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陪伴

    余心乐尚不知, 林昶的命运已被定下。

    他在宫里已经住了有七八日,身体早就养得大好,宫女太监们, 就怕他饿着,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吃的,大家都想尽法子,冲着大家充满期待的双眼, 他又不好意思不吃。

    还有赵酀这个只要有时间,就要亲手给他做好吃的人在。

    余心乐简直每时每刻都在吃吃吃。

    哪怕他每天也要练练手脚, 还会去跑马,再射射靶子, 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胖了点, 赵酀再给他喂夜宵,他赶紧摇脑袋:“不吃不吃不吃!胖了!”

    赵酀便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啊……”余心乐撇嘴, 那他又舍不得不吃,只好把一整碗甜羹全吃了。

    赵酀笑:“傻囡囡, 他们做的, 你又不是非吃不可。”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新品, 我不吃, 他们得多难过呀。”

    “将来你要在这里住一辈子的, 难不成你天天都要吃?你就是直说又何妨。”

    余心乐这才想通,噘嘴:“你怎么不早点说!害我都长胖了!”

    “哪里胖了。”赵酀捏捏他的脸, 还笑, “这样捏起来多舒服。”

    “狗皇帝!”余心乐扑到他身上, 咬着他的下巴, 两人在床上翻滚着嬉闹, 赵酀暗道, 动不动就咬他,谁才是狗!

    不过这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否则的话,挨揍是小事,小祖宗生气是大事。

    闹完,余心乐趴在赵酀身上问:“林昶的下落还是没有消息吗?”

    赵酀不想余心乐知道林昶的真实身份,与接近他们的真实目的,却也知道余心乐不是傻子,索性半真半假,说林家那个小厮,与部分下人是前朝余孽,潜伏林家多年,以钱宸的性命为由,拿捏住林昶,逼他娶钱三娘,好为自己所用。

    余心乐就信了,毕竟林昶与钱宸当真非常相爱。

    也是为了不叫余心乐伤心、生气,赵酀告诉他,这次的事,林昶不知情,审问得知,因为林昶到底不同意娶钱三娘,为了叫林昶死心,那些人决定直接杀了钱宸,这才引起后来的事。

    而林昶也不知被那些人弄去了哪里。

    赵酀这样说,真不是为了给林昶洗干净。

    林昶是死是活,跟他才没有关系,林昶作为傀儡,知道的确实已是不多,杀了才好,他确实是为给余心乐积德才留一命。

    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况且林昶是切切实实的前朝皇室余脉。

    钱宸心情是好是坏,跟他更没关系。

    谁让这个钱宸是他家祖宗最好的朋友,钱宸要是心情不好,余心乐肯定要跟着伤心。

    他也只好这么说。

    这样一来,等林昶的“死讯”出来,得知林昶的无奈,钱宸尽管会为林昶的“死”而伤心,却没了遗憾,余心乐同样如此,起码林昶不曾背叛钱宸。

    总要给余心乐一些时间来慢慢接受此事,是以,“死讯”,目前尚未公布。

    赵酀便道:“我还在叫他们找,只是,恐怕……”

    余心乐闷声不说话,赵酀轻拍着他的后背:“乖囡囡,不难过。”

    “其实我知道,恐怕是凶多吉少,已经这么多天,人还没找到……难怪小时候,我就不爱去林家玩,总觉得那个姓魏的管事阴森森的,笑起来,皮笑肉不笑……”余心乐说着说着就哭了,“林昶怎么就这么惨啊,信任的管事居然是这样的人!他爹原来也是这个魏太监害死的!这些人怎么就这样坏!如今还——”

    “乖乖,你可不能难受,若能找到林昶最好,找不到的话,钱宸那里,你还要多安慰。”

    说起这个,余心乐更伤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见钱宸,他怎么就这么可怜……”余心乐都难过得哭了。

    “不哭不哭了。”赵酀吻去他的眼泪,温声道,“起码,林昶没有背叛钱宸。”

    “嗯!”余心乐哭着说,“原来是我误会他了!他也当真很不容易!希望这件事多少能给宸哥儿一点安慰!林昶没有背叛过他和他们的感情!”

    余心乐哭累了,便在赵酀怀里睡着。

    待他睡深,赵酀又起来,用布巾小心地给他擦眼睛,生怕明日醒来他的眼睛要肿。

    幸好这是直接睡了,否则余心乐又要闹腾着回自己的家。

    他这次住在宫里,赵酀没能成功在岳父、岳母面前露面,却也叫人去余府又送了不少礼物,再次大肆夸奖余心乐。

    得知儿子又去宫里“协助办案”,余家夫妻与有荣焉,没有半点怀疑。

    为了叫岳父、岳母大人放心,每三日,赵酀甚至都会叫人去余府报平安,那夫妻俩更是彻底不担心了!

    能得到陛下如此的青睐,有什么不好呢?

    那是他们囡囡的福气与运道啊!

    余心乐自己却想回家,他是心虚,怕被父母发现不对,他还没想好怎么与父母说与赵酀的事呢。

    几天前他就嘀咕着要回家,赵酀便装可怜,说离了他就睡不着吃不饱什么的,余心乐不太相信,可是看他那样可怜,宫女姐姐们作证,他没来时,赵酀确实已经很久没回过长乐殿睡觉,又实在不忍心。

    拖到现在,赵酀想到过几日便要通报林昶的“死讯”,余心乐肯定要去陪钱宸,也不知道过多久才能再来宫里,他想想,心中便很是不爽快。

    总而言之,还是要尽快成亲!

    也要尽快让岳父、岳母大人得知他独一无二的女婿身份!

    三日后,林昶的“死讯”传来。

    余心乐已有心理准备,甚至早就猜到这个结局,得知“死讯”后,他反而比较平静。

    赵酀告诉他:“在洛州境内的一座山崖处,发现他的荷包。”

    余心乐接到手中,打开看,眼泪立刻落下:“这是宸哥儿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亲手为他刻的印章,他一直随身带着!!!”

    赵酀心疼地抱紧他,给他擦眼泪。

    “找到,找到遗体了么?”

    赵酀摇头:“山下有不少野兽,还有灰烬,不知是……”

    余心乐明白了,要么被野兽吃了,要么是被跟着找过去的那些前朝余孽放火烧了!!

    余心乐埋头到赵酀怀中痛哭。

    “钱家那里,由我去说,钱宸那处也由我派人去通知,你别担心。”

    毕竟林昶身上与钱三娘还有婚约。

    余心乐哭过一场后,果然就要出宫,去看钱宸。

    赵酀没有拦,知道余心乐恐怕还要在钱宸那里住上好几天,叫人赶紧准备东西,就怕余心乐住得不舒服,余心乐哭得眼睛红红的,也没心情说话,赵酀送他出宫,宫门口,他忽然转身亲了亲赵酀,这才上车离开。

    赵酀摸了摸唇角,面上隐有笑容。

    虽说又要开始独守空房的日子,好歹小祖宗临走前还赏了个吻。

    余心乐去城外的钱家别院找钱宸时,赵酀已经将钱家如今的当家人,户部尚书钱兴,也就是钱宸的大伯,钱三娘的父亲给叫到跟前,钱兴本就在宫里,很快,他便知道林昶的死讯。

    对钱兴,赵酀还是那套说辞,钱兴能相信多少,又还有什么猜测,赵酀就不知道了,也懒得去在意这些。

    钱兴表面上唯有哀痛、愤怒,甚至请陛下责罚,并发誓,他们钱家与前朝当真是没有一丁点的牵连,甚至请陛下去他家里搜家。

    赵酀淡淡道:“此事你也是苦主,朕不怪你,搜家便不必,往后约束好家人即可。”

    这样轻描淡写的话,反倒叫钱兴心里更是直打鼓。

    不知道陛下这到底是信他,还是疑他?

    赵酀没多说,便叫他退了。

    余心乐到钱宸那里时,他也已经得知林昶的“死讯”,正坐在那里发蒙,他的书童、小厮全都站在身边,红着眼睛正低声劝他。

    显然是没用,钱宸已经变成了石头、木头。

    余心乐来了,大家都跟见了菩萨一样,就指望他能劝动钱宸。

    余心乐心中不忍,走到钱宸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叫了声:“宸哥儿——”

    钱宸这才慢慢回神,他动作僵硬地仰起头,看到面前是余心乐。

    “宸哥儿,你,你别难过……”余心乐见他这样,心中难过极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囡囡。”钱宸轻轻叫他,忽地像是醒过神来,他“哇”地一声,用力抓住余心乐的手臂,大声痛哭,余心乐的眼泪紧跟着也不觉滚落,他弯腰抱住钱宸,任由钱宸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西园、刘小武也好,钱家的下人也罢,纷纷跟着落眼泪。

    十多年来,余心乐、钱宸、林昶从来是三人行,一起打架,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一起做平江府里的三公子,哪怕钱、林二人后来互通情愫,关系有变,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如今得知,林昶并未背叛钱宸,还曾受过那些罪,人也没了,连个遗体都未找到,谁又能不伤心。

    好在余心乐还记得他来这里的目的,他是为了陪伴、劝慰钱宸的。

    他及时地止住眼泪,用尽一切办法去劝钱宸,当然没有用,喜欢、相伴了多年的人,因为这样的缘由人没了,钱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忘记林昶,余心乐却还是一直在劝。

    后来,余心乐拿出从宫里带来的安神汤,他来的时候,带了很多包,交代人去煮好,哄着钱宸喝下,钱宸才能睡个好觉。

    钱宸与林昶的事情,除了他父母,钱家无人得知,于钱家而言,这个准女婿跟前朝余孽扯上关系,人还死了,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家中并无人提及,也没人把这件事跟钱宸扯上关系。

    郊外的这座别院便越发安静,余心乐不敢离开,就怕钱宸要做傻事,天天陪着他。

    这一陪就是十来天,余心乐没有再下过山。

    余心乐的爹娘倒是知道这俩孩子的那点事,听说之后也是唏嘘不已,却也装作不知道,更不催余心乐回家。

    直到半个月后,平江府,钱宸的父母派人过来,送来他父母写的亲笔信。

    钱宸看了,更是痛哭不已。

    余心乐瞄了几眼,是钱宸的父母在宽慰他。

    钱宸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早前就将他与林昶的事告知父母,并发誓说不成亲,他父母向来是为这事头疼不已,什么招都用过,也没法叫二人分开,甚至为这事没少吵架。

    如今信里,他的父母˙终于承认他们俩的感情,对钱宸是百般安慰,还说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在来往京城的路上。

    余心乐难免也陪着又哭了几场,实在是很难受。

    因为林昶死得不光彩,家人早就没了,遗体也没有,就连身后事都没法办,钱宸给他在山上立了块碑,打算这辈子都吃素。

    为了陪朋友,余心乐这些天也跟着吃素。

    但他实际上是个无肉不欢的人,每天往肚里塞各种草,看着是吃饱了,夜里总是饿得肚子“咕咕”叫,西园他们都很心疼,想偷偷给他做肉吃,就连钱宸也劝他不必如此,余心乐坚决拒绝。

    好朋友那么难过,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偷吃肉!!

    这天夜里,钱宸因为父母送来的信,难得愿意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余心乐早早回到自己的屋,也想早些睡,这些天他也很耗精神,然而刚躺到床上,肚子又开始叫,实在是饿,余心乐按着肚子,脑中全是肉,这辈子好像就没这样饿过。

    想肉想得,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来前,他还觉得自己吃胖了呢。

    当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当时就该多吃点!

    钱宸父母到京城前,余心乐打算一直在这里陪钱宸,少说也还有半个月呢,想到还要再饿半个月,余心乐就更饿了……

    渐渐地,他仿佛都闻到肉的味道,他抽抽鼻子,自己这是饿傻了?他真的闻到肉的味道了!还是冰糖五花肉的味道!

    余心乐不禁捂脸,原来人饿到极限,嗅觉甚至会出问题!

    “啊……”余心乐怅然叹息完,抱着被子继续在床上滚,滚到最里面,又往外滚,刚滚到床边,正准备继续往里滚呢,冷不防帐子被一把拉开。

    山上的夜很冷,哪怕屋里点了炭盆。

    余心乐猛地就是个哆嗦,张口就要喝问是谁,鼻尖却已被肉味填满,“咕噜噜、咕噜噜……”,肚子一发不可收拾,彻底开始叫嚣。

    赵酀叹气。

    听到熟悉的声音,加之双眼已经适应黑暗,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余心乐挠挠头,也不去问是谁了,他丢脸地捂住肚子,干笑:“你、你怎么来啦……”

    就这样,肚子依旧在叫。

    赵酀看他一眼,没好气:“再不来,我好不容易养胖的小猪都得饿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有些宝宝挺关心钱宸跟林昶的,因为我不是很习惯在正文里提及太多副cp,所以着墨并不多。

    林昶现在是“死”了,但他们俩的结局并不仅仅如此,他们是he,后面也还会有林昶的戏份。

    这篇文也已经到最后一部分啦,我每天都更挺多,估计正文完结也就还有十几天吧。

    正文完结后,如果有宝宝想看钱林,我到时候写个番外。

    第82章 下山

    听了这话, 余心乐生气:“说谁是小猪呢!”

    “谁应了,谁便是。”

    “哼!”余心乐更生气,大有爬起来跟赵酀据理力争的架势, 无奈肚子还是在叫,他又噘着嘴躺回去,还想往床里滚。

    赵酀一把捞住,余心乐挣扎:“干什么呀!”

    “老实点。”赵酀又朝外喊, “将灯点上。”

    “是!”

    西园跑来,将床边架子上的灯逐一点上, 余心乐哼道:“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啊。”

    西园朝他讨好地笑笑, 立马跑了, 余心乐还想再叫,赵酀已是伸手将他裹好抱到腿上, 余心乐又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因为肉好香!

    他眼睛转着在找香味来源。

    赵酀看得心里好笑, 单手将床榻摆着的小矮桌放到床上, 又提来一个食盒。

    余心乐此时也不说话, 双眼放光地直盯那食盒。

    赵酀揭开盖子, 果然从里头拿出碗冰糖五花肉!还有白斩鸡!虾饺!虾粥!等等, 全是他喜欢吃的,余心乐的口水当真流下来了……

    赵酀帮他擦, 他才发现, 他回过神, 也觉得丢人, 将赵酀的手推开, 小声道:“不怪我, 我从来不流口水的!”

    “哼。”赵酀竟也冷哼,还哼出声儿来。

    余心乐撇嘴:“干什么呀,这么凶。”

    “早知你在山上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我便不该让你来。”

    余心乐嘀咕:“是哪个叛徒告诉你的!不是西园,就是刘小武!”

    “倘若再无人告诉我,我才要罚他们。”

    余心乐还要再说,发现赵酀好像真的生气了,他才闭嘴,却还是不高兴,时不时地“哼”一声,赵酀已经开始喂他喝粥,余心乐痛苦地看了半晌,还是移开脸:“我说好要陪宸哥儿吃素的。”

    “是以你就饿得在这里直打滚?”赵酀声音愠怒。

    余心乐也很委屈:“那我都答应宸哥儿了……”

    “我听他们说,钱宸自己都劝你吃肉。”

    “可是——”

    赵酀直接掰开他的嘴巴,把虾粥给喂进去,余心乐眼泪都要下来了,怎么可以这么好吃呀……

    赵酀看他这般,又气又笑,更是心疼,也不说话,给他又喂了几勺。

    余心乐流了几滴眼泪:“真的好好吃……”

    赵酀搛起他梦寐以求的冰糖五花肉,递到他嘴边:“肥的别吃——”

    得,白说了,小祖宗已经一大块全部吃进去,再次泪流满面:“怎能这样好吃?!”

    这下也不用赵酀喂,他还坐在赵酀腿上,自己拿起碗筷开始吃。

    赵酀哭笑不得,不停叮嘱他“慢点”,又问:“你自己说,这是何苦?”

    余心乐也振振有词:“本来真能再坚持半个月的,可是肉就在跟前,谁能忍得住?”

    赵酀捏他的脸,更是心疼:“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

    余心乐甩头,将他的手甩开,气道:“那你还说我并未变胖,你承认了吧!你就是要故意把我喂胖的!”

    赵酀被他逗笑,余心乐的手顿住,回头看他。

    “怎么?”赵酀纳闷。

    “你终于笑了呀。”余心乐凑过来,委屈道,“你刚才凶我,我有点害怕呀,还有点难过,你以前从不凶我的。”

    赵酀心也软了,亲亲他鼻尖,低声道:“你不好好吃饭,将自己饿成那般,你说我气不气?”

    “嗯……”余心乐点头。

    “往后不许如此,否则我立即去你家提亲,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知道了嘛。”余心乐的脑袋在他胸膛里拱了拱。

    赵酀的心被他拱满了,十多天不见,想得不成,却也知道这里毕竟是钱宸的家,只叫人在外头守着,护他们安全。他自己也不好随意过来,直到听说余心乐不好好吃饭,再也无法忍受,这才趁夜过来。

    本以为已经够想念,见到人,才明白自己到底多么想念。

    倒是小祖宗拱过,便又扭回头继续吃,吃得小嘴油亮。

    赵酀看得眼中漾起笑意,又道:“五花肉最多只能吃三块儿,多喝点粥,吃多了,回头肚子又该疼。”

    余心乐又噘嘴,赵酀不吃这一套,他想偷偷吃五花肉,被赵酀顺利用筷子拦截,只好作罢,不论如何,余心乐终于饱餐一顿,吃完自己高兴拍手:“吃饱啦!”回头看赵酀笑道,“你难得来一次,我带你去庄子里转转,这里风景很不错呢!”

    两个时辰后,赵酀就需上朝,他原打算的便是,过来看着祖宗吃饱,他便要回城,别说他看到小祖宗本人,自己心里先舍不得走。

    再听余心乐这话,他舍得说“不”么?

    余心乐见他不说话,有点失望,赵酀点头,他又立即高兴地双臂搂住赵酀,赵酀偏爱逗他:“就这么想我啊?”

    “谁想你了!”余心乐气呼呼地将他推开,自己跳下床先跑了。

    实际上,背对着赵酀,他别提笑得多开心啦。

    怎能不想呢,十多天没见啊。

    赵酀大步追来,拿起厚厚的大毛披风将他从上到下兜住,顿时好暖和,余心乐笑得便更甜。

    庄子里风景再美,大半夜地,又有什么看头。

    所谓的看风景,也不过是余心乐想要多与赵酀多待一会儿罢了,余心乐当然也知道赵酀要回去上朝,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叹口气,停下脚步,转身对赵酀道:“你回城吧,你还要上朝呢。”

    没想到余心乐什么都知道,这样懂事的余心乐,愈发叫赵酀心中不忍。

    不过他也确实需要回城,否则恐要来不及。

    赵酀张开双臂搂住余心乐,低声在他耳畔道:“蜀地的事差不多已了,方博也已启程回京,过些日子,待我空闲,随我去见母后可好?”

    余心乐知道赵酀的意思,赵酀也想要每日与他在一起。

    去见颜太后,是为获得长辈的认同。

    他当然渴盼这一天。

    只是不知为何,对于这样的事,他还是有些害怕。

    他一时没有回答,赵酀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自也不会逼他,低头再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道:“你既不喜欢国子监,过几日,挑个好日子,我们去看看旁的书院,挑个你喜欢的,如何?”

    余心乐点头:“好。”

    “我走了。”

    余心乐瘪了嘴,不说话,手却将赵酀搂得更紧。

    “傻囡囡。”赵酀将人哄了又哄,低头又吻他许久,到底是转身离去,余心乐要送他,赵酀将他按住,“那些余孽已知你与我的关系,听话,我独自离开,无人发现,带上你可不一定了。”

    余心乐明白是这个道理,可还是好难过。

    赵酀好笑:“你看你,叫你随我去看母后,你怕,如今又舍不得我。”

    “哼!谁舍不得你!”余心乐凶他,用脑袋撞他下巴。

    赵酀笑着搂住:“好了好了,过几日我就来接你,好不好?来,再让我亲亲。”

    “不给亲!!”

    余心乐说着“不让”,到底还是被赵酀捉住又亲了几口,这下,赵酀将他裹裹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赵酀离开,余心乐站在深夜寒风里,裹着大毛披风,更显得少年瘦削,那模样别提多可怜。

    西园劝着余心乐回屋,他也不听,直到有道身影从游廊绕来。

    余心乐回过神,看到来人,惊道:“宸哥儿,你怎么来了,你没睡?你——”说到一半,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是不是看到了……”

    不好意思的同时,余心乐也生出一股负罪感,钱宸这样难过的时候,他不该如此的,他还在这里吃肉,他愧疚地低下头。

    钱宸却是笑了声,余心乐更惊讶地抬头:“你、你在笑?”

    “小傻瓜。”钱宸伸手将快要滑落的兜帽给他戴好,反手拉住他手腕往屋里带,“也不怕冷,人影都已不见,还站在这里呆看,望夫石啊。”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语气,余心乐也是又惊又喜。

    钱宸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只是自打他来到京城,已经许久没有笑过,更何况是林昶“死”后,余心乐不禁也跟着傻乐:“你真的笑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屋,钱宸叫人去倒热茶,接到手中便递给余心乐:“拿在手里暖暖。”

    “哦!”余心乐抱在手中,在他身边坐下,认真看他。

    钱宸又牵了牵嘴角:“没见过我啊?”

    钱宸真的笑了!面上虽依旧惨白,但余心乐已经能明显察觉到,钱宸似乎从前些日子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中出来了!

    余心乐这样看着他,钱宸不由觉得好笑,也知道余心乐是担忧自己,便主动道:“被风声吵醒,本想来瞧你睡了不曾,若是没睡,想找你说说话,不曾想……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的影子。”

    余心乐难为情地低头。

    钱宸却带着笑意道:“得了,我与林昶从前当着你的面都亲过,你那时一个劲儿地笑,如今你不好意思什么呢。”

    “……”话虽如此,轮到自己,那就不一样了。

    “只是我没想到,你怎也走了这条路?”钱宸眼带担忧,“这么大半夜地,他打哪里来?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我家护卫,摸进我的庄子,恐怕身份不简单,你这傻囡囡,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钱宸是真的担忧!

    他们这样的人家,父母怎能忍受家里孩子如此?他与爹娘抗争多年,也没有得到爹娘松口,如今林昶甚至已经没了。

    他知道余心乐,这也是个一条道走到底的憨子,绝不会做出那种与人结为契兄弟,回头还要娶妻生子的事儿。倘若遇到良人也就罢,可世上又有几个男子愿意一生只有一人,更何况对方还是男子呢!

    是以,余心乐这件事,还真把钱宸从悲伤中给拽了出来。

    见钱宸这样担心,余心乐立马开始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钱宸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伸手点他额头:“你这呆子,怎不早些与我说!”

    “……我是要说的,但你……我就没敢说……”

    钱宸叹气:“我的事要紧,你的也要紧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傻囡囡!”钱宸是真急,想来想去,实话道,“我与林昶曾经多么艰难,你也知道的,现如今,那位竟是这样的身份,你可如何是好?”

    余心乐听了,蔫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方才还说要带我去看太后娘娘,我没敢答应……我有点害怕,我也没想好到底如何与我爹娘说。”

    “那他是如何与你说的?”钱宸在意的是那位陛下的态度。

    余心乐用手指戳着桌面,小声道:“他的经历你大约也听说过,他说他不会纳妃,也不要孩子,他还说要娶我做皇后,要祭告天地,他还想去见我爹娘,我没让……”

    说着说着,余心乐又笑了起来,可见幸福着呢。

    钱宸失笑,他看得出来,这傻囡囡如今正是陷得深的时候,说什么也不会听的。钱宸再担忧,也不会说话泼他冷水,再说了,万一那位陛下说的都是真的呢?

    进屋后,余心乐头上的兜帽尚未来得及摘下,小脸埋在一圈儿白狐毛里。

    双眼那样清澈明亮,满是最纯粹、真挚的爱意,这世上真有人舍得伤害这样的余心乐吗?

    钱宸伸手捏捏他的脸,余心乐回过神:“干什么呀。”

    “我以为,你应当答应他,去见太后娘娘。”

    钱宸当然不知道余心乐与赵酀的相处模式,在他看来,皇帝的身份天生高于一切,唯一能压一压皇帝的,也只有太后娘娘,毕竟那是亲生母亲,唯有见了太后娘娘,过了明路,余心乐才有保障,否则谁知道那个皇帝说的是真是假?

    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啊!

    见过太后娘娘,再谈其他事!

    他是为了保障余心乐不受伤害。

    余心乐却不知,他蹙起眉头,说道:“我怕太后娘娘不喜欢我……”

    “他不是说,太后娘娘一定会喜欢你?他也说了,凡事都有他,你怕什么?是他对你死缠烂打的。”

    听了这话,余心乐又笑起来,俨然一个陷入情海的呆瓜。

    “再说了,天底下没人会不喜欢你的,你这么善良可爱。”

    “真的吗?!”余心乐眼睛亮起来,趴到桌上,告诉钱宸,“其实他也是这么说的!他也说不会有人不喜欢我!他说太后娘娘很喜欢我!我当他骗我呢,难道是真的吗。”

    “啧,你这是怕我还不够难受?”钱宸开玩笑。

    余心乐却吓得赶忙道歉:“对不起!我——”

    “呆子。”钱宸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好朋友,我如今难过,你陪着我。同样的,你过得好,你若能遇到良人,你幸福,我也只会为你高兴。”

    “宸哥儿……”余心乐很感动。

    “其实我还要谢谢你,若非今夜恰巧碰到你的事,我还不知要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多久。”钱宸深吸口气,看向窗外月光,“你看,月亮照样这样圆,我想,林昶绝不希望我往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是啊是啊!”余心乐用力点头,“你终于想明白了!”

    钱宸回眸朝他笑,余心乐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你还有我,有你爹娘!他不在了,你更要好好活着!”

    钱宸再看窗外月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点头:“是,我更要好好活着。”

    余心乐更是激动不已,握住他的手,已经说不出话。

    钱宸还是建议余心乐跟着赵酀去见太后娘娘,并道:“见过太后娘娘,看着那边是什么态度,咱们再想如何与你爹娘说。到时你也别怕,我爹娘知道的时候,也没打我,骂我,你爹娘那样惯你,肯定不舍说你。”

    余心乐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

    但这样的事,越是事关自己,越是慌张,如今有他认为经验丰富的钱宸替他拿主意,他顿时精神不少。

    其实一直以来,他最怕的就是如何与自己的爹娘说。

    见过太后娘娘,赵酀更有理由要去见他爹娘。

    他旁的倒也不怕,就怕爹娘对他失望,他长到这么大,一直由着性子来,如今还做出这种事来。

    钱宸觑着他的神色,又开玩笑:“其实还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那就是你们俩断了算了——”

    “不行!”余心乐立马坐直,“绝不行!死也不行!”

    钱宸心中震动,没想到这个傻囡囡已是陷得这样深,面上只微笑:“那你明日便下山吧,你家皇帝大人估计怨死我了,将你困在山上这么久,别回头要治我的罪,我可得罪不起,我还年轻呢,大好日子要过。”

    余心乐又被逗得直笑。

    余心乐坚持又在山上待了三日,到底是被钱宸赶下山。

    这几日,钱宸确实已在逐步恢复正常,再者他爹娘再有两日就到,钱宸天天催他,甚至直接打包将他拽到大门口,再把他推上马车,余心乐这才坐着马车回城。

    进城门后,赶车的刘小武问:“少爷,咱们直接回家?”

    家当然是要回的,这些天,他爹娘担心他们俩孩子,没少上山来看他们,顺便也宽慰钱宸,但他也想家了啊!

    可是……

    西园却朝刘小武道:“你傻啊!直接去宫门口!”

    “好嘞!”刘小武鞭子一扬,往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余心乐去宫里,暗地里保护他的那些人早就回去禀报,是以当他的马车刚出现,离宫门口还有很远,守卫的侍卫便跑过来,殷勤跟他打招呼。

    余心乐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熟络地也与他们招招手。

    待到马车停下,余心乐下来,换了已经停在门边的宫内马车,也没有多想,他略思考片刻,告诉那些侍卫、太监:“我过来的事儿,你们先别禀报于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陛下。

    侍卫太监们面面相觑,不敢说,陛下早就知道他要来了。

    余心乐却是想给赵酀一个惊喜,越想越乐,再道:“谁也别告诉他!”说罢,他手一挥,“走!进去!”

    小祖宗要玩惊喜,正从崇政殿回长乐殿的赵酀摇头好笑,便道:“吩咐众人,就当都不知道,到时候都给朕演得像一点儿。”

    “是!”

    于是当余心乐蹑手蹑脚地走到长乐殿门口,探了脑袋往内看时,太监宫女们都适时地露出刚好的惊讶:“余少爷?!您来了?!”

    余心乐“哈哈”大笑:“是啊!没想到吧?是不是都想少爷我了?”

    想是真的!

    只要余少爷在宫里,陛下心情便好,他们的日子也都好过!

    宫女太监们立马过来给他见礼,簇拥着他往内走,余心乐也挺得意,又道:“你们谁也不许告诉你们陛下,我过来了。”

    便有宫女姐姐道:“哎呀,少爷,陛下正好在卧房里休息呢。”

    “啊?”余心乐皱眉,“这个时候睡觉,他昨晚又没睡?”余心乐的步伐不由加快,甚至直接往卧房跑。

    宫女姐姐便叹气:“唉,也只有少爷在宫里,陛下才能睡个好觉呢。”

    余心乐听了这话,更是心疼,解开身上的大毛披风,随手往后一扔,人已经扑进卧房,众人这才捂嘴偷笑,又将不知实情的西园与刘小武给拽走。

    余心乐跑进卧房,发现床上帐子果然拉得严严实实。

    他大步上前,怕吵醒赵酀,最后只是略微撩开一点缝,悄悄往里看,帐子厚重,床内光线黯淡,瞧得也不是很仔细,只能看到赵酀平躺着,确实在睡。

    这么一看,余心乐便又看呆。

    只觉得赵酀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好好看呀。

    赵酀等来等去,不得不自己“醒来”,他睁眼,余心乐还是看着他发呆。

    赵酀却已是忍不住,伸手便将余心乐拽来,直接拽到他身上。

    余心乐吸了口气,这才惊醒过来,赵酀已经在他耳旁低声笑,笑得他半个身子酥麻。

    赵酀将他紧紧搂住,问:“你怎么来了?”

    余心乐想起要事,立即得意起来:“哼,我想来就来,你不是说,这是我家么?”

    赵酀再笑。

    余心乐哪怕趴在他身上呢,也要骄傲地抬起下巴:“你有没有很惊喜呀?”

    赵酀哑声道:“惊喜极了,正梦到你呢。”

    “哼!那你做了什么梦呀,梦到我什么啦。”余心乐更得意,只是得意了没一会儿,他慌道,“你、你、你干什么呀,你的手——”

    “嘘。”赵酀轻咬他耳垂,“陪我一起把这个梦做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真吃醋

    余心乐又被欺负哭了。

    来时, 他打算得很好,看过赵酀,他要立即回家, 到家刚好赶上吃晚膳呢,他想念他娘亲手做的平江菜。

    哪料,赵酀太欺负人。

    等他再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帐子里暖融融的, 余心乐舒服地打着哈欠,缓缓睁开眼, 赵酀自然已不在,此时他正在崇政殿里忙着朝政呢, 余心乐在床里打了几个滚, 翻身抱住身边赵酀的枕头,将脸埋在里头。

    帐子里还有昨晚遗留的味道, 枕头上更全是赵酀的气息,想起昨夜的事, 余心乐的脸不禁微红, 他攥起拳头, 将枕头当作赵酀, 用力捶了许多下, 又抱回怀里,平躺回去, 看着帐子顶傻笑。

    直到帐子外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恐怕是宫女姐姐来瞧他醒了没。

    他才开口叫人。

    余心乐用过早膳, 便带着西园、刘小武出宫回家, 没许人去告诉赵酀。

    走前, 他留了张纸笺。

    他听说有几位办事不力的蜀地官员今早已被押解至京, 赵酀此时肯定很忙,怕打扰赵酀干正事,不许人告诉,可是又有谁敢真的不与赵酀说一声呢?

    赵酀确实很忙,崇政殿座下,坐了十好几名官员,正商量蜀地这几位官员的事,能这个时候就被押解回来,可见是陛下连悔改的机会都不给,毕竟大部分官员都还留在蜀地,戴罪办差呢。

    这几人犯了大事,蜀地地动,是为天灾,然而后续无论是开粮仓发粮,抑或对百姓的救助,没一个能够做到及时,甚至因为他们的拖延,多死很多人,这便是人祸。

    毕竟是大事,赵酀哪怕心里早有主意,肯定也要与这些近臣商量一番。

    座下大人们则是战战兢兢,陛下登基几个月,他们这些几乎每日都与陛下相见的人,基本上也将陛下的性子摸了个□□成,说好听点,那是气势威严,说直白点,陛下就是个修罗性子啊!

    遇到这种事,陛下如此生气,还要他们说处置办法,他们谁敢说?

    说错了可怎么办?

    然而陛下在上头虎视眈眈,大家再害怕,也只好颤颤巍巍地说想法,恰好先帝的时候也发生过地动,当时也处理过一批当地官员,他们想着,拿先帝的做法来说,总不会有错吧!

    于是就有人建议,摘了他们的乌纱帽,流放三千里。

    其实这已是很重的罪,先帝在位二十年,从未处死过任何官员,最严重的不过流放三千。

    哪料赵酀怒极,赵酀将奏章狠狠掷落地面,不等大家下跪请罪,他已是冷冷道:“朕五岁时,贼人诬陷,贬为庶人,流放岭南,亦是三千!”

    尊贵如他,这样无辜,都能贬为庶人,流放三千。

    多少条人命在那些官员手上,又不知还贪了多少银子,就这样,焉敢提流放三千?

    大家都听懂其中的意思,吓得纷纷跪伏地面,个个颤抖不已,求饶都不敢,殿中安静至极。

    赵酀冷眼看着这些人。

    他知道,依旧有许多人不服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前太子,也有许多人阴奉阳违,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世家、士林、皇族,哪个都不好办,若不是这几个月,他作风过于严厉,恐怕这些人还有的闹。

    这次也是个契机,他非得要叫这些人知道,如今到底是做主。

    更何况,那些官员草菅人命,不把百姓的命当作命,他岂能轻易放过?

    赵酀又道:“天|朝上国,人才济济,最不缺的便是人,若是没本事,就给朕趁早滚!”

    这些跪着的二品、三品官员,从前还自诩高贵,如今却觉得,陛下是说真的,若有不好,他们恐怕真要被摘了乌纱帽先滚蛋!

    赵酀还要发火,却见殿外有小太监的身影一闪而过。

    很显然,那小太监刚来便发现气氛不对,已是想要溜,赵酀立即认出他是长乐殿的人,不悦道:“进来!!”

    小太监抖着腿走进来,跪下给赵酀行礼。

    赵酀瞧见他手上的纸笺,深吸口气,示意身边的大太监下去拿。

    大太监腿肚子也在发抖呢,轻手轻脚地拿来,弯腰递给赵酀。

    赵酀打开薄薄纸笺,上头是余心乐张扬欢乐的字迹——

    我回家啦!

    忙完来接我,我们去见太后娘娘!

    仅是字迹,赵酀便能想到余心乐写纸笺时的表情,想起那沐浴在阳光下,满脸皆是温软甜蜜的笑意,赵酀不觉也跟着翘起嘴角。

    一旁的大太监瞥到陛下陡然变化的情绪,先是松了口气。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余少爷留的纸笺!

    谢天谢地,谢谢神佛余少爷亲自降世!!

    否则,他还真怕,今天这殿里的官员,陛下真要杀几个,方才陛下确实动了杀心!

    说也奇怪,赵酀也没再说什么,那些趴在地面的官员们更不敢抬头,看不见赵酀的脸,偏就是觉得殿中气氛已然改变。

    赵酀已是将纸笺小心放在桌面,又冷笑一声,道:“朕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再议!都给朕滚!”

    “是!”官员们慌忙爬起来,打算去隔壁侧殿好生商议一番,万不能再惹怒陛下。

    赵酀又开口:“吴懿留下。”

    吴懿是新任礼部尚书,是赵酀的人,然而此时,留礼部尚书作何用?

    大家心中诧异,却也不敢久留,后退离开。

    赵酀留下吴懿,是问一些大婚事宜。

    既然小祖宗松口愿意跟他去看母后,想必他很快就能见到余家夫妇,其实他恨不得此时就奔到余府去,好立即确定他的女婿身份,这不是小祖宗不让么。

    余心乐并不知道,母后到底有多喜欢他,这样也好。

    见过母后,小祖宗彻底放下心,到时候母后也能与他爹娘相见。

    这么一算,大婚当然就不远了!!

    如今是十月,赵酀刚登基没几个月,年号尚未正式更改,正待正月初一。

    若能在正月初一那日大婚,便是最好,这么一算,时间已经很紧迫,赵酀越想,面上笑意便越足。

    吴懿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陛下在高兴什么?

    方才还那样吓人。

    这边厢,余心乐近一个月未归家中,虽也没少了见面,爹娘亦是非常想念,程清晖果然亲手给余心乐做了一桌他最爱吃的菜。

    赵酀在宫中处理那些蜀地官员的事,余心乐知道他没空出宫来找自己,便在家悠悠哉哉的,顺便想想见了太后娘娘要说些什么。

    悠哉没几日,他便发现爹娘有烦恼。

    他爹娘素来把他当作孩子,除非是迫不得已,或是实在是余心乐不得不知,很少与他说家中难事。

    余心乐也不问他爹娘,直接去找西园的娘。

    西园的娘亲本也不敢说,被余心乐一忽悠,便实话实说,为的还是皇商的事。

    原先,余安和是打算走那位魏郡王的路子,只是好像是那位明珠郡主还真的去了蜀地,方状元却不想娶他们家明珠郡主,总之这件事闹得挺难看,魏郡王府上情绪不佳,如今已不见客。

    关键时候,他爹没抢到皇商的名额。

    皇商的事是由六尚局负责,最终名单尚未公布,但他家已然是没了希望。

    还是那句话,也不是真的就差这个名额救命,余安和却也为此付出许多,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夫妻俩心里都不是滋味。

    余心乐知道此事,心里也不舒服。

    这事儿还是拼背景,大言不惭,余心乐认为他才是背景最大的一个,毕竟他能直接通天!

    倘若还以为赵酀是状元郎,他好意思拜托赵酀去找皇帝陛下。

    如今赵酀自己就是皇帝,余心乐反而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朝中事情那样繁忙,皇商这种小事,估计也只有最后确认时才会与赵酀说一声,赵酀哪里会在意,余心乐怎么能拿这种小事去麻烦赵酀呢。

    而且——

    余心乐自己也是男子,虽是活得肆意烂漫,却也不是那种只愿依赖他人的无用之人。

    余心乐这些天都沉浸在甜蜜中,都没顾得上思考这些。

    如今面对这些现实,余心乐觉得,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余心乐从来自信,他亦是觉得自己极为优秀,没有什么配不上赵酀的,他们就是天生一对!

    他亦没有很强的功利心。

    只是,世人有那么多张口,他还是希望在外表现出来的自己能够更优秀一些。

    他希望,即便没有赵酀这个背景,众人提到他的名字亦是赞扬与敬仰。

    他自己便想成为一棵可供人依靠的大树。

    那么,他能做些什么呢?

    爹娘疼爱他多年,他要如何才能帮爹娘拿下这个皇商资格?

    余心乐暂时还想不到好法子,不过他专门去跟父母提了这件事,得知明年年后才会定下最终名单,他松了口气,笑道:“还有两个多月呢,不一定就轮不到咱们家,我也会想法子的!”

    儿子既已知道,夫妻俩自然不会泼他冷水,乐呵呵地表示相信他。

    但余安和还是道:“你还是个孩子呢,爹娘只盼你高高兴兴的。对了,何时打算回国子监读书,前几天在街上碰到章公子,人家还问起你呢。”

    国子监,余心乐是不打算再回去,不过赵酀说带他去看其他书院!

    找到心仪的,他好好念书就是,不论如何,进士还是要考的!

    琢磨着自己的人生大事,没几日,余心乐没想到,他尚未见到太后娘娘,倒是先见到真正的方状元!

    赵酀使人到望吉书斋递消息,说还在桂花胡同的那间小宅子里等他。

    多日不见,余心乐自是无比想念,立马出门。

    他推门进去,一眼看到赵酀,立马跳起来,直接跳到赵酀身上,双腿盘住赵酀的腰,就连赵酀也没想到。

    余心乐话还没说上一句。

    “哈哈哈哈哈!”

    他便听到小院里的笑声,余心乐僵住,赵酀笑着摇头,已有名年轻男子从赵酀身后走出,朝余心乐拱手,笑道:“在下方博,见过余少爷!”

    “…………”余心乐不禁脸红,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哈哈!”方博又笑,“余少爷不必如此,其实那日你来客栈时,我就在墙里头的密格里躲着呢!”

    “…………”

    意思就是,人家方状元也知道他冒冒失失的么。

    余心乐更脸红了,悄悄低头,将脸藏到赵酀的脖颈里,赵酀安抚地揉揉他的脑袋,直接抱着他进屋,方博摇头晃脑:“哎~这样的情意,当真是羡煞方某啊!!”

    余心乐本来差不多缓过来了,听了这话,更是不好意思。

    赵酀不悦地看了方博一眼,方博这才又拱手:“余少爷千万别恼,只是我听闻余少爷大名已久,如今终能一见,心中着实澎湃不已!”

    余心乐真没想到,方博原来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与他想象中的状元可真不一样。

    方博不拘小节,余心乐很快从赵酀身上跳下来,不一会儿就与方博聊得热火朝天,余心乐问了许多蜀地的事,哪怕赵酀亲手给他做饭菜,叫他过去吃,他也顾不得吃,只拽着方博听。

    后来是方博主动告辞,余心乐才回过神,即便如此,他也非拦着方博不让走,要留他吃饭。

    方博看着他们陛下那黑黑的脸色,心道,皇帝老爷亲手做的饭,他可没那个福气与胆量吃!

    他到底是再三拱手,笑着离去。

    今日能来见余心乐一面,也是求了陛下许久呢。

    能不好奇么?

    能把这位陛下给制住,那当真是奇人啊!

    也是赵酀顶着他的名头用了这么久,方博勉强算是媒人,赵酀才答应让他们见一面。

    方博人走了,余心乐还沉浸在方才的谈话中,不停问赵酀关于蜀地的事,话中将方博夸了又夸:“真不愧是状元啊!方状元性情很好呢!不拘小节,人又爽快!这么好的人,可不能让他娶那个郡主啊,据说那个郡主脾气可差了!哎呀,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这么潇洒的状元郎啊!方状元长得也很好呢!方状元……”

    说着说着,余心乐发现,他一直在唱独角戏。

    他扭头,赵酀正在沉默地剔着碗中鱼肉的刺。

    是他上次说过好吃的松鼠桂鱼,赵酀今日又给他做了。

    他亲眼见过的,可难做了!

    他立即笑起来,嘴巴张大:“啊——”

    就等着赵酀喂啦!

    结果赵酀剔好鱼刺,只是面色淡淡,将鱼肉用调羹舀到他碗中,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后便继续沉默地剔鱼刺。

    余心乐心里一个“咯噔”。

    赵酀从来没有真正与他生过气,但他就是觉得,赵酀生气了!

    他立即凑过去,小声问:“你怎么啦?”

    赵酀声音更淡:“没什么。”

    那就绝对是有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阳光下的吻

    赵酀的动作慢条斯理, 一直在给他剔鱼刺,余心乐便觉得,肯定不是生他的气!

    想到他听说的, 那几名蜀地官员已被抄家,判了斩立决,他便觉得是因为这个缘故!

    余心乐是初次喜欢上一个人,毫无经验。

    但他喜欢赵酀呀, 当然看不得赵酀心情不好。

    他还特地想了想,才将椅子往前拉一拉, 赵酀却不看他,依旧低头剔鱼刺。

    他便趴在手臂上, 自下往上看, 赵酀眼睛扫都不往他扫一下。

    余心乐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 轻声道:“你别生气呀,那些贪官不是已经砍头了么!大家都说砍得好呢!我看以后谁还敢!”

    赵酀不说话。

    余心乐继续晃, 声音更轻柔:“方状元方才不是说了么, 幸好京里拨款及时, 也幸好有许多大商人发粮, 如今百姓们的日子也在逐渐变好, 方状元也说了啊,你新派到蜀地的官员都很厉害的, 一定会把那里治理得很好!你不要生气了嘛!你要相信方状元, 他可是你亲自挑中的啊!方状元很能干!方状元——”

    赵酀“哼”了声, 余心乐愣了愣, 还高兴道:“你终于说话啦!!”

    见这位祖宗还高兴, 赵酀心中更是无言以对, 他若是不说,恐怕这祖宗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偏余心乐还笑道:“不要生气嘛,方状元——”

    余心乐本想说的是,方状元一定会在赵酀的带领下,将他们的国家治理得更好!然而赵酀是真的吃味,他终于忍不住,极力平静,语气却还是难免有些怪异,简而言之,那就是相当阴阳怪气。

    赵酀道:“方状元可真是了不得。”

    余心乐微顿,点头:“是啊,他是很厉害啊。”

    “……”赵酀更是猛吸口气,他觉得自己就是自讨苦吃!

    这祖宗当真半点也不懂!

    赵酀已经打算自我调节,伺候祖宗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饭要凉了,余心乐却还在琢磨,琢磨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赵酀动作僵住。

    吃醋是一回事,被当面指出又是另一回事!

    赵酀还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将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吃饭。”

    “等等!”余心乐拉住他,“你真的是在吃醋啊?!”

    他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看,赵酀“咳”了声,倒不知该如何说。

    余心乐的眼睛渐渐弯起,随后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也会吃醋呀!你那么厉害,也会吃醋的嘛?!”

    “……”

    赵酀难得有些羞恼,试图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再见余心乐越笑越欢,索性承认:“是,我是吃醋,如何?”

    “不如何!”余心乐将椅子再往他拉,照旧是趴在肩膀上,看着他笑说,“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我喜欢!”

    “……咳。”赵酀老脸微红。

    余心乐看得一清二楚,更是笑得直拍桌子,赵酀避过脸,背对余心乐,倒是不生气,而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更怕被余心乐笑话。

    余心乐却直接从他身后将人紧紧抱住,贴在他的后背,轻声道:“你别吃醋呀,你这么好,我怎会喜欢别人呢。”

    赵酀的嘴角不由上扬,又清清嗓子,吃味道:“方博学识渊博,性情相貌皆是不俗,倘若那晚我不在,你——”

    余心乐打断他的话:“才不呢,我只喜欢你,我就喜欢你,我最喜欢你!”

    赵酀的嘴角岂止上扬!

    皇帝老爷的嘴巴差点要笑歪啦!

    幸好祖宗在背后,瞧不着,否则当真是一点儿面子也没了!

    余心乐认真解释:“捉婿本来就是个幌子啊,我只是想找合作对象,是那晚你故意引我说那些话,把我给带到沟里去!若是遇到旁人,我才不会那样笨呢!”

    “为何?”

    “谁让你好看得跟鬼一样,我真被吓到了呗!你说什么,我就跟着说喽!”

    赵酀被逗得笑出声,余心乐也笑,笑着甜甜道:“不要生气啦,也不要吃醋,我们一起吃饭!”

    赵酀本就没生气,那点醋味儿,也被余心乐的甜给完完整整地覆盖。

    只是这到底新鲜,竟然是他情绪不好,余心乐反过来哄他,就连余心乐也觉得稀罕,就这么抱着,又说了许多好话,两人才正经将饭给吃了。

    赵酀这是临时出宫,时间有限,没法出城去看颜太后,他本打算抱着余心乐窝在这小宅子里消磨一整天,余心乐却想去善堂看看。

    上次善堂的事情被曝光,关于前朝余孽一事并未对外公布,只说那些负责人与贪官勾结,虐待善堂的孩子,还贪了旁人送去的一切资助。

    事情了结后,赵酀便派信任的人去负责此事,首先是立即修缮那座内里破破烂烂的善堂,又将整个京城十二岁以下,无父无母,尚在流浪的孩童重新统计一遍,全部归到善堂。

    为此,又在西城新建一座善堂,这才够住。

    也是为了讨新陛下的欢心,不少权贵与大商人积极响应,主动捐财捐物,余心乐他们家自然也送了很多东西去,就像还在平江府时那般,他爹娘每旬都会叫人去送一次东西,听爹娘说,善堂现在办得很不错。

    孩子们穿得干净,脸上也有了笑。

    余心乐还不曾去亲眼看过呢。

    赵酀那样忙,更是没空看,听余心乐说了,当下就决定同去。

    赵酀虽没有找到那些前朝余孽的老巢,很明显,那些人也知道害怕,经过林昶一事,他们已是暂时退出京城地界,这些天,赵酀时不时地会召林昶密见,问一问那个魏太监的事,试图分析出老巢最有可能的方位。

    总之,目前京城还算安全,大白天的,赵酀也不再避讳与余心乐同行。

    再者,余心乐与他的关系,那些人已知,将余心乐放在自己身边,反倒才是最安全的。

    他们俩直接去了东城那间善堂,便是余心乐当初发现真相的那间。

    刚进胡同,余心乐远远看到善堂,便欣喜道:“果然是重新修过的!跟我上回来时,完全不同!这墙粉得可真好!”

    两人本是并肩,余心乐大步上前,又赶紧回头,拉住赵酀的手,拽着他往里跑,赵酀淡淡地笑着,任他拖着自己,两人刚到门口,便见到一群孩子正在院子里踢毽子,不时叫好,中央还烧着一堆木材,用以取暖。

    余心乐跃跃欲试,松了赵酀的手,也想上前加入,先有人兴奋地大叫一声:“哥哥!!!”

    余心乐定睛一看,认出他是上回那个与自己一同进宫的孩童,长胖不少呢,他笑道:“你还记得我?”

    “当然!!”孩童激动,“哥哥是大好人!因为哥哥,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你是我们的恩人!”

    得知余心乐就是那位恩人,其他孩童全都围上来,个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余心乐瞧。

    余心乐还不待说话,赵酀也走了过来。

    本还叽叽喳喳的那些孩子,立马安静。

    唔——

    余心乐顿了顿,回头看赵酀,不由笑出声,赵酀确实长得有些吓人!这与一个人长得好看与否是没关的,赵酀气势便是如此,又久居上位,这些孩子害怕也是应该的。

    余心乐立即笑道:“这位哥哥也是好人,上次的事,他出力不少呢!多亏他跟前跟后地忙碌!”

    孩子们眼睛也跟着亮起来,却也不敢放肆,只是小声地与他道谢,更是不敢叫“哥哥”。

    赵酀朝他们点点头,尽量让自己温和一点。

    这下,院子里才又热闹不少。

    余心乐揽住其中一个孩子,看着那火堆道:“这木柴好香啊!里面放了香料?”

    孩子们忙抢着告诉他:“哥哥!里头是红薯!我们在烤红薯吃!”

    “哇——”

    这样的事儿,余心乐听说过,却没有亲手做过,他几步上前:“红薯在里头吗?”

    “嗯!!”熟悉的孩童拿来根木棒,伸到火堆里搅了搅,果然搅出几个红薯,“哥哥你看!”

    余心乐很新鲜,上前去看,其他孩子一看,嚷嚷道:“皮子糊了,肯定熟了!”

    “熟了熟了!可以吃咯!”

    “吃红薯吃红薯!”

    余心乐笑着,看他们拨出七八个红薯,他叮嘱道:“烫,你们凉凉再吃!”

    哪里有用呢,已经有孩子吸着气,去捡起一只最大的红薯,接着便递到余心乐面前:“哥哥!你先吃!”

    “哥哥吃!吃最大的!”

    孩子们纷纷仰头,期待地看着他,那眼睛别提多亮,余心乐如何忍心拒绝呢?

    他笑着点头:“谢谢你们啦!”

    他伸手去接那块黑乎乎的红薯,有点烫,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现在天冷,凉得快,他在孩子们期盼的眼神中掰开那个红薯,结果……红薯是生的,他甚至没能立即掰开。

    孩子们顿时好失望,又赶紧去捡其他的:“哥哥吃这个,这个一定熟!”

    然而一连掰开好几个,直到全部掰开,他们发现,没一个是熟的!

    那些孩子都快哭了,余心乐也很纳闷,外面都烤糊了,里头怎么没熟呢?他差点就要叫西园去外头买点烤红薯来,赵酀开口:“你们烤的方法不对。”

    包括余心乐,大家一致瞪大眼睛看他。

    赵酀松开负在身后的手,颇有些严肃地说:“再去拿几个生的来,我教你们。”

    小孩儿们还没回过神,余心乐推推他们:“快去,听这个哥哥的!”

    熟悉孩童应着“好”,跑去拿来新的几个生红薯,赵酀却走到院子角落,那里是泥地,四周都是墙壁,没有易燃的东西,泥土也比较松软,他用木棍浅浅挖了个坑,接过那些生红薯,将之埋到坑里,又将坑浅浅盖好。

    这才拿过一些干草点燃,又往上堆了不少干木柴,赵酀双臂往后推,将余心乐跟孩子们全部推得远远的。

    余心乐还不乐意呢,赵酀道:“听话,孩子们都看着呢。”

    余心乐这才作罢,也稳住身边的孩子,不许上前。

    刚站稳,赵酀手上动作,只见那火一下子就烧高了!

    太迅速,跟演戏法似的,孩子们立马高兴得蹦起来,纷纷鼓掌,余心乐笑得肚子都要疼了,赵酀无奈回头看他一眼,也只能任他笑。

    这样一来,孩子们彻底不怕赵酀了。

    待到赵酀允许,大家纷纷围过去,有问赵酀为何这样做,又问这样真的能烤熟吗,还有问能不能跟赵酀学这个戏法的,余心乐更是笑得不行。

    约莫一刻钟,赵酀扑灭火,再一一拨开,从坑中翻出红薯,香味瞬间扑鼻,跟方才明显不一样,余心乐便知道,这次是真的熟了!

    孩子们抢着先挑出两个最大的,一个给余心乐,另一个给赵酀。

    赵酀不愿要,他们硬要往赵酀手中塞,赵酀声音温和至极:“我与这个哥哥吃一个就行,你们吃。”

    “啊?”孩子们显然很纠结。

    余心乐用力点头:“是啊!我们俩吃一个就行了,你们快吃!”说着,余心乐掰开自己手里的这个,他惊喜道,“都烤出蜜来了!”

    孩子们一看,纷纷吞口水,这才一人去拿了个,迫不及待地掰开吃。

    余心乐也尝了口,很好吃,甜甜的,糯糯的,赵酀往他走来,他递到赵酀嘴边:“你也尝尝呀!”

    赵酀却是用指腹擦了擦他的唇角:“沾了灰。”

    余心乐笑开,非要他也吃一口,赵酀没办法,就着他的手吃过,余心乐才自己乐滋滋地吃。

    那头,有个孩子岁数还小,看起来也就四五岁,被红薯给烫着,在哭。

    赵酀见到,大步上前,蹲下身给那个孩子擦眼泪,并帮他拿住滚烫的红薯,不知与那孩子说了什么,孩子哭声渐止,赵酀便始终蹲着喂给那个孩子吃。

    余心乐看着这一幕,手渐渐落下。

    即便如此,赵酀也是冷着一张脸,不是自大,除了与自己在一起时,赵酀从未放下过任何防备,赵酀也只会与他笑。

    也是这样的赵酀,哪怕不笑,也渐渐被孩子们包围。

    孩子们都对他很好奇,问了许多问题,他没有一丝不耐,始终蹲在那里,与孩子们平视,不知说了什么,反倒惹得孩子们大笑出声。

    赵酀依旧没有笑,眉眼却是那样柔和,甚至脸上蹭上了灰,也不自知。

    余心乐不觉嘴角轻扬。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呀。

    这个人万人之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国之主,却也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初冬的日子里,亲手给这些孩子烤红薯的,再平凡不过的人。

    这就是他喜欢的,天底下最好的人!

    后来不知孩子们又说了什么,赵酀走到一面墙前,仰头仔细去看,身边的孩子还是叽叽喳喳,赵酀不时应一声。

    余心乐被这样美好的场景诱惑得,缓步上前,走到赵酀身边。

    这才知道,原来是附近有只野猫刚生了小猫,他们担心那只野猫饿死,悄悄拜托厨房的大师傅在那里放了些吃的,不知野猫吃了不曾,他们看不到。

    赵酀正帮他们看,闻到熟悉气息,刚要转身。

    却是一个吻忽然印在脸颊。

    赵酀微顿,转身看来,踮着脚的余心乐还来不及站回去,初冬的暖阳下,他面上的笑容那样坦荡而又璀璨。

    第85章 见太后

    一群小萝卜头本还聚精会神地盯着赵酀看呢, 余心乐忽然走来,踮起脚去亲赵酀的脸,他们也不禁纷纷愣住。

    余心乐站回去, 脑袋微歪,朝着赵酀笑得更为灿烂。

    赵酀面上也有浅淡笑容在缓缓晕开,仿佛水面那温柔荡开的涟漪。

    也是瞧见赵酀这个冷酷哥哥脸上忽然出现的笑容,孩子们总算是回过神。

    不知是谁带的头, 他们忽然就围绕着两人转起圈,边跳边喊, 与余心乐熟悉的那个还嚷嚷着:“亲一个!亲一个!”

    余心乐“噗”地笑出声,问他:“你还懂‘亲一个’?”

    “哥哥别瞧不起人, 我们有什么不懂的?”

    “就是!!”其他孩子纷纷呼应。

    余心乐浑不觉得羞耻, 更不觉丢人,更是笑问:“那你说, 什么人才能亲?”

    孩子大嚷:“喜欢的人才能亲嘴儿!!!”

    余心乐更是大笑出声,转眼又去看赵酀, 眉梢里都是喜意, 赵酀见过太多的人, 也知道余心乐的心思到底有多纯澈, 可余心乐总能叫他发现自己的肤浅。

    他的小祖宗总能给他最大的惊喜。

    世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余心乐却是再坦荡不过。

    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喜欢他。

    赵酀上前一步,弯下腰, 也在余心乐的脸颊印了个吻。

    孩子们更是蹦跳得厉害。

    孩童们那清亮而又天真的笑声中, 赵酀站直, 两人双手松松拉住, 对视而笑。

    三天后, 赵酀抽出空, 与余心乐去见颜太后。

    颜太后搬出宫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赵酀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赵酀倒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长久瞒住,没有强制要求所有宫人守口如瓶。

    目前也只有小部分常常进宫的近臣知道太后娘娘已经出宫。

    知道了也没用,颜太后到底住在哪里,谁也摸不着。

    如今可不是先帝那时候,陛下性情冷酷,蜀地的官员说杀就杀,上回有个官员建议陛下选秀,当场就被摘了乌纱帽,陛下更是直言,这是他的私事,谁敢再管,便不再是掉乌纱帽那么简单。

    那不就是掉脑袋?!

    谁还敢管陛下的事呢。

    他不光是吓唬你,他是真的敢杀、敢贬你!

    你能如何他?

    据说陛下武功高强,当初那种境地都能翻身回到京城,夺得皇位,说难听点,你哪怕真有造反的念头,遇上这样的修罗,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看看有没有那个能拼得过的能力呢!

    既没有,那就都管好嘴,管好手脚,都老实些吧!

    好在这位陛下,私事不许人管,朝政倒是能听人劝,俨然是个明君的样子。

    不论是宗室,还是这些权贵,都打算老实做人,自然也就没人敢去烦太后娘娘,不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不知太后娘娘如今的去向,也不打听。

    余心乐也很好奇,但他不用自己问,赵酀就都已告诉他。

    当初颜家是为江南首富,家中田宅无数,就在京城郊外有一整座不知名山头,姓颜,颜家也是想为自己留个后路,这座山并不记在颜家名下,且完全看不出与颜家有任何关系。

    直到那位老嬷嬷,也就是邓容的祖母临死时,才将这个守了几十年的秘密告诉赵酀,并告诉赵酀如何去与人联系,这是颜家最后的后路。

    那时赵酀已有些根基,经营十多年,如今这座山早就不同与往,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内里却是别有乾坤。

    过去的二十年里,自打他离开岭南后,他其实来过京城许多次,都是住在这座山中,只不过无人知晓罢了。

    颜太后如今就住在这里,带着几个心腹,每天过着悠哉的田园生活。

    去的路上,赵酀大概给余心乐讲了讲这番经过,若是常人,恐怕会极其感动,这样大的秘密都告诉他了呢!

    余心乐却是兴奋地问道:“是不是像话本子里所说,里头有阵法?!还有密室!甚至有那种石头傀儡,若有外人来犯,碰到机关,直接放箭!!”

    赵酀哭笑不得,却也尤为欢喜。

    余心乐完全把他看作是自己的人,才压根不在意这些小节,在余心乐看来,他们本就该知道彼此的任何一件事情,他亦如此。

    于是赵酀用手掌包住余心乐的后脑勺,在他眉心印了个吻。

    余心乐还觉得莫名其妙:“为何突然亲我?”

    抬头看到赵酀微笑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看,笑嘻嘻地也扑过来,反倒在赵酀脸上亲了许多口,逗得赵酀抱住他,连连笑出声。

    不过余心乐还真没说错,这座山中,确实有阵法,也确实有机关,石头傀儡人也有,就连密室、地道也都有。

    余心乐听说此事,更是激动坏了,直言要在这座山里好好玩上几天。

    赵酀溺爱道:“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不过,先去见过母后,她盼你,盼了许久。”

    余心乐这才想起正事,有两分紧张,也有两分羞涩。

    他老实了,乖乖地跟在赵酀身边,眼看面前逐渐出现房屋建筑,他拉住赵酀的手,慌忙问道:“发髻乱不乱?衣裳可有哪里皱?哎呀,这里怎么有个黑点啊!”

    余心乐皱眉,想要弯腰去看,赵酀已是蹲下身,帮他捻起衣摆上的几点草屑,余心乐松口气,没有碰脏就好!

    赵酀起身,轻手揉揉他的脑袋:“哪里都再好不过,全天下最俊俏的小郎君,无人不爱。”

    “哈哈哈哈哈!”余心乐当然是立即高兴得笑起来。

    不远处,也已有人候着,是个中年男子,面白无须,赵酀低声道:“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秦叔。”

    余心乐精神一振,他是很佩服这位秦叔的!

    哪怕他早已成为太监,但在余心乐心目中,这样的人才是真汉子!

    他不由加快步伐,秦叔也往两人走来,用非常和蔼的目光看向余心乐,随后让开身子,笑道:“娘娘天没亮就起来了,亲手给余少爷做了许多好吃的。”

    余心乐脸红,难为情道:“怎么能叫太后娘娘这样呢……”

    “您不知道娘娘有多高兴,娘娘盼您盼了很久了!”

    “……”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朝秦叔抿着嘴笑。

    赵酀笑出声,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进去。

    果然如秦叔所说,太后娘娘当真给余心乐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还全部都是江南菜色。

    不过余心乐没顾得上仔细看,他从进了屋子,看到颜太后那刻起,便已经紧张得不会说话,其实太后娘娘真的一点儿也不凶,长得果然如他娘所说,极为漂亮,哪怕素衣素服,身上也没有多少金银首饰,如今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却还是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

    赵酀长得很像太后娘娘,两人的气质却很不相同。

    余心乐曾经听赵酀说过,太后娘娘年轻时候的性子与他颇为相似,均是家里惯宠得厉害,不谙世事的天真,只可惜太后娘娘吃了太多苦,如今见太后娘娘面上已经不见愁绪,想必是山里生活悠哉,到底将那些郁气洗去。

    这也说明,太后娘娘拿得起放得下,很是豁达。

    余心乐紧张得磕磕绊绊地就连礼也忘了行,颜太后却是主动上前来,笑道:“可算是见着你了。”

    余心乐傻笑,却又好紧张,笑容便有几分僵硬。

    颜太后“噗”地笑出声:“你这孩子,也有紧张时候?”

    “……”余心乐不由自主地挠挠头,怎么太后娘娘好像很熟悉他的样子?

    颜太后再道:“在宫里时,我便见过你。”

    “啊?我、我不记得了……”余心乐还以为是自己失忆。

    “你仔细想想,那回,酀儿带你去看棉花——”

    “……”余心乐想起来了!!

    他就说,当时总觉得怪怪的!

    余心乐的脸迅速变得通红,当时他是不懂,后来他知道脖颈上的那些印子是什么了呀,当时他还在那里说是虫子咬的!

    太后娘娘一定都听到了啊啊啊啊啊!!

    颜太后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笑道:“别怪酀儿,是我太想见你。”

    说到赵酀,余心乐立即瞪赵酀,都怪他啊啊啊,就不能提前说一下么,害得他那样丢脸!!

    瞪到一半,他又想起,人家亲娘还在这里呢,他便更为慌张,顿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颜太后再笑,拉住余心乐的手说道:“是他做得不对,回头罚他!”

    “……”余心乐再挠挠头,看颜太后好像是说真的,只好“嘿嘿”讪笑。

    这下更是惹得颜太后与赵酀都笑出声,包括素隐姑姑与秦叔。

    余心乐瘪嘴,真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le ,先前准备了很多话呢,一句也没说着!

    颜太后拉着他往桌子走:“来,趁热吃,为了进山,早上忙着了吧。”

    余心乐觉得这不太合规矩,哪有一来就吃的,礼没行,安没问,话也没说上几句呢,真要成小猪了么?

    然而颜太后拉着他的手,赵酀直接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到椅子坐上,母子俩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下,颜太后直接亲手给他搛了块桂花糕,笑道:“这是我幼年时候爱吃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余心乐爱吃甜食,尤其这些糯糯的糕点,颜太后的桂花糕作成花瓣模样,洒着干桂花,还淋了蜂蜜,看起来就很好吃!

    余心乐早上确实没好好吃,紧张得吃不下,他盯着糕看。

    颜太后一看便知,笑道:“快吃啊。”

    余心乐还想努力一下,赵酀直接给他喂到嘴巴里去,余心乐瞪他,颜太后笑出声:“怎么样,味道如何?”

    余心乐咽下去,真心实意道:“太好吃了,太后娘娘!”

    这下大家伙儿又都笑了,颜太后笑眯眯道:“喜欢就多吃点。”

    既如此,余心乐也不再谦让,而且这对母子就没让他的碗与嘴巴空过,他想谦让也谦让不了!

    他算是知道为何赵酀厨艺那样好,是遗传哪!

    母子俩做的东西都好好吃!色香味俱全!

    余心乐原想着,见到颜太后,想必要被问及家中事,或是考察考察他这个人,总归场面会很严肃,哪里料到如此呢。

    一顿饭吃下来,余心乐已经轻松许多,后来颜太后又带他去看山里的田埂,告诉他哪里种了什么,如何种,又是何时收粮食,倒叫余心乐涨了不少知识。

    太后娘娘从头到尾就没有问过他任何严肃的问题,就把他当作自家亲近的孩子一样,说好的声音好温柔,不时对他笑,余心乐心里也知道这是太后娘娘真的喜欢他,为他好呢!

    他自也要好好孝敬太后娘娘啊!!

    半天过去,余心乐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与颜太后说说笑笑。

    太阳落山,赵酀得回城,他反倒舍不得离开,他还没玩够呢!也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看呢!颜太后也舍不得他走,最后决定让余心乐留在这里玩几天。

    赵酀原是怕余心乐受拘束,却发现他是真的想要留下来,这才答应。

    余心乐与颜太后一起送赵酀回城。

    门口,赵酀笑道:“也罢,我这个多余的人,反正也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我走便是。”

    颜太后自出嫁就再也不曾见过家里的人,难得见到余心乐这个小老乡,两人后来一直在说平江话,赵酀其实是能听懂的,甚至也能说几句,却装作不懂,在这里故意抱怨,也不过是为了逗他们高兴。

    果然逗得两人笑出声。

    小祖宗这样快乐,与母后相处得如此好,赵酀很是满足。

    母后笑得这样开怀,他更是高兴至极。

    作为一个皇帝,他还有许多抱负尚未实现。

    然而作为一个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他已经几乎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差一个“女婿”身份。

    也是这时,颜太后主动开口:“酀儿过几日来时,我想与你们一同回趟城。”

    赵酀心有所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余心乐不解:“娘娘,您要买什么吗?”

    颜太后看向他,柔声道:“我想去见见你的爹娘。”

    “……”余心乐语塞。

    “别怕,不论什么事,都有我和酀儿呢,我们陪你一起去,好好与你父母说,他们都会懂的。”

    余心乐心中一直怕着这件事,但他知道总要去面对,如今听颜太后这样说,他充满了勇气,用力点头:“嗯!”

    赵酀这么好,对他也好,颜太后更是好。

    他的爹娘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哪怕初时有些不理解,知道赵酀到底对他有多好,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感情,一定会认同这件事的!!

    赵酀回城,余心乐留在山里陪了颜太后几天,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好玩的事。

    颜太后甚至带他去看山里的地道,竟然直通洛州,若当真有贼人来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从地道离开,这地道挖了几十年才挖成,是颜家人的心血。

    山里还有大大小小的密室,余心乐目前住在属于赵酀的院子里。

    据说,过去十几年,赵酀但凡来京城,都是住在这里。

    余心乐被颜太后带着到处转悠,都没顾得上好好看赵酀的院子,他一直很好奇密室里会有什么,颜太后那里的密室,他当然不好意思去看,赵酀的,他可以看呀!

    这天,颜太后有事要忙,余心乐便自己在院子里玩。

    他摸到墙上开关,按照赵酀教过的方式打开,走入密室,室内很亮,墙上镶的都是夜明珠,室内有点乱,到处都是箱子,一个又一个地高高摞起,有些箱子里是满得都快要溢出来的金条与宝石,还有的是书籍、画卷,更有各样的器皿。

    余心乐“哇”了声,好奇地抽出幅画卷,发现是前朝名画,据说消失已久,余心乐倾慕许久,没想到在这里!

    看来赵酀奋斗的这十几年,收获甚丰呀!

    余心乐细细地看,又找到不少名画。

    后来他发现这件密室的角落里还有个黑色的大箱子,旁的箱子都是随便往那里一放,这个倒是摆得端端正正。

    想必里头摆着赵酀很重要的东西?

    余心乐想了想,上前去看,若是锁着,他便不看,没锁的话,他就看看!

    箱子没锁,余心乐将箱子的盖子打开,箱中竟然只是一些零碎的旧物,例如斑驳掉漆的拨浪鼓,例如少了只耳朵的布老虎,例如一本临摹本,字迹青涩,余心乐了然,这应当是赵酀幼年时候用过的东西?

    赵酀的童年那样凄惨,这些东西也许是童年仅有的美好,能保存下来,实属不易,难怪要特别放置在这里保存呢!

    余心乐正要盖好盖子,不破坏赵酀珍贵的童年,却突然瞄到个熟悉的东西。

    他“咦”了声,眨眨眼睛,到底是向着箱子角落的画卷伸出手。

    他拿在手中并未立即展开,心中更是好奇,这画卷好生眼熟,而且纸也不旧。

    这到底是为何?

    余心乐轻蹙眉头,缓缓展开那幅画。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离家出走

    其实在瞧见那系在画卷上的青绸时, 余心乐心中已有答案。

    纸张、画轴等物,相似众多,但这青绸所用的布, 全天下也只有他家的作坊里能制!且这颜色是当时染错的,偏余心乐极喜爱这颜色,是以那一整批的布,都搬到余心乐院子里, 留着他自己所用。

    余心乐叫人裁了许多,专门用来绑画卷, 如今却在这里出现!!

    余心乐脑中闪过许多许多的画面,水中模糊的面庞, 偶尔会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 差不多的身量……顿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他甚至已经蒙了,蒙了许久, 他才缓步上前,拿起那幅画, 缓缓展开, 脑中“轰”地响, 猜测是一回事, 真正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画上的人陌生却又熟悉。

    夜明珠莹莹温润的光芒下, 余心乐看着这幅画,还能立即想到那天的白墙黑瓦, 与那站在船板上的黑衣之人, 也记得湛蓝天空飞过的白鸟。

    他是想连着那几只飞鸟一同画在纸上的, 只是那人先看到画, 便不曾来得及。

    那人说他画得好, 说想要珍藏, 他一层又一层,亲手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亲眼见那人塞到衣襟里,后来,那人将他从水里救起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难过很久,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甚至担心那个人是否还安全。

    余心乐的手指收紧,画卷的一角被他捏皱,余心乐这才回神,又转身四顾这间密室,箱子太多,他基本没怎么仔细看,这会儿他观察片刻,又朝着其中一个箱子走去,果然从中翻出几身黑色衣裳,箱子底部,还有两只黑色的铁制面具!

    甚至还有几张与镖局签下的契书,姓名各不相同。

    余心乐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显然是赵酀从前用过的假身份!

    赵酀曾经很不容易,五岁的废太子奋斗至今,重新获得这一切,这二十年里的所有苦难,赵酀很少提及,余心乐却知道,有些是他这辈子可能都想象不到的,他一直很心疼那时候的赵酀,恨不得自己能去到那时候,抱抱还很小的赵酀。

    镖师确实是最容易隐藏自己的行当,人人戴着面具,赵酀比常人都要高的身量,与那好身手,在里头也不是特别打眼。

    要余心乐来说,赵酀当真很聪明,想出这个法子来隐藏自己。

    既然所谓的颜大侠,实际上就是赵酀,余心乐此时一想便懂了。

    当初在清和县相遇,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赵酀与邓容被很多人围追堵截,能够借他们家的船回京是再好不过的事,他也终于明白,颜大侠才不是要去与人私奔,而是回京夺得皇位。

    那么跟他们家的船回京,当然是最安全的法子。

    当时他与赵酀又不认识,彼此只是陌生人,也不算是算计吧,毕竟赵酀当时也给他做好吃的,还陪他说话,那些在船上的日子,他每天都很快乐。

    他也很庆幸,赵酀能在他家的船上待了那么些天,否则又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刺客,起码那些天,赵酀是安全的。

    幸好赵酀到底是顺利抵达京城,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余心乐统统都知道。

    可他还是很难过。

    当初不说就算了,两人已是如此亲近,为何还是不将此事告诉他,若不是他误打误撞地进了密室,又恰好看到这个箱子,这辈子都没法知道。

    颜大侠就是赵酀,赵酀就是当初那个举着他看比武招亲,扛着他逃命,哄他,给他做莲子甜汤,保护他的颜大侠!

    他早就与赵酀认识了!

    这样美好的事,赵酀却一直瞒着他!

    一看就知道,东西藏在这里,必然是永远不打算告诉他了!

    赵酀肯定是怕他生气,或是怕他误会。

    可他至于为这种事情真的生气、误会么?!

    顶多闹一闹小脾气罢了!

    好几次,他都与赵酀说过,互相不可以有隐瞒,上次皇帝的身份暴露,他也很认真地问过是否还有事情瞒着他,难怪狗皇帝当时似乎有所犹豫。

    想必就是这事!

    余心乐越想越生气。

    属于他们俩,共同的美好回忆,原来还能再往前推,狗皇帝偏要瞒他!!

    正在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找他的声音,他立即先放下东西,抬脚走出密室,装作刚从书架里侧找书出来,问是何事。

    此处毕竟隐蔽,西园、刘小武都没跟进来,同样的,赵酀来时也没带人。

    山里人很少,平常能够见到的也就颜太后与她的两名心腹宫女,以及秦叔,一些做杂活的,与此处的侍卫皆是天生眼盲,或是天生聋哑之人,来去都相当安静,轻易不在他们面前出现,就好像是影子。

    过来找余心乐的是秦叔,他提着个食盒,手里还有封信,笑道:“这是陛下使人送来的。”

    余心乐伸手接过,并道谢。

    秦叔也不打扰,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秦叔一走,余心乐脸上的笑容就散了,食盒盖子还紧紧盖着,但他已经闻到香味,还很熟悉,应该是赵酀亲手做的。

    他先揭开盖子,里头竟还是滚烫的。

    他观察一番,发现这个食盒有好几层,外层与内层之间放了炭,难怪天这样冷,膳食还是热的,有他喜欢喝的甜汤,果然是赵酀亲手做的。

    余心乐的心顿时又软了。

    他叹口气,坐下来看信,信里,赵酀说今天有事没能赶来,明日下朝便来接他,再一起去见他爹娘,还说正月初一他们俩就大婚,与他的登基大典一起办,相关事宜他已经又与礼部尚书确认过,到时候自己什么也不用管,高高兴兴地嫁进宫里就是。

    很显然,赵酀兴致极其高昂。

    赵酀从来是个内敛的人,这薄薄一张纸却像是浸了全天下的快乐,光是看信,他都能看到赵酀写信时的神采飞扬。

    余心乐也挺高兴的,高兴到一半,他又闷闷不乐地把信放到桌上。

    想到密室里那一堆东西,心中就不畅快。

    狗皇帝,就这还想同他成亲?!

    余心乐有阵子没同赵酀发脾气,因为赵酀凡事顺着他,又没有任何操心的事,近来朝中事情多,余心乐也不想叫赵酀再操自己这份心。

    可叫他明日与赵酀欢欢喜喜地去见爹娘,他实在做不到!

    他甚至都能琢磨出赵酀的想法,肯定是觉得这事说出来,反倒要闹得不高兴,反正也没人知道,就一直瞒着他好了。

    反正他想事情简单,活该又被狗皇帝骗!

    如今这种事情就敢骗他,往后又不知还有多少“善意的谎言”?

    余心乐最讨厌这种所谓的为他好。

    必须要给赵酀一个教训!

    余心乐也不知道该如何给赵酀教训,动真格的教训,他也不舍得,可若是不给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赵酀以后定是还会这么干!

    赵酀总把他当个孩子,他没有任何怀疑!

    余心乐气闷着,倒是将赵酀亲手做的那盒饭菜都给吃了。

    吃饱了才能想出办法!

    余心乐用过晚膳,去与颜太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回到自己的院子,又走进密室,看到那些衣服、面具与画卷,心里那口气还是堵着,自己一个人坐着,越想还越气。

    忽地,他瞄到密室内侧的另一扇门。

    他才想起,这间密室也是直通地道的。

    余心乐摸摸下巴,倒是想出个主意。

    当夜,余心乐睡到卯时便起身,留下封信,就提着盏宫灯,径自走进地道。

    他还从未真正进来瞧过,刚一进来,余心乐就心生佩服,地道很宽敞,并不狭窄,能并排走三到五人,头顶还有很多空余,哪怕赵酀进来,也不必弓着腰。

    据说那些聋哑人都会定时来打扫,地道中很干净,也没有难闻气味。

    每隔一段距离,墙上都会有油灯,余心乐用自己手中的宫灯借火,一一将这些油灯点燃,倒像是探索一般,有滋有味地往前走。

    他只是为了给赵酀一个教训,也不是真的要离家出走。

    地道有很多出口,最近的是在京城附近的村落,这座山本就偏僻,离村落也没几里路,余心乐估摸着,自己天亮后就能出来,他就在那村子里等赵酀过来找他,非要赵酀好好认错不可!

    下回若再敢骗他,他便要真的离家出走了!

    想得很好,一切也都很顺利,几里路走完,余心乐的稀罕劲儿刚好差不多消失殆尽,他按照赵酀说过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道出来,又绕过一些田地,弯弯绕绕地穿过葱葱郁郁的林子,亲眼看着常青的冬青树逐渐染上晨辉。

    余心乐不自觉露出笑容,他觉得这个经历甚是美好!

    他从林中走出,找了处好风景坐下,慢慢欣赏。

    赵酀说是下朝便会来接他,恐怕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能找来吧。

    余心乐从荷包中取出来时放到里面的糕点,吃了几块,肚子也不饿,听着林中鸟鸣声,惬意得很。

    他正悠哉悠哉地晃着双腿,沐浴着初冬的暖阳,远处还能看到几头水牛,更有许多村民已经出来干活,他还跟不少大伯大娘挥手打招呼呢,还主动解释自己是在等家人。

    赵酀与颜家信奉的从来是大隐隐于市,谁也想不到,附近就有地道呢。

    余心乐正享受着,是,于他而言,这确实算是一种悠哉的享受,他又瞧见村西头的方向跑来一队车马,黑黢黢的,待到那些人走近,余心乐忽然发现,那是一群镖师啊!

    他立即站起身,好奇地踮脚看去。

    刚好有个大伯经过,见状,告诉他:“这位小公子,你别怕,这是镖师,不伤害我们普通老百姓的!这是刚护完镖,要往东回他们清和县呢!”

    余心乐点头,他当然不害怕!

    甚至看到这些镖师,他反倒又想起与赵酀的初见。

    面上不由涌动怀念的笑容,大伯都不由多看他几眼,本就觉得这小公子相貌甚是好看,没成想还能更俊呢!

    他好心问:“小公子,你等的人什么时候到?外头冷,要不去我家喝口热水?”

    余心乐笑看他,正要婉拒,远处却有马急急奔来,几乎是冲到余心乐面前。

    吓得余心乐赶忙伸手护住身后的大伯,眉头也不由紧皱。

    不待他质问,那马被急急勒住,马蹄子乱蹬,与此同时有个姑娘大声道:“是你?!”

    余心乐抬头看去,见是位漂亮的年轻姑娘,他不解:“你是?”

    那姑娘并不回答,反而激动道:“我找你找了好几个月!我就说,你才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

    余心乐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是当初在清河县,比武招亲的那位许大小姐……

    第87章 强抢民男

    余心乐对这位许大小姐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尽管在当初, 也是因为许大小姐,他才会被王家人发现,继而又被那么多人追着跑, 当时是相当危险,如今知道颜大侠就是赵酀,回想这过往的每一刻,已然都是甜蜜。

    若不是许大小姐, 他便不会被赵酀扛着就跑,也不会在清和县拖延, 当晚他们就能离开清和县,更是会与来找他们的程六擦肩而过, 说不得也直接就到达京城, 城门封着,他们也只能住在城外……

    等等, 总之,他也不可能刚好在放榜的那刻进京, 也不会想到去捉婿, 这样他就更没法遇到赵酀!

    说来说去, 许大小姐也算是他们的媒人呢!

    再者, 许大小姐身手极好, 余心乐是很佩服的,既是认出人来, 余心乐笑着打招呼:“原来是许大小姐。”

    “你还记得我!”许翘面露惊喜。

    “当然, 许大小姐身手了得, 谁能不记得?”

    “哈哈哈哈哈!”许翘大笑, 却又说道, “既然如此, 那就随我走吧!”

    余心乐再度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似乎并无约定?”

    “那天你还欠我一场比武呢!走!这就随我回去比武!”

    “……”余心乐往后退一步,笑道,“许大小姐莫不是开玩笑吧。”

    “开玩笑?!”许翘手一挥,“给我将他绑上马车!!”

    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直到几个大汉扑到他面前,余心乐才回过神,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大汉笑得憨厚,说出来的话却是吓人得紧:“绑你回去同我们大小姐成亲!”

    余心乐目瞪口呆,略一迟钝,便被几个大汉给抓住手臂,旁边的大伯慌道:“这是要做什么!!快放手!!!”

    许翘却道:“他本来就该同我成亲的!”

    余心乐挣扎着,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那样英姿飒爽,怎也做出如此土匪行径?!”

    许翘却是大笑:“哈哈哈哈我们家是开镖局的,我本来就是土匪!走!”

    余心乐就一个人,再厉害也敌不过这些大汉,他再如何挣扎,也被人给捉上马车,余心乐生气地认真道:“请你迷途知返!现在放我下来!我还能饶你一次!”

    “我可不是吓大的!”

    美男子失而复得,许翘别提有多得意,待到余心乐被推上马车,她直接驱马离开。

    可怜几位好心的大娘、大伯,再怎么跟着抱不平也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小公子被人掳走。

    几人唉声叹气,又道:“小公子看起来便是家世不凡,出门定有家仆跟随,恐怕便是在这里等家仆,咱们也索性等一等!”

    “很是!等他家人过来,赶紧将事情告知于他们!”

    赵酀下朝后,便立即换常服往城外赶。

    余心乐人刚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赵酀也刚好到,按照余心乐的作息,他这会儿还在睡,赵酀轻声进了屋子,解开身上大毛披风,待到身上寒气渐渐消去,裹上屋里的暖气,再将手浸到热水中洗了洗。

    确保不会冻到余心乐,他才蹑手蹑脚地进里屋,瞧见帐子拉得严严实实,赵酀眼中已露笑意。

    走到床前,他伸手缓缓撩开帐子,随后——

    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床,以及放在正中央的一张纸,上书三个大字:狗皇帝!

    赵酀立即拿起那张纸,一看就知道,余心乐是在怒极的情况下写的这三个字,好端端的为何会这样生气?

    既是骂他“狗皇帝”,必然是与他有关。

    赵酀蹙紧眉头,转身就打量室内,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可人却是不见。

    来时,母后的宫女引他过来,没有任何异常,显然并不知道此事。

    山里人虽少,暗中保护的同样聋哑的侍卫却是很多的,他们没有反应,说明人没有出去过!

    那人还能去哪里?

    赵酀看向床内。

    密室与地道的门,都在床后。

    赵酀也不犹豫,立即打开机关,刚进密室便看到满地的箱子,与摊在正中央的那幅画。

    说实在的,近三年,除了上次进京夺皇位那回,赵酀没有再来过这里,也是上次,他唯恐自己失败,特地将余心乐的那幅画留在此处,起码是个纪念。

    至于其他的东西,例如幼年的旧物,备用的镖师衣裳都是从前便放在这里的。

    事情太多,他还真忘了这一茬!

    赵酀懊恼地伸手抚了抚额头,再没想到此事终于还是被小祖宗给知道了,还是这么知道的,他都能猜想到余心乐到底有多生气。

    赵酀转身再看通往地道的门,差不多已经知道余心乐的去向。

    也不知道余心乐是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他会从哪个口出来,赵酀来不及想太多,出去匆匆交待山中侍卫几句,他便也进了地道。

    余心乐留下的油灯还在燃烧,赵酀看得心中一定,还有心思点灯,看来人还没有生气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他又上前观察灯芯,估摸着余心乐人也才刚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总不可能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翻密室。

    想来是睡前就已看到,生气归生气,还是睡饱了人才走的!

    赵酀更为肯定,祖宗确实没有生气到想要与他恩断义绝的地步。

    想必就是心里气不过,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这样就好啊!!

    赵酀脚下不敢拖延,速速地赶路,猜测余心乐应当会在最近的那个出口出来。

    果然,几里路后,油灯的光断了,那道门也有打开过的痕迹,还有余心乐留下的宫灯,赵酀大松口气,心中直喊“祖宗”,开了机关,也从地道出来。

    他找到余心乐留下的脚印,顺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又将两人的痕迹全部消除,最终也绕过田地,经过余心乐看到的林子,同样看到远处的村落。

    好心的村民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还安排人轮流站岗,看到赵酀的身影,有个小伙子赶忙跑过去,问道:“你可是来找那个小公子的?!”

    赵酀察觉到不对,皱眉反问:“他人在何处?”

    “哎呀!被一个女土匪给抓走啦!你若是那小公子的家人,快去救他吧!”小伙子指着村东头的方向,“往那里走了!是一队镖师!领头的是个女土匪,漂亮倒是漂亮,吓人得很!小公子好像还跟那女土匪认识!对了!女土匪说要把小公子抓回去成亲!哎,哎——”

    小伙子往前追了几步,那人已经大步跑远,很快人影就消失在林子里,顺着女土匪等人留下的马蹄印子跑了。

    村民们还很担忧:“就一个人,能救回那小公子么?”

    “就是!那女土匪一看就厉害得很!”

    “唉!这世道啊,姑娘长得好看危险,没成想小伙儿长得漂亮更危险!!”

    赵酀早已不顾形象,疾跑在林间,好在他临进地道时,叫山庄内的人去通知自己的亲信派低调普通的车马过来,本是想接上余心乐回城,如今亲信们追上赵酀,赵酀直接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许翘等人行径再土匪,干的也是镖师这一行,是明面上的保护,又不是私底下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他们的行踪大喇喇地便落在地面上。

    赵酀是追踪好手,一路顺着马蹄印、车轱辘印往前追。

    赵酀此时也已想起那女子是谁,应该就是那许翘,当初比武招亲的人。

    在当时,这女的就主动要跟余心乐比试,肯定是看余心乐长得好看故意的,倘若当真比试,那女的定会故意输。

    如今撞上了,可不就要绑回去成亲?!

    地上的印迹也确实是往清和县方向而去。

    清和县距京城的距离,其实并不是特别远,当初余心乐他们来京城时,是因为并不追求速度,慢悠悠地在水上行驶,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地上岸买些东西。

    若是赵酀骑马,一天内他就能到清和县,看起来是很容易追上那些人的。

    赵酀却并不乐观,按照他的速度,他很快就能追上那些人才是,如今看来,并没有,说明什么?

    说明那女土匪也在全速赶路!

    恐怕是怕夜长梦多,毕竟余心乐这打扮,这气度,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女土匪不笨,定然也是诸多考虑,但她若是生米煮成熟饭,又还能如何?

    想到这里,赵酀甚至恨得咬牙。

    他双腿夹紧马腹,马鞭狠狠一抽,只求更快。

    如赵酀预料,许翘确实是这样想的,她也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路。

    余心乐开始还不停挣扎,放狠话,后来他发现毫无用处,还会提前消耗自己的精力,他也就窝在马车一角不再说话。

    赶路的速度虽然快,好歹也是许翘的马车,底盘相当稳,这群人赶路经验又极为丰富,余心乐倒也没有很难受,只是头略有些晕。

    他此时才是后悔不已。

    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他心底只在祈祷赵酀能够快点追过来,找到他。

    余心乐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一旦认真起来,也是很能想事儿的,他也不是轻易就能相信别人的那类人,至今,能得到他完全信任的,只有爹娘与赵酀。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爹娘也无法办到,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学会妥协。

    为了不让他余心乐妥协,爹娘付出许多。

    进京后,他亦是有所成长,也想成为父母的依靠。

    唯有赵酀,在余心乐心目中,赵酀是无所不能的。

    好像什么事情,到了赵酀手中都不再是难事,只要有赵酀在,他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是以,他放弃挣扎后,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知道,赵酀一定会找到他的。

    许家那些大汉,瞧余心乐突然安静下来,反倒不适应,又不敢怎么他,毕竟这是大小姐喜欢的人,再说了,就他那气势,脸冷冷的,也莫名叫人发憷呢,他们也不上去打扰。

    马车里,余心乐占了一角,另外几名大汉缩在另一角,倒是互不干扰。

    余心乐也没想到这女土匪竟是不要命一样,全力提速,中途竟也不休息,夜里也在赶路,天亮后,再换个班,就继续赶路,余心乐虽不认路,大约也能猜出这是要去清和县。

    次日下午,他们便到达清和县。

    再次过来,余心乐没有上次的好奇与激动,他依旧相信赵酀,却也出于人性本能,难免生出一丝慌张。

    余心乐也不知道马车被赶到哪里,车停下后,路上没有再与他对过话的女土匪走来,一把掀开车帘,满身风尘仆仆,倒也喜气洋洋,看着余心乐笑道:“哈哈哈哈!今晚我们就成亲!”

    余心乐冷漠道:“你会后悔的!”

    “再后悔,也已生米煮成熟饭!”

    余心乐不禁咬牙,却也是这个道理,在世人看来,你一个大男人,被美娇娘逼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假若当真拜堂成亲,他还能怎么办?还能把这女土匪给杀了不成?

    余心乐的声音更冷:“你即便强迫我,我也照样能休了你!”

    “嗬!休就休,起码我们也成过亲嘛!”

    余心乐差点气吐血,这女土匪长得娇俏漂亮,怎会是这种性子?!

    女土匪已经拽着他下马车,手上动作倒也小心,还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我就想跟你成亲!成亲后,我光看着你都成!”

    “天底下好看的人何其多?!”余心乐更是无法理解。

    “但目前你是我看过最好看的嘛!否则老天爷又何必让我还能遇着你?显然是将你送来跟我成亲的啊!”

    余心乐已经完全无话可说。

    许家行事彪悍,再者上回许翘比武招亲时,拜堂成亲的一应物件便已准备好,这些人都胆大包天,完全不问余心乐到底是什么身份,反而个个为许翘高兴,都已经在庆祝晚上便要举行的拜堂礼。

    是的!当晚就办!

    余心乐身上绑着的麻绳已经解绑,屋外却有很多人看守,喜庆的红色衣裳也已送来,余心乐在屋子里研究许久,也没有发现能够逃出去的缝隙,他坐在那里生闷气。

    气着气着,天色渐暗,外头已经传来敲锣打鼓声。

    这成亲礼,余心乐在平江府时也参加过几次,规矩繁琐、复杂,也着实热闹,到了这里,不知是许家太彪悍,还是为免日长梦多,什么迎亲之类的全没了,似乎是等会儿直接就去拜堂??

    余心乐一边觉得荒谬,一边生气,又深感无力,期盼着赵酀赶紧来。

    尚未等到赵酀过来,那女土匪倒是来了,身着大红嫁衣,明艳漂亮,偏偏干这些土匪事,她见余心乐不愿意穿喜服,便劝:“大不了过几天你把我休了嘛!我们先成亲!让我过把瘾!快!把这衣裳穿上!咱们拜堂成亲去!”

    “……”余心乐又差点要吐血。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朵奇葩,没成想还有比他更怪异的。

    有大汉建议:“大小姐,咱们用迷药把他给晕了!绑起来送你床上!”

    余心乐冷了脸,许翘也不悦道:“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是要跟他成亲的!可不是要跟他生怨!”

    余心乐冷嘲热讽:“你也知道,不与我生怨?”

    那这做的都是什么?!

    “我说了,你哪怕明天就休我!咱们先成亲啊!”许翘也一脸期盼地看他。

    余心乐摆出副宁死不从的态度,也想拖一拖,许翘却道:“你是想等人来救你吧?你死心吧,我叫人守在城门那里,谁来都没用,你就跟我拜堂去吧!”

    余心乐再如何拒绝,到底寡不敌众,他不愿穿那喜服,就被人往他身上披了些红绸,死活拖着拽着去喜堂,围观众人皆是那些戴着黑铁面具者,想必都是许家镖师,一个劲儿地喊好。

    余心乐先前再冷静,此时也感到慌张害怕。

    哪怕真按照女土匪所说,他明天就把她休了,可是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跟陌生人拜堂成亲?!

    他已经被按着要一拜高堂。

    简直是可笑,座上一个“高堂”都没有,别说是余心乐的父母,就那女土匪的爹娘也不在,甚至连婚书都无,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赵酀怎么还不来!!

    余心乐此时当真是越来越怕,他才不想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拜堂!

    他拼尽全力,抵挡那些人死命往下按的力气,却还是将要与那许翘头碰头。

    屋子里,起哄声越来越大,正是这时——

    “嘭”的一声,紧闭的两扇门被人一脚踹开,大家纷纷转头看去,余心乐身上被按着的力气也变小,余心乐心生侥幸,同样看过去,看到站在门外那熟悉的身影。

    余心乐强撑至今的所有情绪皆已崩溃。

    他差点没直接瘫在地上,庆幸却又无力地哽咽道:“你怎么才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故地

    赵酀站得笔直, 他是一脚直直踹过来,门也是整面倒,中间还破了好大的洞, 满屋子都是大红色的喜庆打扮,他一身黑衣站在那里,甚是骇人。

    众人一时半会儿地还没能回过神。

    直到传来余心乐有些崩溃的哭声,大家才猛地回神, 跳起来就问:“你谁啊你?!”

    “可有请帖?!”

    “竟敢来打扰我们大小姐的好事!”

    “将这小子抓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总之都在威慑, 赵酀见到被众人包围住的余心乐,见他没受伤, 神智也清醒, 紧绷的情绪这才松下些许。

    余心乐扶着椅子,才没直接瘫在地上, 人却也是摇摇晃晃,随时都能栽倒。

    赵酀疾步走进屋里, 那些大汉还要拦, 赵酀看似平静, 实际内火极大, 他手臂用力, 直接甩飞两名大汉,众人本还叫嚣, 见状不禁都愣住。

    在绝对实力面前, 一切都是虚无。

    赵酀阴着脸继续往余心乐走, 余心乐哭着, 已经向他张开双臂, 赵酀心都要碎了, 他走得更快,几步跨到余心乐面前,刚要把人搂到怀里。

    “慢着。”许翘挡在面前,“你就是这位公子的家人?”

    与余心乐一样,赵酀以前对这位许大小姐观感很不错,确实是位奇女子,当然,他们都不熟悉这位许大小姐,仅是看其武风得出的肤浅观感罢了,此时看来果然肤浅!

    赵酀看着许翘,毫不客气道:“我杀人,不分男女。”

    那话阴得壮汉们都不由打哆嗦,就连许翘也抖了抖,趁这功夫,赵酀嫌弃地将她推开,把余心乐抱到怀里,余心乐浑身都没什么劲,双臂却还要缠住赵酀的脖颈,脸埋在颈子里一直掉眼泪,吓得甚至有点哆嗦。

    真的是差点就要夫妻对拜了!!

    赵酀险些也要老泪纵横。

    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儿了,他就从未见余心乐如此害怕过。

    赵酀心中不禁更气,而许翘也终于回神,气道:“你吓唬谁呢!这是我相公!你敢把他带走?!”

    余心乐听到这话,哭着还不忘扭头吼道:“谁是你相公!你少胡说八道!”

    “你——”许翘还要再说。

    赵酀抱着人直接出门,许翘追出去,却发现,他们的小院早就被人给站满。

    许翘脚下略一迟钝,赵酀已经背对着他们大步而出,并吩咐:“将这里包围,再去将李文叫来见朕!”

    听到这个“朕”字,许翘也不禁懵圈,再回过神,她准备拜堂的“相公”早已不见,那个“朕”更是没了影儿,再看满院子比他们还要凶悍的侍卫们,大汉们哭丧着脸,问她:“大小姐,完了,咱们是不是惹事了?”

    “……好像真的惹事了。”

    院外停着马车,赵酀沉着脸,抱起余心乐直接上马车,早有人将车帘掀开,赵酀弯腰进去,侍卫赶紧将帘子拉拉好,人还没走,就听到车中余少爷陡然变大的哭声。

    在被赵酀抱到怀中的瞬间,闻到熟悉的味道,余心乐的心便定了下来,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安全,此时的哭,是委屈的哭,是撒娇的哭,倒不再是害怕的哭。

    即便如此,赵酀还是心疼不已,抱着膝上坐着的余心乐哄:“不哭,不哭了,没事了,我这不是来了?”

    余心乐脸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大声。

    赵酀叹气:“都是我不对,不该瞒着那件事,也是我来得太晚,害得我们囡囡被土匪逮到这里,都是我不对。”

    赵酀认错的声音很真挚。

    余心乐不禁抬头,看着他,此时夜已深,马车中仅有夜明珠照明,余心乐的双眼被水洗过,比夜明珠还要亮,他哭着问:“你是不是故意的,先承认错误,我就没法再骂你了!”

    赵酀哭笑不得,却也再次真诚道:“当真是我不对。”

    “那你为什么要瞒我!是不是怕我生气!我难道是蠢驴脑袋么?我想象不出当时的境况、缘由么?我会为这种事情生气么?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也根本不相信我喜欢你!”

    没成想问题上升到这种高度,赵酀忙道:“真不是!!”

    “那是为什么!!”余心乐说着,哭得更大声,“我真的很倒霉!我也没想惹事,就想给你点教训,坐那儿坐得好好的,我时间也算得刚刚好呢,女土匪就来了!”

    赵酀慌忙用手去擦他的眼泪,擦不尽,便又去吻,余心乐打了几下,打不开,也只好哭着任由赵酀亲他的眼泪。

    赵酀将余心乐搂到怀里,轻拍着说道:“那段经历于我而言,荒诞而又慌乱,当时我确实是抱着再也无法回头的心态,一旦入京,不是他死,便是我死。这段经历,并不风光,与其说是怕你生气,不如说,我是怕被你知道我曾经的落魄。”

    余心乐止住哭声,抽噎着仰头看他,认真说:“我才不会觉得你丢人呢,你多厉害啊,那么多人刺杀你,你还不是顺利夺回皇位了?!”

    赵酀朝他笑。

    笑容轻轻的,像是有许多羽毛在轻抚余心乐,余心乐看到他的笑,任何不开心,也变作开心。

    余心乐一脑袋用力撞进赵酀的怀中,赵酀笑:“还气呢,祖宗?”

    “哼!”余心乐已经不再生气,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他委屈道,“你再有道理,也不应该瞒我,我那天都问过你了,有没有事情瞒我!你是个骗子!狗皇帝!”

    “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说!还有没有事情瞒我?!”

    “这次是真的再没有,我发誓。”

    余心乐“呸”道:“相信男人的话,还不如去相信鬼!”

    赵酀笑:“你不也说过我是鬼?”

    “休要强词夺理!!”

    “是是是。”

    两人正腻歪,外头侍卫禀报道:“陛下,清和县知县李文求见。”

    “知道了。”

    一听说李文的名字,余心乐立马坐起来,急道:“你怎么能暴露身份,没事儿吧?!还有李大人,他是我爹的好友,他认得我!”

    赵酀安抚地拍拍他,不悦道:“许翘胆大妄为,必须给她个教训!便是明珠都不敢如此刁蛮。”

    明珠,便是魏郡王的妹子,明珠郡主。

    余心乐也正气愤呢,并不为许翘求情。

    “也不知她曾干过多少这样的事,假使今日此人不是你,也没有我恰好撞见,无法在身后为其撑腰,那人岂非是无辜受了祸害?!”

    赵酀一旦想到那女土匪胆敢绑余心乐回去成亲,就气得不行。

    余心乐深以为然,但还是把许翘说的那些话告诉赵酀:“她说就是看我长得好看,才要与我拜堂,还说明天休她都没事,她爹娘并不在,光是一群她的手下在那里起哄,这女土匪真是奇怪!”

    “荒谬!”赵酀依旧生气,听到“拜堂”二字便怒火顿生,隔着马车,吩咐侍卫叫那李文去好好调查许翘与她家镖局的事,天亮后来回话,他先带余心乐离开。

    余心乐整整一天都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此时窝在赵酀的怀中,又哭过一场,人便彻底没了劲,他问赵酀要去哪里,眼睛都快睁不开。

    赵酀低声道:“是你熟悉的地方,你先睡。”

    “熟悉的地方……”余心乐喃喃着,人早已模糊,隐约还能想到个小院儿,接着人便在赵酀怀中睡着,什么也不知道。

    余心乐睡着后,赵酀摸过他的脉象,又探他的额头,确定身体无碍,这才吐出口气。

    许翘今晚胡闹的地方,在县外的一处宅院里,但清和县地方小,他们进县城,到那小院儿也不过就半个多时辰而已,余心乐早已睡得死死的。

    赵酀小心翼翼地抱他下车,走进小院。

    没错,这地方正是当初两人一同待过的那间小院儿。

    早年,赵酀基本上在但凡数得上名字的州府县都有大小据点,清和县的据点便是这里,他登基后,始终惦记此处,毕竟意义非凡,还特别派亲信过来,将此处好好收拾,平常也有人固定在这里守着屋子。

    如今到了地方,也能直接住。

    被子晒得暄软,他将余心乐放到床上,被子盖到一半,余心乐便自己滚了进去,咂咂嘴,睡得更香甜。

    赵酀不禁嘴角微翘。

    实际上,他今日特别慌,怕余心乐生他的气,怕两人之间有隔阂,怕祖宗哄不回来,怕祖宗出了意外,等等。

    他没想到,余心乐不仅没有生他的气,甚至还能准确推测出他当时的境况。

    赵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实在是,拥有了余心乐,他还有何所求?

    他的小祖宗,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小祖宗。

    赵酀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余心乐,手掌撑着床面,弯腰亲了亲余心乐的侧脸。

    余心乐平常都能睡四五个时辰,更何况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

    天亮后,余心乐也一直没醒,他没有生病,是真的在熟睡,赵酀当然不会去吵醒他。

    那头,调查结果也已出来,侍卫过来见他。

    出乎意料的是,许翘还真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不仅如此,许家家风还很不错,县里但凡要修路或是修桥,许家都是头一个出钱、出人、出力的。

    在镖师这一行当里,许家的大同镖局也是信誉最好的。

    生怕是那县太爷胡说八道,或是收了许家好处不说实话,经验丰富的侍卫们还临时走访不少清和县本地人,得到的也是这个答案。

    许翘与她的手下还被关在那个院子里,许翘的爹娘已经知道此事,如今正在县衙里等消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赵酀并未透露行踪,知县李文也不敢说是陛下亲临,只说是大人物,许翘的爹娘一听,更是慌得不行。

    赵酀叫人将许翘押到县衙,他在屏风后坐镇,县太爷李文当场审问。

    许翘蔫得很,没精打采,承认是她将人从京城绑来清和县。

    许翘的爹娘不知道到底是谁来了,但哪怕是猪也知道,那位小公子定不是常人啊!

    许翘的爹也是个真汉子,他气道:“都是我们宠坏了你!什么人都敢绑!还拜堂成亲?!你父母尚在世,都没点头,你成的什么亲!胡闹!太胡闹!就该叫县太爷把你关在大牢里关一阵子!”

    他还要再说,李文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许翘的爹又坐回去,李文再问许翘为何要绑人来清和县,是否有什么阴谋,或是受谁指使。

    “……我就是看他好看,想与他成亲,没有别的想法,也没人指使我。我怕他家人找来,才急急绑了他先回来拜堂。”

    许翘的爹又跳起来,大骂“不孝女”,再请县太爷一定要狠狠罚她。

    许翘蔫蔫地不说话,她已经知道自己犯了大事,但倘若再来一次,她也不后悔,那么好看的人,好不容易撞到,谁能不绑?

    她将自己的意思告诉李文,倒叫李文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屏风后的赵酀倒是诡异地认同她最后一句话,他们小祖宗这样的,没有人能不喜欢。

    查了又查,最后事情也确实如许翘所说,没有丁点的阴谋,就是这个女土匪纯属看余心乐好看。

    这样一来,事情反倒棘手,按照本朝律法,许翘没有杀人,没有放火,伤人也没有,最后婚也没成,又是女对男,非男对女,这便无法构成任何罪,甚至是连罚银也不必缴。

    许家又是清和县出名的人家,赵酀作为一国之君,还真不能拿许翘怎么样。

    若是平常,赵酀真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但是余心乐也是他的眼珠子,不论是谁,敢动余心乐,他自是不能放过。

    正在此时,许翘又不好意思地提出,她想当面对余心乐道歉。

    “当时一时起了色心……现在想来,是我昏了头,我想当面与那位公子说声对不起。”

    许爹直跺脚,指着骂她“不孝”、“胡闹”。

    许翘也无话可说。

    李文暂退,实际是去屏风后问赵酀是怎么个意思。

    赵酀拧眉,正想用什么法子教训这个女土匪,堂外有人进来,并道:“哟,这是出了什么事,怎好叫这么个小娘子在这里哭?”

    那是许翘被她爹给骂得,不得不挤出几滴眼泪装可怜,方博以为她是被欺负。

    赵酀冷冷看向屏风外,见那人走到女土匪跟前,颇为温和地问:“小娘子是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赵酀没好气:“叫他给朕进来!”

    “是。”

    侍卫慌忙出去叫方博,方博迤迤然走进屏风,笑道:“朝中有急事,需要陛下定夺,我便带了奏章过来,陛下请瞧。”

    方博说着,便从衣襟中掏出本奏章给赵酀。

    赵酀打开便看,方博趁机低声问李文:“堂上那小娘子犯了何事?”

    李文不敢说,只干笑。

    赵酀已经看过奏章,不是特别大的事,只是要拨一笔款,需得他亲手朱批,他叫人去取朱砂与笔,看方博跃跃欲试的样子,冷笑:“那是个女土匪,训她的是她爹。”

    “女土匪?”

    方博只知道赵酀突然来了清和县,至于所为何事,他并不知。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只是觉得那小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为非作歹之人,便问:“陛下,可是其中有误会?”

    赵酀没好气:“若有误会,你还要替她伸冤不成?”

    方博眼见陛下这下是真的生气,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

    方博与赵酀多年相处,看得出来,赵酀倒也不是难以挽回的盛怒状态,他为了活跃气氛,嬉笑道:“若真有误会,美人有难,臣定要相帮。”

    赵酀冷笑:“朕把美人赐你得了!”

    方博笑嘻嘻:“行啊!”

    一个瞎说,一个瞎应。

    赵酀写下朱批,也不再理会他,径自离开。

    许翘欠余心乐一个道歉倒是真的,他的祖宗吓成那样,这女土匪当然要去当面赔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还有一章

    第89章 洞房花烛夜

    赵酀回到小院, 余心乐尚未醒。

    赵酀估摸着也快醒了,便坐在床边等,心里想些朝上的事, 待到听着余心乐打哈欠的声音,他起身,走去将帐子稍微撩开些。

    余心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床边的他, 立即露出依赖而又有些娇憨的笑容,更是双手伸来, 低声道:“要抱抱……”

    赵酀闻言,身上的不快与戾气早已尽失, 他顺势在床边坐下, 倾身而去,搂住余心乐上半身, 笑道:“好,抱抱。”

    余心乐的脸枕在他的腿上, 笑出声, 脑袋在他怀里使劲儿拱。

    余心乐的脑袋也睡得暖乎乎的, 赵酀揉着他的后脑勺, 温声问:“睡得好不好?”

    “嗯……”余心乐的声音带着鼻音, “什么时候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呀?”

    “还好,饿不饿?”

    “嗯!”余心乐又点头。

    赵酀道:“有些忙, 没来得及给你做吃的, 只叫他们做了些。”

    “嗯~”余心乐伸手抱住赵酀的腰, 撒着娇问道, “你忙什么了呀, 昨晚有没有睡?”

    赵酀不瞒他, 将许翘的事情告诉他:“她想当面与你道歉。”

    余心乐想了想,说道:“其实睡一觉起来,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可能因为我到底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当时确实很生气。我不喜欢她,但我觉得她可能真的就是想法比较奇怪,当时她的手下说要给我喂迷药,她没让,她没想过害我,她说了好几次说随时可以休她,真是个怪人。”

    哪怕拱在赵酀的怀里,余心乐也无奈耸耸肩:“既然她没有真正干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就算了吧,你也别生气啦。”

    赵酀本是睚眦必报之人,并不如余心乐那般敞亮,余心乐是他的死肋。

    哪怕余心乐自己觉得无所谓,赵酀还是不悦,但他也并未在余心乐面前表现。

    余心乐又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不必当面道歉啦,不想再看到她,你也别再关着她,把她给放了吧。”

    不见也好,至于放不放,赵酀还需再斟酌一番。

    余心乐又蹭了会儿,就坐在床上,由赵酀亲手伺候着洗漱,又被赵酀喂了早膳,房中正是情意绵绵,余心乐问赵酀,他们什么时候回京,他知道赵酀很忙,赵酀道:“明天回,既已出来,也不在乎这一两天,我们也可以在清和县转转。”

    “嗯嗯!”这里可是他们俩初遇的地方呢!

    李文李大人已经知道被绑来的人是余心乐,余心乐便主动提出要去见一见李大人,毕竟是他爹的好友,人都来了,不见不好。

    赵酀便带着他同去县衙,赵酀就在旁边站着看他俩说话,李文有些战战兢兢的,倒是余心乐说说笑笑,李文心里不禁迷糊,他这贤侄到底是什么缘故,得了陛下的青眼?

    他与余安和常有书信往来,余安和倒不是什么轻浮之人,并未与他说起过余心乐常进宫等事,但余心乐曾被赐“明澈”二字,还揭发善堂贪污一案,这些李文倒是知道的。

    原以为是贤侄聪慧,才得陛下看重。

    如今看来,怎么不像呢?

    李文人称二愣子,是因为他太过板正,有好处也有坏处,但他怎么也没把余心乐与陛下的关系往某个方向想,最后也只能总结为贤侄好运道,得陛下如此青睐,他当真为余心乐高兴。

    正说着,外头忽有吵闹声传来,李文立即使人去看是怎么回事,衙役苦着脸来禀报:“大人,许大小姐来了,说怎么也要当面跟余少爷赔个不是。”

    这是衙役不知赵酀到底是谁,否则恐怕这话都不敢说。

    李文瞟了眼赵酀,见他脸色阴沉,心里也着急,气道:“都叫她回去了!怎又来!将她赶走!”

    赵酀当然生气,他到底是听余心乐的话,将那女土匪给放了,也说过无需道歉,她还非要过来。

    衙役领命正要去,方博带着许翘进来。

    许翘一瞧见余心乐,立马大步而来,余心乐下意识地躲到赵酀身后,实在是怕了这个女土匪,赵酀见孩子吓成如此,更是生气,看向方博,一看就是真正动怒。

    方博心里一个“咯噔”,赶忙道:“我见她在外徘徊不去,只想与余少爷赔不是,就——”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是我吓到你了!实在是你长得太好看,是我一时莽撞!我已经受到教训!还请你原谅我!”许翘已经直接朝着余心乐拱手致歉。

    “……”余心乐从赵酀身后出来,尴尬道,“事情过去,就算了,你以后莫要如此了……”

    “不会了!世上也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看的了!我也仅此一次!”许翘瞄了眼赵酀,略有些酸地说,“只恨我晚了一步!”

    很显然许翘已经看出他们俩的关系。

    赵酀更是不悦,这话说得,别说当初他们同一天遇到余心乐,哪怕这个女土匪先遇到余心乐,余心乐也只是他的,就凭这女土匪?女土匪简直是胆大包天!

    再看方博那样儿,赵酀便气道:“朕倒是难得看到你为一女子如此说话,既是喜欢,朕将他赐予你做妾。”

    这话一出,大家都已惊呆,许翘立马道:“我不喜欢他!我不答应!”

    余心乐首先回神,他是当真觉得这个女土匪奇怪,难道不该更在意“为妾”这件事???

    方博也愣住。

    赵酀却道:“朕看你们就是天作之合,今夜就把事儿给办了。”

    许翘知道怕了,立即跪到地上,求道:“求陛下开恩!民女真的不喜欢他!不能!万万不可啊陛下!”

    “你意下如何?”赵酀问方博。

    方博“咳”了声,说道:“陛下,您也知道我此生并无纳妾的打算,若是娶为正妻,倒是合宜……”

    这就是同意了?

    许翘吓得更是磕头,连声道:“求陛下做主!真不能给他做妾!民女不喜欢他这样的!”

    赵酀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土匪就是个看脸的,既如此,他更要促成这桩事,也总算是知道如何惩戒这女土匪。

    赵酀一锤定音,已是定下此事,甚至没忘还给她一句:“你若不喜他,今夜过后,让他给你写封休书,朕给你做个见证!”

    许翘听了这话,才真正知道后悔,也知道余心乐当时到底有多痛苦、害怕。

    她这次是真的抱了万分的真心再与余心乐道歉。

    赵酀却已拉着余心乐离开。

    倒是后来余心乐回过神,劝说赵酀放弃此事,赵酀不高兴道:“她能抢别人拜堂,我便不能给她赐婚?方博还是个状元呢!不辱没这么个女土匪!她怎么对你的,我就怎么对她,已经极为克制。”

    难得看到赵酀使小性子,余心乐觉得好可爱啊,他仰起头,双手捧住赵酀的脸:“我知道你还在为我的事情生气嘛,但是事情过去了呀,她可以干土匪的事,咱们干什么要学她嘛!”

    赵酀还是不高兴。

    余心乐用手指戳他的脸:“笑一笑嘛,笑一笑,哎呀,笑一笑嘛!”

    说着,余心乐用脑袋在他怀里继续拱,到底是把赵酀拱笑了,但赵酀还是那句话,君无戏言,话已出口,没有回头路。

    余心乐又劝说半天,才由“妾”改为“妻”,成亲礼还是当晚办。

    方博倒是高兴,据说许翘那个女土匪又哭又闹,最后被他爹娘亲手绑着去成亲,毕竟方博是状元,相貌又相当不错,还是天子近臣,谁都知道这是门好亲事,他爹娘高兴还来不及。

    只有许翘宁死不屈,再不屈,也被逼着穿了嫁衣。

    终于叫女土匪尝到这种受人逼迫的滋味,难得小气一回的赵酀终于舒服了。

    他们俩手拉手在清和县的大街小巷转悠,还特别去码头看了看。

    在一间茶楼里,赵酀将余心乐带到角落,两人站在窗边,赵酀指着不远处的湖面:“当时我与邓容站在此处,瞧见你扔了个小竹筒出来取水,说要养栀子花,这便是我与你真正的初见。”

    余心乐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些,但他喜欢听赵酀说,又拉着赵酀问:“还有呢,还有呢?你那是觉得我如何?!”

    赵酀笑:“当时只看到个小脑袋,能觉得如何?茶楼里都猜测你是位千金大小姐。”

    “哼!”余心乐噘嘴,“真没劲儿,你不该第一眼看到我就很喜欢吗?”

    赵酀笑出声,余心乐生气地用手肘用力往后捣他。

    茶楼里一如既往的热闹,角落里也依旧很安静,赵酀悄悄握住余心乐的手,余心乐躲了几下,没躲开,两人手拉得紧紧的。

    赵酀侧脸看着他,笑道:“在比武招亲的现场,我一眼便瞧见你了。”

    余心乐又雀跃起来:“真的吗?!你是不是一下子就被我迷倒啦?!”

    赵酀再笑:“是觉得你很格格不入,鸡群里忽然闯入一只小孔雀。”

    余心乐瘪嘴,他不满意这个答案!

    赵酀抓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低声道:“你叫我‘大侠’,拜托我将你举起来看比武,我是能拒绝的,却不知为何,根本拒绝不了,后来我才明白,那时我便已经被你灌了迷魂汤。”

    “……”余心乐眼睛亮起,仰头去看赵酀。

    赵酀再亲了亲他的手,轻声道:“确实是一见钟情。”

    余心乐面上顿时绽放笑容,只能见牙,完全见不着眼睛,脑袋又开始往赵酀怀中拱,赵酀无声地笑着抱住他,两人依偎着站在窗边。

    倒是引起不少人的侧目,赵酀我行我素。

    他们这样大方,别人反倒懒得看,继续看码头上的热闹。

    湖面上的船只来往不绝,飘飘摇摇,正如余心乐雀跃的心。

    可是余心乐的心也从未像此时这般安定过,因为令他安心的人就在他身边。

    他无比庆幸,曾经在这里,是他们,遇见了彼此。

    两人闲逛半天,赵酀的心境恢复如常,余心乐又提了一回,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这婚赐得着实突兀,倒无关那女土匪,而是终究有些对不住方博,毕竟也是多年好友。

    只怪当时确实太过生气。

    趁着礼还未成,他叫人去给方博传话,反正那女土匪也不愿意,他也不曾专门下旨赐婚,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要不就及时止损。

    谁料方博赶紧打发人来回话,说感谢陛下赐婚之恩,竟是当真要娶那女土匪。

    余心乐惊讶:“不会方状元还真的喜欢那女土匪?他既然喜欢这种刁蛮泼辣的,为何不喜欢明珠郡主?”

    赵酀也想不透,最后只能归结为:“这便叫眼缘吧。”

    余心乐想想,笑眯眯道:“就像我们,也是一见钟情!”

    赵酀笑着轻弹他额头:“他们,怎能与我们相比。”

    余心乐骄傲点头:“那当然了!”

    二人相视而笑。

    晚膳,两人也是随意在街上的路边小摊吃的,吃了不少小吃,才慢悠悠回到小院,虽是初冬,余心乐却坚持要在院子里看星星。

    赵酀披着大毛披风,将他裹在披风里,两人一起看星星。

    余心乐伸出指头,一颗又一颗地数,数着数着倒又忘了数字,只能回头重新数,赵酀便唉声叹气:“如今就连方博也已洞房花烛,只有我,在这萧瑟寒风里看星星。”

    余心乐想起上回,赵酀初次对他表白心意,正是七夕,榜眼石磊成亲时。

    那时赵酀也是这么说的。

    余心乐噘嘴:“陪我看星星还不好么!”

    “好啊,只是——”赵酀笑着看他,其实也是在逗他。

    两人贴得紧紧的,窝在披风里,想到“洞房花烛”四个字,余心乐自己脸上也有点热,两人好了这么久,该做的事儿都已做过,只是还有些事,始终没做过。

    余心乐又不是害羞的小娘子,但是对于未知的事,总有些害怕,有些时候两人难免情难自已,只要他害怕,赵酀总能及时住手。

    此时,也不知怎么的,他开口便道:“我们也能洞房花烛啊,有什么了不起——”

    说到一半,他惊觉不对,赵酀已经盯向他。

    “呃,随口说说,随口说说。”说罢,余心乐转身就朝屋里跑,前头刚冲进去,后头赵酀便跟进来,直接反手将大门关上,余心乐忙中扭头看,见赵酀笑眯眯地解了大披风随手往地上一扔,正慢慢走来。

    他心中暗骂自己可真是笨!

    这地方就这么点大,直接跑进来,可不就是自己撞上来的傻兔子么!

    此时再想跑,可就跑不了了!

    余心乐被赵酀摁着挠痒痒,余心乐倒在床上直笑,想用脚去踢他,脚却又被捉住,赵酀解了袜子,轻轻亲了亲他的脚面,余心乐身上一颤,眼中顿生水光,赵酀正等他再扑过来,拽住自己撕咬。

    从前两人便是如此,打打闹闹。

    岂料余心乐今日始终坐在那里不动,赵酀察觉不对,倾身来:“囡囡?”

    “……”余心乐似是下定什么决心,撇开眼睛,不看他,只小声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洞房呀……”

    赵酀心猛跳。

    说不想,那必然是骗人!

    只是,他怕余心乐没有做好准备,他一时有些踟蹰,余心乐用脚踢踢被子,声音更小:“那就洞房好了呀……”

    赵酀不可置信地看他,余心乐掀起眼帘,偷偷看他,见赵酀吓到一样,反而笑出声。

    赵酀回神,心中苦笑,面上却是平静,他温和地抚了抚余心乐的后背:“明早还要早起,今天早些歇息吧。”

    这回换余心乐不可置信,他瞪着赵酀。

    赵酀再捏捏他的脸:“乖,快睡。”

    余心乐这次不再羞涩,大声道:“我说洞房啊!”

    “回去再说,乖,现在先睡觉。”

    “……”余心乐看他半晌,气鼓鼓地倒在被子上,背对赵酀不说话。

    赵酀伸手去拉他身下的被子,哄道:“乖囡囡,睡觉了,抬一抬,我将被子拉出来。”

    余心乐不仅不听话,甚至故意往后挪,死死压住被子。

    赵酀失笑,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赵酀再伸手拉被子,却发现余心乐的身子在微颤,心道不好,立即跪在床上,凑到余心乐身前去看,一看,祖宗果然在哭!

    赵酀慌了:“怎么又哭了,祖宗?”

    “……”余心乐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赵酀将他身子扳转过来,开始他还在抵抗,到底敌不过赵酀的力气,赵酀将人抱到怀里,一边擦眼泪,一边焦急:“怎么又哭了呢?嗯?”

    余心乐不说话,赵酀又连问几次,他哭着去推赵酀:“你滚吧!”

    “我哪里错了?”

    余心乐再用手推他,赵酀搂住哄:“不论什么事,都是我错了,好不好?不哭、不哭了。”

    余心乐避开他擦眼泪的手,哭着委屈道:“你既然不喜欢我,你就滚!我找别人洞房去!”

    赵酀听了这话,正色:“你找谁洞房?”

    余心乐被他吓到,愣了愣,更是哭出声来:“你吓唬我!你敢吓唬我!”

    赵酀这才又缓和神色:“有些话可不许胡说。”

    “我说错了吗?!你反正不愿意!!”想到这里,余心乐更伤心,他都主动邀约了,狗皇帝竟然敢拒绝!!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

    余心乐闭着眼睛哭,才不要看他。

    赵酀解释道:“什么准备也没有,这里也不是你熟悉的地方,洞房花烛夜,每人一生仅有一次,我只是不想叫你失望。”

    “我就喜欢这里!这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是我们一见钟情的地方!”余心乐气愤大喊。

    “好好好……”

    “别人洞房,我也能洞房!!”

    “好好好,声音小点,别把嗓子喊哑。”

    余心乐睁开眼,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双眼那样干净明亮。

    赵酀光是这般看着,都要沉溺其中,无论看多少次,结果都是一个样,赵酀心中也在纠结,余心乐却是双手伸来,环住他的脖颈,身子渐渐抬起,主动去吻他。

    赵酀还想坚持,余心乐嘴唇微张,舌尖探出。

    赵酀喉咙中溢出声叹息,到底是妥协于余心乐的美好,妥协于自己的沉溺,妥协于绵绵的情意。

    这一夜,屋中一双红烛,亦是燃烧整夜。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下面要有崽了

    第90章 永结为好

    “囡囡, 囡囡……”

    余心乐睡梦中,被耳边赵酀轻柔的声音叫醒,他眼睛也没睁开, 不满地用手将赵酀的脑袋推开,嘟囔:“走开,走开……”

    赵酀笑着又凑来,贴着他哄道:“我们要回京了。”

    余心乐再推他, 却又推不开,真讨厌。

    余心乐更是不悦, 直接把他抱到马车上就好了嘛!

    他皱起眉头,哼唧道:“回就回……我要睡觉……”

    “囡囡, 醒醒……”赵酀却非要把他弄醒, “睁眼看看,就看一眼, 好不好?”

    赵酀一直说,余心乐不得不睁开眼, 生气地瞪赵酀, 却发现他已经被赵酀从床上抱起, 他如今就在赵酀怀里呢, 面前是堵墙, 上头还刻着他当初留下的遗书!

    这遗书,昨天余心乐便已重温过一回。

    实在是太丢脸!自己都看得很不好意思!

    好在赵酀后来很忙, 都没提过此事, 也没往墙上看, 余心乐就当不知道, 还想着等回京后, 他要叫刘小武偷偷过来把这“遗书”给毁尸灭迹呢。

    这会儿赵酀抱着他, 非把他给弄醒,竟然是要他看遗书。

    余心乐脸微红,正想凶赵酀几句。

    赵酀笑:“傻囡囡,看错了,你再看旁边。”

    余心乐顺着中赵酀的视线看去,就在“遗书”两个大字旁边,是几乎等同大小的“婚书”二字——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琴瑟再御,岁月静好。

    二十四字,六句话,已然刻满另外半面墙。

    那字迹一看便知,是赵酀亲手雕刻,与他那封“遗书”刻在一起,怪诞却又莫名的融合,就好像他与赵酀两个人,性情南辕北辙,身份更是完全不同,相知相识的方式更是匪夷所思,他们却还是一起走到今日。

    余心乐说不上来的感受,只是心里酸酸的,软软的,有点想哭。

    却又不是难过。

    “好不好?”赵酀问他。

    余心乐没回过神,赵酀轻轻晃了晃他,又在耳边问一回:“好不好,囡囡?”

    余心乐这才明白,赵酀是问他是否答应呢。

    余心乐抽了抽鼻子,脸在赵酀怀里使劲蹭了蹭,噘嘴嘟囔道:“你都吃干抹净了,才问我‘好不好’,早干什么去了?”

    赵酀闻言朗声大笑,响亮地在余心乐脸上亲了口。

    余心乐抬眼,看到赵酀明亮的双眼,知道他也是真的高兴,不觉嘴角上扬。

    余心乐把脸又埋到赵酀的怀中,小声问:“它会永远存在的,是吗。”

    问的是“婚书”,更是承诺。

    “当然。”赵酀坚定道。

    余心乐嘴角再翘,随后便又闭上眼,甜甜道:“那我继续睡啦!”

    赵酀笑着应“好”,抱起余心乐出门上了马车。

    此处民宅自有人会保护,他们留下的痕迹,自也会永存。

    车上,余心乐一直躺在赵酀怀里,赵酀给他当人肉垫子,马车也尽量行驶缓慢,可是哪有不疼的呢,余心乐睡了片刻便再睡不着,委屈得不行,看赵酀极度不顺眼。

    小祖宗一会儿要水喝,一会儿要点心吃,一会儿又嫌弃赵酀的肉硬。

    赵酀连声应“是”,这样,小祖宗反倒更不痛快。

    尤其是车驾又经过一处极为颠簸之处,余心乐身上特别不舒服,那里疼得很,车里炭火点得足,余心乐一直在车榻上,并未穿鞋,甚至有点热,右脚的袜子早已被他踢掉,他难受地用脚踢赵酀:“都怪你!都怪你!狗皇帝!都说不要了,不要了,你还那样!”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赵酀慌忙握住他的脚,往怀里塞,就怕冻着他。

    余心乐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直面他,非要他好好看看。

    赵酀“哎哟”着赶紧吻去他的眼泪,哄道:“看把我们祖宗给难过得,我实在是太坏了,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狗皇帝!该打!”

    余心乐很受用,更加努力地挤眼泪,再控诉:“你为何还随身带着那种香膏呀!你说!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样过!”

    越想,余心乐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顿时真的哭了:“原来你一直在骗我!狗皇帝!”

    赵酀哭笑不得,立马道:“天底下除了你,谁还能入我的眼?我还能看得到谁?祖宗,快别折腾我了,我真知道错了。”

    “谁折腾你了?!你还敢这么说?好,你说,那你为何要随身携带那种东西?!”

    赵酀也有点不好意思,随身带着那种东西,还能为何……

    自己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哪天不想着呢,随身带着,这不也确实抱着点幻想,万一呢……他可不想伤到他的小祖宗。

    但这种话若是说出来,这祖宗非得又能找到其他理由来折磨他。

    见他不说话,余心乐悲愤地直接用脚丫子踹他,踹着踹着便踹到不该踹的地方,赵酀暗自吸气,眼神也已变得黯淡,却在努力忍耐。

    余心乐不知,越踹越上瘾,踹着踹着,他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看了眼,目瞪口呆:“不、不会吧……”

    赵酀抬眼看他,双眼好似深潭,声音喑哑:“为何不会呢?”

    “呜…………”余心乐不知道此时再装可怜挤眼泪还有没有用?

    赵酀已经贴来,含住他的唇瓣,呢喃道:“囡囡,没用了。”

    于是,余小祖宗又大哭一场,后来就彻底老实了,因为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全程都在赵酀怀中熟睡。

    为了见岳父、岳母大人,更是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赵酀确实是将所有要紧的事都处理好,才去山里,虽说如今还没见着岳父、岳母大人,且又往清和县跑了一趟,京里倒也没有特别着急的事。

    实在有那要立即处理的,便有人似方博这般送来,清和县离京城倒也不远,并不是很费时间,不耽误事情。

    在赵酀登基之前,本朝是十日一次大朝会,三日一次小朝会。

    也就是说,并非天天上朝。

    赵酀登基后,大朝会没动,小朝会却是改为每天一次,毕竟刚登基,事情繁多,赵酀也有意改一改这些官员的懒散性子,如今事情忙得差不多,他也快要正式行登基大典,小朝会倒也没必要每天都办。

    一是,并非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非得朝会商议,如此反倒浪费人力与时间。

    二来,如今朝中官员不论官位高低,皆已知道他赵酀的性子,即便朝会不再日日办,他们也知道如何办事,万不敢敷衍了事。

    是以,这几日不在京中,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难得出来一趟,即便两人那日没有洞房,赵酀也是打算慢慢回的,想带余心乐在路上各处看看,本还打算进各州府逛逛,玩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却也因为洞房,余心乐身体不适,没什么劲下车。

    赵酀便直接全程走官道,除非余心乐主动要求下去看看,他们并未多作停留。

    这也算是新婚燕尔,在车上,也没旁的事可胡闹,赵酀心疼归心疼,常常腻歪着,事情便又歪了,马车走走停停,余心乐这一路还当真很辛苦,当然,某狗皇帝忍得也没有多好过。

    余心乐趴在赵酀怀里,不许赵酀动,非要把他手打开:“不许看!不许看!”

    “我哪里没有看过呢,听话,不抹药膏要疼的。”

    “不要,不要……”余心乐撒娇装哭,脸红得滴血,却又敌不过赵酀,赵酀还是慢慢将药膏抹得均匀,余心乐趴着不愿再动。

    “好了好了!”赵酀抹好,立即将手洗净,给他将衣服穿穿好,抱在怀里哄。

    余心乐瘪着嘴巴,闭着眼睛,也没有眼泪,就是干哼哼,赵酀笑着亲亲他依旧红通通的脸,轻声道:“这又什么好丢人的,我们囡囡哪里都是好看,哪里都是香的。”

    “闭嘴!”余心乐脸更红,睁开眼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话。

    却又觉得赵酀的眼神更令人羞,他索性连赵酀的眼睛也捂上,不许看。

    赵酀闷声笑。

    外头赶车的侍卫们,面上严肃,心里也纷纷“嘿嘿”笑。

    昨日在路上,遇到今冬初雪,平江府甚少下雪,余心乐自小到大也就看过两三回,且平江府的雪是湿雪,没多久便化了。

    见到这真正的雪花,且地面没多久就变白,余心乐怎能不激动,哪怕身上没劲,他也非要跑到外头看雪。

    赵酀担忧他身体,却又心疼他连雪也没看过。

    赵酀将余心乐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他下车看雪,余心乐从毛披风里伸出手,从树叶上抓了把雪,捏成个雪球,放到赵酀头上,接着便“哈哈”笑。

    赵酀无奈而又宠溺地任他玩闹。

    看了半个时辰的雪,赵酀不顾余心乐撒娇,坚决抱着他回到马车,先开始这祖宗还闹,没一会儿,便开始打喷嚏、流鼻涕,冻着了。

    赵酀眉头拧得紧紧的,几乎就再没松过。

    就连余心乐都不怎么敢说话,老老实实地缩在他怀里,抽着鼻子,擦着鼻涕,听车外的风声与更轻的下雪声。

    因为余心乐生病,赵酀便也不打算再作停留,直接回京。

    这一路上,赵酀没有再与余心乐行那事,只盼着祖宗的身体赶紧好起来。

    进京当天,在山路上,他们碰到几个倒在路上的小孩子。

    众人大骇,赵酀亲自下马车,探了探鼻息,发现这些孩子是冻僵了,性命倒还在,便赶紧叫人将他们抱上车,车上有后来从宫里赶来的御医,为这些孩子看了看,初步判定是因为太饿,天又太冷的缘故,才会冻僵至此。

    他们还在附近找到散落的几个竹篓,里头尽是些发黄、发旧的书。

    这么看来,他们是直接从山上滚下来的。

    余心乐心疼道:“他们是不是早起上学,路上冻僵了啊?”

    便有侍卫告诉他:“少爷,这附近倒是没有书院。”

    “县学也没有吗?”余心乐不解,“此处不也是个小县?”

    “没有。”

    余心乐便叹气,也不说话了,按理来说,每个县都该有县学,此处也算是天子脚下,为何没有,还不是因为那些官员做得不好,上头也没有人监督,不过这也不是赵酀的错,同善堂一样,都是遗留问题。

    要想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少说也要个三两年。

    等那些孩子醒了,惊吓之后,得知他们没有坏心,几个孩子也纷纷说明来历。

    他们是附近村里的孩子,确实是想去读书,不过是去二十多里之外的一家书院,但那书院没有朝廷扶持,束脩极多,他们拼凑许久,到得书院,却得知束脩又涨价了,他们更是付不起,只好回去,路上遇到风雪,因为饿与冷,这才冻僵。

    余心乐听得很难受,又问:“你们县里没有县学?”

    领头胆子比较大的孩子有些瑟缩,似乎不敢说。

    “你说!别怕!有什么事我替你撑着!”

    其实这话无凭无据的,但那孩子见这些人,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普通人,想了想,他小声道:“原先是有的,后来没人去上学,县学便关了,已经关了十年。”

    “县学,但凡县内适龄孩童都可去读书,怎会没有人呢?”

    “……”孩子开始还不敢说,挣扎许久,小声道,“我听我爹说,因为束脩太贵……”

    余心乐生气:“县学怎能收取束脩?!只是交些纸张费罢了!顶了天也就几十个铜板!”

    孩子便不说了。

    至于什么原因,他们在座的各位当然都知道。

    赵酀神色亦是沉重,天下之大,他还没有看到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后来,他们给予那些孩子一些吃的,叫他们吃饱,又给了些银子,多的不敢给,也就是些碎银子,便派人送他们回家。

    余心乐与赵酀则是继续往城里赶,赵酀在想事情,余心乐也不打扰他,且余心乐自己也在想事情。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回头,对视后,两人又失笑,赵酀捏捏他的脸:“你先说。”

    余心乐不客气,说道:“我不想再去书院念书了,我想好了,我也不考进士了,因为我要跟你成亲的嘛!我是要住进宫里的人!怎能跟其他书生抢这名额呢?进士名额本就来之不易!”

    赵酀被他逗得笑出声,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坦荡、可爱的。

    余心乐“哼”了声,得意道:“笑什么,我就是有自信,我若是去考一定能考中,听我说重点!那你是皇帝呀,我不能拖你后腿!我身上也是有责任的!我也要做点对百姓们有利的事情!那我还读什么书!我要办书院!”

    赵酀方才也在想州学、府学的事,想了些举措,听余心乐这样说,他温声道:“好。”

    “嗯?”余心乐反而纳闷起来,“你不问问我怎么办,就说好么?”

    “你想的,一定是好的。”

    被爱人这样信任,余心乐笑得很甜,他继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赵酀:“州学府学县学这类,都由朝廷承办,弊端却很多,且不说太多官员阴奉阳违,能不能真的把知识教给孩子们,你离得那么远,根本就是鞭长莫及,不可面面俱到,再者,我们要承认,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读书、考进士的。

    “所以太多人都觉得没有读书的必要,县学的没落,与官员们不管事有关之外,也有这个原因,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江南那般读书风气浓厚,可是读书真的很重要!”

    “哪怕就是教孩子们术数,长大后好歹还能算账。所以,我想办个不一样的书院,我的书院里,教人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进士当大官,我的书院,可以教你算账,可以教你做些器皿,甚至还可以教人种田!

    “这样,所有人都能多点本领,长大后又何愁没本事谋生呢?当然啦,也不是说完全不学四书五经,只是有分配,有轻重。书院里的教书先生,也不是非得找什么举人秀才,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农也能来书院授课,这不就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儿?”

    不得不说,余心乐的想法非常理想化。

    赵酀何不希望天底下的人都能读书、识字?只是还是那句话,天下太大,人太多,笔墨纸砚终究是昂贵的奢侈品,想要让读书变得常态化、普及化,太难。

    但因为难,便不要起这个开头?

    他们如今是难,历史的洪流从来都是往前跑的,千年前,他们的先祖还在用竹简,百年后,焉不知,纸价、墨价就当真不能降?

    总有一天,天下人人都能识字,也都能读得起书。

    余心乐见赵酀好似在发呆,用手戳他:“喂,怎么样呀?”

    赵酀回过神,伸手捏捏他的脸:“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余心乐高兴道:“那你是同意了?!我知道办书院需要拿到官府的文书,你给我将这个准备好就成!旁的,我自己便能搞定,我家里反正钱多,正好为百姓们做点好事,待过几天,你得闲,我们一起四处转转,看看哪里适合办书院,好不好?

    “我想把我的书院开满全天下!我的书院不用交束脩便能来读书,考试考得好的,还能有奖赏呢!对了,这个奖赏也得分为一等、二等、三等,奖赏用什么?唔……”

    余心乐显然是很兴奋,自己兀自嘀咕。

    赵酀看着他淡淡笑,余心乐说的这些,依旧太理想化,例如不收束脩这件事,殊不知人都有劣根性,倘若你真不收,说不定有更多人要以恶意揣度你,等等。

    不过这些倒也不着急,真把书院办起来,怎么也是明年的事,他自是会替余心乐好好把关。

    他伸手搂住余心乐,将他护在怀里,余心乐依旧在嘀咕。

    外头却是突然传来急速的马蹄声,赵酀抬眸,叫马车停下,有人在外气喘吁吁道:“禀陛下,余老爷、余夫人来了,就在一里路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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