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不少人都在说纪炀自食恶果,明明自己根本没参加过科举,竟然对科举的事大放厥词。
从而引来现在的笑话。
纪炀如何当官,如何买官,小时候如何不想上私塾的消息也从汴京文报不胫而走。
中间门还夹杂着他把他爹都送到庄子上,如今独占伯爵府的“贤孝”事迹。
这些事可以说让人大跌眼镜。
跟纪炀以前的官声完全不符。
消息传到汴京府衙,传到伯爵府,这两个地方的官吏跟下人反而一点也不着急。
什么?
骂我们长官,骂我们主人家?
自己想想,你说得占理吗?
可以说这些消息丝毫没有动摇跟纪炀亲近人的心。
反而心里都明白,这是世家出手了。
国子监头一个站出来。
谁让纪炀开口要改革的就是他们那。
不过各地官学的反应倒是微妙。
各地官学长官不愿意分出利益给自己任地夫子。
可到底还是夫子更多,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能让生活条件提高点?
这谁不愿意?
两者相抵,倒是只有汴京国子监统一口径反对纪炀说的两件事。
贫家学子入学?可以,按照之前的做法就行,只要你成绩足够优秀,谁会不要你?
别的学生都能勤工俭学,凭什么你不行。
格外优待?
天将降大任,必然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话当然不会说这么明显,可意思是这个意思。
给底下夫子待遇?
可以,再商议。
成年人的再商议,那就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按照现在大多数人的看法。
纪炀提的这些事情,原本就很难办,几乎动了国子监的根本利益。
再加上他读书确实不多,也没走过正统科举,他提这件事实在不合适。
他好友颜海青提这事都比他提靠谱。
颜海青好歹是个进士!
反正纪炀在这事上,怎么看都不占他家娘子不用去宫里看诊,像是冷落不少。
再加上私下传的消息,说皇上醒后,纪炀还未被单独召见过,这事之后,更是见得少了。
此时的国子监内里。
这里坐着几个世家长辈,还有国子监祭酒,国子监主簿,以及几个官员。
仔细看的话,角落里还有文家人。
这文家人虽然在最角落坐着,但没人敢轻视。
“皇上原本就忌惮他,瞧他说的那些话,丝毫没把朝廷放在眼里。倒是想为万民做主。”国子监主簿撇嘴,“为万民做主固然是好事,但他实在不该如此强硬。”
“还有长公主的死,虽说是意外,可到底跟纪炀有关。”
“对啊,如果没人挑出来,长公主还是尊贵体面的皇上胞姐,如今这结局,跟纪炀脱不了关系。”
“皇上对长公主的宽容大家都看得明白,出了这事,怎么可能不心痛。”
这些人讨论一圈,琢磨出点意思。
纪炀锋芒太露,在朝堂上拿着法家的东西胡说一通,没有一个皇上能容忍此事。
救了皇上又如何,这种意图动摇国本根基的,只怕皇上早就想处置了。
现在皇上病好,明显要动一动他们。
世家日子不好过,难道纪炀日子就好过?
世家这些时日都不出来说话,纪炀倒是跳出来。
不过他们不认为看着皇上处置纪炀即可,他们肯定会推波助澜,让纪炀先名声尽毁,接着再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人的讨论到国子监祭酒跟文学士耳朵里,两人皆是一笑。
哪有那样简单。
看着太子跟纪炀的亲热样子,便明白皇上没有真的厌弃纪炀。
皇上对太子有多好,他们这些人最是明白。
皇上不喜欢纪炀,也不见得不喜欢他们。
之前宗室在的时候还好,现在又到世家。
祭酒看向文学士,见他神色淡然,笑道:“咱们两家在的时候,还没徐家江山。”
文学士这才抬头,认真道:“祭酒大人不要乱说,如今盛世太平,你我也是不愿万民有难的。”
这倒是真的。
即使他们侵吞土地,也爱好清雅。
到底会有那么一点底线。
只是他们有,不代表下面的人也有,能不能管教好下面依附他们的家族,也是个极重要的事。
“咱们这几家,最近务必要清查自家以及依附的各家。”文学士道,“万不能留一丝把柄,宁可多损耗些银钱,也不可让纪炀找到错处。”
“还有,纪炀的名声,不就是土地,田税,道路,水利积攒下来的。”
“你我两家难道不能做?”
“世家做起这些,可比他们要顺手。”
毕竟他们手底的人脉路数可是不少。
如果做起事来,只会比纪炀那边还要热闹。
只是有一点不爽。
这似乎是被纪炀裹挟来做。
若不是纪炀,他们也不用大出血。
如果想要拉下纪炀的名声,那就不能让他一枝独秀。
他做的那些事确实不好抹黑,但只要不那么突出,这名声也就很快会被拉下来。
所以他们一边质问纪炀科举资格,当官资格,一边要跟纪炀比这谁对百姓好。
到那时候,百姓也不会只看着他,不会只把他当英雄。
世家下令自我清查,再去做修桥铺路修建水渠的好事,速度其实比一般官府通知还要快。
中原王朝很多乡里的水渠水利,其实大部分依靠的都是宗亲势力,世家在下面的耕耘自不用说。
现在六月份,田地收获之后,就可以减免田租,甚至不用减免,只要不多加派,足够当地百姓感激涕零。
趁着农闲的时候,各处的破烂浮桥,以及泥泞道路,统统都有所动作。
得到好处的百姓乡亲肯定高兴,被逼着出钱,逼着少收田租的世族则暗骂纪炀。
全都期盼着纪炀赶紧下台,他们也就不用做这些事了。
有时候确实要卷一卷,卷一卷自己,顺带着便卷了对手。
世家能绵延百年千年,自有自己的智慧。
他们不能像皇家宗室那般硬碰硬,这种软刀子对纪炀才有用。
时间门到七月初。
各地不过开工一个月,汴京文报已经对世家各族大肆夸赞,目的只有一个。
纪炀又不是独一份的好官。
他做的事,各家也在做啊。
只不过各家不愿意张扬而已,不信的话你们去问问。
看看各地情况?
可话说出来。
只要纪炀今日倒台,那现在做的一切事情,他们都会立刻停手,继续躺在吞并来的土地上享乐。
纪炀对这些心知肚明,也看出世家跟国子监确实要更高明一些。
世家开始做利国利民的事,拉下他的名声,削弱百姓对他的推崇。
国子监抓着他官职来路不正的事情不放,攻击这个弱点。
这确实比宗室厉害太多。
一定要形容的话。
宗室便是蛮干。
世家在智取。
如此两股势力较劲,皇上那边乐见其成。
估计恨不得他们再努力点,再比一比,开始真正的“官声”竞赛。
想要好官声,就要对百姓好,对百姓好那就是他们要让利。
只要百姓稳固,徐家江山便稳固。
这是一个没什么人受伤的世界。
可大家都知道。
这种好景象不会持续太久。
纪炀一旦落败,如此大好情形立刻化为泡影。
一个纪炀。
竟然能搅动整个承平国。
作为纪炀本身甚至跟皇上一样,想替世家鼓鼓掌。
撕,快点撕,撕得再响亮点。
官声不官声的,这算什么。
七月初三,急急忙忙赶来的韩潇,以及韩家几个子弟终于到了汴京城。
他们这一路上算是风餐露宿,总算赶到汴京。
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纪炀。
韩潇如果不是顾及礼仪体面,甚至想翻个白眼。
纪炀啊纪炀。
你这人怎么天天算计我!
他要从古博城离开时,纪炀答应的极为痛快,他就该想到是个骗局!
纪炀那人的心思,估计早就想到有朝一日还要他过来帮忙。
而且直接到了汴京。
说实话,就算皇上跟纪炀不写信,但这些消息传到潞州,韩潇也会亲自跑一趟。
只是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奈。
来汴京的路上,韩家人便发现沿途不少县城村落,都在按照纪炀的方法减田租田税,更要修水渠普及化肥等等。
稍微一问,便有人说是朝中文学士牵头,带着世家们做的。
还说,世人都夸纪炀是个好官,文学士他们也是啊。
更说纪炀是买官来的,不如文学士他们官位来的正当云云。
这些话太有指向性,韩家人稍微想想便知怎么回事。
他们所做的事,看似跟纪炀无关,其实都跟纪炀有关系。
这些利国利民的事,韩家不会阻止,纪炀更不会阻止,即使这些事会对名声有损,但纪炀向来不在乎这个。
所以韩家五人到汴京的时候,心里对纪炀更多了担忧跟敬佩,半点升不起其他想法。
毕竟谁能看着自己名声越来越差,反而如此淡然?
韩家到汴京,纪炀亲自来接,一路把韩家几人接到伯爵府,韩潇头一个发现不对劲。
依自己跟纪炀的关系,他家用得着严阵以待?
还是说另有其他客人?
韩潇能当韩家家主,本就厉害,又做了几年古博城的城主,更是敏锐。
等纪炀把他引荐给当朝太子徐九祥的时候,韩潇更是无语看向纪炀。
你没事吧?
没事吧?
我千里迢迢过来,是给你洗刷文盲的称号!
你呢!
纪炀给徐九祥使眼色,太子果然从善如流,语气带着真切的欣喜:“您就是古博城的城主,韩家家主,韩潇韩先生吗。”
“久闻大名,孤心向往已久,如今终于见到本人。”
在太子旁边的金家大公子,也就是太子未来的大舅哥道:“韩家书香门第,世家豪门,先辈著书无数,更出过无数书画家,诗人豪杰,我等如今还在瞻仰韩家先辈的佳作,实在敬佩。”
金家大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人,跟林启比少些笑眯眯的狡诈,可聪慧程度不相上下。
刚到纪炀家里,就被一阵吹捧,韩潇只得回礼,他本就不是个强硬性子的人,人家客气,他自然也客气。
纪炀倒是在旁边没什么话说,韩大夫这次也跟着前来,在跟林婉芸讨论青霉素的事。
纪炀看着他们寒暄,最后轻咳道:“来都来了,先吃饭吧。”
“你们这路上肯定辛苦。”
韩潇皱眉:“你的事?”
纪炀摆手:“不打紧,清者自清,再说我也确实没科举过,也是买官来做。外面骂得没错。”
听着这话,仿若不在说自己一般。
但在场的众人,谁不知纪炀的本事,谁不知道他心怀天下。
如今下面轰轰烈烈“为民请命”为百姓减轻负担,还不是因为他。
说来好笑,因为他,许多人的日子才好过些,反而名声更差了。
见纪炀是真的不在意,韩家人略略洗漱,便被拉着吃饭说话。
这桌上,太子徐九祥,金家长子,林启,纪炀,晁盛辉,井旭,颜海青。
再加上林婉芸,映月郡主,再有颜海青的娘子。
韩家来的五人分别是韩潇,韩大夫,精通算术的韩松康,再有两个韩潇的子侄辈,看着不过十三四岁。
最末尾是江云中跟江白鹤。
他俩在潞州扶江县的时候,就跟着蹭饭,今日也不例外,到底是自己家,他俩肯定不客气。
这一桌子人,最小的十三四。
最大也就是金家长子,今年二十九。
都是极为年轻的青年才俊。
徐九祥是个好脾气的,除了耳根子软点,面软点,没什么坏处。
高位都如此,下面自不用说。
纪炀特意把韩潇安排到徐九祥身边。
以韩潇的性格,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未来君主。
韩家骨子里透着怕事,不想仰仗君威脸色。
人家徐九祥又是和和气气。
而且满朝青年才俊过来给韩家接风洗尘,这份体面,朝中找不来第二人。
就算如同韩家这样淡泊名利的世家,心里也是感念君主的看重,君主对他们的好。
此时的宫里,皇上跟林大学士还在勤政殿里,林大学士笑着道:“让韩家过来,是给他洗刷罪名,他倒好。”
皇上也笑,不过摇摇头:“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在他们两个老了的时候,有个纪炀出现。
世家用修水利修道路减免田租来跟纪炀对抗,是他们俩微微吃惊的。
但更让人吃惊的是,纪炀原本可以从中作梗。
可他只是看着世家用这些东西来污损他的名声。
当官的,要么为财,要么为名。
也就是纪炀了。
看着世家热热闹闹做事,甚至暗中传消息,说他们做得不如纪炀,哪哪还有缺失。
这消息一出,世家肯定开始找补,只恨不能一蹴而就,直接比过纪炀的功绩。
皇上还略略算了算:“他们这次也是大出血了。”
这都是实打实需要银钱人力才能做成的功绩。
对人力还不能苛刻,否则得不偿失。
拉下纪炀的名声,耗费他们不少金钱精力。
林大学士对此是有担忧的,那些人肯定会把账记到纪炀头上。
只是见纪炀对此毫无顾忌,让他这个老人家都忍不住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想法?
真的不担心?
还有工夫把韩潇引荐给太子?
不过这个举动倒是让皇上很是满意。
韩家极为特殊,他们只会在最太平安稳的时候出世。
他家那种小心谨慎的态度,是让皇上都暗暗吐槽的,前几年他们倒是以后出世的想法。
灌江府那种情况,让他们又龟缩回去。
可以说,韩家能不能出世,跟他们能力没多大关系,只要他们能主动出来,就说明此时朝堂处于安稳时间门,是前朝皇上都拿出夸耀的事情。
作为现在的皇上,他其实也挺想要这个殊荣。
原本以为不太可能了。
纪炀这一手,倒是让他很是高兴。
毕竟简单来说。
韩家出来,证明当朝皇帝做得好。
哪个皇帝能扛得住这样的夸赞。
这会把韩家引荐给他儿子,皇上自然更加高兴。
对于林大学士的问题,纪炀到底想做什么,饭后送走太子的韩潇也问了。
纪炀跟韩潇在侧厅喝茶,纪炀悠闲自在,韩潇却发问道:“你把我喊过来,接下来呢?”
“我把你这些年的文章全都带来了,绝对能让那些人闭嘴。”
国子监不是说纪炀没文化,不配当官吗?
这些东西绝对能让他们闭嘴。
韩潇等着纪炀下一步计划,纪炀却笑:“不急。”
“不急?”韩潇皱眉,“外面都怎么说呢,你没听到?”
“再好的名声,都经不起这样的消磨。”
世家较上劲,花了血本跟纪炀比政绩。
此消彼长,再加上对买官之事的抹黑,纪炀真的不担心?
还不趁着自己过来,那些人还反应之前,赶紧一波澄清。
纪炀不是有京都趣闻吗,赶紧澄清啊。
纪炀给韩潇倒杯茶:“这是太子给的茶叶,你尝尝。”
韩家人是爱茶的,可这会注意力还在纪炀身上。
“太子仁德宽厚,实在是个不错的未来君主。”
听这话茬,韩潇明白意思,刚要拒绝,说一句自己送了东西,帮纪炀澄清之后就走。
但纪炀下一句道:“你今日到汴京,那边肯定听说了,这会必然在猜你来汴京的目的。”
“为了不让他们猜到你来此真实原因,便装一装,装作被我引荐给太子殿下。”
“只当是我为了讨好皇上,讨好太子,所以让你来。这样便查不到文章的事了。”
当初韩家知道纪炀不通文墨,有心想教他。
可又担心惹祸上身,所以两者将此事直接瞒下,没人发现韩家暗地里是纪炀的老师。
所以这事也好隐瞒。
只是要给韩家急匆匆到汴京找个好借口。
否则肯定会发现端倪。
纪炀给的借口便是。
我假装把你引荐给太子!
当个借口好不好!
韩潇看他。
这是假装吗?
你没引荐吗?
只是纪炀为何不澄清?
他不相信纪炀不懂,这事肯定越早越好。
他非但不赶早,甚至要找个借口隐瞒?
纪炀见他疑惑,笑道:“如果我现在澄清了,一举击垮世家,让他们垂头丧气,如同败家之犬。”
“那刚修建一个月的水利化肥,刚开始减免的田租地租,还作数吗?”
韩潇猛然皱眉。
纪炀打的是这个主意?!
世家本就是带着拉下纪炀的想法,所以才会让利。
他们让利,是为了更好地持续性牟利。
一旦纪炀逼他们溃败。
一旦他们想明白,就算让利,以后也不能谋利。
那现在所做的一切,肯定会立刻收回,立刻减少损失蛰伏起来。
纪炀是在用自己的名声,自己积累多年的官声,来换下面百姓的利益?!
纪炀之前总会周旋许多筹码,可他这次的筹码是自己。
或者说,自己多年的努力。
消耗他的官声,换来下面百姓的一时松快。
韩潇面前的茶迟迟未动,反而纪炀吃出几分滋味,好茶就是不一样。
纪炀轻笑看他,开口道:“怎么?不值得?”
韩潇并未说话,他心里也觉得值得。
但换作他,他虽然会这么做,却想不到这么做。
牺牲自己这种事,总会排在所有想法之后。
更别说明哲保身的韩家。
“别这么看我,等我这官声也支持不住的时候,还是需要你来澄清的。”
“只是澄清之前,不能让他们知道文章的事,你就要有个合理的借口留下。”
见纪炀还是一如往常挖坑,韩潇无奈:“这个借口不是已经有了?”
“我被你引荐给太子,准备留在汴京任职。”
以韩家的情况来看,不用科举也有官做,靠的就是名声。
这倒是许多世家为官的路数。
这种路数会比纪炀那样的名正言顺。
同样走后门做官,也是有差距的。
纪炀早早清楚,他这买官的事情,迟早是个大坑。
如今既然坑都在了,不如往里面浇点水,从大坑变成蓄水池,算是废物利用?
纪炀乐观得很,这汴京府尹跟太子近臣做得开心,旁人的担心也不放在心上。
韩潇的到来,让世家那边确实又不高兴了些。
韩家他们都知道,避世,龟缩,好听的难听话的话都有。
但不能否认他们的才华。
更不能否认人家的学问。
至少韩家到了朝堂上,纪炀那边多了个十分有学问的人。
他也是算下过功夫了,如今朝堂名声不好,便请来韩家好拉拢圣心,拉拢太子。
但这有什么用?
只要他还在提议改革国子监跟官学。
他们就还有抨击的角度。
买官这个天然缺陷,是纪炀如何都不能避免的。
也不知纪炀哪来的精力,现在还在主张改革国子监跟官学,更推举不少真贫家出身的子弟,说什么,他们最了解乡里,最了解民生。
还说什么,要给他们更多机会。
机会就那么多,给他们了?那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呢?
可这种说法,显然让很多穷人赞同。
特别是纪炀待过的潞州跟灌江府,中间门的凉西州也一样。
全都在鼓励穷人的孩子读书。
纪炀甚至还在工部商议,怎么降低印刷成本,怎么降低纸张的价格。
如今够便宜的了,还要再降低?是想让最穷的人也能学会高贵的诗文吗?
这一番折腾下来,还真让工部做出更便捷更便宜的印刷工具,估计只要纪炀争取完那两项改革,便会立刻顺势推下去。
到时候还真是书贱如稻草了。
文字也好,知识也好,本就是统治阶级的特权。
下面百姓越蠢越好,哪能让他们真的学东西。
皇上欲言又止,纪炀帮他打压世家的时候,顺势夹带了自己的“私货”。
可他又深知纪炀的想法,也知道让百姓开民智不是坏事。
但这种做法,显然更让掌握教育资源的国子监震怒。
当教育不再是特权,那又会把他们置于何地?
特别是灌江府那边。
那边百姓动不动喊着平等,喊着地主家有的,我家凭什么不能有。
更别说他们因为识文断字,多少轻易蒙蔽多少侵占土地的方法都不管用。
纵然有些豪强多买了土地,请佃户的时候都要客客气气。
因为纪炀留下的根基太过猖狂,那些佃户竟然会联合起来抵抗。
真是气死个人。
如果整个承平国有样学样,那还了得?
虽然现在捏着鼻子给自己治下自己土地的百姓让利,但也不代表他们真的愿意给出去。
从六月到七月,如今八月份,他们放出去的血实在太多了。
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好在银子花出去有效果。
现在下面百姓提起好官,也不止纪炀一个。
更有不少官员,全都是以“扶百姓”“分土地”扬名。
特别是文家几个官员,对百姓谦逊有礼,那照拂的力度,可比纪炀强多了。
再想仗着官声跟他们大声说话,那是做梦!
在异常诡异的情况下,两方竟然比着刷战绩。
不管内里如何想,百姓们纷纷称赞朝廷,称赞朝臣。
硬生生把朝中局面如此扭转,纪炀所做的一切,都让人侧目,即使世家里有些人,心里都在暗暗钦佩。
时间门进入八月,算起来宗室凉了小半年,那些科举出来的宗室总算松口气,可以想办法开始寻外放了。
其中徐铭就是他们主要交流对象。
当初被梁王派去灌江府跟纪炀竞争的徐铭,在灌江府是很丢人,派到其他地方,竟然十分不错。
算是少有给宗室争脸的,也让皇上脸色好看许多,允准科举出来的宗室子弟们出去外放,但想要的特权是没了,只能凭借自己一点点挣。
而世家跟纪炀因为国子监改革的事,进入白热化,双方都不让步。
不过让世家惊讶的是,不管他们怎么抹黑纪炀,他的名声似乎都没到低谷,纪炀本身也不甚在意。
废话。
想想纪炀没出汴京时候的名声。
再低谷,能比那时候还低吗?
还有,如今汴京许多流行货物都出自纪炀的手,那灌江羊,如今价格还居高不下,谁不服气。
更多的,还是汴京润物细无声地改变。
比如各个行会的标准,汴京码头的整修,来往百姓的安置,以及照顾各个里坊的老弱妇幼。
他手下捕快小吏日夜巡街,让汴京的治安更上一层楼。
连赌场私娼都抓了好几回,更救下来不少无辜百姓。
还有京中权贵子弟,都不敢任意妄行,实在再好不过。
这些事情说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可实际对百姓的生活大有裨益。
京郊更不用说,各处田地哪里没有他的身影,他跟太子殿下设立的农庄里请了许多厉害农人。
说是要把天下种田好用的方法都汇集起来,互通有无。
京郊是最先受到便利的。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不管纪炀如何低调,总会有人记住他做的事。
至于买官的事。
你们朝廷里,就他一个买官的吗?
世家对此也万般无奈。
乡野之间门,舆论算是打了个平手。
好在朝堂上,对纪炀的口诛笔伐很是占上风。
毕竟一谈论到写作文章,纪炀直接闭口,反驳得余地都没有。
他都这样的,其他人更不用说。
再看看他每次写的公文,什么华丽词汇都没有,更不会引经据典,全都大白话,简洁是简洁的,但不好看啊。
你这样的去科举,早就被刷下来了!
还当官!
还改官学跟国子监?!
做梦!
纪炀似笑非笑看着他们,指了指说话那人:“擦擦口水。”
???
看!
世上有比他更会气人的吗?!
不过这次朝会吵完这件事,还有另一件要事。
那就是一向避世的韩家来了!
虽说之前也在灌江府古博城做城主,到底没有正式授官,这次跟以往不同,他正式接受皇上任命。
到了国子监任职,直接做了国子监监丞。
监丞这个职位,在承平国算是国子监内里三把手,但职位特殊,属于监察部门。
一定要类比的话,像是各地的通判,官衔比国子监祭酒,以及司业低,可实权不小,直达天听。
要说韩家的地位,也够得上这个职位。
问题在于。
韩潇乃纪炀推举,是纪炀跟太子的人。
这便有些不同。
韩潇由纪炀推举给太子,再由世族应天金家举荐朝中。
完完全全的太子一派。
太子此举,岂不是完全站在纪炀那边。
这个认知让纪炀在朝堂上又扳回一城。
再这样下去,纪炀那边丢了不少名声,可他们损失却是无数真金白银。
可事情做下去,若半途而废,岂不是平白给纪炀添名气。
好在他们家底殷实,这点还不算什么。
除开他们两拨人吵架。
朝中更重要的事还要数太子大婚。
皇上日渐虚弱,大家都看得出来,太子执政渐渐有些模样,等到他大婚之后,估计会交给他更多事情。
世家肯定会在太子真正掌权之前,彻底解决纪炀。
否则以太子对纪炀的信赖,那时候他会更难对付。
所有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太子大婚上。
金家的二小姐正式住进京郊皇家别院,在这学习皇室礼仪,虽说身为世家小姐,这些都是必备功课,她在应天被列入太子妃名单的时候也已经开始学习。
但这些都是规矩,一步都不能出错。
按理说太子大婚,准备的时间门应该更长些。
谁都知道皇上如此行事,是怕自己再像三月份那样,所以早早铺路。
应天金家自然是没意见的。
其实皇上会选他家,金家也有些意外。
他们家一直低调,算是偏安一隅,汴京那么多门户没选,偏偏找了他们,连皇后娘家都只能做侧室。
应天金家得此厚爱,肯定将身家放到太子身上。
到汴京之后,得知太子如此宽厚,便知这是他们金家的时运来了。
所以对五月份定亲,十月份大婚完全没意见。
有意见的都是傻子!
至于帮着纪炀,那也是金家人看得通透,他们不用管其他的事。
太子喜欢的,就是他们喜欢的。
太子要帮的,就是他们要帮的。
纪炀送走过来喝茶谈事的金家大公子,见他面带遗憾离开,纪炀反而笑笑。
林婉芸走了进来,惊讶道:“他要教你写文章?”
纪炀忍笑:“对,他要教我写文章。”
其实最近不止金家大公子一人这么说。
今科状元,那个补丁书生叶锡元,也结结巴巴说过这件事。
“下,下官也算通些文墨,若纪大人不嫌弃,要不然咱们一起读书做文章?”
这说的都很客气了。
不过今科状元说自己通些文墨,实在太谦虚了,估计是顾及纪炀的面子。
但他跟金家大公子一样,都想教他科举文章,好让那些质疑纪炀学问的人闭嘴。
林启也委婉提过,甚至颜海青都来问过几句。
全都被纪炀客气送走。
这些消息传到国子监那边,自然好一通嘲讽。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林婉芸却晓得相公跟韩潇的往来。
更知道便是没有韩潇,她家相公同样手不释卷,比多数考过科举的人看书还要多。
纪炀又笑,也就婉芸懂他了。
至于韩潇?
韩潇都懒得登门,纪炀本事他还不知道,若真想写花团锦簇的文章,那简直信手拈来。
如今要不是为了持续让世家放血让利百姓,早打他们脸了。
纪炀想打人脸的时候,可从来不含糊。
他这会正忙着在国子监当官呢。
他这一来,国子监里面立刻微妙起来,不过有纪炀娘子林婉芸在,两人倒是可以联手挑战一下国子监的权力中心。
韩潇刚想到这,下意识给自己一巴掌。
这都是跟纪炀学坏了!
以往他哪会有这样的想法!
意识到这之后,韩潇看向纪炀的眼神更加怨念,倒是让国子监学生们更害怕韩先生几分。
韩先生,莫不是要哭吧?
外面还在因为纪炀到底有没有学问,到底适不适合做官吵架。
皇上跟太子却在看因为纪炀的缘故,下面多少世家在放血利民,纪炀一人牺牲名声,换来无数让人侧目的让利。
单凭这一点,纪炀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普通民众不明白此事,皇上还能不懂?
甚至还因为纪炀名声削弱,没那么忌惮他,更好用他了。
皇上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纪炀,到底有没有算到这一层。
不管有没有算到,他都会再助纪炀一把力。
皇上对太子道:“十月大婚,迎亲礼官,便选纪炀吧?”
他的傻儿子当然一个劲点头。
徐九祥对纪炀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不会拒绝。
迎亲礼官,一般由宗室亲王来做。
太子跟皇帝娶妻,肯定不会像普通人家一样亲迎。
要选近臣,或者宗亲代替。
若没有纪炀,该是宗室平王,又或者林大学士迎接,连文学士都是第三人选,可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
等皇上圣旨下来,朝野上下这才意识到,世家再攻击讨伐纪炀有什么用!
人家要给太子当迎亲主礼官了!
你们还在这斗?
手段是不是需要升级了?
消息传出,文学士,国子监祭酒也没了往常的淡然。
此等要位,怎么能给他?
怎么可以给纪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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