐的脉,也很正常,可以说,除了浑身湿透之外,其他都好好的,为何人就是不醒?!

    赵酀刚要抱人离开,回去找御医,就见余心乐紧闭的眼皮在抽动。

    赵酀慌张的大脑逐渐清醒,他停了停,开始叫名字:“余心乐。”

    余心乐装死中。

    赵酀再叫:“余心乐,能听见我叫你?”

    余心乐继续装死。

    赵酀直接弯腰:“我要亲你了。”

    余心乐的手指已经开始颤动,仿佛在纠结他话中的真假,赵酀看得清清楚楚,低头就去亲,唇瓣相接,余心乐吓得睁开眼,伸手推他,急道:“你干什么呀!!”

    赵酀并未使力,被他推得倒坐在草丛中,看着他笑道:“终于醒了?”

    “……”余心乐撇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说你——”

    “我怎么了我!!”余心乐大声说话,俗称是虚张声势。

    赵酀摇头,不与他一般见识,而是爬起身,接着便单膝跪在草丛中,弯腰要去抱他。

    “干、干什么!”余心乐如临大敌。

    “把我当什么了?不过就是亲你——”

    哪料余心乐根本听不得那个字,立即就开始闭眼呻|吟:“啊,我头疼,啊啊啊,我要晕过去了……我头疼……好疼啊……”

    赵酀气笑:“提也不能提?那天是谁先亲我,还亲完就忘?”

    “胡说八道!!!”余心乐气愤地睁开眼,“你不要污蔑我!!!”

    “是是是,我污蔑。”赵酀照旧伸手抱他起来。

    余心乐挣扎几下,无用,还是被赵酀给抱起来,他又委屈又可怜地问:“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带你去换衣裳,沐个浴,还得喝药,否则你要生病的。”

    “……那我要回家,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赵酀停下脚步,低头看他:“真把我当洪水猛兽?”

    余心乐撇着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赵酀看他半晌,无奈叹气:“你真是我祖宗。先去换身衣裳,我送你回家,你爹娘那里,我也会与石磊说好,帮你圆谎,好不好?”

    “……好。”

    赵酀也不逼他,带他去上次睡觉的阁楼,从衣柜中找出衣裳让他换了,余心乐要求自己换,赵酀没允许,只道:“上回在宫里,我都已看过。”

    “……”余心乐羞得把脸藏到枕头里,浑身都变得粉红。

    赵酀此时却是真君子,余心乐都落了水,他还不至于禽兽不如。

    在换衣服的途中,赵酀便发现,余心乐已经开始发烧,他拧了眉头,停下动作,说道:“你这样,我还如何放心让你回去?”

    余心乐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可怜巴巴地重申:“我要回家……家里也有大夫的……只是有点烧而已,没事……我要回家……”

    赵酀单膝跪在床边,低头单手抚着他的脸,温声问:“就这么怕我啊?”

    “……”余心乐的睫毛颤了颤,睁眼看他,眼中水光闪烁。

    委屈坏了。

    赵酀心软,哄道:“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家,不委屈了,不委屈了。”

    余心乐像是松了口气,赵酀顿时又气又好笑,他单手扶起余心乐,将人搂在怀里,给余心乐将衣服穿好,抱起人就往外走,又拿个披风给他裹好,直接到泰和园的后门,上了辆马车,便往余家去。

    路上,赵酀叮嘱:“我会叫黄御医来一趟,具体什么说法你也别管,我自会交代好,总之不会叫你爹娘误会,你老实喝药,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余心乐蔫声道。

    赵酀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更烫,又叹气:“都是我不好,不该吓唬你,也不该亲——”

    余心乐开始挣扎,赵酀认输:“好好好,不说那个字,不说。”

    余心乐继续撇嘴,赵酀将他搂紧,轻轻拍着他后背:“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余心乐是真的没什么劲,这些天他本就上火,此时落水,又吹风,着了凉,还受了大惊,热度一旦上来,便是来势汹汹,他浑身酸痛,窝在赵酀的怀中,听着耳边赵酀的呼吸声,还有规律的车轱辘声,旁的任何事都没有来得及想,只觉得这个怀抱好舒服,好想睡。

    他迷迷糊糊地,渐渐睡着。

    很快,赵酀轻拍他:“囡囡,到了。”

    叫了好几声,他才睁开眼,迷茫地“啊”了声,却又没有说话,双眼茫然地看着赵酀。

    “唉,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赵酀觉得肝都在疼。

    偏偏小祖宗烧得晕晕乎乎的,人还在他怀中直蹭,口中只说要回家,蹭得赵酀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低头便在余心乐的唇瓣上印了个吻,余心乐迷糊中也记得生气:“不许亲,不许亲……”

    “好了好了,不亲,不亲。”

    说着不亲,赵酀又低头连印好几个吻。

    余心乐带着哭腔,软绵绵地说着气话:“狗男人!不许亲……”

    赵酀“哈”地笑了声:“狗男人,我吗?”

    “狗男人……”余心乐睁眼瞪他,可他病得,就连眼光也是软的,赵酀再来亲他的眼睛,余心乐搭在他肩膀的手便去掐他,掐了会儿又生气,“肉是硬的,掐不动,呜……”

    赵酀笑出声,紧紧地抱住余心乐,说道:“你得回去吃药,我这就抱你下去,要听话,知道吗,不能因为苦就不吃。”

    “不吃,苦,难吃……”

    “那我可就翻你家墙头来亲手喂你吃了,我可是说到做到。”

    “狗男人……”

    “是,我就是狗男人。”

    “哼……”

    赵酀侧过脸,在他脸颊上又印了个吻,非常不舍地伸手敲了敲车壁,过了会儿,外头响起西园跟刘小武的声音:“我们少爷真在里面?”

    余心乐没什么劲应声,赵酀抱着余心乐走下马车。

    “少爷!您怎么了!”他们俩跑到近前,看到裹得严严实实,还不说话的余心乐,急得不行。

    赵酀道:“在泰和园夜游时,人太多,不小心踩空落了水,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他。”

    西园、刘小武都知道“方状元”跟他们少爷关系好,当然不会怀疑是“方状元”害他们少爷,听了此话立即都信了,刘小武叹气:“唉!这怎能怪您呢,人太多,总会有些意外。早知道少爷被他们拉去泰和园玩,我就跟上去了,少爷也不至于落水啊!!”

    “就是!不怪您!”西园又朝赵酀伸手,“方状元,少爷给我们吧,多谢您了!”

    “我叫了御医过来,你们少爷也认识,在宫里见过几回,他姓黄,稍后便到,有什么,你们尽管与他说。”

    “太感谢您了!我会派人在门口候着黄大人的!”

    “他不好见风,我送他上马车,你们将门槛卸去,别让他下车,到院子再下来。”

    “好!您这边请!”

    刘小武带人去卸门槛,西园带着赵酀去马车。

    赵酀将余心乐送到余家的马车,快下车时,余心乐抬眼只看他,恐怕连余心乐自己也不知道,眼中是绵绵不绝的不舍。

    赵酀背对着车门,低头又亲了亲他,低声道:“一定要吃药。”

    余心乐噘嘴。

    赵酀再亲亲他嘟起的嘴巴。

    余心乐掐他的手面,赵酀轻声笑,转身下了马车。

    余心乐亲眼目送他的身影不见,抽了抽鼻子,忽然就觉得心里空了好大的一块。

    这是为什么呀?

    第66章 讨厌的人

    余心乐回到自己的院子, 在床上躺好没一会儿,黄御医便来了。

    他非常仔细地帮余心乐摸脉,又探他额头的温度, 再看他嘴角尚未消去的水泡,一一看过,便去开方子,又忙碌着煎药。

    余心乐躺在床上, 已经没什么知觉,烧得浑身酸疼, 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余家夫妻得到消息,也顾不得吃喜酒, 赶忙从石家赶回来, 今日这事,是赵酀与石磊事先说好的, 刘老爷、刘夫人当真不知情,石磊那边被串通好的说法是, 石磊有些老家的同窗特地过来吃喜酒, 因好奇京城的七夕节, 他便请余心乐带这些同窗们去游园, 结果出了小意外。

    按理来说, 刘老爷、夫人是女方父母,今夜不该在男方这边出席。

    只因石磊他父母双亡, 家里也没有什么正经亲戚, 刘老爷、夫人把他当作半个儿子, 也就顾不得规矩, 直接就在这里帮着照顾。

    听闻此事, 他们俩很是自责, 连连同余心乐的爹娘赔不是。

    程清晖与余安和还不至于因为此事怪罪别人,道别后,他们便匆匆回家。

    恰逢黄御医刚熬好药,黄御医不曾穿官服,夫妻俩不知道他是御医,也顾不上在意这些小事,程清晖将余心乐叫醒,哄了半天,把一碗药给他喂下去。

    喝完药,余心乐闭上眼睛又继续睡。

    夫妻俩焦急不已,也不回去睡觉,就在余心乐床边陪着,一直守到子时已过,仍未回。

    赵酀目送余心乐回家后,确实是离开余府大门,但这种时候,他又如何静得下心回宫,绕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自己,他又回到余府东门。

    他虽不曾进过余家,也没有府中舆图,章景天倒是给他描述过余家大概的布置,他知道余心乐住在余府的东侧,离东门很近。

    余家有钱,请得许多江湖门派里的高手在家里做护卫不错,赵酀的身手却也是一等一的,这些人还真比不过他。

    他叫亲卫们在附近守着,他则是轻轻一跃,便翻到墙里头。

    墙内种了很多株高树,他攀爬其中一棵,往远处看,分辨出其中最大、最精致的那个院落,应该就是余心乐的明澈院。

    他顺利躲过护卫们的视线,进了明澈院,又找到余心乐的卧房。

    只可惜,余心乐的爹娘一直在,他也不好进去,也只好就守在卧房的窗外,隐约他还能听到余家夫妻的说话声。

    “囡囡先前嘀咕什么呢?”

    “似乎是赵兄?”

    听到自己,赵酀赶忙竖起耳朵。

    程清晖不解:“赵兄是谁?”

    “是他新交的朋友?从未听他提起过啊。”

    “只听说过章兄,章祭酒大人家的小儿子,那孩子倒是不错。”

    “回头我去打听打听这个姓赵的,念叨好几回,这都睡迷糊了还不忘,我看不简单。”

    赵酀竟不知余心乐这样在意他!

    顿时心花怒放。

    却又听程清晖迟疑道:“姓赵的,会不会跟宫里有关?这么说来,囡囡几次进宫,看似没什么不对劲,我仔细想想,多少又有些怪异,偏我不知到底哪里不对。”

    余安和宽慰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姓赵之人何其多,倒是陛下登基后,如今京城里还有几个皇家姓赵的敢蹦跶呀?也就只有陛下了吧,哈哈,我们囡囡总不会念叨陛下吧。”

    “也是。”

    陛下·赵酀:“……”

    “宸哥儿跟姓林那小子掰了,你可知道?!”程清晖又小声问。

    “还真掰了?啧啧,这俩孩子也好了很多年了吧,囡囡跟他们俩打小就关系好,我们又不能拦住他不让玩,只好装作不知道,好在我们囡囡不喜欢男的。”

    “唉,这男的跟男的,倒也不能说没有真感情,可你看,宸哥儿跟林小子好成那样,不还是说掰就掰!长久不了啊!”程清晖发愁,“所以听到囡囡睡梦中叫一个男的,我就心慌,我可不愿我们囡囡遇到这样的事。”

    “放心吧,不会的。”

    “我,哎,算了,不说了——”

    不知为何,程清晖似乎变得伤感起来,赵酀看不着,也不知其中缘故。

    先前在余家船上时,赵酀便已发觉,这对夫妻俩对余心乐似乎有些什么隐秘的担忧,赵酀百思不得其解。

    又听程清晖在轻声抽泣,余安和一边安慰,一边道:“若有哪个臭小子敢对我们囡囡有那种心思,我一定把他腿打断!!”

    程清晖伤心:“囡囡要真喜欢,你也打啊!”

    “我当然要打!再喜欢也要打!越是喜欢,越要打!还要打得越厉害!”

    赵酀:“……”

    “那儿子就要怪你了!你——囡囡,囡囡醒了?!”

    赵酀精神一振,房中混乱片刻,大夫、仆从等等也都跑进来,看来余心乐是真的醒了,只是因为人多声杂,赵酀反倒听不着余心乐的声音。

    余心乐吃过药后,蒙着被子睡了一觉,汗已经全部发出来。

    发烧便是如此,出过汗,身上便轻快了,人也变得清爽许多,余心乐清醒了,他抱着被子坐起身,惊讶道:“爹、娘,你们一直守在这里吗?”

    程清晖嗔道:“你发烧,爹娘怎么睡得着。”

    余心乐拽住程清晖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我发过汗,烧也退了,已经不难受啦,你们快去睡吧!”

    虽如此,余心乐说话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烧刚退,当然不可能立即活蹦乱跳。

    黄御医还在,余家夫妻依然认为他只是普通大夫,便立即请他过来帮余心乐看看,黄御医确认余心乐确实是退了烧,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你们能放心回去睡了吧?”

    “可吓坏娘了,你说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呀。”程清晖点点他的额头。

    余心乐靠在她身上,嘟囔道:“人太多了呀,又不能怪我……”

    “你看你,出了一身的汗,饿了吧?快去擦擦身,喝碗鸡汤,娘早就给你炖上了,喝完再继续睡。”程清晖说着,就要起身忙碌。

    “娘,你跟爹回去睡吧,我身上全是汗好难受,打算去泡个澡,边泡边喝汤,吃完、泡完,我就立即睡觉,好不好?”

    “这——”

    “爹,你劝劝娘啊,我真的没事了呀,你们快回去睡觉,否则我心里也会愧疚的!”

    余安和看着病愈的儿子,满眼笑意,点头道:“知道你担心我们,行,我跟你娘回去睡!”

    余安和又问黄御医能不能泡澡。

    黄御医微笑道:“不超过一刻钟,水温也不宜太高,那便没有大碍,余少爷高烧刚退,身上难受,泡个澡倒也不错。”

    “你看!”余心乐立即看向爹娘。

    程清晖又叮嘱西园一些事情,才与余安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很快,屋里只剩下西园,余心乐吐出口气,下床披着外衣去了东次间的汤池,他每日都要沐浴,卧房隔壁修了个室内的汤池,便于他随时随地泡澡。

    池中热水已备好,余心乐走进屏风内,解了衣服便迅速走入水中坐下。

    西园在屏风外问:“少爷,真不用我帮你?”

    “不用了,我坐着歇会儿,你将汤放在床边的那张桌上,我泡完再喝,你不必守着,不早了,你也歇了吧。”

    “等您睡了,我再睡,我就在门口候着!”

    余心乐知道说不动,也就不再说,他精力有限。

    他全身浸在水里,只觉得每个毛孔都在缓慢张开,接受热水的抚摸,他舒服地叹息,往后靠在池边,他闭上眼,终于可以想一想睡着前的事。

    脑袋迷糊与清醒时,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想到先前自己一个劲儿地胡搅蛮缠,好像还又被那谁给亲了,余心乐只觉得好丢人,颇有些恼怒自己,他的手也在水下握成拳头。

    更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亲他做什么!

    还说他之前还主动亲过他?!

    怎么可能!

    他余心乐能忘记自己做过的事?!

    况且,哪来的机会亲啊!他们很多天没有见过了!

    等等——

    余心乐忽然想到上回在泰和园喝醉,还被用手那什么的事,完了,不会是那时候吧?!

    他还真的主动亲别人了?!

    余心乐慌张中着急睁眼,本想将西园叫进来,想再问问那天的细节,例如狗男人走之前是否有什么异常,哪料,一睁开眼,他便看到水面的倒影。

    他赶忙仰头看去,那张熟悉脸庞正低头静静看着自己!

    余心乐吓得脚下一滑,差点给滑到池子里去。

    赵酀赶紧弯腰拽住他手臂,无奈道:“这是又把我当鬼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余心乐低声急促道,“这是我家!!”

    “你烧成那样,我如何放心,当然要来看你。”

    “我、我喝药的!骗子!”

    他都喝药了,这人还要进来!

    听到余心乐着急说的话,赵酀不觉笑了,他蹲下身,声音也变得温柔:“今天的囡囡是乖囡。”

    “……”余心乐脸红,下意识地往后退。

    “躲什么,还想滑水里?”

    “……”余心乐低头,看到水面下清晰的身体,又赶紧用并未被拽住的单手捂住,捂了会儿又想起狗男人早就已经看光,有什么可捂的!这手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赵酀再轻声笑,余心乐瓮声道:“反正我就是你的一个乐子!你总是逗我,从初时刚认识时,你就逗我!”说着说着,余心乐还真正伤心起来,“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你还,你还故意亲我,害我掉水里,现在又专门来笑话我……”

    余心乐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噼啪”落在水面。

    赵酀慌神,方才还好好的,为何要哭?

    他立即去给余心乐擦眼泪。

    余心乐撇开脸,避开他的手,委屈地继续掉眼泪。

    赵酀急道:“我没有。”

    “你没有?你既然没有,为何要故意抱我、亲我!你——”

    余心乐的声音不觉放大,门外的西园听到动静,匆匆跑进来,绕进屏风,看到面前景象,他吓呆了:“少爷…………”

    第67章 主动出击

    余心乐越发觉得没脸见人, 将赵酀用力推开,反身躲到水里呜呜咽咽地哭。

    西园还没回神,赵酀已经叹着气, 强硬地将余心乐从水中抱出来,拿起一旁的羊毛毯子给他裹住,说道:“已经一刻钟过去,不能再泡。”

    “你放开我!”余心乐挣扎, 当然没用。

    赵酀抱着他转身便往卧房去,临走前对西园道:“你将药放到卧房门口的桌上, 我自会去取,这里不用你了。”

    说罢, 他长脚迈出。

    西园回过神, 赶紧跟着跑,刚到卧室门口, “嘭——”,卧室门已被赵酀用脚踢上, 又是几声闷响, 赵酀竟是将门边的两张高柜直接踢到门后堵住, 西园哪里推得开?

    西园急坏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赵酀将余心乐送到床上, 余心乐翻身就想往起爬,被赵酀按住, 用毯子一顿擦, 余心乐还想跑, 赵酀按住他的双手:“刚好, 别再出汗, 老实在被子里窝着。”

    余心乐好委屈:“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好了好了, 都是我的错,我是狗男人。”

    赵酀边说,边利索地帮余心乐穿上干净亵衣,将他搂在怀里擦头发,余心乐抽抽着哭:“本来就都是你的错啊,我本来每天都很快乐,我从来没有烦恼,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认识你之后,就好多烦恼,我都好多天不敢出门了,从来没在家里关过这么久,闷死我了,呜……”

    “是,我是烦人的狗男人——别动,还没擦干。”

    余心乐哭得都已开始打嗝,赵酀终于给他将头发擦干,继续让他在怀中坐着,赵酀则是拿过床头柜上的碗,里头是温热的鸡汤。

    余心乐饿了,这一天,真没怎么吃东西,还忙来忙去,消耗甚多,此时闻到鸡汤的香味,他鼻子抽了抽,忘记哭,眼巴巴地看着赵酀手里的碗。

    赵酀笑,余心乐知道自己被笑话了,吸了口气,又要哭。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赵酀吓得赶紧单手轻拍他心口,“不跟狗男人生气,多不值啊,是不是?”

    “……”余心乐撇嘴,继续看着鸡汤。

    赵酀看得,爱得不行,到底是没忍住,在他嘴角亲了口,余心乐咧嘴,眼看就要哭,赵酀手快地将调羹递到他嘴边,余心乐喝下一勺汤,咂咂嘴:“好喝。”

    赵酀想笑,又不敢笑,憋着笑哄道:“那就多喝点,好不好?”

    余心乐委屈巴巴地应道:“嗯。”

    “来,一勺勺地喝,慢点。”

    余心乐靠在他怀里,很快喝光一碗汤,余心乐看柜子上还有,舔舔嘴唇:“还想喝,没饱。”

    “好~”

    赵酀又喂了他一碗,问道:“还喝不喝?”

    余心乐自己揉揉肚子,摇头:“不喝了。”

    赵酀到底是闷在他颈子里笑了。

    世上怎会有这样可爱的人?

    余心乐扯开嗓子,已经又开始小声嚎:“你笑话我,你又笑话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赵酀赶紧伸出手臂,又道,“手面上的肉嫩,捏了很疼,你打这里。”

    “呜呜呜……”余心乐边哭,边狠狠捏他的肉。

    赵酀“嘶”了声,余心乐立马不哭了,反而睁开眼,呆呆问:“很疼呀?”

    “嗯。”赵酀点头。

    余心乐又撇嘴:“对不起呀,那我轻一点哦。”

    “……”赵酀实在忍不住,低头笑。

    余心乐一看,又被耍了!!

    他这次不仅哭,还非闹着要从赵酀怀里下来,赵酀紧紧抱住,再次认错:“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

    “……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余心乐生气地抓住他的手就用力咬。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

    “呜……”余心乐边咬边哭。

    其实他这哪里是哭呀,分明是在撒娇啊,因为有人纵容,溺爱。

    赵酀笑看着余心乐在他怀里折腾,眼中的爱意几乎要吞没整个天地。

    余心乐咬了会儿没劲了,嫌弃地把他的手吐出来,还要说:“嘴巴酸。”

    赵酀差点又要笑出声,好在是极力克制住,他将余心乐轻轻抱起,放到床上,余心乐还有点迷糊,抬眼看他,虽没问,意思便是:怎么把我放下来啦?

    赵酀手撑在床榻,弯腰捏捏他的脸,说道:“得吃药了。”

    “……”余心乐双眼立即瞪大,眼泪说掉就掉。

    赵酀屈起手指擦掉,温柔地说着残忍的话:“再哭,也得喝药,不喝,身体怎么才能好。”

    余心乐憋住哭声,委委屈屈地无声流眼泪。

    “小可怜。”赵酀亲亲他的鼻尖,转身去门边取药。

    他将门后的柜子推开,守在外头的西园蹦老高,怒道:“你对我们少爷做了什么?!”

    赵酀就知道西园不会离开,尽管西园很想去叫人来,可他一定更担心里头的余心乐,这样忠诚于余心乐的人,赵酀还是颇为温和的。

    他温声道:“他很好,我只是不放心他,过来看一眼,你放心,过会儿我自会离开。”

    “你!你——”西园想问的太多,一时反倒不知从何问起。

    “我先喂他喝药。”赵酀拿起药碗,转身又把门给关上了。

    西园憋了一肚子的气,又不敢去叫力气大的刘小武过来。

    刘小武那个大嗓门,看到这场景,必定早就吼起来,届时家里人就全都知道了!

    少爷还没发话呢,西园可不敢闹得全家皆知。

    赵酀轻手轻脚地往内走,走到多宝阁的架子后,他透过格子看到余心乐坐在床上正在发呆,双腿岔开,双手撑在中间,迷糊的样子别提多可爱,赵酀从多宝阁走出,余心乐发现他的身影,立马开始“哭”,嘴巴撇了,眼泪开始掉了,还开始抽抽。

    赵酀心中差点没笑倒,却也只是保持镇定,走到床边,还没坐下,余心乐要往床里爬,赵酀伸手搂住:“哪里去。”

    “我不喝!我都好了!”余心乐还想爬。

    赵酀手上的药碗拿得稳稳的,将余心乐又拽回怀中按住,耐心道:“烧才退,尚不稳当,还要吃上三天药才成,上回我生病,你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

    确实是他说的,余心乐撇嘴。

    “来,喝药,喝了就能睡。”

    余心乐撇开脑袋:“这个药特别苦,比上回你的苦多了!!”

    赵酀失笑:“上回我的药,你尝过?”

    “那你也没尝过我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它到底有多苦!”

    余心乐振振有词。

    赵酀直接拿起药碗喝了一口,余心乐目瞪口呆,还真的尝啊?

    然而下一刻,赵酀已经贴过来,余心乐来不及躲避,嘴巴已被赵酀攫住,与此同时,赵酀紧紧将他锁在怀中不许逃,赵酀启唇,强硬地将药渡到余心乐嘴中,余心乐不得不咽下去。

    赵酀这才退开,余心乐哼哼唧唧地哭:“太卑鄙了!!”

    赵酀却又故技重施,喝了口再度靠来,不容余心乐反抗,他又被搂住给灌进去,余心乐苦得探出舌头尖尖,伤心道:“真的太苦了!!”

    赵酀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舌尖。

    余心乐一个哆嗦,坐在那里不敢动,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赵酀则是柔声道:“药虽苦,我陪你一起苦,还有大半碗,乖乖地喝了,好不好?”

    “……”余心乐抬眼看他。

    烛光下,他的脸庞好温柔,也好纵容啊。

    仿佛不管自己多么无理取闹,这人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余心乐又仔细想想,好像他确实从未在自己面前皱过眉头呢!

    “好不好?”赵酀又问一回。

    余心乐掉了几颗泪珠,很委屈:“我说不好也没有用呀,你还是会逼着我喝下去的。”

    赵酀笑出声,揉揉他的脑袋:“聪明囡囡。”

    余心乐打掉他的手,主动伸手:“我自己喝!”

    “真棒。”赵酀将碗递给他。

    “哼!”余心乐斜他一眼,深呼吸,勇敢地仰起头,一口气闷掉整碗药,喝完他就立即吐出舌头,“苦死了,我要吃糖,糖,唔——”

    苦苦的软舌已被赵酀攫住,赵酀的身体覆来,将他牢牢盖住。

    余心乐被迫仰着脸去承受这个过于霸道而又绵长,却又那样甜蜜的亲吻,细腰更是被赵酀的手掌紧紧掐住。

    亲到后来,余心乐差点喘不过气,赵酀才放开他,问:“还苦不苦?”

    余心乐哪里还有精力去在意什么苦不苦!

    赵酀的手掌托起他的脸,似是捧着世上最无价的宝贝,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道:“再苦的东西,我也会陪你一起去尝试。”

    余心乐早已被亲得晕头转向,理智、清醒全部不见,他听了这话,心跳得剧烈,他很怕这样的声音会被赵酀听到,真的很丢人。

    他应该说点什么,遮掉这声音!

    对!他应该说话!

    可是他要说什么?!

    余心乐着急,完了,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酀却还是那样耐心、爱恋地看着他,是爱恋吗?余心乐也不知自己是否看错,毕竟他也从未喜欢过谁。

    说到喜欢,他想到他要说什么了!

    他余心乐可从来不是怂货呀!

    他绝不能被吓到!

    他要主动出击!

    说好了要勇敢,可真到问出口时,余心乐还是觉得很委屈,也有点难为情呢。

    但他不想再逃避,不想做一个怯懦的弱者。

    他终是垂下眼眸,瘪着嘴巴,小声问:“那,你到底为什么要亲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喜欢与不喜欢

    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功夫, 可是问过那句话,余心乐便觉得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紧张得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 就连赵酀落在帐子上的影子,他都不敢看。

    有很多期待,却又不敢期待。

    刹那间,余心乐想了很多, 几乎要落荒而逃时。

    赵酀动了。

    他低垂的,甚至已经贴到前胸的脸又被赵酀捧起来, 两人对视。

    余心乐的眼神多少有些闪躲,尤其是, 赵酀的眼神, 竟是那样热烈、直接地注视着他,原来眼神也可以这样烫人。

    就在余心乐差点要被烧着时, 赵酀也终于开口。

    他启唇,面带浅浅笑意, 说道:“石磊今日成亲, 此时恐怕正被闹洞房, 他的同窗可都是闹腾人。”

    余心乐蒙了, 突然提到石磊做什么?

    他愣愣点头:“是啊。”

    难不成狗男人竟然要去闹洞房?!

    太过分了吧!!

    他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决定将那个问题问出口的!!

    赵酀叹气:“唉, 我与他是同一天被捉婿的。”

    “……”余心乐的怒气收回去点,眼中顿时又生出些许期待, 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赵酀并未让他等太久, 故作忧伤道:“我们明明在同一起跑线, 我才学还比石磊好, 人家今日成亲, 我不过亲一亲你, 倒也不过分吧?”

    “…………”余心乐听得瞠目结舌。

    他已经被带偏,甚至觉得赵酀的话,好像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赵酀“嗯”了声,凑过来:“所以,我也得多亲一亲你。”

    说罢,他已经吻住余心乐,余心乐的脑袋晕乎了片刻,总算是回神,余心乐气坏了,他用迄今为止最大的力气,一把将赵酀推开:“你还是在戏弄我!耍我!我那样认真地问你!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你!你却还是耍我!你——”

    余心乐的眼泪喷薄而出,怎么可以这样!

    这人怎会这样过分?!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余心乐更为后怕,不,他才不喜欢,他不要喜欢这样的狗男人!!

    余心乐伤心地哭泣,从床上爬起来,想要离开,被推开的赵酀走回床边,拦腰将人抱住,余心乐不依,使劲挣扎,哭得眼泪横飞,赵酀这次是真的叹气了。

    他叹道:“傻囡囡,我给你献了这么久的殷勤,你还问我这样的问题?”

    “……”余心乐伤心又委屈,大哭着低头看他,“我又不是状元,我是傻,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说,我又怎会知道你们这些聪明人的想法!”

    “你问我,我为何要亲你?”

    “嗯!你如果再戏弄我,再不好好回答,我就再也不要见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赵酀的声音轻如羽毛,却又重重地砸进余心乐的心海。

    余心乐的挣扎与哭闹声甚至还来不及停止,赵酀已经将他抱得更紧,仰头看向站在床上的他,用更柔和的声音说:“因为我心悦于你。”

    余心乐眨了眨眼睛,眼中滚落不少泪珠,但他已经忘记哭泣。

    好像是得到了期待中的答案?

    实际上,余心乐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到底是什么。

    爱慕他的人是很多的,但是这些人中,能近身接近他的,几乎没有,他从未当面听过他人的告白,他不知道那会是如何的话语,以至于他也无法进行任何幻想。

    此时,赵酀的话就这样砸过来,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没想到,原来光是“喜欢你”,光是三个字,就能这样好听,就能敌过世上的一切,他……他真的好喜欢这三个字啊。

    喜欢到,他的眼泪“扑簌簌”直地往下落,根本停不下来。

    “哭什么。”赵酀手指屈起,温柔地帮他擦眼泪。

    余心乐抽泣着问出心中此时唯一的想法:“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真的……”

    “唉,不喜欢你,我为何想尽办法地与你见面?不喜欢你,我为何亲手给你做饭,又给你做书篮,每每看到你,我也只会傻笑,我从来不是爱笑之人,在你面前,我变得如此让自己陌生,你还问我,是否当真,你说你是不是小没良心的?”

    余心乐心疼地掉眼泪:“我……我……可是我不知道呀,我不懂……”

    赵酀亦是心疼:“哎哟,不委屈了,都是我不对,我该早点告诉你。”

    “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呀……”

    “没有朋友是这样相处的。”

    赵酀边说,边一直帮他擦着眼泪。

    余心乐下意识地觉得有点丢人,扬起脸,眼泪很快又汇集到下巴,他哭着说:“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你什么也不懂,我也怕吓到你,怕你跑了,怕你不见我,怕你离开我,你自己想想,都躲我多久了?”

    余心乐的心更是“噗通”直跳,在余心乐看来,面前的他几乎算得上是无所不能的人,原来,他也有害怕的事情呀。

    “不哭了。”赵酀顺势在床边坐下,将他拽到自己怀中,低头去吮吻他的眼泪,余心乐闭上眼。

    脸上痒痒的,麻麻的,可是又好甜呀。

    余心乐还在哭着呢,却又不禁笑出声,想要躲避赵酀的亲吻。

    赵酀自是禁锢住不让他躲,余心乐连连笑,偷偷睁开眼去看他,只见他哪怕是在亲吻自己,也一直看着自己。

    眼神好直接,好凶,好可怕啊。

    好像自己是猎物,而他是猛兽,一旦瞄准,自己就再也逃脱不得。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好喜欢呀。

    倒是被余心乐发现的瞬间,赵酀的眼光立时就变得柔和起来,他自是不想吓到他的小祖宗,赵酀将他整张面庞的眼泪吻干,余心乐也终于不再哭泣,躲在他怀里却也闭着眼睛,并不说话。

    赵酀贴着他的耳垂问:“是不是该我提问了?”

    余心乐哆嗦着,想要避开,赵酀轻咬他的耳垂,余心乐不得不睁眼,满眼水光,小声问:“你想问什么呀。”

    “你呢,喜欢不喜欢我?”

    “……”余心乐羞得不想回答,还想再闭眼。

    “不许闭眼。”赵酀立即阻止,“回答我。”

    “我、我、我——”余心乐“我”不出来,索性又问,“那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这不公平,你都已是第二个问题。”

    余心乐不高兴,噘嘴。

    赵酀笑:“但是谁让你是我祖宗,我回答,好不好?”

    余心乐甜甜地笑起来,轻声道:“嗯,现在就回答。”

    “唔,何时开始喜欢你,这个问题我倒还真没有想过。”

    余心乐撇嘴:“不许赖皮,你现在想!”

    赵酀笑着低头看他,说道:“我方才已经想过,能想到的每个瞬间里,我都已经很喜欢你,仔细想来,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应当就已经开始喜欢你。”

    “……”余心乐的眼睛陡然睁大,眼中都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欢喜与幸福。

    赵酀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

    余心乐的声音仿佛掺了十成十的麦芽糖,他问:“那你喜欢我什么呀。”

    赵酀就这样看着他,没有任何思考,轻声说道:“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眉心的朱砂痣,喜欢你总是扬起的嘴角,喜欢你穿一身红衣,喜欢你的张扬,喜欢你的单纯与善良,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头发,喜欢你的味道,喜欢你的一切……”

    余心乐都要醉了。

    原来情话是比烈酒还要可怕的存在。

    “你呢,喜欢我什么?”赵酀问。

    余心乐被问住了,不知道呀,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

    “快说。”赵酀再问。

    被催促,余心乐迷糊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就是喜欢所有,你身上没有我不喜欢的!”

    赵酀闷声笑,余心乐纳闷看他。

    赵酀贴近他,低声道:“原来囡囡这么喜欢我,喜欢到都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余心乐刚迷醉了一小会儿,立马回神,他上当了呀!

    余心乐气道:“我才不喜欢你!你不许胡说八道!我不喜欢你!我最不喜欢你!最讨厌你!”

    赵酀含笑不语,只是看着他。

    “……”余心乐撇嘴,再重申,“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

    “好~你不喜欢我。”

    “哼!最最最不喜欢你!最最最讨厌你!”

    “好好好,看来是我献殷勤还不够,那我继续努力,好不好?”赵酀轻晃怀中的他,哄着问。

    余心乐不觉笑出声,点头:“好呀,殷勤到我满意为止,不过呢,我一辈子都不会满意的,哼!”

    赵酀失笑,又问他另一个问题:“人家石磊今日洞房花烛夜,明年孩子估计都有了,我呢,得等到什么时候?”

    明明方才还说过一辈子都不会满意呢,余心乐此时又惊讶道:“人家是男子跟女子呀!!我们是俩男的!!!”

    赵酀要被小祖宗逗得笑死了,还说不喜欢他,字里行间,那个字不是在诉说爱意呢?

    赵酀道:“男子又如何,照样可以成亲。”

    “……”余心乐低头对手指,说到这个,他的心情突然就开始不好,想到很多现实的问题,还有钱宸与林昶的事。

    赵酀发现自己说错话,立马转移话题:“我聘礼可都准备好了,保管你满意,就等你嫁给我。”

    余心乐果然立马炸毛:“胡说八道!!!我是夫君!!!是你嫁给我!!!”

    “噗——”赵酀笑。

    余心乐回过神,脸红了,又继续炸毛:“我说错了!我又不喜欢你!我为何要跟你讨论这些事情呀!放开我!放开我!”

    “好了好了。”赵酀轻抚他后背,好不容易帮他顺了毛,余心乐还噘着嘴不高兴呢,赵酀便吻他,余心乐不让亲:“不许你亲我,哼,我又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人不能亲。”

    “好,我错了。”赵酀真的不再亲。

    余心乐又有点不自在,怎么说不亲就不亲了呀!!

    其实他还是挺喜欢亲亲的……

    余心乐不高兴地问:“那你不是怕吓到我嘛,为何今天就突然亲我啦?”

    “唔,我是做夫君的,今日七夕,总要主动——”

    余心乐生气:“你是娘子!你是娘子!你是娘子!”

    赵酀故作讶异:“你我之间,都是我主动,这——”

    余心乐二话不说,“吧嗒”直接在赵酀嘴巴上用力亲了一口,再得意道:“我主动了!我是夫君!你就是娘子!”

    赵酀看他,实在是没忍住,再笑出声。

    老天到底待他不薄,给他这样一个可爱的宝贝!!

    为此受再多的苦难都是值得。

    余心乐也明白过来,自己又犯傻了,他郁卒地用手捂住脸,从赵酀的怀中翻滚到被子里,再也不要见人,同时也没忘重申:“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要与你成亲!!”

    “那你喜欢谁?”赵酀问。

    “反正不要喜欢你!”

    赵酀跟着侧躺,将余心乐的脸掰过来,压住就亲,余心乐的脸通红,在床上滚来滚去,却始终被赵酀死死摁着,一直滚到床的角落里,到底是被吻住,帐子内,弥漫着淡淡药香,余下的便只有绵绵亲吻声与独属于两人的甜腻。

    余心乐不曾出过海,据家中那些曾经出海做生意的掌柜说,海的南边有很多小国,建在岛上,岛便是国,岛上有蜿蜒的海岸线,有洁白的沙滩,挑一个晴朗的日子,躺在软暖的沙子里,海水不时会涌上沙滩,与阳光一同将人包裹。

    那感觉,便是最温柔的抚摸都比不过。

    余心乐很喜欢听这些掌柜说海上的事,每每听到这里,都很向往。

    此时被赵酀的亲吻包围,余心乐忽地想到这些。

    他想,即便躺在那样美丽的地方,被暖暖的海水包围,也不过如此吧?

    此时,此刻,此人的亲吻才是世上最温柔的存在。

    余心乐不觉伸手,双手环绕赵酀的脖颈,是回应,是邀请。

    赵酀略顿,更用力地亲吻,好似要将余心乐吞噬。

    余心乐间或从口中溢出陌生声音三两声,两人徜徉在这片缱绻海域,恨不得就此共同沉落。

    “砰——”的一声,卧房外却忽有声音传来。

    余心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赵酀反应敏锐,立即顿住,余心乐不满地还要再去索吻,有人说话:“少爷什么时候睡的?”

    余心乐面上尚有几分茫然。

    西园低声道:“少爷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我怎么觉得你奇奇怪怪的?”

    “……”西园低下头,根本不敢说话,心吓得直跳。

    他哪里想到,夫人忽然就来了!!方才瞧见夫人,他差点没吓死!!!

    好在,先前那人出来拿药,再回去时,并未在门后堆柜子,否则他要如何解释!!!

    目前过了第一关,第二关恐怕是过不去了!

    西园知道,那个该死的状元还在房里呢!!

    程清晖在前头走,西园悄悄抬头四处寻找,哪里都没有那人身影!!

    西园绝望地再看那拉得紧紧的帐子,心道:完了完了!那家伙一定是在床上呢!

    程清晖却不知,走到床边,她轻声问:“囡囡?睡着了?”

    帐中无人回应,程清晖以为余心乐已经睡着,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撩帐子。

    第69章 心心相印

    西园痛苦闭眼, 不敢再看,甚至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

    西园紧紧闭着眼低头,听到夫人撩开帐子的声音, 他双手握拳,等了片刻的功夫,并未听到夫人的吸气或是惊怒声,夫人的呼吸也很平顺, 他心中不解,就在他想着是否睁眼看看怎么回事时。

    他听到夫人温声道:“怎么醒了, 是不是娘将你吵醒了?”

    西园赶忙睁眼,见他们少爷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低声道:“不是……先前睡太多, 有些睡不着……”

    少爷的声音很轻,或者说是很软?还有点沙哑。

    总之跟平常很不一样, 西园不觉从程清晖身后探出脑袋,担忧地看过去, 少爷的病情加重了吗?

    西园心中不禁骂那个男人, 都是那人害的!

    无疑西园也是个童子鸡, 自是什么也不懂。

    程清晖也很诧异, 立即在床边坐下, 探身过去,问道:“囡囡声音怎么哑了?”又探手去抚余心乐的额头, “脸也烫, 难道是又烧起来了?!”

    说着, 她就要贴过去, 用自己的额头试余心乐的温度。

    余心乐却立即伸手抓住程清晖的手, 阻止她向前, 口中急道:“我没事呀娘,离我远点,别把病过给你。”

    “要真将病过给娘那就好了!让娘看一看!”

    余心乐着急地小声道:“我真的没事,就是一直用被子捂着,还是有点热,烧已经彻底退啦。”

    “真的?”程清晖不太相信。

    余心乐赶紧转移话题:“娘,你怎么又来啦。”

    “娘本打算睡了,想想还是不放心你呀,就再来看看,你还没睡着,是哪里不舒服?”

    余心乐摇摇头,乖声道:“没有呀,就是方才睡多了。”

    “快睡,娘在这里陪你。”

    啊……

    余心乐听了这话,眼睛不觉往床顶的角落瞄,他娘要是在这里一直陪着,这人要怎么办啊……

    没错,赵酀正在床顶一角扒着呢!!

    多亏余心乐这拔步床够大够深够结实,赵酀躲在角落里贴着床柱子死死抱住,床不晃,也没有声响。

    方才,程清晖突然过来,赵酀最先回神,余心乐是直到他娘开始说话,他才反应过来,他吓得都要哭了,说话直口吃:“怎、怎、怎么办呀……”

    “没事。”赵酀说完,就立刻松开余心乐,看也没看就迅速蹿到床脚,爬到顶上去,余心乐看得是目瞪口呆,初时是很慌张没错,可是看到赵酀那个样子,他又忍不住想笑。

    他窝在被子里使劲儿笑,又加上被赵酀摁着亲了那么久,程清晖撩开帐子后,余心乐才会那般形态。

    此时余心乐瞄到赵酀,见那样子,还是忍不住想笑。

    他是读书人,这辈子恐怕都不曾这样过吧。

    活该!谁让他非要亲他!谁让他非要翻他家墙头!

    想到这里,余心乐心中又是拉丝一样的甜,忍不住看着他笑,赵酀用眼神示意他:祖宗快别笑了!再笑你娘就该发现了!

    赵酀是不怕什么的,他恨不得立即被发现,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哄岳父、岳母大人高兴还不是容易事?最好今夜就能带余心乐回宫里住呢。

    可这祖宗面皮薄啊!

    若在此时被他爹娘发现,小祖宗定是又会生气,还要多日不理睬他。

    到时候苦的还是他赵酀。

    程清晖果然觉得不对劲,囡囡怎么总往床脚那里瞄呢?

    她跟着就要往那里看,余心乐慌忙从被子中伸出手,拉着她,撒娇道:“娘,我今夜去你院里住,好不好?”

    程清晖果然没有再继续看,而是笑道:“又跟娘撒娇啦。”

    “嗯……”

    “傻囡囡。”程清晖捏捏他的脸,“你小的时候便是,每回生病,都非要跟爹娘睡。”

    “嘿嘿。”

    “可你病还没好透,如今立秋已过,夜里外头凉,怎好在外走?娘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我烧已经退了,我多穿点就行啦,刚睡了好久,身上懒懒的,正想出去走走呢,走到你们院子,也不远呀。”

    程清晖最受不住儿子撒娇,想想也是,便应下,余心乐小声欢呼,赶紧爬起来下床,程清晖直发笑,亲手给他将外衣穿好,又给他披上披风,帽子也给他戴好,这才带着余心乐回自己的院子。

    临走前,余心乐回头看了眼床脚。

    赵酀瞪着他,眼中只有一个含义:你就这么走了???!!!

    余心乐“噗嗤”笑,活该!他才不要留下来!

    听到他的笑声,程清晖转身看来,余心乐三步并两步,挡住她娘的视线,挽住她手臂:“我们走吧~”

    “好好好。”

    出门时,余心乐对西园道:“你在这里留着,看看还有什么没收拾的。”

    话中自有深意,西园还是不敢抬头,连连应下。

    “收拾好,早点睡!”

    说完,母子俩被丫鬟们簇拥着,从明澈院离开,夜里的余府安静至极,月光如水,羊角宫灯泛着温柔的光,余心乐的嘴角始终上翘,程清晖看了看,好笑道:“怎么今日就这样高兴啊?”

    “娘,我今天真的好幸福呀,我觉得人生特别特别特别美好!”余心乐说着,将头歪到娘亲的肩膀上枕着。

    “多大了,还跟娘撒娇。”程清晖话是这么说,实际心里不知道多高兴,“你幸福,娘就幸福了!”

    “嗯!”

    父母的院子里,也有余心乐的卧房,余心乐在床上躺好,他爹也来了,一家三口又说了些话,爹娘才携手离开,让他好好休息。

    余心乐在床上滚来滚去,依旧睡不着。

    最后他躺在床上,双手捂住依旧有些烫的脸,在想,不知道那人怎么样啦,走了没有呀?会不会觉得很丢脸呢?会不会生他的气呀?

    余心乐又拍拍床板,“哼”了声,心道,他要敢跟自己生气,他下次见面就揍他!

    用什么揍?

    要不就用自己的折扇?可是他的扇子太硬了,打人会太疼,他有点不舍得呢……

    算了,他明天去劈根竹子,亲手做一根竹条好了。

    以后,但凡那人不听话,他就要揍他!

    想到这里,余心乐又将脸埋到枕头里吃吃笑。

    余心乐越想越远,最终是面带笑容,甜甜地睡着。

    他爹娘当然不放心他,夜里又来看过他好几回,见他睡得四仰八叉,倒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夫妻俩都不由摇头失笑:“不知梦里梦到了什么,笑成这般。”

    却说那头,余心乐母子俩离开后,西园扭头就往屋里冲。

    恰逢确认母子俩离开才敢下来的赵酀,正从床柱子上跳下来,西园看了个正着,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

    西园再讨厌这个“方状元”,与余心乐一样,每回见面,看到的都是他风度翩翩又温润如玉的模样,哪里见过这样的狼狈好笑呢?

    到底是忍不住,西园也“噗嗤”笑出声。

    赵酀“咳”了声,没有与他计较,很是镇定地说了句:“告诉你们少爷,明日我再来瞧他。”

    说罢,赵酀抬脚匆匆离开。

    西园担忧归担忧,倒是后来笑了好半天,又想到这个“方状元”搞得这样狼狈也要来看他们少爷,似乎也不算太坏的事,他这才回自己的屋里睡觉。

    余心乐早晨醒来,他爹娘过来,亲眼看着他喝过药,又陪他用过早膳,夫妻俩才出门各自忙碌,余心乐本打算回自己的院子,听西园转告赵酀昨日的话,他“哼”了声,又坐回去,他决定不回去啦!

    看那人要怎么办!

    想到他夜里再翻墙头到院子,结果找不到人,那得多失望难受呀。

    余心乐就要笑,太有趣了!

    想必那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找到他爹娘院子里!

    见余心乐笑得那样幸福,西园的小心肝直颤,昨夜他几乎没睡着,一直在想少爷的事,从少爷与那“方状元”认识至今,但凡他还记得的,他每件事都掰开了想,他确实发现,那“方状元”对他们少爷有些不对。

    跟着他们少爷,西园也总见钱宸与林昶两位公子腻歪的,按理说,西园还不该如此迟钝。

    但无奈,他们少爷迟钝啊!

    少爷从不在他面前流露任何情思,西园就不曾往这方面想过,如今西园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问还是要问的。

    西园瞅着他们少爷心情这样好,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少爷,您,您与那方状元……”

    余心乐回过神,看他一眼,便双手托住脸,趴在桌上,看着窗外风景,眼睛笑得弯弯的,幸福道:“我与他心心相印。”

    果然如此,西园却也不得继续问:“少爷,那您与他,可有章程,此事到底——”

    “我知道,我与他都是男子,他还是状元,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男风本就艰难,不容世俗,连宸哥儿与林昶都不过落得这般结局,我与他不一定能有好结果。”

    西园听他样样都懂,急道:“那您怎么还?”

    “知道是一回事,情难自已是另外一回事。我兴许不会是那个好运道的例外,兴许结局甚至连宸哥儿都比不过,可是人生这样漫长,我长到这么大,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为何要放弃?”

    余心乐放下一只手,单手托着腮,脸微歪,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认真极了:“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将来,那我为何不抓住当下?”

    “要是老爷夫人知道——”

    余心乐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我不怕。”

    说完,他补充:“我爹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我想他们会理解我,他们会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我也相信老爷夫人最终会支持少爷的一切决定,我也相信少爷的决心,佩服少爷的决定,可是,可是,少爷,他的身份……”

    “那是他的事!我余心乐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再说。”余心乐的脸上忽然泛起极为温柔的笑容,好似给他镀了一层金光,“再说,我想,他亦不是那样轻易放弃的人,我相信他。”

    西园一方面很为少爷这样的决心感动且钦佩不已,他也知道少爷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那个“方状元”,家境贫寒,年少时很是吃了大苦头的,苦读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个状元,如今前程光明,他能愿意为少爷放弃这一切?他们少爷长得这样好,性子好,还如此富有,那个“方状元”喜欢的到底是哪一点?!

    “方状元”对他们少爷当真是真心一片?!

    西园担心极了,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即便当真是拳拳真心,真能比过钱宸与林昶两位公子的长久?

    他们少爷用情如此之深,他是真的害怕啊。

    他害怕他们少爷被辜负。

    余心乐却扭头看他,笑着说:“别怕呀。”

    这要怎么不怕!西园勉力撑起笑容。

    余心乐身后是窗外的清晨微光,他依旧单手托腮,对他微笑,用再坚定不过的声音说:“他不会让我失望的,我会是,也只会是他永远的、唯一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好喜欢他

    西园只觉得这一刻的少爷, 好看到足以用漂亮,甚至是沉鱼落雁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耀眼到他甚至也不敢多看。

    谁又能不喜欢他们少爷。

    谁又能不将整副心神放在他们少爷心上。

    他咬牙, 暗道,豁出去了,少爷这样喜欢那个“方状元”,假若那人真敢辜负他们少爷, 他相信,他也好, 老爷、夫人也好,都不会放过那个人!!

    少爷头回如此心仪一人, 他也只盼少爷永远如今日这般幸福、耀眼。

    “不过。”余心乐的手指愉快地点着脸颊, 又道,“我与你说的这些话, 仅你我知道,哼, 我可还没答应他呢。”

    西园忙道:“少爷就该如此!”

    西园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么好的一个少爷, 对那人如此情深义重, 那人是积了多少辈子的德!

    余心乐自也笑得很得意。

    余心乐虽说还在拿乔, 毕竟那人逗他太多次啦!他当然要拿乔一番,再者, 别看他在西园面前说得这样掷地有声, 实际在赵酀跟前, 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也知道。

    他根本就不好意思呀!

    赵酀的眼神那样热烈、直接, 叫他当面直接承认, 自己真的很喜欢他?

    他真的很难为情!

    但这无疑是令人无比幸福的一件事,余心乐根本就没想到,他这头刚在西园跟前说得信誓旦旦,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晚余心乐去了他爹娘的院子,又得知赵酀说过晚上还会来看他,他便留在爹娘的院子,并未回自己的院子。

    有故意气赵酀的意思在,更多的也是因为他自己仍在不好意思。

    别看他住在爹娘的院子,心早就已经飘回明澈院。

    次日夜里,赵酀果然来了。

    余心乐说了要气赵酀,实际还是不舍得,又派西园回明澈院自己的卧房内守着,赵酀翻墙头过来,瞧见明澈院亮着灯,自是以为余心乐在,当即大步走去。

    岂料看到的是空空的屋子,与神情复杂的西园呢。

    赵酀略一细想,便知其中原因,他苦笑:“你们少爷呢?”

    西园心中怒骂这个抢走他们少爷的狗男人,面上倒也端着,按照余心乐的吩咐,说道:“我们少爷在老爷夫人院里养病呢,说是不想看到某些人!还请某些人自重!”

    这些确实是余心乐亲口说的话,赵酀都能想到他吩咐这些话时,撇着嘴,眼中偏又漾着笑意的骄傲小模样,指不定心里多得意呢。

    赵酀简直是哭笑不得,他便知道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小祖宗总要折磨他的。

    不过嘛,这样的折磨,他倒也是甘之如饴。

    他问:“你们少爷身子如何了?可曾再发烧?药吃了不曾?今日吃了些什么?窝在家里可觉得无趣?有什么想看的,想玩的,想吃的?”

    “……”西园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这问得也太方方面面了吧……

    西园又见这“方状元”确实满眼都是真诚,到底与他道:“我们少爷今日身子大好,胃口好多了,按时吃了三餐,也吃了药,黄大人说,大约明日便能好。少爷闲了便自己作画,老爷夫人院里已有一株桂花开花,少爷还亲手摘桂花,做桂花糖,这一日并不觉无趣。”

    赵酀点头,眉眼终于有所松动,并道:“那便好。”

    一个人的担心是真是假,西园还是辩得出来的,见得这人如此,西园心中也颇为欣慰,起码还有个人样吧!

    赵酀对着西园当然没有话说,得知余心乐一切都好,他便再没有留下的必要,他确实不能直接闯到余心乐爹娘的院子里去,这可是要将岳父、岳母得罪狠了的事。

    只是就这么离去,他又不甘心。

    心心念念一整天,为了晚上出来偷这么一两个时辰的闲,为了能来见小祖宗一面,他白天片刻不停地干活,好不容易挤出这点时间来。

    余心乐的书房在西间,但他的卧房里也有方小书桌,这是为了便于他临时有什么事,就近便能办。

    赵酀大步上前,站在桌后,迅速磨了墨,摊开纸大笔挥就。

    西园回过神,正要上前时,他已经写好,折成三叠,又从衣襟中拿出两本书,将信夹在其中,递给西园:“两本新出的游记,比上次的更有趣,给他打发时间。”

    “……”西园接到手中。

    赵酀转过身,便兀自离去。

    说白了,余心乐不在这里,这里就也就是个普通至极的屋子,装置得再精致华丽也不过尔尔。

    余心乐在爹娘院里也不安生,在床前转来转去,一会儿担心那人不会不来了吧,一会儿又担心那人会不会生他气呀?

    一会儿又生气,那人还敢生他气?!

    总之脑中是千千万万个想法。

    他没转多久,西园就回来了,他心中还惊得一跳,难道那人竟是没来?!

    余心乐急急冲出去,西园瞧见他们少爷就这么冲过来,心中都在好笑,明明就这么急,明明就很想念啊!

    余心乐盯着西园,都不敢问出口,就怕那人真的没来。

    西园笑着递上两本书:“少爷,他给的,说是比上次的游记还要好看。”

    余心乐立即笑开,西园看到他面上骤放的灿烂笑容,也是叹为观止。

    余心乐将书抢过去,紧紧地按在心口,盯着西园又问:“他都说什么啦?他有没有生气?他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他——”

    瞧见西园都在笑,余心乐不觉住嘴,咬了咬嘴唇。

    西园不敢叫他生气,立即笑着说:“他穿了墨绿色的衣裳,您常瞧见的那个色,他问我您身体怎么样,问我您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看什么,问我您是否高兴,问我……”

    听了西园的话,余心乐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甜。

    下午西园是与他同做桂花糖的,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做好后,尝了尝,甜到心里去,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及面前少爷的笑容甜啊。

    怪道人们都说有情饮水饱呢。

    “他对着我,肯定是没有话说呀,我又不是少爷。”西园故意这般说。

    果然逗得余心乐笑出声来,眼睛更是亮晶晶的。

    “所以,他将书给我后,就走啦!对了!他还给少爷写了信,就用您屋里的笔墨所写,夹在书里呢!”

    余心乐赶紧拿下心口贴着的书,急急翻开,忙中出乱,折了几叠的纸掉落地面,西园自是不敢去捡,余心乐慌忙弯腰去捡,随后便展开看——

    冬日来时,想见到你。

    一看到信上的两行字,余心乐便又将薄薄的一张纸贴到心口,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减轻浑身的战栗感,他甚至腿脚也有些软,连连后退几步,倒在藤编的摇椅里,信纸依旧贴在心口,摇椅摇啊摇,他的心神也始终在摇,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快要醉倒。

    西园见状,上前几步,好奇问:“少爷,他信里写了什么?”

    余心乐与西园是从落地就一起长大的,他也将西园看作是亲兄弟,其他人面前,哪怕就是钱宸,他也不定好意思,面对西园,他多少也有点炫耀地将纸递过去:“你看呀。”

    西园凑过来看,看了半天,他拧眉头:“可我没看懂啊。”

    “笨!”余心乐立即道,“他说冬季来临时想要见我,意思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哎呀。”西园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三秋,可不就是三个秋天么?”

    “以后不许说你是我的书童,丢你少爷我的脸!这不是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就学过么?你跟我一起听先生讲的,三秋又不是指三个秋天,不是指三年,是指孟秋、仲秋与季秋这三个节气!笨!”

    西园挠挠头:“我本来就没有少爷聪明啊,哪里记得住这么多,哎呀,少爷快别气了,人家都想您想成这样,咱们还回不回明澈院啊?”

    余心乐拿起一本书砸他,笑着说:“你嘲笑我!”

    西园接住书:“我哪里敢哟!!”又道,“不过,少爷,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呀,他的话也只有您能看懂!这边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余心乐得意极了,抱住那两本游记又倒回摇椅,慢悠悠地摇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上都是笑,西园本还想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见他这般,也就不到他跟前讨没趣了,让他们少爷独自乐着吧!!

    又是一天,天黑后,余心乐到底是回到明澈院,路上不忘与西园说:“我这叫知礼,我才不是不讲礼貌的人呢!”

    “是是是,少爷说得是!”

    “你又笑话我?”余心乐瞟他。

    “哪敢呐!我们少爷见他一面,是给他面子,那是赏赐!那是他送来的游记好看,那是他能逗我们少爷开心!”

    余心乐被逗得连连笑,还要憋着笑,点头正经道:“你说得不假,正是如此!”

    说完,自己也绷不住了,笑得更大声。

    其余仆从面面相觑,不懂少爷这是怎么了,怎就能这么高兴呢?

    结果这一夜,赵酀没来,余心乐等到天都快亮了,赵酀也没来。

    余心乐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起初还能躺在床上故作镇定,赵酀久久不来后,他躺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卧房里转来转去,后来更是直接道院子里打转,即便如此,也没看到个人影。

    天亮后,他愤愤地转身冲回卧房,趴到床上,脸埋到枕头里就开始掉眼泪。

    是那人说今晚还会来的。

    是那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

    也是那人说喜欢他的。

    那人的喜欢就值三天吗!

    不,三天都没到!

    余心乐在这里哭,西园站在床边,不敢说话,但也见不得他难受,哪怕西园心里也在骂狗男人不是个东西!也只敢轻声道:“少爷,您别难受,方状元不是不守信的人,我想他恐怕是遇到什么急事。”

    余心乐哭着不说话。

    西园只好继续道:“少爷与他认识至今,单就我看到的,他确实从未失过信,再者,他若有急事,也没法来递消息啊,毕竟那什么……他也是翻墙头进来的……”

    余心乐扭头看他,泪水涟涟地点头:“你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说不定他真的有急事,他从未骗过我,他还给我写信呢,他很担心我,喜欢我的。”

    “是啊!少爷您别伤心了,我想他会想办法跟您解释的!”

    “我知道……”

    话虽如此,又怎能不伤心呢。

    余心乐初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更是初次明了何为喜欢。

    甜的时候真的好甜,他没想到,难过起来却能痛苦至此。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想要喜欢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更是悲从中来,他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

    赵酀的忽然失约,令他不再如白天那般自信,他也不由害怕,他将来总不会当真要比钱宸还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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