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晨光立在寒风中,眼前是一片陌生的风景。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河床中静静流淌的河水,和河岸边成排的大树。左顾右盼四下无人,几分钟之后,她只好承认自己是迷路了。
这是她到蒋剑鲲家的第三天。
昨天——也就是开始工作的头一日,缪晨光过得多少有些战战兢兢,但总算是顺利平安地度过了。这份兼职其实并不算太难,她的工作也很简单:做饭,打扫房间,清洗衣物。
缪晨光习惯了早起,一大早就做好早餐,将几间屋子外加院落打扫遍了,又趁着阳光大好的上午将堆放在洗衣机旁的衣物洗好晒出。做完中饭,收拾好碗筷,她的工作就算结束了一多半。这之后的工作就更轻松,只要等太阳下山将晒干的衣物收起来,然后做一顿晚饭,便完成了一天的任务。这样一来,她的整个下午和晚上基本就是空闲的。
缪晨光很喜欢这样安排自己的工作,她不怕辛苦忙碌,也不在乎冬日刺骨的寒风和冰凉的自来水,她希望能够空出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寒冷黑暗的夜晚,她可以靠在暖气边或钻在被窝里读一读她从学校图书馆借的小说和原版书;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可以到院里晒晒太阳,也可以到附近的小店和公园转悠一圈——她发现这附近有一处被铁栅栏围起来的小公园,其实也不算公园,只是一小块绿地罢了,只是一旦被围栏隔开,从外头看来便觉得其中有许多新鲜,她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溜进去探个究竟。
至于屋主蒋剑鲲,他似乎没有早起的习惯,直到缪晨光打扫完其他几间屋子和院落,洗完衣服开始晾晒的时候,他才一脸阴郁地出现在屋门口。
他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缪晨光向他道早安,他只含糊应了一声作数。缪晨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吵醒了他才让他这么不高兴,也没敢多问,只埋头做自己的事。
吃完早饭后,他便消失在西边那间屋子里,直到缪晨光喊他吃中饭才出现;下午也是一样。
因为他说过工作的时候不让人打扰,缪晨光便什么也不问,并不是不感到好奇,只是怕把这份工作弄丢了。现在的她没有其他奢求,只求不要做错事,不要出岔子,安安分分地做好这份兼职,赚到这笔钱。
然而事与愿违。这才干到第二天,她就弄出了岔子。
今天一大早,缪晨光到村头的小店买菜。见那里的菜种类少,也不够新鲜,便又在邻居街坊的指点下,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说是就在附近,其实距离有点远,她沿着一条窄窄的小河行走,走上一座石桥,穿过一条宽阔的大马路,再走过几条破烂却热闹的街巷,才见到传说中的菜场。
买菜算是胜利大丰收,缪晨光提着一兜子菜往回走,谁知去的时候一切顺利,回来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此时此刻,她呆呆地站在一个前后不着的地界,心中一片茫然。她想了很久,记得自己明明是沿着河道行走,也过了石桥。可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陌生,空空荡荡的一片荒地,远处有一些看着不太眼熟的房屋;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于是不敢再向前,只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却没等来半个人。她犹豫再三,终于拿起小灵通拨了蒋剑鲲的号码。
过了好久他才接起电话。
“喂?”
“喂……蒋老师,我是小缪……”
“……谁?”
他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缪……缪晨光!”缪晨光的舌头几乎打结,“蒋老师,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你在哪儿?”
“现在这地方……我不知道是哪儿……我说不上来……我刚才去农贸市场买菜……”
他打断她:“我问你现在在哪儿……是条什么样的路,附近有什么?”
缪晨光忙打量四周。“我是沿着河走的,过了一座桥……这儿什么都没有,再前面才有房子……这儿有个牌子,说东面有个汽配厂……”
“你上错桥了。”蒋剑鲲说,“那里有两座桥,你应该走西面那座……你走过头了。”
缪晨光傻傻地听着,“那我……原路返回?”
“大方向没错,没必要往回绕……你继续往前,到了南面那个村再往西,穿过村子就是了……”
“往南?再往西?那是……往左手还是右手?”她最怕在北京问路,因为她这个南方人从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上下左右。
他果然不高兴了,只冷冷回答:“我不知道你的左右手哪个长在西面。你到了村里自己去问人。”
“可……”
一个字还没吐完,他就凶巴巴摔来一句:“你是不是哑巴?会不会问路?去找个大活人,挂了!”
缪晨光被耳边“嘟嘟”响起的忙音声活活噎在那里。
所幸她早已习惯了迷路这件事。在缪晨光看来,北京这座城市,无论大街小巷,模样长得都差不多。自从来到这里读书,她已经有过好几次把自己弄丢的经历,问路也是家常便饭。偏偏北京人指路喜欢说东西南北,她却怎么也辨不清方向,只能一路问人、一路摸回学校。
要不是沿途没遇到人,她也不会打电话去问蒋剑鲲了。
按照蒋剑鲲所指的路线,缪晨光朝南面的村子走去。她果真照他说的问了路,原来西面是在她的右手边。横穿过陌生的村落,终于见到了熟悉的房屋和商店。她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前。
快到家门口时,她一眼看见了蒋剑鲲。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戴了一副黑墨镜,手中的盲杖点着地面,笔直地站在路边,好像一根黑色的电线杆子。缪晨光一愣,忙快步上前。
“蒋老师!”
蒋剑鲲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对着她。他的头发被寒风吹得蓬乱,双颊冻得通红。脚下的硬泥路被车轮压得坑洼不平,他一个人走出院门恐怕有些费劲。缪晨光忽然有点感动,正想开口说些感激的话,他却一张嘴就将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多大了?买个菜都会走丢……一个大学生还不懂认路?你是白痴?还是跟我一样是瞎子,连脚下走的哪条路都不会看?”
“我……我对这里不熟……北京的路看着都一样……而且我也分不清南北……”缪晨光小声辩解。
“北京的路正南正北,我一个瞎子都能认清……你是不是连我都不如?我是不是得买个指南针挂你脖子上?还是打110请个警察叔叔陪着你买菜?”
“我……对不起……”感觉到他冷嘲热讽中的恼怒,缪晨光终究觉得心虚,只得轻声道歉。
蒋剑鲲黑着一张脸,默然了几秒。“去买张地图随身带着。不过,地图上恐怕不会标注菜场的位置。”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盲杖点地,一步步稳稳地往家走去。
缪晨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沮丧和难受。这份来之不易的短期兼职,就这样被她自己开了个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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