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平又恢复了他每月失踪一次的“日常生活”；詹姆斯也成功地守住了变身的秘密；虽然布莱克的行为一直为其他人所责怪，但他很快就得到了他们的谅解，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莉莉·伊万斯开始频繁地与詹姆斯单独约会，他们两人成了霍格沃兹学院最般配的一对情侣。
尖叫棚屋事件以后，詹姆斯和布莱克不再主动找斯内普的麻烦，他们似乎将他彻底遗忘了。
斯内普却永远不会忘记他的遭遇和仇恨。他仍然希望有人能够发现他们变身的事实。他开始做一些狼人和变身术方面的研究，例如撰写有关狼人的论文，调查魔法部的阿尼马格斯注册条款等等。不过他始终恪守了保守秘密的诺言。
宁静之夏，众人相安无事。暑假即将到来。
当莉莉·伊万斯在湖边找到斯内普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惊异，他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形式的交集。他的心里又冒出了那种许久不曾有过的奇特感觉，仿佛微风在湖面吹起的涟漪。他曾以为他已心如止水，但那种细微的颤动还是不经意地传到了内心深处。
那时的斯内普正缩在湖边灌木丛的阴影中翻阅有关狼人的书籍。他的表情较之前更多了几分冷漠与晦暗，依然不变的是他苍白的脸和那一头乌黑油腻的头发。但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脸上还多了一份坚毅和从容。
然后他看见一个影子映在他身前的草地上，将他的影子完全笼住了。
“你好啊！”她的声音依然那样清丽。
斯内普没有抬头，他不愿看到她，尽管他已经在心里描摹出她的红发和绿眸。他发觉自己内心的矛盾：他不是不想见她，但她真的出现时，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家伙。
莉莉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音，干脆主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和从前许多次一样，他从不给她任何回应，而她只是自作主张。
“噢，你在看狼人的书？”她饶有兴趣地发问。斯内普没有回答。他的手指紧紧地捏着书的页脚，眼睛紧盯着书上的文字，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你开始对狼人感兴趣了？”她问，似乎有点忧心。
斯内普戒备地关上了书本。
“哦，你总算合上它了。”莉莉笑着说。
但斯内普没有搭理她，他只想快些起身离开，他实在不想与她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但当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脸时，他却停住了。她扭头看着他，浓密的红发披落在肩上，一双绿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从灌木丛的缝隙透过来的光线落在她的侧脸，使她的脸颊变得斑斑驳驳。斯内普一下子想起他们之前的某次相遇，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形。她还是老样子，但好像又有些不同……或许，她变得更加美丽了？他想不起来。斯内普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仿佛他脑海里的影像是他自己虚构出来的骗局。谁知道从前相遇时她是不是这副模样，或许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他的大脑擅自对记忆作了改动，将她从前的形象和现在的重叠起来了……
“最近好吗？”莉莉问道。
斯内普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他赶紧撇清脑中的琐碎念头。“你想干嘛？”他粗鲁地问。
“我来道谢。”
“为了什么？”
“为你所做的一切。”
斯内普知道她指的是替卢平保守秘密的事。但他对此深为不屑。“别傻了，”他冷冷地说，“你以为我真的会放过他们吗？我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我发誓！”
“我注意到了……”莉莉轻声说，瞄了一眼斯内普手中的书。
“这只是其中一步！”斯内普抖动一下手中的书，用一种恶意的语调说，“大家总有一天会发现真相，到时候就有他们好看的了！”
莉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噢，西弗勒斯·斯内普，你真是没有半点长进。”
斯内普瞪着她，但她的话里并没有什么恶意，仿佛只是对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的善意揶揄。
“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很糟，但实际上并没有那样糟。”
“你指什么？”
“以往种种……你瞧，并非每一件事都那样糟糕，我们至少还有些有趣的回忆，不是吗！”
斯内普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她仿佛不会被击垮似的。无论他们之前的关系多么尴尬、多么僵持、多么难以维系，她总是能够顺其自然地对待它。她在魔药教室受伤的那次，她是那么忧伤；而后来他在禁林中受伤时，她又是那样愤怒。可等一切都过去以后，她总能再度回复到乐观豁达的态度，她永远不会让自己一味地堕落到无尽的忧伤或是愤怒中去，她的心中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是他无法企及的——他总是任由自己跌入到绝望和仇恨中去、不能自拔。他不明白她哪来的这股力量，在这个看似弱小娇嫩的身躯中，有着怎样坚韧自信的灵魂。
“我看不怎么有趣，”斯内普用一种不感兴趣的语气说，“我已经不记得……”
但莉莉没有让他说完，“西弗勒斯……”她忽然轻唤他的名字，这让他微微一怔。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日的魔药教室，她也是这样轻唤他的名字，温柔而又忧伤地请求他——西弗勒斯，拜托了……
“西弗勒斯，谢谢你。”莉莉说。
斯内普忽然有些恼羞成怒，仿佛被人看穿了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他跳起来，闷声闷气地说：“用不着！用不着你来说这种话！用不着你特意来提醒我做过些什么和该做些什么！我从来不是为了别人做这些事，我只是为我自己！所以你用不着……”
莉莉瞪着她的绿眸望着他，斯内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莉莉说：“那样最好，我很赞同。因为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才来向你道谢。”
斯内普别扭地把脸扭向一边，讥嘲道：“听你这样说，我倒像是个大好人了……”
“这我可不知道，”莉莉笑道，“反正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像猛然挨了一击，斯内普僵住了。他愕然望向莉莉，但后者只是笑了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没能及时作出回应。他只是站在那里，心中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愉悦，只感到一种异样的振颤从心底涌向迟钝的大脑和麻木的四肢。脑海中关于两人的回忆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奔涌而出，一瞬间，莉莉好像离他很近、近得触手可及；可她又离得他好远、好远……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就要失去她了，永远……
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斯内普听到自己喃喃地说：“你在愚弄我吗？”那声音好像是从外太空传来的。
“为什么这么想？”莉莉轻轻地说，“难道我应该恨你吗？”
“你不应该吗？”
莉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突然说：“斯内普，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假如我们一开始就是一个学院的，事情会不会稍微不同？”
斯内普脑中浮现出那个舞会上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那更像是一场梦。
“不会有什么不同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上去还算冷静，“就算起点一样，但我们最终选择了不同的路……”
他们两人的视线相交了。她的目光洞穿了他眼中的黑夜，但只是匆匆一瞬，转眼即逝，她的绿眸再度被她长长的睫毛遮盖，而他的眼神再一次飘向虚无。
“是这样吗？”她轻轻地说，“这么说，你已经选好了你的路……”
“那又怎样？”斯内普僵硬地反问。
“再好不过。”莉莉平和地说，她忽然伸手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本书。“这个，我一直替你保管着，现在还给你……”
斯内普没有伸手去接，他看见那本书有着熟悉的封面——《高级魔药制作》。除了又脏又旧，看不出有任何损伤的痕迹。“这不是我的。”他冷淡地说。
“嗯……我没有恶意，但这本书里的确透露了一些不该泄露出去的内容，你是否应该处理一下？”
斯内普死死盯住莉莉的眼睛，但他看不出那里头的含义。她看上去平静而又自然。“你知道了？”
莉莉没有否认，她只是静静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斯内普的心猛跳了一下。他将拳头握得紧紧的，连骨节都发白了。但他并没有感到不安，即使是他身世的秘密，因为对方是她、是莉莉，所以他并不担心。
“当然了，”莉莉补充道，“如果你不需要它了……”
“我不需要。”斯内已经冷静下来，“我说过，它已经不是我的书了。”他冷淡地说。
“噢，那太可惜了。不过……”莉莉淡淡地说，“我想你确实不再需要它了。”
她说的话多少有些奇怪，但斯内普并没有去咀嚼个中含意。其实他应该拿回这本书，然后彻底毁了它，毁了他们两人之间唯一的物质联系……但他不想这么做。就让它去吧，或许以后的某一天，它又能唤回他的种种记忆——关于他自己，还有她……
“那么……”莉莉匆匆地将书塞回自己的口袋，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显得局促不安，好像不知道往下该说些什么。“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或许我们之间不可能存在友谊，但我真的不讨厌你，斯内普，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斯内普心想，但他没有说出口。他忽然想起她和波特现在已是霍格沃兹公认的一对儿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却不知道哪一部分才是他的梦境——是她和波特？还是她和自己？他忽然有些想笑，他很想大声地将自己讥讽一通。他心里的某部分机能似乎又恢复了活力，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他慢慢地让深藏心底的仇恨和怨怒再一次翻涌上来，细细体尝这种熟悉的感觉。“我也一样，我的每一份仇恨都是真实的。”他好像不再害怕她的凝视，他自负地说，“所以你可以这样告诉他们，要他们等着，因为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莉莉望着眼前这位顽固不化的男孩，他仿佛为自己善于记恨的天性洋洋自得，但这也正是他的个性所在，他决不会伪善地假装自己已经原谅了那些他永远不愿原谅的人们！莉莉觉得自己真的开始理解他了，因为她已经不再试图去打消他报复的念头。她虽然隐隐地为他的未来担心，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了。
“只有一句话，斯内普，”她温柔地说，“恶行终究会掉过头来伤害自己……”
他知道她是在提醒他不要伤了自己，但他仍旧保持面无表情，“也请把这句话转告给他们。”他的语气冷得像冬日流淌过冰原的河水。
“我会的，”莉莉的绿眸眨也不眨，她平静地说，“愿梅林保佑你。”
——她要离开了。
斯内普心中一阵恍惚。他仿佛听见自己喃喃地说：“不需要梅林，我会保护我自己，在我自己选择的路上——而你呢，你的路在哪里？”
但她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
莉莉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的红发在风里飞扬起来。这个真诚而又狡黠的女人！看着她的背影，斯内普在心里发出冷酷的嘲笑。
此刻他的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他是如此释然、如此沉着——沉着得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知所措。他或许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喜欢莉莉，或许他只是喜欢自己对莉莉的那份情感——那份真实的、狂烈的、不可思议的情感！他以前从未从别人身上感受过那种情感，他既恐惧又兴奋、既抗拒又期待，他深陷其中，满心以为自己永远无力自拔了……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不，他对自己说，他并没有爱上莉莉·伊万斯，他只是喜欢上了“爱”这种东西……而她对他——也是一样！
她说得不错，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可她哪里知道，他的秘密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一个了。现在的这个秘密远比他记录在魔药课本上关于身世的秘密更大、更美、更危险！那是一个他要用一生恪守的秘密。
斯内普知道自己的心永远不会平静了。它会被这秘密点燃的情感之火时刻烧灼，直到所有的记忆随着他的躯体灰飞烟灭……
不！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晚她眼中美丽的神采，它会和所有的仇恨、痛苦和耻辱一道，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中。而所有这一切都会被心中那团火焰卷旋吞没，最终连同他自己一道燃烧殆尽。
是的，他绝不会忘记，这个女人，如此美丽、勇敢、坚定，她见证了他经历的痛苦与仇恨，以及更多无法言明、也无力承载的情绪。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他仿佛能够听到她的背影在对他轻声诉说：
——其实，并不是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其实，我们一开始就在不同的路上。
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事了。
对于未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魔药课教室里，詹姆斯·波特一进门就看见了他正四处寻找的女友。
“莉莉，你在这里干什么？忘了你的课本吗？”
“这不是我的，”莉莉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课本，“是捡来的。”
“捡来的？把它放进橱柜里吧，也许会有人来这里找。”
“会有吗？”莉莉仿似无心地翻动课本，看着书里那些潦草凌乱的字迹，不明所以地笑了。她打开橱柜，将那本书塞进一摞课本之中。
在詹姆斯关于约会地点的询问声中，她望向窗外，看见一个纤弱瘦小的黑色身影站立在灌木丛中，昂头望着霍格沃兹雄伟冷峻的城堡。
我会找到自己的去处。西弗勒斯·斯内普轻声说。
我发誓！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