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纵情四海
◎我还以为邵小姐,真的没有英文名。◎
新的工作日开启于不甚作美的天气。
从卧室阳台向外眺望, 天边低低压着阴沉的黑云,灰蒙蒙地从远处朝半山的方向侵袭过来。
天文台一早挂出三号风球预警,船舶接连回港栖风, 大大小小的游艇也整齐地停靠在码头边的泊位上, 海滨泳滩升起红色风浪旗,在一片灰寂的画面中显眼地飘着。
陈棠苑在房里待到午餐时间才下楼。
陈家大宅里依旧岁月静好,像一艘航行平稳的巨型轮船, 破开汹涌的惊涛, 深深扎沉于水面, 船里人感受不到半点高风巨浪。
陈玮芝陪着老太太在厅里看电视。
70年代的黑白残片, 沙沙的噪点放大在屏幕上, 倒也与室外的天气有些应景。
陈老太看陈棠苑背着包下来, 关心了一句:“外面正打风,有什么事一定要出门?”
“三号风球而已。”陈棠苑把包挂在架子上,“有多严重啊。”
只有挂到八号风球,才意味着全港停工停课放大假, 因此对“不想翻工”的上班族而言, 八号以下全算作耍流氓。
陈玮芝跟着问:“苑苑姐, 你要去哪里?”
陈棠苑这才注意到陈玮芝身上的哥特式高腰褶裙, 像从16世纪的欧洲宫廷穿越来的贵妇, 完全没有少女感。
陈棠苑歪着头:“芝芝, 你身上这件衣服,没见过的呀。”
“是今早妈咪让人送过来的。”陈玮芝扯了扯花边, “妈咪说这边房间里的衣服都旧了,不好再穿了。”
陈棠苑:“哦……”
服了, 这都要远程遥控。
陈老太又道:“苑苑, 你跟谁出去?不如带上芝芝一起, 她一个人呆在这里,也闷。”
陈玮芝赶紧拒绝:“我不闷的,嫲嫲,我就在家里陪你。”
陈老太道:“是不是你妈妈不准你乱走?怕什么,她若是讲你,就说是我叫的。”
陈棠苑忽然记起庄律森曾问过她,陈玮芝是谁,似乎对陈玮芝很感兴趣,这若是见了真人,那还得了……
况且,他既然是梅仑的人,现在应该也知道陈玮芝的真实身份了。既然如此,于情于理,他对陈玮芝,肯定会比对她还要上心吧。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她也可以完全斩断念想了。
陈棠苑跟着附和起来:“可以啊,那我带芝芝一起去吧。”
陈玮芝却很坚决地摇头:“我今天不想出门。”
陈棠苑不死心,继续邀她:“走嘛,就说是我非要带你去的。”
陈玮芝还是不肯:“不关妈咪的事,是我自己不想去。”
陈玮芝换了个坐姿,侧背过身并不看她,陈棠苑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陈玮芝坚持不肯去,她也只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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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玻璃门看Nancy引着庄律森朝这边靠近,陈棠苑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频率。
她今天穿着纯黑色员工制服外套,临时问Nancy借的,尺码还有些偏大。头发规规矩矩地向后挽起,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
方靖莘远远见到来人,撑着办公台起身迎接,经过陈棠苑身边时,在她耳边低声夸赞道:“绝了,真的很帅。”
陈棠苑跟着走上前,察觉到他走入门内时,视线似乎率先落在她身上。她堪堪与他对视,还没想好该拿出怎样的神情去应对,方靖莘已经开口在招呼他。
他的注意力不露痕迹地移开,她紧绷的神经也随着他抽离的视线一点点松懈下去。
虽然早就预想过这样正式的场合下,他就算有疑惑,也不可能会主动多问些什么,可那些早早想好的解释与借口梗在嘴边,没有说出的机会,还是不免令人气闷。
她听到他们在谈论天气。
长窗外,雨已经开始下起来。
厚重的云翳堆积在大厦半腰的楼层间,完全把地面上的景致隔绝开。
中环的建筑鳞次节比,悬浮在云霄之上,呈现出一种置身海市蜃楼的幻境。
陈棠苑又去看他身边的林泽。
林泽当然也认出了她,内心比热带风暴过境还要不平静,但也只能把许多问号死死压住,礼貌地点头一笑。
方靖莘把话题引到陈棠苑身上,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理,Rosine。”
陈棠苑职业化地欠了欠身。
“Rosine。”
庄律森重复着这个名字,望着她轻笑了一下,依旧是那样柔和的目光,“我还以为邵小姐,真的没有英文名。”
“……”
陈棠苑噎了一下,才生硬地答:“工作后才起的。”
她都忘了自己还说过这个,他倒是记得够清楚。
方靖莘有点浮夸地演起来:“Rosine,你认得庄先生?”
陈棠苑点头:“见过几次……都算认识吧。”
她似乎有些拘谨,庄律森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陈棠苑会出现在这里,他其实并不太意外。这也恰好印证了当初的推测,萃珑发来的合作咨询,真的与她有关。
庄律森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推掉那一封不起眼的邮件。
“是吗,也太巧了。”方靖莘接话,将三人引到会客沙发上坐下,一边问:“喝点什么?咖啡、红茶?”
林泽与迈克都点了红茶,陈棠苑等了一会,问道:“庄先生呢,需要什么?”
庄律森坐在沙发中央,手肘抵在腿上,抬头应道:“还是邵小姐帮我决定,可以吗?”
这个“还是”用得就有些巧妙,听在外人耳里,仿佛两人颇为熟稔。
屋子里的几道目光都迅速朝她转过来,陈棠苑脸蓦地一热,轻轻嗯了一声,垂着眼走出去。
才离开办公室,便背身躲在拐角之后,靠着墙长舒一口气。
门外正忙着敲表格的正牌助理被吓了一跳,立刻推开键盘,走过来关切地唤她:“陈小姐?”
陈棠苑拍拍发烫的脸颊,吩咐道:“走吧,去冲茶。”
陈棠苑倚着门框等助理备好茶水,走上前接过托盘:“我拿进去就行了。”
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林泽站在沙发旁,看到她走过来,立刻上前替她拉开玻璃门。
陈棠苑将一杯红茶摆到庄律森面前。
庄律森停下对话,注意力在杯子上停了停,客气地应道:“谢谢。”
陈棠苑端庄地退到方靖莘身后站着,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今天又是一身商务西装,平整地裹出笔挺的身形。
他此时正神情严肃地专注于旁人的提案中,偶尔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大多很简短,但都十分中肯到位。
在场有外国人,所以他们谈正事用的是英文。
陈棠苑沉浸在一片抑扬顿挫的韵律中,从他沉静专注的眉眼里,窥出几分年少时的锐气。
原来他依旧留存有那张旧照片里的张扬与锋芒,只是如今收敛得更好,也更成熟。
方靖莘好像与他相谈甚欢,不时发出一两阵气氛融洽的笑声。
她没有去细听他们谈论的商业内容,兀自出神了片刻。
靖莘说得对,像他这样的人,哪里需要费力讨好女孩子。
只是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前仆后继而去的人,应该就有很多了吧。
她以为自己早已坦然,明白与他始终不会是一路人,想来见他也不过是出于纯粹的欣赏与好奇。
然而此时再度对上,却头一次体会到情感不受理智控制的慌乱。
陈棠苑闷闷地抿着唇,低头去盯自己的鞋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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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24、纵情四海
◎生块叉烧都好过生我。◎
直到他们会谈结束, 从沙发上站起来起来,陈棠苑才终于回过神。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色仍是灰的。
陈棠苑跟在几人身后, 一并朝电梯厅走去。
方靖莘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语气热络地与庄律森闲聊起港城的热门餐厅和景点。
从背影上看,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倒也蛮登对的。
她竟看得有些不是滋味。
倒是林泽放慢脚步, 凑到她身边, 咧开嘴与她打招呼。
“原来邵小姐在这间公司工作, 上次来, 怎么没有见到你。”
陈棠苑总算有机会把提前想好的理由说出来, 立刻应道:“上个礼拜刚好休假。”
说完, 下意识看了一眼庄律森,而他正在听方靖莘说话,似乎并没有留意她的解释。
陈棠苑气哼哼地想,好像只有他们能聊似的, 她同样可以与别人相谈甚欢。
于是, 她又朝林泽问道:“那天的叉烧, 好不好吃啊?”
“嗯?叉烧?”话题转得太快, 林泽有些一头雾水。
陈棠苑没想到他竟然不知情, 也跟着愣了一下。
庄律森却听到了, 立刻停下那边的话题,替她补充:“上次打包回去的叉烧, 是邵小姐推荐的餐厅。”
“哦哦哦哦……”林泽醒悟过来,立刻抬高音量赞道, “好吃, 绝对好吃, 我一看色泽就知道,绝对是正嘢来的。”
林泽竖起大拇指:“原来是邵姹小姐的推荐,听名字就知道,错不了。”
庄律森的脸色率先沉了沉。
陈棠苑不喜欢别人拿这个名字来开玩笑,他在这件事情上翻过车,心有余悸。
陈棠苑这一次却并没有不开心,她继续笑盈盈地问:“其实,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叫邵姹?”
林泽十分配合地思考了片刻,才摇头问:“为什么?”
陈棠苑开始讲故事。
“我妈妈刚怀上我那段日子呢,好奇怪,除了叉烧,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但是家里呢,那个时候好穷,根本买不起那么多肉的,所以为了照顾我妈,家里其他人一连吃了好几个月的素。”
故事说到一半,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下。
“结果我刚生出来还是很小只,一点不像有营养的样子,我阿爷就很郁闷,说生块叉烧都好过生我。所以到了要起名字的时候,就说,干脆叫邵姹算啦。”
所有人:“……”
林泽看她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抽了抽嘴角:“原、原来如此,都挺周折,很有纪念意义。”
方靖莘捏了捏鼻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不知道陈棠苑还有这样的演戏天赋,故事张口就编出来。
庄律森同样神情复杂。
她像是对这个故事很满意,而他却不知该捧场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陈棠苑环视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似乎也觉得有点太冷了,于是自顾自总结道:“所以,经我认证过的餐厅,当然不会有错,少说也能挤入全港前十吧。”
林泽忍住笑,继续浮夸地追捧道:“这下我懂了,邵小姐绝对是阅叉烧无数。”
陈棠苑手背托着下巴,也笑得嫣然颤颤,眼角牵出半弯的弧度。
“买了这么多,没有浪费吧?”
“当然没有,怎么会。”林泽哈哈道。
随后,又很有求生欲地把话题引到庄律森身上:“Layson比我这个亲生儿子想得还周到,一早就交代过给我妈送去,全让她益了街坊,人人有份。”
“哦,是吗。”陈棠苑并不领情,依旧只顾着与林泽说话,“原来林先生也是港城人,港城哪里?”
话题转移失败,林泽偷偷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庄律森,讷讷应道:“荃湾……”
“啊,荃湾。”陈棠苑兴奋道,“我小时候也住在新界来着。”
林泽唯有保持尬笑:“还有这样巧的事?”
陈大小姐家住哪里,在场人里恐怕只有麦克不太清楚。
偏偏她还顺着话题聊得兴高采烈,热情又反常地与他套近乎,好像在刻意回避其他人。
林泽开始后悔主动凑上前与这位大小姐打招呼。
方靖莘也想开口提醒陈棠苑几句,好在电梯总算到了。
连带一头冷汗的林泽也暗暗松了口气,率先逃进去,再也不敢多看陈棠苑一眼。
电梯门完全合起。
陈棠苑立刻垮了笑意,将工装脱下来,搭在臂弯里。
“好了,Office Lady一日体验结束。”
她稍稍跺了跺脚,缓解久站的肌肉,朝Nancy说:“衣服我洗好后还你。”
方靖莘从背后将衣服抽出来,塞回Nancy手里:“送到附近干洗店去吧。”
Nancy先一步离开。
方靖莘问她:“晚上吃什么?天气不好,就近吃楼下的沪菜可以吧?”
电梯数字快速地向下跳跃,陈棠苑收回目光。
“不吃了,想回家休息。”
方靖莘抱着臂探究地看着她:“噢?我还以为你有话要跟我说。”
陈棠苑的脸又是一烧,别捏地快速否认:“没有呀。”
方靖莘揽过她的肩膀:“走吧,陪我,我有话想说。”
作者有话说:
以为自己没有掉马的陈大小姐演得很敬业。
感谢在2020-10-31 21:18:32~2020-11-01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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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25、纵情四海
◎怎么觉得有点像变态。◎
萃珑楼下的沪菜餐厅她们常去, 方靖莘没有翻菜单,直接点下蟹粉小笼、豆浆胜瓜、龙井虾仁、豆腐荠菜羹。
服务生收走菜单,为她们送来两杯温柠檬水。
陈棠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听到方靖莘在问:“苑苑, 还是你来替我决定吧,究竟要不要接受梅仑的合作?我总觉得,整件事太过顺利了。”
陈棠苑不解:“这有什么好犹豫?Meron Heart虽然目前在国内的知名度还不算高, 但在欧美时尚圈已经很有口碑, 只要拿下代理权, 一定有得赚的。”
“我知道, 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陈棠苑蹙眉。
该不会要说庄律森吧。
“你刚才是不是一点也没有在听。”方靖莘伤脑筋道, “心思飘到哪里去了?”
看陈棠苑果然露出迟疑, 方靖莘只能简短概括。
“他们不止是同意将Meron Heart授权给我们,还想与萃珑合作,打造另一个针对东方市场的珠宝品牌。”
“是吗,那很好啊。”陈棠苑眼睛一亮, 兴奋道, “有梅仑的金字招牌打底, 市场号召力一定会很强。”
难怪方靖莘如此高兴, 这可以称得上天降的好机会。
陈棠苑替她开心:“萃珑的名声在港城也很响亮, 只不过款式在年轻人眼里过于老派, 若是能借此机会转型,那些老股东再没理由质疑你。”
“只是这样的好事, 为什么会选我们呢,萃珑与梅仑完全不是一个体量。”方靖莘不免忧虑, “苑苑, 我知道他的目标其实是你, 我怎么能利用你拿这样的好处。”
陈棠苑被她吓到,停了筷子,追问:“什么叫他的目标其实是我?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是谁?”
那她扮“邵小姐”扮得如此卖力,在他们眼里岂不是成为笑料。
“这倒不能确定。”方靖莘摇头,“只是这个合作先前在邮件里并没有说起过,他仿佛是见到你之后,才突然提议。所以我在想,他或许是对你有意。”
“怎、怎么会,也许是与你聊得投机。”陈棠苑脸一烫,有些骇然,“你不是也说过,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刻意讨好异性。”
“再说,这样商业上的决策,怎么可能头脑发热。”陈棠苑猛地摆手,否认这个设想。
“谁让我们苑苑长着这一副天使面孔,很难不让人多想啊,可以理解。”
方靖莘越过餐桌去刮刮她的脸颊。细腻光滑的肌肤触感,宛如最上乘的绸缎,琥珀色瞳仁清澈明亮,仿佛被阿尔卑斯山的冰雪润泽过。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而陈棠苑无论是外在的发肤皮相还是内里的绰约风骨,都是一等一的清丽端正。
绝不是寻常人间色。
方靖莘有些遗憾:“若你不是陈家人,不用顾虑那些利害关系,我一定支持你上了再说,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可遇不可求,就算一朝风流也不亏。”
“我对他又没有特别想法。”陈棠苑不愿意承认,嘴硬道,“我看你们也挺合衬,你若觉得他不错,你可以上嘛。”
“别人看上的又不是我。”方靖莘彻底笑了,“我未必能看穿他心思,但应该足够了解你,你若是真不上心,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刻意。”
陈棠苑被她戳中心事,心乱如麻,却又不想正视这种异样的情绪,唯有回避,默默低头吃菜。
也要怪方靖莘,好端端说什么“人生机缘”,她听着觉得心驰神往,就真的开始自我催眠起来。
方靖莘同样在烦恼。
对方抛来的橄榄枝,可以大幅解决萃珑此时的发展瓶颈,朝更年轻化的市场群体迈进,而不是局限于传统婚嫁饰品。
她的确太渴望这样的机会。
若只是庄律森单方面的示好也就罢了,偏偏陈棠苑也在为这个人心猿意马。
一想到这个男人或许动机不纯,她就没法接受得心安理得。
即使早已被父亲诟病过无数次,她也始终学不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股东们说得没有错,把萃珑交到她手里,就是个错误决定。
傍晚时分,天文台撤了风球预警,餐厅里客人渐渐多起来。
一顿饭,两人都吃得心事重重。
方靖莘开口问:“晚上想去哪里?还是送你回去?”
陈棠苑擦擦嘴角,摆手拒绝:“不用,让江伯过来就好。”
话音方落,手机便响起来,有人向她请求视频。
陈棠苑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瞬间惊醒。
“哎呀,我都忘了Garen今天飞港城。”
陈棠苑伸出食指在嘴边放了放,朝方靖莘嘱咐:“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不记得了。”
视频接起,黎盖伦的脸近近地出现在屏幕上,陈棠苑调整好面部肌肉,冲他一笑:“Hi。”
对面拉远摄像头,先是翻出个白眼,随后不耐烦地抱怨:“一个破风球,delay之后又是delay,好不容易捱到起飞,又盘到现在才落地。”
黎盖伦伸出手腕,表盘向着她,通知道:“你还有三十分钟准备见我。”
陈棠苑笑眯眯地比了个ok的手势,要他放心:“我和靖莘早就出来等着你了。”
方靖莘召来服务生埋单。
服务生对过桌号,礼貌告知:“两位小姐的单已经有人买过了。”随后,又将手里的信封留在桌上:“这是对方请求转交的。”
服务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擦过陈棠苑的正脸,带着一丝微妙离去。
方靖莘抄起轻飘飘的信封掂了掂,又扔回桌上,切了一声:“无聊。”
“走吧。”陈棠苑拿起包,看也没看信封一眼。
出了门,服务生却又拿着信封追出来:“你们落了东西。”
方靖莘回绝道:“这个我们不要了,麻烦当垃圾扔掉吧。”
服务生的手悬在空中,似乎有些进退两难。陈棠苑接过来,道了谢,对方松了口气,这才往回走。
“大概是特意交代过了,还是不要为难人家。”陈棠苑顺手抖了抖信封里的东西,“我们自己扔就……”
卡片的一角从信封里探出来,陈棠苑的话顿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方靖莘见她不动,问:“是名片?还是电话号码?”
陈棠苑愣愣地盯住躺在手里的卡牌。
那是一张特意定制的皇后扑克牌。
纯白的卡面镶着一圈玫瑰金圆边,乍看并不出奇,却是与她在VOGUE封面上的造型背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上下斜对角的方块图案被换成了红心,正中央也不是她的杂志硬照,而是一个手写的铜板体英文单词——Final。
翻过卡牌背面,磨砂质感的红白玫瑰暗纹是从她的设计作品上复制下来的图案,半开半合的花叶,冶艳与皎洁交衬。
陈棠苑摇头,将牌面亮到方靖莘面前,不可思议道:“这个人,竟然又出现了。”
说完,她下意识回过头。
安静的餐厅外走廊只有她们两人正在等电梯。
视线尽头框着一幅落地长油画,色块抽象的不规则几何,瓦数很低的圆形筒灯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束束充满情调的光影。
“哪个人?”
方靖莘端详片刻,总算想起来,同样吃惊地抬高音量,“是那个总在暗地里送你红心皇后,却从来没有现身过的神秘人?”
陈棠苑的思绪随即被拉扯回四年之前。
大约是在她上过VOGUE杂志后不久,忽然从某天起,她开始断断续续地收到这样特别设计过的红心Q扑克牌。
有时候是由陌生人转交,有时候会出现在她能注意到的小角落,相同的卡面,只有正中央的英文单词每一次都不一样。
朋友们都啧啧称奇,说想不到现在追女孩的方式都如此别出心裁。
起初她也觉得有意思,觉得至少这是一个懂她、愿意了解她内心世界的人。甚至会在收到卡片的一刻,下意识在周围搜寻可能契合的对象。
但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去保持神秘,自然不会轻易被她找到。
她知道她也不需要找,只要等。
然而随后的三年,这个人却又像突然消失了那样,再没有出现过。
久到她都把这件事当作一场戛然而止的行为艺术,抛到脑后,如今却又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继续上演。
方靖莘也曾听陈棠苑提起过这些扑克牌,却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举起来对着灯光照起来。
“这两颗红心居然是用鸽血红宝石镶上去的,真是够特别。”
她又紧接着开始研究那个手写英文:“所以Final是什么意思。”
陈棠苑脱口而出:“In my barren land you are the final rose.”(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方靖莘没反应过来:“什么?”
“是智利诗人聂鲁达的一句诗。”陈棠苑答道,“他照着这首诗的单词顺序送来的。”
她在脑海里慢慢拼凑:“如果我没猜错,这也许就是倒数第二张。”
“In my barren land you are the final rose.”方靖莘跟着她重复了一遍,也推断出来,“所以,他下回要写的是‘Rose ’?”
陈棠苑的英文名Rosine取自拉丁语,意为“小玫瑰”。
“所以,他是不是会拿着最后一张皇后牌一并出现在你面前?”方靖莘惊呼,“老天,这也太浪漫了。”
陈棠苑手指摩挲着牌面,仍在疑惑:“时隔四年,怎么会出现在港城。”
方靖莘双手合十许愿:“但愿不要是个见光死。”
“怎么觉得有点像变态。”陈棠苑忐忑地再次环顾安静的四周,催促道,“走吧,还要去见黎盖伦。”
作者有话说:
被当成变态的小庄:?
◎最新评论:
【好喜欢方靖萃啊,又善良又爽直,羡慕她和女主的友情】
【那也确实有点变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好浪漫的小庄】
【确实有点像变态哈哈哈哈哈】
【太浪漫了也】
【
【追平了!哈哈哈哈小庄费尽心机制造的浪漫】
【<img src="?var=20140327">我越过高山,爬过铁网,潜伏而来,只为用一颗地雷砸中你!】-
完-
◇ 26、纵情四海
◎走嘛,我带你认识新男人。◎
半岛酒店用于接送机的墨绿银影又开回来一辆。
气势十足的帕特农神庙前格栅, 欢庆女神屹立引擎盖前端,铮亮的漆面流淌出尊贵的光泽。
大劳绕过圆弧喷泉停在酒店门前,后开马车门在半空中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从后排走下一位年轻男子, 鼻梁上架着银边太阳镜, 拗出一副时刻准备着会被摄影机拍照的架势,目不斜视地跨上台阶。
几名礼宾推着行李车迎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车尾箱卸下几个老花手提旅行箱, 穿白衫戴圆礼帽的门僮姿势标准地为他拉开大门。
黎盖伦慢悠悠地踱进大堂, 上身披着红白横纹相间的美式宽西装, 下面套一条猫须水洗牛仔裤, 裤腿紧紧扎在墨绿油蜡马丁靴内, 走起路来带着清脆的回声。
陈棠苑与方靖莘就坐在前台附近的沙发上等他, 落地台灯暖黄的光线朦胧地罩下来,惹人昏昏欲睡。
黎盖伦脚步不带停顿地掠过她们身边,随后又倒退几步,翘起手指将太阳镜拉下半截, 扫视着两人身上随意的穿着, 没好气地问:“hello?seriously?这是哪两个自暴自弃的人。”
陈棠苑忘了他今日抵港, 没能盛装打扮迎接, 默默朝旁边挪了挪, 给他让出一片空座位, 躺平任嫌。
黎盖伦转身挤到陈棠苑身边坐下,撩起她肩上的一缕长发嫌弃地绞了绞, 浮夸地低声尖叫:“板栗色卷发?50年代的名媛都不够你保守!”
“回港前染的。”陈棠苑理理长发,“我是怕之前的葡萄紫渐变色吓到老人家。”
黎盖伦嘁了一声, 丢下评价:“还是Auntie陈最朋克, 女儿比她可差远了。”
他推了推太阳镜, 语重心长道:“虽然以你们的资质,披条烂麻布都好看,但不代表可以穿成这样走在我身边,献世。”[1]
“尤其是你啊,方总。”黎盖伦食指一转,朝向方靖莘,再次痛心疾首道,“好心你不要再穿职业装出街,boring到死啊,能不能不要放弃对美的追求?”
方靖莘不客气地回敬:“黑灯瞎火还在室内戴黑超,我看你比较有事。”
“外行。”黎盖伦鼻子里逸出轻哼,“黑超永远都是造型的一部分。”
陈棠苑插话:“他最近在致敬老佛爷。”
黎盖伦身为造型师的职业病又犯,见不得别人穿衣随便。
陈棠苑等他从头到脚吐槽过一遍,才转了话题,压低声音问:“家里的事情处理得如何?报纸上写你们几家人私下达成联盟,联手孤立你二叔,是真的?”
黎盖伦纠正道:“过时了,现如今已上演至黎舒平从外面抱了个野孩子回来,正在加紧做血缘鉴定。”
“黎舒平?你六堂弟?”陈棠苑吃了一惊,默默算了算,“他不是才19岁?”
黎家长辈思想仍传统守旧,讲求多子多福,人丁越旺越佳,可以一世不嫁娶,却不可以不传宗接代,股权与财产分配也按人头算,为了搏更多彩,连没领证也顾不上。
陈棠苑开玩笑般催促:“黎盖伦,你也要抓紧跟上啊,不能输人又输阵。”
“不安好心。”黎盖伦斜睨她一眼,“你是关心我,还是要看热闹。”
礼宾过来通知入住手续已经办好,黎盖伦收了房卡,朝两人打了个手势。
“别再提这些腌臜事,我们走。”
陈棠苑没想到他还要出去浪,飞机延误折腾了大半天,一点也不嫌累。
黎盖伦放下翘起的腿,率先走向紧邻酒店中庭的精品购物廊。
他边走边眉飞色舞地朝陈棠苑问:“JGP这一季的秀款你订了没有,压轴那件幻彩虹裳真是神仙设计,超衬你。”
陈棠苑一耸肩:“被人抢了。”
“What?”黎盖伦抬高声调,“哎呀,我不是一早讲过给你听,这条裙子真就只有你穿最合适!”
他痛心疾首:“是谁抢了你的衣服?一定是你的buyer不够厉害……罢了罢了,你还是要靠我,谁抢的我都能从她衣柜里再扒出来。”[2]
陈棠苑言简意赅:“我妈。”
黎盖伦瞬间哑火:“哦……”
黎盖伦在艺术方面算得上陈棠苑妈妈的半个学生,甚至早期的穿衣风格里都有许多致敬模仿她的痕迹,如今又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闭眼吹脑残粉。
果然,黎盖伦立即换了态度,抱起手臂:“那你比不上人家。”
陈棠苑已经算很会挑东西的人,但与对各种大牌当季的Lookbook了如指掌,陪人逛街按分钟计时收费的黎盖伦比起来,又成了小学鸡。
黎盖伦目光不带停顿地扫过一扇扇光彩照人的展示橱窗,直直朝最符合他要求的门店内走去。
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直身剪羽流苏裙塞到陈棠苑手里,替她安排道:“你穿这个。”
随后又插着腰审视了方靖莘片刻,略有遗憾地托着下巴。
“讲道理model身上那件更适合你,但与我今日的衣着主题又略微不衬。”
他沉吟片刻,抓过另一件粉金色裹身裙,在她身上比了比,拍板道:“well,就这个吧。”
方靖莘提着这件薄薄的吊带短裙,晃眼的碎钻和堆在胸口的一圈立体花瓣浮夸又华丽,肩带细得好像不需要用力就能轻松扯断。
她疑惑地问:“要我穿这个?”
“怎么?”黎盖伦挑起眉,不容被人质疑,“难道你还想穿职业装进club?”
方靖莘还在烦恼生意上的事务,根本没有心情泡吧,立即推脱道:“喝酒我就不去了,明天还有很多工要做。”
黎盖伦不敢置信地捧着脸:“这就是你们港人的待客之道?行,今晚我就搭飞机回去。”
陈棠苑已经换好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走回来呛他:“你还是客?你在这里拥有的房产都比许多人要多。”
黎盖伦把手一摊:“但我还是爱住酒店。”
陈棠苑凑到方靖莘耳边,小声央求:“去嘛,莘莘,我一个人hold不住这位祖宗。”
方靖莘无奈地扯扯薄薄的短裙,迈进试衣间。
黎盖伦又在店里转了一圈,选出合衬的鞋子与配饰要她们换上。
最后,他盯着方靖莘颈部的褶皱窄丝巾,还是不够满意:“choker这里没有合适的,我们去Mcqueen看看。”
“行了行了。”陈棠苑要他打住,“今天先这样。”
*
港城近期话题度最高的一家夜店是由城内娱乐传媒集团太子爷投资的。
在寸土寸金的尖沙咀豪占数万呎面积,晚晚人气爆棚,名流、艺人大量出没。
每周特邀的嘉宾乐队正在台上卖力地炒热气氛,舞池内俊男靓女的身姿与灯光交融成一片。
黎盖伦摘了墨镜,往卡座沙发上一甩,朝陈棠苑吩咐:“快,把这家店的老板叫出来陪酒。”
“谁想见谁叫。”陈棠苑一脸莫名,“为什么让我叫。”
黎盖伦很是振振有词:“我是为谁?还不是为你的终身大事,trust me,周蓦昱的条件一定是你可选范围内最好的了。”
“我可不中意这种花心大萝卜。”
“既然都要选择联姻,还谈什么中意不中意,当然哪个靓仔选哪个。”
陈棠苑下意识将庄律森拿出来作了一番对比,小声嘀咕:“那他也不是最靓仔的。”
“哦?”黎盖伦来了兴致,“还有谁?”
方靖莘在一旁插话:“周蓦昱现下不在港城。”
黎盖伦暧昧地挑起一边眉毛,惊奇地问:“连这你都知道?”
“别误会。”方靖莘面无表情地亮出手机,“这么巧刷到他的娱乐新闻。”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过数倍,像素极低的照片,一看就是八卦狗仔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拍得来。
沉郁夜色里,有一男一女戴着棒球帽亲密地揽着手,只凭这样影绰模糊的轮廓,也不难看出,那是一个俊秀异常的男人。
港媒的标题一贯浮夸吸睛:周蓦昱携新欢低调访美,全程陪逛如胶似漆。
方靖莘看得津津有味:“厉害了这班娱记,为了提高阅读量,连自家太子爷的花边都不放过。”
黎盖伦一语道破:“谁让网友们就爱看这些。”
陈棠苑再次冷哼:“前几月还是港姐,这下又换新欢,三天两头上热搜,谁会选这种狗男人。”
黎盖伦为自己倒满酒,连喝了几杯。酒精的作用很快点燃躯体的热情,他左右手各握住一个人的手臂,将两人拉起,往舞池里走去。
三个人的外形本就出众,身上的衣饰又经过精心搭配,呈现出协调一致的美感,此时一齐亮相在灯光下,便自动吸引满场目光。
黎盖伦最近被家族里的勾心斗角与相互试探弄得心烦意乱,如今借着陈棠苑的邀请暂离星洲,远离漩涡中心,总算能彻底放松一段时间,于是蹦得格外high,转眼就独自挤到中央去了。
陌生的人群在周围穿梭,迷幻的灯光伴着鼓点交替投落。
方靖莘扯了扯身边的陈棠苑,大声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或许是太久没有靠近这样的场所,她早已不太适应这样浮躁震耳的音律节拍。
方靖莘不自在地扶了扶肩上的系带。
习惯了用款式沉稳,颜色老气的制服套装去武装自己的躯壳,以应对公司内外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接班人的质疑,如今再来看身上亮眼又时髦的装束,好像已经是上一世的自己。
陈棠苑领着她回到卡座。
“你不喜欢那我们就回去,我让江伯现在过来。”
远离了舞池内炫目的追光与射灯,那种压迫感好像顿时被切断了。方靖莘稍稍放松了一些,靠在沙发角落里喝酒。
陈棠苑正准备去把黎盖伦叫出来,迎面却撞见一个熟脸正朝这边靠近。
“哟,陈大小姐。”对方朝她打招呼。
“詹娜?”陈棠苑一愣,看清来人的面孔。
“远远一看我就猜是你。”詹娜风情万种地拨了拨发梢,与她寒暄道,“可好久没见你出来蒲了,也回来有一阵了吧?”
陈棠苑嗯了一声:“最近比较忙。”
眼前这位艳光四射的女子是詹家最小的一个孙女,城中出了名的玩咖,作风豪迈奔放,时常因为追星的疯狂举动上八卦杂志版面。
算年纪,比陈棠苑还要小两岁,扮相却十足的成熟。
同是港城大家族中最得宠的一个孙女,陈棠苑与詹娜志趣并不太相投,私下里不会特意约出来见面,但在各类场合上遇见了,也能聚在一起玩一玩。
詹娜又去看角落里的方靖莘,更是惊奇:“这是莘姐姐?我的天,也是稀客了。”
她热情地邀约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我们在楼上的私人会所开有包厢,不如上去一齐热闹。”
詹娜不由分说便开始揽着陈棠苑要往楼梯处引,一边又去吩咐工作人员将没开过的酒一并送上去。
陈棠苑回头去看仍陷在座位里的方靖莘,婉拒道:“我们马上要走了,改日专程约你。”
詹娜的脸立刻垮下来,拽着陈棠苑的手不肯松:“走什么呀?你们才来不久吧。”
随后又料想是方靖莘不愿久留,便朝她扑去,撤了她的酒杯,朗声劝道:
“不就是宋裕明回国了吗,没必要躲在这里喝闷酒吧,又解不了愁。”
陈棠苑没想到詹娜就这样将宋裕明回国的消息大剌剌播报出来,想制止都来不及。
方靖莘举着酒杯的手被扯得歪了一下,她自暗中抬起头,状似不解:“宋裕明回国与我有什么干系?”
“喔,没有最好。我还当你是难以放下旧爱,才寄情于事业,化身工作狂魔。”
詹娜说话一向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管方靖莘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依旧兴致勃勃地为她操心。
“得闲也该找点机会拍拍拖,怡怡情,对不对?走嘛,我带你认识新男人。”
作者有话说:
此时此刻,共有两个男人正在暗中观察。
有人想看宋裕明追妻吗?(好了知道了,没有人想看,请直接忽视这个渣男 =。=)
[1]献世:丢脸。
[2]Buyer:买手。很多大牌的秀款、限量款之类的,是要找顶级买手才能第一时间拿到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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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看宋裕明火葬场哈哈哈哈】-
完-
◇ 27、纵情四海
◎根本无需上前,她也能轻易认出那个人是谁。◎
陈棠苑将在舞池里浪得正欢的黎盖伦捞出来, 四个人一起朝楼上走去。
二层尽头再向右转有一道描金屏风暗门,入内又豁然开朗,是这家夜店的老板用来招待朋友而设的小型会所。
圆厅里铺着胡桃色人字纹木地板, 中央置一方宽大的波罗涅兹真丝地毯, 花色繁复的几何图腾。
装潢里处处透着民国时期的沪城风情,格调优雅,从未来感十足的夜场里穿门而入, 仿佛在穿越。
陈棠苑才回国不久, 还没有来过这里, 没想到其中还暗藏玄机。
黎盖伦却直接笑出来, 四下打量着, 一边意味深长地感叹:“这下我信了那个传闻, 周蓦昱的初恋是沪城人。”
“这是什么年代的传闻?”陈棠苑不屑一顾,“周蓦昱可不像一个长情的人。”
詹娜也点头同意:“周家太子爷哪里都好,家世相貌能力样样占齐,就是不够专一。”
陈棠苑冲她暧昧地笑笑:“这对你而言也不是缺点, 你们可以各玩各的。”
詹娜一点也不扭捏, 很是惋惜地坦白:“你以为我不想下手吗, 人家没有反应罢了。”
詹娜领着他们进了最大的那间包厢。
宽敞的室内空间中央挖出一方下沉式小型舞池, 专程叫来热场助兴的乐队与歌手甚至比外面夜场里的特邀还要大牌。
圆弧长沙发上三三两两聚坐着十多个红男绿女, 一眼望去大多是常常与詹娜同进同出的那群世家子弟, 倒也都算熟人。
大家看到陈棠苑出现,俱有些意外, 纷纷招呼她过来坐。
詹娜走上前拽住一个陌生男子的手腕,一回身便歪坐在对方大腿上, 一条细细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笑得一脸娇俏。
“这是我的新男友, Daniel。”
似乎詹娜每一任男友都叫Daniel,职业多半是演员。
果然,詹娜又继续介绍:“是个很有潜力的新晋演员。”
随后,她俯下身,凑到方靖莘耳边,大剌剌道:“当然,莘姐姐若是看得上,也可以让给你。”
“多谢,不必了。”方靖莘有些尴尬。
“要是早知道你们会来,我就多叫些人了。”詹娜拧着眉,又去与Daniel耳语了几句。
Daniel听话地起身离开,没一会便领着聚在角落里的几个面生男青年走回来,一水的男模身材,在方靖莘面前站了一排。
詹娜积极地让出位置,眼神点点方靖莘,那群男青年便自觉地朝方靖莘围过来,甚至殷勤地半跪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为她递酒。
方靖莘被这阵仗惊到,坐立不安地朝沙发内里靠了靠。
詹娜揶揄地笑道:“怕什么,宋少爷又不在这里。”
方靖莘被她一激,立刻挺了挺背脊,接下乘在水晶酒杯里的半杯波本威士忌,仰头饮尽。
詹娜倚着她的小男友,捧场地吹了个口哨。
陈棠苑不太喜欢这群男人周围混杂的香水味,准备起身去找黎盖伦,詹娜却也不打算放过她,又腾出空来把她拦下。
“我说你们陈家,真是够古板,为何要逼你早早结婚,又不需要傍着你的亲事发达。像我阿爷就从不管我,都是由我开心就好。”
陈棠苑笑笑,不太想解释:“你一向比我幸运。”
詹娜又唉了一声:“都不知怎么说你,看看周围那些豪门少爷,哪个不是趁着婚前浪到没有边际,你究竟守身如玉给谁看?反正也没人会在乎,白白浪费大好条件。”
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陈棠苑被她直白的措词弄得有些无语,愣了半晌,才回道:“非要在守身与滥情里选一种才算?单纯对此没兴趣罢了。”
詹娜不太相信,睁大眼向她确认:“难道从来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男人?或者女人?不会吧。”
陈棠苑哑然。
庄律森算吗?
可他与她也不是一路人。
过去在国外,没有人了解她真实身份的地方,她也曾试过与心动的男生约会,可是再继续了解下去,她又觉得他们面目模糊,与过去那些狂献殷勤的男生没有分别,还不如画裙子来得有意思。
这一次,或许也只是陡然间的情之所起,最后走向也一样。
所以她不想纠结。
见陈棠苑不答,詹娜又继续道:“你若说是在苦等真爱降临,我都算了,但最近又听说你应了家里的安排,真不知最后是便宜了谁。”
陈棠苑被她教育得脑袋疼,顺着她的话草草敷衍:“如果说的是那种短暂的相处关系,谁还没有过几个,倒也不劳费心。”
只是这样说完,心里却又有些气闷。
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几个年轻女孩叫了詹娜的名字,一脸兴奋地招手让她到门外去。
詹娜暂时放过她,扭着腰走出去。
陈棠苑松了口气,方靖莘也终于可以从男模们的重重包围中挣脱出来,坐回她身边。
陈棠苑越想越不顺气,盯着方靖莘手里的波本酒,毫不见外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一只瘦劲的手立刻将酒瓶伸到她杯前,想要继续为她满上。
陈棠苑顺着手腕看过去,迷离的灯光里映衬出一张俊俏的脸庞,眼波里泛着些许深情,脉脉流转地注视着她。
不愧是演员,逢场作戏的情感也发挥得如此饱满,难怪詹娜就爱这样的款。
陈棠苑冷淡地摆摆手,搁下酒杯。
方靖莘扯她的衣角:“我们出去说。”
嘈杂的音律被隔绝在门内,陈棠苑靠墙站着,很是受不了地吐槽:“真是怕了詹家这个小女孩,每一次都热情过头。”
方靖莘缓了片刻,开口说的却是:“不过苑苑,其实詹娜的话说得也有些道理。”
陈棠苑挑眉:“你喝醉了?”
“我是觉得,既然现下有合适的人选,试一试也无妨。就算注定没结果,都比一辈子没体会过恋爱滋味,便草草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结婚对象要来得没有遗憾。”
方靖莘躲开陈棠苑伸过来探她额头的手,语气认真。
“什么叫合适的人选?”
“你说呢。”方靖莘的手指点点她心口,“你此刻在想谁,便是谁。”
梗在心口的悸动化作一腔涟漪,一圈圈荡漾开。
陈棠苑不禁恼羞:“早几日都还不是这个说法,立场比我还不坚定。”
方靖莘笑起来,与她并肩靠在墙面上。
“我是怕你不甘心,又怕你深陷其中,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够资格教你……”
“其实宋裕明当初那样骗我,我也说不上究竟恨不恨他。”
酒精的作用一点点攀上神经末梢,人也在这样的燥热里愈发情绪化。
方靖莘垂下眼眸,突然煽情起来:“至少我的确从他身上获得过纯粹的爱与快乐,就算最后知道是假的,可当下的心境是真的。”
陈棠苑感到意外。
方靖莘很少主动谈及宋裕明这个人,即使偶然说起,多半是咬牙切齿地骂上几句。
想不到如今竟会这样评价他。
“就算他现在是一个没脸没皮的斯文败类,你也不后悔?”陈棠苑想到宋裕明那副云淡风轻的嘴脸,还是很嫌弃。
方靖莘无所谓地耸肩:“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与他又不会再有瓜葛,只是偶尔怀念当初的自己。”
被两人谈论的话题人物詹娜此时再次从屏风外转进来,阴着脸朝这边靠近,尖细的鞋跟每一步都重重磕在地面上,彰显着怒气。
方靖莘收了话端,与陈棠苑对看一眼,詹娜已经疾风一般擦过两人身边,一言不发地拉开包厢门走进去。
几个女生落在她身后几步,也走了回来,却是嘻嘻哈哈的。
不需要陈棠苑开口问,几人就迫不及待向她分享起八卦见闻。
“苑苑姐苑苑姐,我们在外面吧台发现一个新男人,哇,劲有型,正点到连男酒保都在偷看他。”
“詹娜看到眼神发直,还不准我们同她争,每次都那么霸道,结果人家根本不睬她,哈哈哈,超丢脸的咯。”
“詹娜连自家阿爷的名号都搬出来,想请他过来喝杯酒,直接被视作空气,气都快气死啦。”
詹娜也算见惯世面的人了。
陈棠苑奇道:“嗬,有没有那么夸张。”
“没有夸张,绝对是人间极品来的,走啊,带你们去看。”
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也不容拒绝,陈棠苑和方靖莘就莫名其妙地被她们簇拥着搡向门外。
*
夜店的二楼绕着舞池建成一圈环形的弧台,像悬浮在光影之上。
只是高出十多级台阶,楼上的酒水单价就要翻出数倍,相对的,也清净空旷了不少。
陈棠苑顺着领头那个女孩的手势朝调酒吧台的方向望过去。
有人背身坐在高凳上,面朝吧台里了无生趣的酒柜与杯架,不紧不慢地晃着酒杯,身后一派歌舞升平好似全然与他无关。
只是一道暗灯下的背影,也是卓越出挑的,的确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去注意力,想要上前一探其真容的类型。
令她惊鸿的却不止是这不期然的一瞥,而是她根本无需上前,也能轻易认出那个人是谁。
多得近期的频繁相遇,她对庄律森已经日趋熟悉。
身边的女孩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不吝用各种浮夸的形容词去赞美他,自己说完,又殷殷地摇着她的手臂寻求认同,想要听到她一致的评价。
陈棠苑只好回神应道:“只是一个背影,能看出什么来。”
“哔,光是背影就足够惊为天人了,我觉得他好像Tom Ford电影里的男主角,超性感。”
“为了看他正脸,我们还轮番上去搭讪,虽然全部失败了,可是还是好值得喔。”
陈棠苑都要替他无语:“你们这样骚扰人家,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嘛,讲不定他一个人在那坐着,也很无聊。”
“不过我想,如果是苑苑姐过去搭话,他一定不会这样冷淡的,我们苑苑姐那么美。”
“拜托,如果是苑苑姐,我看是他要主动过来搭讪才对。”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苑苑姐今晚又是美出天际,这个造型一定是出自黎盖伦的手吧?你们三个人穿得超搭。”
“有这样的朋友也太幸福了,什么时候黎盖伦也肯屈尊为我做一次造型,我绝对要上台去艳压全场的啦。”
“啋,首先你要有苑苑姐一半的资质才行吧。”
方靖莘也后知后觉地认出了那道背影,将她拉到一旁低声惊呼:“天呐,这绝对又是冥冥中的指引吧。”
陈棠苑感觉到心室内过电般的颤流,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靖莘怂恿:“要不要过去,跟他say个hi。”
陈棠苑目光朝一旁几个花痴身上扫:“这里一群看热闹的。”
“有什么关系,就该学学她们勇往直前的精神。”方靖莘掩嘴笑,“还是要我去帮你把他叫过来?”
陈棠苑瞪她:“你也是想看好戏的。”
可她还是动身朝他走去了。
无关旁人,只是很想上前去,问一句:怎么你会在这里。
是千万年之中,千万人之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相逢,你我刚巧赶上。[1]
还是滚滚红尘的奔流中,命定的缠绕吸引。
作者有话说:
好冷好冷,连收藏都被冻住鸟。TAT
不要脸地许个愿:到120收加更。
[1]化用自张爱玲: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
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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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原来这个时候周蓦昱就已经出现过了!】-
完-
◇ 28、纵情四海(二更)
◎苑苑姐!上啊!搞他啊!◎
礼拜一的夜晚, 加之三号风球登陆,夜店二楼的卡座空了大半层。
调酒吧台藏在最里端,座位背朝舞台而设, 选择坐在这里的客人更是寥寥。
没有新的酒单, 调酒师闲着无事做,朝酒杯里丢了几枚冰块,为自己倒上半杯植物学家金酒, 回身倚着架子慢慢喝。
他注意到吧台边那个独自坐了一整晚的客人很久了。
这家夜店里往来的名流巨星很多, 英姿不凡者有, 豪掷千金者有, 两种兼具者更是有, 却也少有人这样独特。
尤其是旁观这个男人冷淡拒绝了好几个前来攀谈的形色女子, 个个面容姣好,衣饰华丽,想必不是前来猎艳。
可倘若只想静静地喝上一杯,又不会选择来这里, 坐了那么久, 也没见他有看表的动作, 应该不像是在等人。
调酒师在脑海里将自己仅知道的几个大明星的脸一一跟他对过去, 一无所获。正好奇着, 又有一个婀娜窈窕的女子在朝这边靠近, 停在他身后踌躇了半晌,复又缓步上前。
论身姿仪态, 比先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婉媚旖丽,调酒师嫉妒地灌酒, 这是什么艳福?
调酒师看那名女子坐上相邻的空位, 抬手将他召过来, 点了一杯金汤力。
她接着强调:“不需要放柑橘。”
调酒师照办。
最基础的金酒加汤力水,没有太多难度,他又得以腾出空来近距离观察这两个人。
出于职业的敏感性,调酒师敏锐地察觉到那位男客人冷淡的气场几乎完全变了,原本的漫不经心在一瞬间换作紧绷僵直的状态。
前一刻他还认为这个男人眼里大概从来没有容进过别人,如此倨傲,如此不绅士。
这一秒他又相信,纯粹只是因为眼里的位置全部要为面前这位女子而预留,再没有属于旁人的空间。
也许不止眼里,还有心里,甚至整个躯体与灵魂里。
冰块在冒着小气泡的透明液体里起起伏伏,像海面上漂浮的冰川。
陈棠苑没有去看庄律森,却也知道他在看她。
遥想午后的咖啡店,他上前与她打招呼,这般自然随意。
她尚能没心没肺地佯装生气来捉弄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
而此时此刻,一向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的陈家大小姐,竟也起了一丝自我怀疑。
他先前回绝了那么多人的搭讪,也许是他今夜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她犹在自疑是否应该开口,他率先朝她打招呼,低低笑着,声音听起来像是愉快。
“又见面了,邵小姐。”
她终于抬起头。
他正举着酒杯,侧过脸看向她。
仍穿着下午那一套烟灰色西装,但没有系领带,衬衣敞着两颗扣子,隐隐露出半截锁骨。
“是啊。”她轻声喟叹,“港城真小。”
港城真小,可也有七百多万居民,每平方米都如此密集,更多的是擦肩而过却又认不清的模糊脸庞。
她怎么总能遇到他呢。
他未置可否地笑笑。
她问:“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看球。”
他的酒杯向上抬了抬,朝着正上方的壁挂电视机。
电视里正播放一场足球赛,两支英超球队,只有沉默的绿茵场画面,解说的声音全被喧闹的歌舞遮掉。
陈棠苑也跟着抬头去看了一会,很快感到乏味。
这样的超级联赛她在英国读书时也不可避免地看过许多场,却始终对这项运动热衷不起来。
她更觉奇怪:“怎么来这样嘈杂的地方看比赛。”
身后乐队敲击的鼓点与音律声声震耳,他放下酒杯,起身朝她靠近一步,站在两张高凳中间的空隙,侧身对向她。
显然这样说话更方便。
随着他的靠近,她又闻到他身上淡而清冽的雪松与杜松子味道,隐隐约约,层次并不分明。
他眉目浸在一片明灭不休的霓虹光影中,华仪楚楚,官仔骨骨,比她喝下的那杯烈酒还要令人沉醉。
陈棠苑的心脏强烈地一跳。
“这间夜店很出名,麦克一直想来。”他解释,“我在港城也没有事情可做,索性跟着他一道打发时间。”
他说完,朝楼下舞池里望了一眼,自嘲一般:“这里的确很适合他,可惜不太适合我。”
“这样。”
陈棠苑得到了她想知道却又不太好意思直问的答案。
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想起他的确说过,他在港城很无聊。
“那林先生呢?”
“林泽吗,回家了。”
“啊对,差点忘了他是港城人。”
“不过其实,庄先生若是想打发时间,会有很多人愿意吧。”陈棠苑话锋一转,带着开玩笑的口吻继续道。
毕竟连詹娜都想邀他喝酒,他是梅仑的人,应该也会知道詹家在本城的分量吧。
他笑了笑,纯黑的眼眸如墨染,半晌,才缓缓答道:“我的确有想见的人。”
她闻言有些意外,背脊蓦地僵住,浅浅地“啊”了一声。
她隐约不愿听到他原来早已心有所属,只是在这当下,那种莫名的低落与叹惋卷在思潮里反复浮沉,连她自己都来不及意识到。
她闷着脸静待他下文,随后听见他继续道:“但我没有那位小姐的联系方式,她也没有打过电话给我。”
他的嗓音就落在她耳边,婉转的迷离的,甚至还有无限深情。
那份深情听起来,比詹娜的演员男友还要逼真。
刹那间,周遭静得不能再静,而他近得不能再近。
她听懂他话里的若有所指,热意自耳垂向脸颊攀升蔓延。
她好像在这一刻受了他的蛊惑。
陈棠苑没说话,慌慌地错开视线。
好在手机的消息音拯救了她的失措,她立刻别过脸去看手机。
那群吵吵嚷嚷的小女孩躲在暗处远远围观了整个过程,显然对陈棠苑佩服至极,开始拼命朝她发来消息。
【啊啊啊啊啊!苑苑姐!!!太犀利了!】
【我看到了!!!真的是他主动过去的!苑苑姐!上啊!搞他啊!】
【詹娜真以为她本人魅力大无边,勾勾手就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呸,只有苑苑姐是我偶像!!!】
满屏的感叹号,快要从对话框里溢出来。
陈棠苑:……
【绝世型男就在眼前,别玩手机了!!!】
【干脆把他叫过来一齐玩,我们替你审他底细。】
更有好事者拍了照给她发来。
陈棠苑下意识点开大图,照片里他微微倾身朝向她,朦胧沉哑的色调,像一幅文艺电影海报。
她手一抖即刻关掉,生怕被他窥见屏幕。
万幸他有自觉,见她专注玩手机,早早就避开视线,百无聊赖地看回电视。
下半场才开球十分钟,着蓝衫的球队再次破门,比分拉开至2:0。
陈棠苑问:“你支持哪间俱乐部?”
他答:“车路士。
此时正是车路士领先,她于是道:“看来形势有望。”
他又笑:“这场不是直播,后来阿仙奴赢了。”
话音方落,红衫球队开角球打门,扳回一分。
陈棠苑真是服了他,不是直播也如此值得看?
“好吧。”她耸肩,“能看出来,你的确很无聊。”
有人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两人身边,突然出声叫道:“苑苑姐。”
陈棠苑回头,那群女孩子里的其中一个蹭到她身边,欢声道:“Garen一直在问你去了哪里,那么久也不见回,原来在这里呀。”
陈棠苑看了沉默的庄律森一眼。
女孩装作这才注意到庄律森的存在,问:“苑苑姐,你朋友?”
陈棠苑嗯了一声:“等一下,我晚一点再回去。”
“不好啦,你不在一点都不好玩了。”女孩不肯,目光转向庄律森,“既然是苑苑姐的朋友,可以一起来的呀。”
陈棠苑心里发笑。
果然是冲庄律森来的。
这群人发消息央求她把人带回去一起玩,被她无视,索性自己出马。
存的心思昭然若揭,如此坦荡,倒也令人无可指责。
他目光越过陌生女孩的肩膀望向她,无声地征询她意见。
陈棠苑有些为难,她与庄律森严格来说并不熟悉,这群玩咖尺度大,又随心所欲惯了,谁知道会闹出些什么来。
久等不见回应,女孩十分主动地去与庄律森进行交谈。
出于陈棠苑的面子,他态度好了许多,女孩霎时心花怒放,再一次极力邀他加入她们的酒局。
庄律森看出陈棠苑的为难,于是婉拒道:“或许改日,我正在等人。”
十点才过,一楼的乐队换了一支,电音舞曲变作节奏布鲁斯。
麦克重新回到二楼,远远便望见在吧台边拉锯的三个人。
庄律森不止受女性欢迎,即使是男性主动靠上前的情形也出现过许多次,麦克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这样的声色场,庄律森过去甚少踏足,不知为何今夜突然转了性格,主动提出要过来,还要坐在公共区域,生怕不够引人注目似的。
麦克快步上前想要解救他。
庄律森喜欢当工作狂,不近女色,他十分乐意替他分担这部分烦恼。
“Layson.”麦克才开了口,旋即又认出坐在凳子上的陈棠苑。
这样一张明艳兼嘉媚的脸,即使是他这样对东方面孔辨别吃力的西方人都印象深刻,见过一次,便很难忘记。
庄律森抱歉道:“失陪,我朋友到了。”
他显然低估女孩契而不舍的程度,女孩看麦克同样衣冠楚楚,外形优越,依旧兴奋。
“不要紧呀,反正出来玩的,人多才热闹嘛。”
她又转目标,十分自来熟地与麦克打起招呼,问他有无兴趣加入她们,大家一起开心。
麦克不清楚前情,一根筋地想着替老板排忧解难,好让他能与陈小姐独处,立即点头:“Of course,why not.”(当然,为什么不)
同一时刻,陈棠苑的手机里一刻不停地接收着新消息。
她瞟了一眼隐在暗处那几颗蠢蠢欲动的脑袋,好像她若不答应,下一秒她们便要自行出击。
陈棠苑只好硬着头皮轻声问:“嗯……我和几个朋友在会所里开了包厢,如果不介意,可以一起来玩玩……”
她以为他会继续婉拒,或者至少迟疑片刻,然而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了。
“好。”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正框住她,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脸,面如芳菲,唇若涂脂,将一片浓墨似的瞳孔染上徐徐华彩。
她在这一刻仿佛能读懂他心迹,好像任凭她向他提什么要求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她想问他要什么,他能给的不能给的,也全都会给。
作者有话说:
榜单轮空的扑街作者想要努力冲一冲新晋前排,所以未来的周末三天都会有加更掉落,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自己所剩无几的存稿……(暴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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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老婆提出来的要求我还能不满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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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29、纵情四海
◎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
黎盖伦长年生活在巴黎, 甚少参与亚洲这群名媛的社交圈子,只有陈棠苑与他称得上私交甚笃。
皆因他这些年在时尚界声名鹊起,在场人都不愿放过这个与顶级造型师套近乎、拉关系的机会。
最不济, 能随便听他漏些好莱坞名流的八卦边角料, 今夜也算够本。
黎盖伦见惯了这样的场合,整晚下来,酒一杯杯喝, 车轮话来来回回, 话题从艺术史侃到六君子, 名字、流派一个个细数, 没有一样是别人想听的。
一群人正扫兴, 庄律森甫一进门, 便成为全场焦点,议论声四起。
“陈棠苑身边那个男人什么来头?好像不太熟口面。”
“真是陈棠苑带过来的?好难得。”
“哔,这个真可以,比许多明星都要正点。”
“再正点又如何, 还不是只能玩玩, 反正最后都要去联姻。”
“换作我, 我情愿不要那种嫁妆啦, 绑手绑脚。”
“啋, 我看你是眼红。”
“我又不是陈玮芝, 眼红她作甚。”
黎盖伦也跟着去关注起话题人物,却在看清庄律森的那一瞬, 神情变得微妙。
庄律森不动声色地将在场的年轻男女快速扫过一遍,同样在第一时间认出石化在原位的黎盖伦, 嘴角微微勾起一个隐约的弧度, 算是打过招呼。
身边几个女孩又是一阵低呼。
一个台湾腔捧着脸激动问:“他似乎有在看这边耶, 是不是在对Jesscia笑?”
“OMG,大小姐要是哪天玩腻了,我愿意接手。”
“这种类型的男人,一看就是play boy,陈棠苑hold不住吧?”
相较庄律森的云淡风轻,黎盖伦的脸色不太好看。
陈棠苑何时与这个人搅到一处去的?
黎盖伦很想立刻把陈棠苑叫过来好好审问,奈何她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并没有分出注意力看他,只好打了个手势召唤跟在最后的方靖莘。
庄律森与麦克被热情招呼落座,众人犹自起哄。
“苑苑,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陈棠苑神色如常:“这两位是我朋友,过来一起玩。”
“哎呀,只是朋友而已?”
许多人面上显出掘不到八卦的失望,暗地里又不由得跃跃欲试。
既然只是朋友,她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理那么多做什么,饮杯先啦。”
“酒过三巡自然熟咯。”
“酒好像不太够,喂,Jonny,再出去多叫几支。”
詹娜方才被庄律森的漠然态度弄得下不来台,此时更是恼火,加上喝了许多酒,大小姐脾气上来。
她拍桌冷哼:“事先讲好,谁点谁埋单,没理由次次都由我来吧。”
场面冷了一霎,那个被使唤去点酒的Jonny立在门边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出去。
这间私人会所里的常规消费动辄数十万起跳,他不过是个被叫来陪这群世家小姐们喝酒热场的平面模特,当然出不起这个钱。
黎盖伦已经听方靖莘说完故事,放下翘起的右腿,慢悠悠地开口解围:“既然这样,这次就由我来。”
詹娜不理他,径自去看庄律森。
“也不知庄先生做的是什么生意?既然是陈大小姐的朋友,想必不会是等闲之人,应该都不会介意请我们饮次酒的哦?”
庄律森求之不得,立刻点头应道:“当然。”
陈棠苑心中正后悔万分,真不该把自己搅入这样混乱的局面。
倒不是她心疼庄律森要为此破费,而是毫无准备地被詹娜暴露了真实身份,实在令人尴尬。
也不知他是否注意到这个称呼细节,以他的机敏程度,想必不可能错过,但他若不问,她便要装作若无其事。
Jonny得此应承,正要出门,一位身着衬衣马甲的会所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毕恭毕敬问:“抱歉打扰诸位,请问哪一位是陈棠苑小姐?”
陈棠苑突然被点名,愣了一愣,众人已纷纷用目光朝她指来。
工作人员走上前,倾身弯腰在她面前。
“不知道陈小姐今天过来,我们太子爷不在国内,没法亲自接待,他要我代为转达,招待不周,见谅。”
陈棠苑这下彻底被暴露,生无可恋地哦了一声,默默将周蓦昱来回暗骂了无数遍。
她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周蓦昱人在港城,也不会为她而来,净扮这种表面盛情。
工作人员继续道:“太子爷已交代过,今晚全部算他的,诸位不必客气,Enjoy。”
包厢内响起此起彼伏的低呼声。
吉他手拨动琴弦奏出轻快旋律,气氛再次热烈。
“周少爷这么过分,我每个礼拜都来帮衬他生意,连人影都没见过一次,更不用说亲自关照。”
“哇,绝对只有陈大小姐才能享受如此待遇。”
“今夜实要不醉不归。”
“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
“OUT啊你,全部上黑桃A啦,看不起今晚埋单的人?”
只有詹娜冷眼重重逸出一声哼。
果真谁都比不过陈大小姐的面子。
多难搞的男人到她面前都要变作体贴姿态,圈里人如此,圈外人亦然。
“呃。”陈棠苑闷闷地扭头去看庄律森。
他当然也在看她,大概也被这样的意外情形弄得迷惑。
他的钱包本已拿在手上,此时又只好收回去。
场面静了一秒。
一群人涌过来七手八脚地拉起陈棠苑,将她拥向舞池,伴着劲歌金曲,连连向她表示艳羡。
“我的天,詹娜得不到的男人全部拜在苑苑的石榴裙下,这次绝对怄死她啦。”
“也不听詹娜讲的那是什么话,好像我们缺了她就喝不起一餐酒,给她面子才处处迁就她罢了。”
“还不是在那些十八线小明星面前威惯了,其实真正门当户对的优质男人哪个看得上她。”
“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名媛大家心中都有数,是吧,苑苑。”
陈棠苑只顾着在闪烁的彩灯里频频回头。
庄律森仍坐在原位,追光旋转着在他身上投落一束束明暗交替的光影,浓墨重彩地渲染着他的丰神昂藏。
她才起身离开,他身边两侧的空位已立刻被几个小女孩占据,同样热热闹闹。
不知道他们那边正聊些什么。
也许会与她有关。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紧张。
她原本并不打算向他解释太多,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需要向谁解释的必要。
而此情此景之下,她竟不希望他误会,更不希望他从旁人口中了解她。
“哎,苑苑?”
陈棠苑回过神:“嗯。”
“不过话讲回来,那位庄先生真的是你朋友?还以为你们在酒吧里刚认识。”
“他该不会正在追你?唉,好大压力的吧,他知道你身份吗?”
“说不定就是冲这个身份来的,不安全,要我说,还是选周家太子爷最合适。”
“两个都要岂不是更好,圈子里这样的先例大把,周蓦昱自己也那么能玩,不会介意的。”
“哎哟,问题是那种条件的男人,不会甘心没有名分的吧。”
“那就要看苑苑的本事了。”
“……”
陈棠苑无语道:“……你们会不会太操心了?”
陈棠苑说着,又一次朝庄律森所在的方位望去。
那片位置却空了。
先前还在围着庄律森说话的几个女生表情怏怏地朝这边走来,融入舞池之中。
陈棠苑的心也随之一沉,状似随意地朝其中一人问道:“你们跟我朋友聊了什么?”
“也没聊什么啊,才讲几句就说有事要走,扫兴。”
陈棠苑随着音律小幅晃动的肢体蓦地停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他,走了?”
“反正出去了。”对方朝大门一指。
陈棠苑懵懵地顺着手势去看紧闭的厢门。
她突然没了心情继续陪她们闲扯,随口找了个理由脱离舞池,边往回走边向左右两旁四处搜寻,果真一无所获。
就连麦克也不在。
看来的确是走了。
她有些失落地敛眸,转身在一堆抱枕里找回自己的包包。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快速翻看,只有几个未接来电是江司机打来的,其他零碎的未读消息里没有一条是她此刻想看到的。
也对,她并没有把联系方式给过他,所以他即使离开,也没法通过手机来知会她。
或许她该庆幸,他并不是抱着商业目的刻意接近,只是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选择及时避嫌。
归根结底,他正为梅仑家族做事,如果他足够谨慎,想要凭真实能力拿下合作,的确不该与陈家女眷有任何落人口实的牵扯。
陈棠苑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见钟情这件事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的父母是如何在这样短暂的时刻里笃定对方就是彼此要找的人呢。
她没有这样的运气吧。
陈棠苑放下手机,起身去寻找方靖莘。
那几个被詹娜安排过来的男模仍旧留在方靖莘附近,兢兢业业地等待她随时召唤。
陈棠苑走过来,立即有人唤了一声“陈小姐”,随后站起来给她让出空位。
“苑苑。”方靖莘似乎喝了不少酒,脸颊泛着淡红色,伸出手臂朝她招了招,“快来。”
陈棠苑坐下来,心不在焉地问:“怎么只有你一个,Garen人呢?”
“Garen?不知道。”方靖莘把手一摊。
“你来得正好,我正替你向麦克刺探情报。”方靖莘的下巴抵在陈棠苑肩上,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笑,“庄先生没有女朋友的,他现在正单身。”
“麦克?”陈棠苑坐直身体,“他们……不是走了吗?”
“谁走了?”方靖莘疑惑,“你说麦克?他刚刚去了洗手间。”
恰好这时候麦克也从包厢内的独立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回来了。”方靖莘朝她挑眉,八卦兮兮的样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陈棠苑的呼吸紧张地一顿,心中暗暗升起雀跃。
所以,庄律森也没有走吗。
作者有话说:
苑苑不要愧疚,到小庄掉马那天,有他跪下认错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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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怎么会走!你在他就一直在哈哈哈,勇往无前的小庄】-
完-
◇ 30、纵情四海(二更)
◎一个人的本性怎么可能轻易改掉。◎
私人会所的室外吸烟区
黎盖伦倚着栏杆在掌心里敲出一支万宝路, 又准备从口袋里摸打火机。
一只银制火机先一步伸到他面前,扣盖压出清脆的声音。
黎盖伦叼着烟循着望过去,正正对上庄律森似笑非笑的目光。
“咳咳咳。”
黎盖伦被庄律森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 把香烟摘下来捏在手上, 这才问:“你几时跟出来的。”
庄律森收回打火机,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衬衣袖口:“我以为你会想见我。”
“你在自作多情?”黎盖伦利落地翻起白眼,撇嘴轻哼, “我以前认得你吗?庄先生。”
黎盖伦话音停了停, 复又一字一顿地继续问:“还是说……我该称呼你, 陆敬一?”
这个名字说出来, 庄律森的神情里闪过一丝短暂的不悦, 但又很快恢复闲适。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得我。”庄律森不紧不慢地回敬, “但我是认得你的,黎壮益先生。”
话音方落,黎盖伦倒吸一口气,五官在一瞬间变得扭曲。
黎壮益是黎盖伦的中文本名。
黎家谱系这一代排到“舒”字辈, 早在黎盖伦出世前, 家中长辈就为他拟过一个意头上佳的单字, 取名黎舒捷。
谁料他后来早产5周, 又出现轻度窒息, 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大半个月才平稳住各项指征。
东南亚地区某位德高望重的算命大师为他掐指一算, 给他起了“壮益”这么一个名字,断言唯有此名可保他一世顺遂安康。
大师的拨雾指点, 在老一辈眼里堪比金科玉律,当即将旧名换去, 照新名添入家谱。
又后来, “黎舒捷”成为他堂弟。
而“壮益”这略显土气的两个字显然不符合时装精人设, 黎盖伦对此郁闷不已,自他成年后,除开家中长辈,任何人都不准许在他面前叫起。
一旦被戳中,立刻狂怒跳脚。
鉴于他显赫的家世背景,以及他个人在职业上的突出成就,周围人并不敢为此得罪他,都会默认称呼他的英文名。
黎盖伦已经很久没有亲耳听到这三个汉字组合叠在一起发出的音节。
他不敢置信地捂住剧烈起伏的心口,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英文。
“How dare you!”(你怎么敢?)
庄律森很满意黎盖伦的反应,手肘向后搭着扶栏,朝他点头致意:“只有你会鹘突(膈应)人?”
“……”
黎盖伦自己摸出火机点燃香烟,猛地吸了一口,总算将梗在喉间的那一道怒气随着烟雾一并吐出来。
到如今还能一句话把他激怒的人倒也不多见。
他快速权衡片刻,还是选择不跟他计较。
不知如今这个人的道行又修炼至第几重,但过往经历告诉他,他玩不过,惹不起。
“行,你最狠。”黎盖伦缓了缓情绪,斜睨他一眼道,“改名换姓最彻底。”
庄律森未置可否,只是冷淡地强调:“所以,不要再把我当作陆家人,我与他们没有关系。”
两人口中谈论的陆家,同样是亚洲华人地区的名门望族。
与勤勤恳恳做实业的黎家不同,陆家祖上发迹于博.彩业,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也曾在港澳两地显赫一时。
后来陆老爷在新一轮的赌牌争斗中败下阵,被迫举家迁离港岛,避往锡兰。凭借旧日“手艺”在锡兰又做了几十年老本行,积累原始资本后,才逐渐转向实业投资。
旧跑马场是陆家在港城曾经的居所,陆老爷自幼成长于此地,离乡去国这些年来没有一日不盼望重归故土。
是以,陆家人对此渴望已久,这一次不惜拿出半张赌牌与陈家合作,对这块地端的是志在必得。
这件事,黎盖伦也略有耳闻。
而庄律森在同一时刻现身港城,又在这样的风口浪尖接近陈棠苑,绝对不安好心。
黎盖伦盯着面前这张英挺冷峻的脸,幽幽吐了口气。
庄律森自小不被家人接纳,如今想要反抗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荒唐命运,他完全理解,甚至,举手赞同。
但若想利用陈棠苑,绝对不行。
“我也不打算与你叙旧。”黎盖伦开门见山道,“但我把话讲在前面,你离陈棠苑远一点。”
“哦,怎么讲?”
庄律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质打火机,明蓝色火焰在指尖跳跃又熄灭。
黎盖伦被他散漫的态度气到,皱着脸指控:“你果真早就认得陈棠苑!”
庄律森在他面前倒是毫不掩饰,十分坦然地承认。
“嗯。”
庄律森此刻正侧过下巴点烟,冷峻的五官在缭绕的清烟中像一道出尘的幻影,带了点虚妄感。执烟的手指修长,像一朵兰花。
黎盖伦闭了闭眼,企图隔绝这幅悦目却违和的画面。
他始终无法将这人与方靖莘所描述的“翩翩君子”联系到一处。
他不敢说有多了解过去的庄律森,如今这人即使改了名姓,换了身份,扮上英国人那套淡漠而自足的绅士作派,骨子里想必还是那个雄心勃勃的野心家。
一个人的本性怎么可能轻易改掉。
“你想怎么对付陆司麟,我完全没意见。”黎盖伦将烟头掐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严肃道,“但是陈棠苑,她不是你用来获胜的筹码。”
庄律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倒是十分认同这个说法:“你说的对。”
他如此配合,应得干脆利落,黎盖伦松了口气,正想换个话题与他闲聊几句。
随后,却又听庄律森话锋一转,问道:“但是,你能阻止得了我?”
“丢!”依誮
黎盖伦简直呕血,被他激得下意识地骂了句脏话,“我也不是在阻止你,只是看在往日情谊,好心忠告一句……”
“原来在你这里,我们还有往日情谊。”
庄律森语气轻松地打断他的警告,还有心情开玩笑。
黎盖伦被他打断,还是把后话讲完。
“我不知道你如今多大本事,但梅仑集团再厉害,在港城也压不过陈家,陈棠苑本人再单纯,也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角色!”
提及陈棠苑,庄律森倒是没了方才的轻佻,执烟的手搭在唇畔沉默地吸。
两人在一片无言中各怀心事。
黎盖伦又敲出一支香烟燃上,袅娜的雾气徐徐萦萦。
不期然地在此遇见故人,像蒙了尘的黑胶唱片被一只无形手重新拾起,抖落满身霉灰,重新归置于唱盘。
留声机唱针压向刻轨,盘轴顺转,笙歌再起。
童年时那一小段与锡兰有关的画面,在这一刻也自动播演出来。
*
关于童年,多半是不甚美好的回忆。
往事不值得回味。
由于早产,体质差,小时候他瘦弱病仄,家中佣人怕担责,不敢轻易容他出门玩耍,只让他趴在窗边,远远看其他兄弟姐妹在院内嬉戏追逐,连凉风都难吹到一缕。
除非是二家姐从大学里回来,从佣人那里接替下照看他的任务,他才有机会离家放风。
他不愿放过任何机会,连二家姐同男孩约会都要当小尾巴跟着去。
二家姐生得靓,当然也爱扮靓。每回约会前在房里一件件试衫,总总拿不定主意。
他不像其他人,敷衍说人靓穿什么都可以,而是会耐心当观众,认真发表审美见解。甚至自己也要精心打扮一番,在色彩与装扮上与她互衬。
时间长了,二家姐回校后,他便一个人在房里翻阅美学书刊,甚至暗地里对家中每一位到访者的穿着进行评分,乐此不疲。
大家族里人多嘴碎,一个男孩子偏偏爱这些华服美饰,终日沉迷于如何打扮得花枝招展,不仅被斥不够阳刚,还要贴上病态罪名。
二家姐却看法不同,翻着他积攒的杂志拼贴册,笑眯眯道:“看来我们细弟对扮靓有天分,将来或许是要吃这碗饭。”
家姐的男友也不介意这个电灯胆,待他如亲弟弟,每回上戏院看戏,都单独给他买一大桶爆谷,吃得满手都是焦糖香,电影内容讲的什么一概不知。
只是约会结束临近家宅,隔着两条街二家姐便拽着他下车走回去,进门前还要反复叮嘱,无论家里哪个人问起,都要说今日出门的只有他们姐弟两个,绝没有男朋友的存在。
起初他百般不解,他叫那男友作姐夫,对方也干脆地应了,二家姐更是笑到毫无淑女风范,实属两情相悦,天作之合,为什么不肯向家里公开。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位姐夫的家世身份不太合人意。
当年陆家老爷在港城依照尚未废止的大清律例娶了三房妻室,这位姐夫是三姨太的次子。
陆家沾的又是博.彩,终归不那么正统,家里人觉得衬不起,只当是年轻人的小打小闹,拍拍拖,解解闷罢了,终身大事上另为她择了船王家族的后人。
二家姐为此反抗到底,单枪匹马地跑上船王家退婚,当着老人的面把订婚戒指返还,双方都下不来台,婚事自然告吹。
闹到最后,二家姐婚礼当天,黎家长辈甚至不愿出面,只捎来口信,说锡兰山长水远的,身体吃不消,就不去了。
除了一个叔父作为代表列席,直系亲人里只有黎盖伦陪着,在锡兰住了大半年。
作者有话说:
那啥,没有冒犯“壮益”二字的意思,与其说他俩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不如说是憎恨不可控的童年时代。
小庄的身世背景纠结了很久。原本想设定在大马,因为华人多,也是讲粤语,比较合理。但是从新加坡去大马好像不能叫“山长水远”,并且我接触过的少量大马华人都非常好,对他们很有好感,不忍黑他们,所以选了个锡兰,架空架空,名字好听就行,别太在意。
感谢在2020-11-06 05:53:51~2020-11-06 12:3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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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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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黎和庄竟然还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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