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纵情四海
◎原来这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在锡兰, 新婚的二家姐忙于应对各方事宜,没有太多精力顾他。
陆家上下虽待他客气,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但私底下, 小孩子从来不会顾忌这些礼数,看他体弱寡言,知道这是个好欺负的主, 便肆无忌惮地驱使捉弄。
有天一群孩子在草坪上踢球, 招他来当球童, 没玩多久便要故意将球大力踢飞几次, 好让他跑得更远去捡。
黑白相间的足球弹跳着滚向草坪尽头的白色新古典建筑, 没入一片棕榈林间。
他气喘吁吁地追过去搜寻, 看到一个少年长衣长裤地倚坐在某棵棕榈树下,正用书本盖着脸睡觉。
锡兰的夏日永远无尽。
日光对这片热土从不吝啬,映得阔叶苍翠欲滴,只要伸出手去, 那片绿意就会顺枝淌入手心。
而这个人清冷得仿佛被玻璃容器罩在另一个气层, 摇摇坠坠的树影徘徊在他身上, 仅露出的几寸皮肤白皙通透, 没有染上一丝热带的季候。
皮球正撞上少年倚着的那棵树干, 停在他手边。黎盖伦看他静静坐着, 生怕惊扰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捡。
对方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先一步把手搭在球上,向身后一收。
随着少年突然的动作, 书本也从他脸上滑落下来, 露出书页背后一双墨黑深邃的眼。
黎盖伦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顿了顿, 略略打量了一番,立刻意识到这也是个陆家人。
根本无需对方开口介绍,从眉眼里就写着血脉相连。
奇怪的是,他来锡兰也有近两个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久等不到下一步反应,黎盖伦清了清嗓,主动打破沉默:“那个,你好,我来捡球。”
态度礼貌又友善。
对方好像这才意识到有一只皮球被他按在手里似的,视线低下去看了一眼,随后冷淡地回道:“有什么好捡的。”
他那时候只会扮老好人,并没有被这莫名其妙的冷漠冒犯到,憨憨地顺着问话回答:“他们还在那边等我呢,不捡回去怎么继续踢球。”
他并不认得这个人,但对方似乎很了解他,掀起眼帘从下往上睨着他,又接着问:“你就任他们这样差遣你?”
黎盖伦“啊?”了一声,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难得找到同龄玩伴,已经很开心知足,不想计较这些细节。
像被看穿心思,对方径自嘲道:“何必,你再怎么委曲求全,他们都不会带你玩。”
黎盖伦被戳到痛点,立刻弹起反驳道:“谁说的,要是有人踢累了,就会换我上场的了。”
“你很怕孤单?还是为了寻得旁人关注?”
少年原本淡漠的眼风变得锐利,沉沉地打量着他,好像能将他完全洞悉。
黎盖伦只感觉这个陌生人老成得可怕,迫切想要避开。
“不要以为自己很会读心,我不过是乐意奉献!”
他弯腰抱起球就要往回走,久等不见球童回归的那群孩子沉不住气,也朝这边跑过来,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为首那人是陆家大房长孙陆司麟。
陆司麟见他抱着球,旋即又越过他看到树下的陆敬一,表情里露出强烈的嫌恶。
陆司麟上前一步质问:“这个球被他碰过了?”
陆司麟几乎高出他一个头,气势汹汹地插着腰横立他面前,压迫感十足。
黎盖伦懵懵地仰起脸,半晌才意识到陆司麟问的是谁。
正犹豫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回头去看树下的陆敬一,而对方阖着眼,双手枕过在脑后,依旧安然地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
等不及他应话,陆司麟又厌憎地“呸”了一声,骂道:“看得起你才安排你捡球,这点事都做不好,真是够低能。”
黎盖伦在突如其来的辱骂里睁大眼,手上一松,皮球从怀里滑落。
陆司麟走过去一脚将球踢飞,回头朝他丢下话道:“丧门星碰过的球,还怎么要?你也只配和这种人凑在一起,两个都是家族怪胎。”
一群孩子也学着陆司麟的样子轮番上来呸他,随后避瘟神一般跑远了。
他愣在原地,大脑迟钝地消化着那些恶意的话语,陆敬一好像还嫌他不够窘迫,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在身后补刀轻笑了一声,掠过他离开了。
*
与陆司麟彻底撕破脸,连球童都没得做,黎盖伦心中没有一刻不盼望早日归家。
但又舍不得二家姐,每天纠纠结结地捱日子,与另一位怪人各占据一棵棕榈树,一坐就是一整天。
陆敬一只当他隐形,不是忙着睡觉,便是捧着书专注阅读,不曾分过他半个眼神。
他实在好奇陆敬一的真实身份,私下问过陆家好几个佣人,人人皆是摇着头感慨:“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天生这种衰事。”
再追问究竟是什么衰事,立刻就讳莫如深,寻借口溜了。
没几天,陆敬一在走廊里拦下他,开门见山道:“不用再问了,他们不会告诉你。”
他一只手插着口袋,倚靠在白色罗马圆柱一侧,神色疏淡,那股冷感好像要从骨子里透出来。
黎盖伦被他撞破,眨着眼,迅速接话:“那……”
陆敬一面无表情道:“我更不可能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
“好吧。”
自闭了几天,并无任何人在意,他实在是闷得发慌,遂问佣人要来一副扑克,一人分饰两角地对打。
陆敬一偶尔瞥几眼他的出牌组合,终于看不下去,开了金口嘲他。
“原来这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用得着你来管?”他头也不抬地洗牌切牌,“我自己玩得开心就行。”
陆敬一好像来了点兴致,放下笔,主动提议:“这样,你要是能赢我一次,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或者回答你一个问题。”
他自认运气还不错,就算技法再不精,也总能有一两次侥幸取胜,当即跃跃欲试,想要赢得一次提问的机会。
然而几轮下来,他分分钟只想摔牌走人。
“不是吧你,这也算到?一定是透视!!!”
“喂手脚放干净点好吗,不要出千!”
陆敬一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赢你不需要任何技巧。”
后来终于是输得心服口服,只能抓着一堆打不出去的牌安慰自己。
“我也对陆老爷的发迹史略有耳闻,知道他当年在濠城从一个小荷官做起来,凭的是记忆力超强,不仅会摇骰,还能听点数,我如今只不过是输给家族遗传。”[1]
“也不全对。”陆敬一缓缓放下手中最小的一铺顺子,补充道,“重要是无论起手的底牌有多糟,最后都能赢得最漂亮。”
“行行行,你厉害,明知我一定打不赢,还假惺惺提议个什么?不就是想玩我嘛,跟其他人一样。”
他以为是找到玩伴,对方同样是在拿他当猴耍。
他气呼呼地将草地上四散的扑克牌往中央一拢,全部抓起来转移到更远处的树下,独自蹲在地上生闷气。
*
大家族里是没有个体私隐的,他小时候也没意识到这算冒犯,好奇心驱使下,还是悄悄跑去向二家姐探听。
二家姐也从二姐夫那里听说过这号人,但不便与小孩子细说,只简略地提及陆敬一是陆家大房那一支的孙代,与陆司麟本是同胞兄弟。
谁料还未出世便被风水大师掐指一算,说他命硬克祖,祸及门楣,冠上丧门灾星的名号,成为不可以被陆家承认的存在。
陆家做这类行当,最信一命二运三风水,对此忌讳万分。若不是陆老爷在一场重病后心态转善,他甚至不可以留在陆家。
易书一掀,卦盘一转,便定夺某人一生的福祸,亲眷避之若浼。
黎盖伦也是被同一位风水大师算命赐名,对这所谓迷信同样心有戚戚,进而对陆敬一生出几分相怜,不再计较他的冷淡孤僻,开始锲而不舍地寻找话题邀他说话。
陆敬一懒得细究他为何态度大转,偶尔搭理他几句,他便像得了鼓励,越发积极起来。
陆司麟大概是看不惯他与陆敬一走得近,又冒出来拉拢他,邀请他加入他们的游戏队伍,并许诺会给他更好的待遇。
他不过是心思单纯,并不是蠢,当然立刻拒绝,扭头即走。
回头向陆敬一提及此事时,还带了点义愤填膺。
陆敬一难得把注意力从自己的思绪里剥离出来,反问他:“为什么要拒绝?”
“这还要问?他一定不安好心。”他不屑地哼哼,“我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拒绝。”陆敬一却有不同看法,“你可以试试。”
“不必试了,如果我去加入他们,陆司麟一定会威胁我,不让我再来找你聊天……”他忽然醒悟,“哔——是不是正合你意?”
他满脸写着委屈:“嫌我烦可以直说。”
陆敬一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
“你根本没必要对陆司麟言听计从,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那好。”他一骨碌爬起来,“我去试试。”
作者有话说:
早鸭~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看回忆……下一章就会回归现实啦。
第二更尽量14:00前。
[1]澳门简称澳城感觉不够好听,用个清朝时期的名字: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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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庄童年好惨哦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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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32、纵情四海(二更)
◎陈棠苑,我想要她。◎
“来吃果吗。”黎盖伦用上衣兜着几个褐刺刺的人心果跑过来, “他们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陆敬一扫向他单薄孱弱的身板,懒洋洋道:“你自己吃吧。”
他盘腿坐下,手掌在裤腿上拍了拍, 开始抱怨:“我不会再跟他们一起玩了, 反正不管怎样他们都看不起我。”
“表面上说给我安排一个好位置,让我踢前锋,实际上根本没人传球给我啊, 问就是我跑得太慢, 体力不行。”
“爬树我也爬不上去, 只能留在树下捡果, 他们故意朝我身上扔。”
“玩游戏也是, 反正规则一时一个样, 都是他们说了算。”
絮絮叨叨半天,也不见陆敬一有半点反应,再想想,自己好歹是星洲黎家人, 无端端来此遭这些嘲辱, 还都是被陆敬一叫去的。
黎盖伦越想越气:“陆家没一个好人!”顿了顿又补充, “除了我姐夫。”
陆敬一终于嗯了一声。
黎盖伦更加恼:“你倒是承认得挺快。”他站起来, 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泪,
“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起玩罢了, 这也有错?”
陆敬一在他背后开口:“我可以帮你。”
他吸着鼻子扭回头。
陆敬一的嗓音淡淡:“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所以?我看你都自身难保, 又能怎么帮我。”
陆敬一用眼神示意他坐回来,也不跟他解释为什么要这样, 只让他照着话去做。
并不是些光彩的举动, 他光是听完, 都觉得幼小心灵受到冲击,更逞论要去实践。
陆敬一冷眼看着他的犹豫:“比起他们对你做的,不过如此。”
“可是我二家姐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家姐有没有讲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像没有。”
“那现在我教你。”陆敬一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想赢,你要先沉住气,适当示弱,等待时机。
“……用不着你教,我没想要赢。”
“那就不要怨别人看不起你。”
后来到底还是被陆司麟耍弄得过了头。
他想要退出这个小团体,陆司麟早已看穿他的怕事软弱,蛮横地说退不退出由不得他说了算,同时变本加厉地想戏法捉弄他。
他忍无可忍,某天在球场上撞开高大的后卫,夺下足球,回身一脚精准地飞击在陆司麟的膝盖上。
陆司麟痛叫一声,捂着膝盖骨跪下去。
他赶紧跑上前,连连道歉,一边作势要拉。
陆司麟暴跳如雷,拍开他的手,忍着痛跳起来,骂道:“你是故意的!”
到了这一刻,他反而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我不是。”
“你是!绝对是故意的!你个星洲死扑街,狗怪胎,居然够胆踢本少爷,我丢你个冚家产——”
“啊!!!”
陆司麟再次尖叫着跪倒在他面前。
黎盖伦收回踹上对方另一只膝盖的腿,好整以暇地应道:“这次是故意的。”
孩子们发出惊呼,陆司麟滚在草坪上,还在一边骂。
“去!去叫大人来!”
果然像陆敬一说的那样,陆司麟只知道搬救兵。
很快,大人们便被好事者带了过来。
陆司麟先发制人,装模作样地在草地上左右翻滚,放声恸哭,其余的孩子也跟着附和,指责是黎盖伦性格阴毒。
“我细弟不是这种人!”
二家姐也闻讯赶来,捉住他的手臂,柔声安抚,“阿益不要怕,究竟怎么回事,你跟二家姐说。”
到底事关黎家来的贵客,陆家上下全都朝这边聚过来。他暗中向四周观察,陆敬一双手插袋站在最外层,隔得远远地,仍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待观众都来得七七八八,他才拉开这出戏的大幕,抬起手臂顺着防晒长袖套的边缘一点点扯下,露出青紫的胳膊。
他张了张口,语调里立即沾上哽咽:“二家姐,对不住,弟弟让你丢脸了……可我实在是……”
这句话虽然也是学来的,但此刻说出来,的确是出于真心,怪只怪陆司麟逼人太甚。
二家姐倒吸一口气,开始检查他身上的其他位置,衣服一掀,皆是触目惊心的瘀斑。
其实严格说起来,陆司麟今日挨的这两脚,比他严重得多,但他自幼被锁在房里过分呵护,细皮嫩肉的,指甲随便刮一道都能留痕,乍看表面,的确骇人。
陆家人不是不清楚陆司麟的顽劣,此时又证据凿凿,全都看在眼里。
陆老爷大发雷霆,不等二家姐开口,率先表态一定会好好管教这个二世祖,给黎家一个交代,甚至当场要逐他跟着回星洲赔罪,直到黎盖伦满意原谅为止。
二家姐哭得声泪俱下:“怎么会这样,我只得阿益一个最亲的亲人,陪着我到锡兰来,竟然遭这种委屈。”
二家姐为嫁来陆家本就牺牲良多,又是新婚燕尔,陆老爷更加下不来台面,颤巍巍撑着拐棍从轮椅上站起来,朝仍瘫在地上的陆司麟身上狠抽。
连着陆司麟的父母也被揪出来一起痛骂“不识教仔,只想早日气死他分财产”。
二家姐当然知道这些难听的话是骂给她听的,也不吭声,只将黎盖伦揽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
二房、三房也乐见其成,面上凝重,实际心中窃笑连连。
闹剧最后以陆司麟向他鞠躬道歉,禁足罚抄十万字《古文观止》收场。
他再次跑去找陆敬一,怀着无限崇拜。
“这场戏真的像是被你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接下来,轮到他们求着你一起玩。”陆敬一将放在手里把玩的宝石高高抛起又接下,随后朝他掷过来,“规则你说了算。”
黎盖伦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枚圆润的金绿猫眼石。
“我已经不稀罕。”
“这随便你。”陆敬一无所谓道,“做选择是赢家才有的权利。”
陆司麟被罚禁足,其余的孩子果然主动过来找他,不是道歉便是示好,众星捧月地围着他献殷勤,热情到令人难以招架。
他到底还是年纪小,抵不过与玩伴尽情嬉戏的诱惑,记恨了几天,又没心没肺地在锡兰度过了余下时光。
虽然日后在名利场上见多了人心,再回过味来,才意识到陆敬一利用他去对付陆司麟,暗地里得到好处只多不少。
自己那是被当了枪使,还一脸崇拜,以为遇上什么良师益友,乐呵呵替对方数钱。
*
黎盖伦被久久未掸掉的烟灰灼到手指,终于回过神来。
眼前依旧是那道洒脱又散漫的剪影轮廓,少年的隐忍与青年的矜傲在往昔与今朝间交错,风流不群。
陆家人长得都好看,黎盖伦第一次见到他姐夫,就觉得很好看。
但陆敬一,不,现在应当称呼他庄律森,还是个中翘楚。
哪怕暌隔多年,他自认阅人无数,这个评价依旧有效。
庄律森察觉到黎盖伦投来的目光,转过脸来与他对视,旋即笑道:“不用客气。”
黎盖伦:?
“你又自作多情什么?是你该多谢我。”
黎盖伦抱着臂,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心机”的神情。
“若不是我替你演那出戏,你爸妈……sorry,大房那两个怎么会同意让你也去英国读书。”
“我听家姐讲,陆老爷最后的遗嘱里,陆司麟的股份都分了你一半。”
“就当是学费了,陆司麟替你交的。”庄律森应了这个指控,气定神闲道,“你如今应该没少用我教你的方法与人博弈。”
“啧,衰就衰在我学艺不精,还没学得你的不要脸。”
“不要紧,够用了。”
黎盖伦:“……”
黎盖伦想起过去蠢笨的自己,也觉得好笑。
“不如这样,我们如今就当互不相识,这样彼此的黑历史就都作古。”
“随便你。”
“咳咳,当然。”黎盖伦顿了顿,“旧跑马场的事,如果你有需要到我的地方,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帮你。”
庄律森抬眸,慢条斯理地掐了烟,好像对他的话一点都不意外。
黎盖伦也意识到这一点,气哼哼问:“你是不是就在等我主动说这一句?算准了我会帮你。”
“那么气做什么。”庄律森纠正他的话,“你也不是在帮我,是帮你二家姐。”
陆家大房如果彻底失势,二房、三房总有好处捡,况且黎家现下也风波未定,内外都在角力,二家姐如果能有强势的夫家撑腰,他们的胜算当然更大。
“罢了罢了。”黎盖伦烦躁地抓抓头发。
时隔多年,非但毫无长进。
如今他是明知要被利用,还自动上好膛递到人家手里,生怕对方不扣扳机。
他丢给庄律森一张私人名片:“那就再联络。”
黎盖伦抬脚正要回去。
庄律森再次将他叫住:“Garen。”
“Garen,我的确需要你帮我。”庄律森诚恳道。
黎盖伦停下脚步,心中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潜意识里立刻升起警惕。
庄律森也会开口求人?还对他用上这样的措辞与语气?
听起来就事关重大。
还未等他想出有哪件事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便听庄律森在身后道:
“陈棠苑,我想要她。”
作者有话说:
黎盖伦:你疯啦!!
小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
啊啊啊啊啊,收藏愿望达成,手动撒花~~~感谢大家的鼓励 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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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趣的过去】
【身份来了哈哈哈果然不简单!!!突然想起来25字评的分好像多点,也不知道晋江改没改这个规则!!!!大大加油!好像有了25字唉!!!!】
【男主这种出身是不是相当于du王4房那个在他去世才公布出来的儿子一样?可能就是因为一些玄学的原因一直不被公开】
【好看!太太好棒!】
【果然是步步为营】
【
【黎盖伦:我没听错吧?】
【-
完-
◇ 33、纵情四海
◎这人不值得!◎
此时的吸烟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空气的流速仿佛也在这一刻趋于静止, 只剩过道处两排繁茂的阔叶植物在夜风中零零颤动,沙沙声喑哑又断续,听得人心烦。
黎盖伦一时竟不知是户外的海风更凉, 还是庄律森的直白更令他像被兜头一盆冷水。
黎盖伦掉回头, 气势汹汹地在庄律森面前重新站定,话里再没有半分客气。
“我刚才跟你讲的话都讲到海里去了?”
“还是你现在已经卑鄙到,不择手段。”
“英国人教你的?还是何先生教你的?”
庄律森静静等他说完。
“就这一次, 你开什么条件, 都可以。”
“Are you mad(你疯了?)”黎盖伦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就是希望那块地不要落在陆家手上吗, 我不是说了可以帮你,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 没必要再动陈棠苑!”
庄律森挑眉:“是我讲得还不够清楚?”
“Fine, 你是想追她,对吧?”
黎盖伦语速飞快,已经顾不得太多条理性。
“你知不知道她家实际情况?你知不知道你的竞争对手有多少?你知不知道她光是嫁妆就……”
庄律森要他打住:“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知难而上。”
黎盖伦心知跟他说不通,想要直接甩手离去, 却又不敢放心。
他本不必如此急切, 从过去到现在, 放下狠话要去追求陈棠苑的人从香江排到巴黎, 连她一个眼神都难拿到。
气就气在陈棠苑偏偏还对所谓真爱心怀憧憬, 又偏偏在这个节点撞入庄律森设下的迷魂局, 对一个十分危险的人动了情。
庄律森这个人,若说他没有底线, 不讲情面,倒也不是。
旁人对他好与坏, 他都会记得, 日后加倍奉还。但他待谁好, 也仅仅是基于旧情的回报,绝不是出于真心。
这种人不会有真心。
“其实以你现在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黎盖伦幽幽地问,“或者你考虑陈玮芝吗?同样是陈家人,陈玮芝还要得势得宠,性格又温顺,大方知性,一定更合你需求。”
随便什么人都好,总之别来招惹陈棠苑。
“你不愿意帮也没关系,我不过是看在你与陈小姐的交情上,提前知会你一声。”
庄律森并不理会他的提议,径自挑明最后结论:“我就是非她不可。”
“少来假惺惺。”黎盖伦被他的油盐不进梗到,出言相讥,“我看你连在她面前坦白你的真实身份都做不到。”
“不要以为她现在对你有些好感,你就能怎样,她的婚事连她自己都做不了主。”
“原来她对我有好感。”庄律森朝他露出从容的笑意,眉宇间英气更甚,却怎么看怎么令人身心憋闷,“多谢告知这个消息,你的确帮我很多。”
黎盖伦:“……”
*
黎盖伦杀气腾腾地返回包厢。
陈棠苑的注意力一直流连在紧闭的厢门附近,此时见大门猛地被人推开,立刻伸直脖子望过去。
眼见进来的却不是想见的那个人,她的心情失望地沉了沉,再次怏怏地坐回去。
黎盖伦大步走来,挨着她坐下,倒上酒猛灌了几口,重重将空酒杯磕在台面。
陈棠苑分出神去看他铁青的脸。
“出去一趟,你吃炸.药了?”
“我们先走一步。”黎盖伦抓起她的手腕,催促道,“我有话要问你。”
“走这么早?”陈棠苑一愣,“你还没玩够吧。”
黎盖伦知道她别扭的小心思,气笑:“到底是谁没玩够?”
“莘莘还没玩够。”陈棠苑又把锅推给还在兢兢业业替她向麦克刺探情报的方靖莘,“坐下来喝酒嘛,有什么晚点再说。”
黎盖伦离开后,庄律森又独自在室外散了散身上的烟味,此时方姗姗折回。
陈棠苑的手腕立刻从黎盖伦手中灵活地抽出来,转了头去看。
他推门进来,隔着憧憧人影,目光第一时间与她碰了碰,自然得好像已经这样望过她无数次。
午夜将至,舞池里释放热情的男女也变得消倦,纷纷回到座位上饮酒歇憩。
偏台上的乐队换了几首老歌,还在落力地唱。
“给我熊热眼光一遍,一千遍。”
沸反盈天的声色中,他明明处在灯光打不到的暗处,她却觉得他的身型轮廓格外清晰。
“陈棠苑!”
黎盖伦连名带姓地叫她回魂,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真的喜欢那个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喜欢!”
陈棠苑莫名被他劈头一番质问,长睫闪了闪,下意识装傻:“哪个人?”
黎盖伦面色看起来很是不善,陈棠苑警惕地向四周看看,生怕这些话被旁人听去,传成不受控制的风言风语。
可是麦克还在旁边呢,谁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广东话,陈棠苑紧张得脸像火烧,立刻按住黎盖伦的手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就这一瞬的错开,庄律森已经被其他人招呼过去,邀他参与她们的酒局游戏。
一群人正在玩骰子,问他会不会。
庄律森婉拒:“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逢赌必输,实在是怕了。”
几个豪放派著称的玩咖先前问清了陈棠苑对他并无特别兴趣,此时都开始跃跃欲试,想要自己上手攻略一番。
“就算不会也没关系啊。”有人手指点向一位坐在角落刷手机的短发女子,朝他介绍,“这位是郑嘉露Lulu,她很会玩的啦,就让她教你嘛。”
Lulu立刻丢了手机,积极接下朋友为她打的配合,笑得无比俏浪:“保证学会。”
庄律森面不改色地避开短发女子抛出的丝丝媚眼,只是客气地颔首打了个招呼,侧身挑了一个离她更远的位置坐下,准备象征性参与几轮再寻借口离开。
陈棠苑眼睁睁看着他在几个女孩子热情地邀请中坐下,立刻有人凑到他耳边向他介绍起特殊的玩法规则。
黎盖伦还在一旁阴恻恻地煽风:“看到没有,这种人,十足的来者不拒。”
陈棠苑没吭声。
她见过他独坐在吧台时拒人千里的冷漠姿态,当然不会被挑拨,只是看着这样不和谐的画面,仍然免不了心堵。
她离得远,听不清那边的说话声,只看到他似乎不太擅长玩这类游戏,面前的酒杯一次又一次被倒满,看起来多半是输的。
黎盖伦同样看在眼里,不屑地嘁了一声。
这人当年对他可从未手下留情,让都没让过他一次,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新手。
Lulu支着下巴围观了片刻,并未死心,此时也站起来走到庄律森身后,涂着绛红蔻丹的手搭上肩膀。
“看来庄先生今晚运气不太好呀。”Lulu倾下身来,去数他开出的点数,“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
她向前迈了一步,身躯一软想要借势坐在他腿上。
庄律森反应比她更快,不动声色地错开身为她让出一小片空位,又用手腕暗暗隔了一下,防止她歪倒进他怀里。
Lulu一时没有找到支撑点,重重跌坐进沙发里。
她正要发作,庄律森又伸出手轻撑住她肩侧,将她的坐姿扶正,然后很快抽开。
“郑小姐,小心。”
他的动作得体又绅士,一副正人君子的温文,仿佛一切只是个意外。
一群人都看过来,Lulu不自然地拨拨头发,只能挽尊解释道:“哎呀,地板太滑了。”
“没关系。”庄律森正想借势下桌,“既然郑小姐想玩,就让给郑小姐。”
Lulu拈起一颗骰子放在手心里颠了颠,转头朝他说道:“不如让我来帮庄先生摇两把,试一试手气。”
也不等回话,她便自觉主动地替他做了决定,打了个手势,要游戏继续。
骰子哗啦啦地摇起来。
Lulu将色盅摇开,然后低低地掀开一条细缝。
她朝庄律森眨眨眼:“可以凑近一点嘛,离得这么远,点数都要被邻家看光了。”
庄律森并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只低眉扫过一眼,便点头道:“可以了。”
为了提高乐趣与难度,一群人把玩法设置得很复杂,需要一级级把各自的点数加上去,最后所有人手里的点数全部开出来,才按照一整轮的输赢计算酒底。
Lulu两只手一直交叠着搭在色盅顶上没放开,心里使着小计划。万一庄律森在游戏中记不清自己的点数,需要重开再确认,她便要暗示他来握着她的手才可以打开。
然而几轮下来,他每次都是快速扫过,便示意她可以合上,再没出声与她交谈过半句。
Lulu听他每一回合报出的数字,终于看出他方才全是故意输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在场每一个人的组合都计算清楚,数字掐得刚刚好,比全赢还要有难度。
“你这样喊,一定又要输。”Lulu单手拢起靠近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数字,“不如照我说的试试。”
她胸有成竹地朝他扬扬嘴角,想要藉此告诉他,她可不是空有美貌与家世的花瓶,她照样有真才实学。
她这样亲昵地靠过来,庄律森敛下眉,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他在她百般催促的眼神中,依然说出另一个数字。Lulu心一急,又继续指挥他照她说的去做。
这一局结束,他们排名掉到垫底,几乎输完全场。
一群人开玩笑般起哄。
“Lulu是不是不知道怎么教人呀,还是把脑子都放在别人身上了。”
“过分了过分了,不听你的还好,一输就输到这么惨烈。”
“人家就是口渴想喝不可以吗,来来来,倒酒倒酒,算上Lulu那一份。”
“你们这算二打一,输了酒也要喝双倍才行。”
“为什么不按我说的来?”Lulu沉下脸质问,“故意输这么多杯,谁喝得完,我可不喝,你自己喝。”
“实力有限,拖累了。”他虽然是在抱歉地笑着,她却从他眼底接收到一丝警告,提醒她注意分寸。
Lulu被他降至冰点的气场慑住,猛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绝非如他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尔雅温文,她怔了一怔,不情不愿地挪远几寸,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接酒杯。
陈棠苑的脸色越看越黑,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替他解围,却被黎盖伦死死摁在原位,百般阻挠。
“郑嘉露脸绿成那样,到底是输了多少?”方靖莘也停下与麦克的交谈,关注起那边的局势,“她不是MIT计算机学院的吗,玩这种数字游戏从来没输过的吧。”
“My God!”麦克这时也急切地摇起头来,拿出手机,一边自言自语着说道,“我要通知林泽马上过来,Layson酒精过敏,喝不了太多酒。”
陈棠苑闻言立刻向麦克追问:“怎么会,他酒精过敏吗?”
“是真的,邵小姐,平日需要喝酒的场合都是我和林泽来替他,他一滴都不会沾。”
麦克的语气严肃里带着担忧,“但这里都是邵小姐的朋友,当然不能推辞。”
“放屁!”黎盖伦呸道,“你信他装!”
一招卖惨从小用到老,也不嫌腻,配上他这张假正派的脸居然就有这么多蠢货心软上钩。
对,年少无知的他当过太多次蠢货。
黎盖伦痛心疾首地在她耳边咆哮:“陈棠苑,你给我矜持点,这人不值得!”
陈棠苑其实也不是很相信他不能喝酒,只是早就想过去救他,此时得到一个由头,根本无所谓真假,立刻就站了起来,任由黎盖伦在身后暴跳如雷,头也不回。
作者有话说:
早鸭~今天又是努力爬榜的一天。
不配拥有周末的作者准备出门搬砖,希望回来可以看到你们按下的爪印。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男主印象突然不好】
【
【哈哈哈苑苑好样的】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我此时和小黎一样:呸,你就看着他装TvT 漫漫追妻路还长!】
【苑苑上钩了!】
【加油?】
【握爪】-
完-
◇ 34、纵情四海(二更)
◎陈棠苑你怎么回事!还穿别人的衣服?◎
酒杯又一次被倒满。
庄律森的手虚搭在酒杯一侧, 正要拿起,一只纤柔的手臂从身后探过来,拦下他的动作。
这一次, 无需回头确认, 他知道那是谁。
“你们快放过我朋友啦。”陈棠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否则我都没法同人家的正牌女友交代了。”
这话讲完,众人此起彼伏地“咦”了一声, 语调各异。
难怪怎么撩都撩不动。闹了半天, 这是一个有主的?
Lulu这下更气, 把手里没喝完的半杯酒摔回桌上, 噌地起身走回角落的原位去。
庄律森侧抬起头。
她就站在他身畔, 也正垂下目光看向他, 酒精迷离之下,她明媚的笑眼像泛着潋滟水波,端的是风情无双。
她朝他眨眨眼暗示他配合,又开口道:“走吧, 还是赶紧出去回个电话, 人家找不到你, 查岗都查到我这里来了。”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扬声说道:“要走可以的嘛, 苑苑来替他喝。”
“这个可以有, 那就换苑苑来喝。”
陈棠苑没想到把自己也折进去,佯怒道:“喂, 今晚可算是我请的,你们还这样对我。”
“要求不高, 就面前这一杯, 喝完我们也差不多要散场了。”
“苑苑难得出来一次, 今晚一杯酒都没跟我们喝过,过分了哈。”
“好好好,就喝一杯。”陈棠苑只想赶紧应付完走人。
她迅速拿起杯子在众人的起哄中仰头饮尽,众人立刻叠声捧场附和。
庄律森同样紧盯住她的动作,神情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
陈棠苑一言不发地扯了扯庄律森的衣袖,示意他跟上,转身就往外走。
庄律森落后几步,与在场的一票人道过别,又从进门的衣帽间里取回自己的西装外套,这才跟出去。
一室喧嚣被关在门内。
陈棠苑独自在空荡的过道里站了一会,终于在此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好像她刚才直接拿起就喝的那杯酒,是他用过的杯子啊!
那他们这算?
啊啊啊啊啊!!天呐!!
陈棠苑双手捂住脖子,在心里疯狂喊成一只尖叫鸡。
她刚才那是在帮一个男人挡酒?
她竟然能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来!
那个男人也在这一刻从包厢里走了出来,陈棠苑飞快地垂下手,忐忑又慌乱。
他近近地在她面前站定,朗眉星目,一如既往的顺眼。她避免与他对视,眼睛转向他线条清晰硬朗的下颚。
彼此间的静默令狭窄的过道里尬意攀延。
陈棠苑暗暗深吸一口气,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她白净的面颊在壁灯下透着一抹淡粉,如早春盛放的第一枝甜樱,融软又温绵。
他看得愣了一下,她又迅速补充:“我是听麦克讲,你喝不了酒……”
麦克果然知道该如何配合他。
庄律森微微一笑,立刻顺着话应道:“其实喝一点也没关系,她们是你的朋友,我不想扫兴。”
“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朋友啦。”陈棠苑摇摇头,“也就是在这个圈子里免不了有些来往。”
她说着,卡了一下。
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的,所以她现在要不要顺势向他解释,可是,又该怎么解释。
再次回到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而她根本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正踌躇着,又听他向她澄清道:“不过邵小姐可能误会了,我没有女朋友。”
“这我知道,只是不这样讲,那群玩咖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
陈棠苑应完,又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对,他有没有女朋友,她怎么会知道。
难道要说她们还向麦克打探了这种八卦。
好在他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问:“既然出来了,介不介意陪我到露台去醒醒酒。”
*
私人会所内有一个户外露台,正朝维港,香江璀璨夜景尽览。
他们并肩眺望,对岸的灯火在台风天气里隔着一层缥缈的雾气,朦朦胧胧。
身边人今日一身掐腰流苏裙,肩上缀着剪羽,优雅地裹出玲珑的身段。黎盖伦最知道如何展现她的妩媚昳丽,美艳里不失清嘉。
庄律森在这一瞬依旧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期待这一刻期待过多少次。
这是他想去见的人,又是不敢相信能见到的人。
夜晚的室外还是凉,陈棠苑抱着手臂,手肘搭着栏杆。
他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
她骤然间感受到侵袭包裹的温度,以及随着他的体温一并而来的,属于这个人的气息,粹着点尚未散尽的烟草味。
陈棠苑拢着外套轻声道谢,海风吹过来,拂起她鬓角的发丝,与系在颈部的窄丝带一起飘舞在空中。
她咬咬唇,终于转向正题。
“那天看了你的名片,想不到……原来你是梅仑的人。”
“听起来,邵小姐似乎不太希望我是。”
“你也不必称呼我邵小姐了,我不姓邵,更不叫卲姹。”
陈棠苑舒了口气:“我是谁,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的确有些意外。不过对我来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本身。”
陈棠苑默默听着,半晌,才别扭地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生意场上的事,只是听家里人提起过梅仑近期在港城的动向……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避嫌。”
他也静了片刻,随后了然地笑笑:“原来邵……”他顿了顿,又改口,“陈小姐找我出来,是为了说这个。”
她抬眸,清楚捕捉到他神情里的遗憾与无奈。但他仍然微笑:“没关系,我很理解。”
陈棠苑忽然觉得身上的外套变得沉甸甸,压得她喘不过气。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只能侧过脸去沉默地欣赏夜灯。
天是灰蓝色,月亮躲在云层里,连远处绵延的狮子山都被浓重的云翳遮掩住了。
陈棠苑的心境也如这糟糕天气一般沉抑。
他果然不可能是会试着争取这种注定没有好结果的关系的人啊,他比她理智比她清醒,哪怕是饮了酒的夜晚,一句隐晦暧昧的话也不曾说。
虽然明知很可笑,她自己也清楚,彼此有多不合适,绝对不应该开始。
他若是说他不介意,生意上的事与彼此间的友谊无关,她反而会觉得为难。可她怎么那么矛盾呢,她又抱着期待,希望他能说。
她多希望他会是她人生的机缘。
良久,她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并走回室内,陈棠苑把外套脱下来要还给他。
“先留着吧。”庄律森温声道,“外面还在下雨,出到街上还是会冷。”
陈棠苑抿抿唇,默默地接受了。
她由内而外散发的消沉低落尽数落在他眼里。
他能察觉到她的心猿意马,她的纠结与忐忑,可他此刻说不出任何她想听的话语。
她不知道他朝她走一步,要算好接下来的十步。
她不知道他需要多克制,才能将理智与冷静牢牢把持在原位。
“如果,等其他事情都落定。”庄律森斟酌着措辞,“如果,陈小姐去伦敦还愿意见我,那时候再还也不迟。”
陈棠苑仰起头,朝他扯出一抹笑,算是应承。
可惜港府的出让公告到现在还没正式挂出来呢,她大概等不到这些事落槌定音,就要被家里催疯了。
他又给不了她任何承诺,她也不可能等他。
*
他们在会所大堂的沙发上坐着,陈棠苑给方靖莘打了几个电话,迟迟等不到她接起,只好又打给黎盖伦,让他顺道把她的包包拿出来。
黎盖伦一出来就看到陈棠苑抱着某人的西装外套坐在沙发上,一看就进展神速,简直气郁,把她的包往沙发上一放,转过脸去狂瞪庄律森。
庄律森只当没看到,严格遵守两人早先的约定,与他装不认识。
倒是陈棠苑在问:“Garen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是啊。”黎盖伦阴阳怪气地哼,“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长了针眼。”
麦克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四个人在大堂里道别。
黎盖伦终于等到四下无人,劈头就问:“陈棠苑你怎么回事!还穿别人的衣服?拿过来!要穿穿我的。”
说完就要上手去抢。
“神经啊你,我干嘛要穿你的。”陈棠苑敏捷地躲开,抱着外套不肯放,“黎盖伦,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陈棠苑边往外走边问:“莘莘人呢?”
黎盖伦没好气地答:“不知道,出去很久了。”
“什么?会不会出事了!”陈棠苑立刻严肃起来,“我给她打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她立刻没心思理会黎盖伦到底为什么怄火,开始一遍遍地拨电话。
方靖莘终于接起来,声音在电话那头压得很低,说临时有事先走了,让她不要担心。
陈棠苑狐疑问:“真的没事?我怎么听你的声音不太对。”
“真的没事啦,我都在家里快睡了,看你跟庄先生出去了,所以没跟你说。”方靖莘换了轻松的语气,揶揄地笑道,“我才不会那么没眼力去打搅。”
陈棠苑也正想与她讨论今晚发生的一切,应道:“唉,好吧,改日再跟你说。那晚安了。”
看陈棠苑挂了电话,黎盖伦又要继续教育她。
陈棠苑心烦意乱,摆手要他打住:“我好困,有什么明天再说啦。”
黎盖伦知道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能妥协道:“行,那就明天说,明天睡醒了我再找你。”
*
今夜的香江港湾,多少繁华声色浸湿在飘忽如梦的幻境中,多少人注定无眠。
谁熄灯,谁点烟。
庄律森站在露台上,远眺被雨雾与叠嶂重重隔绝的半山。
寂夜里雨又下,这一日风球登陆,密雨打湿在窗檐,嘈嘈切切,好似永不会停歇。
但终将停歇。
雨水汇作江川,融入洋流,永恒地停留在生命中。
他的世界里从此有了海岸与潮汐。
作者有话说:
小庄的演技可以吊打影帝吗。
◎最新评论:
【写的好棒啊
我都差点用白话看文了】
【<img src="?var=20140327">地雷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世界里从此有了海岸与潮汐。】
【
【可以!!奥斯卡影帝非他莫属】
【<img src="?var=20140327">在新晋偶然碰到大大!真的是太绝啦!一口气看完了!可是明天还要上学,麻烦问下太太更新时间稳定吗?TvT想追连载晚上十二点前我都可以的!微博关注啦!作收也ok啦!最近没什么钱!等过几天再多扔几个雷!!!新晋很重要哒!完结的时候我会来个大大的长篇哒!】
【<img src="?var=20140327">投一颗地雷,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img src="?var=20140327">土豪土豪,这是你掉的地雷么?】
【本来我对香港这些地名完全不熟,因为去年香港的事才了解了香港的地名,ps小庄,事情不可能永远按照你的计划发展有时候莽一些未必不行】
【小庄助手好会哦】-
完-
◇ 35、纵情四海
◎人家也未必想跟你天长地久。◎
午后的港岛, 整座城市闷得像被封在锡罐里。雨丝仍在缠缠绵绵地坠落,下得毫无章法与节奏。
提前预定的专车早已在门外恭候,黎盖伦悠闲地走出电梯, 半岛酒店大堂独有的花果调香氛萦绕, 漾着满室令人沉静的馨和。
随着他的现身,庄律森也在同一时刻从挑高的雕金石膏柱后镀出来,身形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落处出一道颀长的耀影。
“聊聊?”他将黎盖伦拦下, 似乎同样已在此等待多时。
又是这个神出鬼没的人。
黎盖伦的眼神隔着黑超都能看出在冒火:“你又在玩什么, 还来跟踪我?”
“没有这个必要, 你喜欢住半岛酒店, 这很难猜?”
“没空跟你聊, 我要出门。”黎盖伦抬手朝他敲敲表盘,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到哪里,我送你。”
庄律森语调平顺,落在旁人耳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再没有半点对上陈棠苑时的温和与迁就。
黎盖伦在心里腹诽, 若不是与这个人还算旧识, 他都要以为自己是遇上哪位铜锣湾古惑仔或者西西里教父, 法治年代还要被这样的语气胁迫。
“有完没完?我实话跟你讲, 就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我也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庄律森看他时刻保持警惕姿态, 又是一笑,“陆司麟最近被职业经理人领着, 与陈家接洽过许多次,很快就会谈妥, 有些事情我需要你帮我。”
“哪方面的帮?”黎盖伦依然沉着脸, 似乎在分析他话里的可信度。
“路上说。” 庄律森打了个手势, 示意车就在外面,“我知道你是要去见陈棠苑,我也不希望她等你太久。”
话说至此,黎盖伦也不想再继续与他原地僵持,只能抬脚跟上。
他尾随庄律森坐进车内,抱起手臂架起姿态,这才道:“说吧,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路程短暂,庄律森在有限的时间内直奔主题:“还是关于陈棠苑。”
黎盖伦:“……”
对这个人果真就不能有信任。
黎盖伦闻言立刻准备告辞,车门却早已落了锁,平稳驶出去。
庄律森的声音回荡在车内空间,任他不想听也只能听。
“陈家有人很早之前就想接触博.彩业,却迟迟找不到合适门路,这次陆家为拿下旧跑马场,主动拿出半张锡兰赌牌示好,两家都是皆大欢喜。”
“但两家人合作最保险的一种方式当然还是结为亲眷,陈家在这个当口为陈棠苑办舞会,其实是早在心中有了要安排给她的最佳人选。”
“所以呢?”黎盖伦不为所动,“就算最终都是联姻,但首要条件还是陈棠苑自己喜欢,不是随便塞什么人给她都可以。”
“陆司麟在大部分方面可以说是废材一个,在情场上却是个风流人物。”庄律森顿了顿,“既然联姻是要她在这些可选对象里挑一个最为顺眼的,你说,她有没有可能选陆司麟。”
“你在开什么玩笑?”听到陆司麟的名字,黎盖伦立刻呸了一声,呸完却又十分严肃地绷起脸。
轮能力、性格、脾气,陆司麟绝对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来,但那一张过分优越的皮囊却十足能骗人。
况且陆司麟与庄律森还是血缘上的同胞兄弟,虽然两人在气质上大相径庭,细看眉眼五官却能窥出七分相似,陈棠苑还真有可能肤浅地看脸选人。
黎盖伦突然觉得这个假设非常可怕。
庄律森看着黎盖伦的脸越变越黑,知道他心中有了答案。他继续补充:“当然,如果你认为陆司麟比我更适合她,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黎盖伦:“……为什么我要做这种选择?”
“你也不需要担心我是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庄律森尽量简短地告诉他自己与陈棠苑之间的渊源。
“我的确早就认得陈棠苑,四年前,在伦敦。”
黎盖伦最后还是没想到,这短暂的几十分钟车程里,他就又一次被庄律森说服。
尽管每一回都是带着千万分的不情愿,最后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给出的就是最好方案。
真是作孽。
*
陈棠苑独自吃完一整块抹茶芝士,才终于等到黎盖伦姗姗现身。
她迫切想要与好友倾诉内心的纠结,此时终于等到来人,立刻重新坐直身体抱怨道:“你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黎盖伦摘了墨镜折放在桌边,朝她露出一张阴沉的黑脸,在他精心搭配过的衣饰衬托下,更显黯淡无光。
陈棠苑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立刻换了担忧的神情,拧起眉关切问:“怎么脸色这样差?昨晚没有睡好?”
黎盖伦哼了一声,却冒出一句她不太能听懂的指控:“我过去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热爱行侠仗义的人?”
“啊?”陈棠苑懵懵地愣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行侠仗义过吗?”
她歪头想了一下:“你讲的是笑傲红尘,快意江湖那一种?我倒是想,但是好像没什么机会。”
黎盖伦无话可说。
他算是搞明白了,所以也只是18岁生日那天多管闲事过一次,居然就招惹上某个心机深重的人。
也不知是这颗星球太小太小,还是这两个人真就是天定的孽缘。
“你最近真的有点奇怪,是不是家里的烦心事太多?”见他又陷入沉思,陈棠苑再次追问。
“有点失眠。”黎盖伦揉揉额角,“认床。”
陈棠苑更加疑惑:“好端端怎么会认床?半岛的床垫换牌子了?”
黎盖伦摆摆手要她停止猜测,开门见山地说起她此刻最想要谈论的话题:“靖莘已经全部告诉我了,你跟昨晚那个男人的事情。”
黎盖伦只想再次确定她立场:“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的想啊啊啊!”
陈棠苑像抓到一根容她肆意倾诉的浮木,立刻撑着脸颊开始喟叹。
“换作再早几个月,或许我还是要与家族抗争到底的,至少,不可能随便就与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步入婚姻。”
“可我如今都已经答应外婆了……我也不可能为了也许是也许不是的真爱,毅然放弃亲情。我做不到那么决绝,我好怕我做错选择,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陈棠苑丧着脸,扯出一抹苦笑。
“我知道,那个烫手山芋放在我手里太久太久了,我只要一天不结婚,那块地就一天不能开发,所有人都等不及了。”
别人眼红不已的,求而不得的千亿嫁妆,在她这里被形容成烫手山芋。
黎盖伦听着她自言自语般念叨,心中也跟着叹了叹。
其实哪里还需要他多说什么,她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她想要去试着体验一段恋情,却又恐惧家族为她扣上的那把枷锁。
她需要的只是有人来鼓励她支持她,好让她有勇气迈出尝试性的一步。
“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纠结。”半晌,黎盖伦悠悠地开了口,“这个时代,什么东西都是easy come easy go,能玩多少算多少,没必要为他人而自缚,开心最重要。”[1]
陈棠苑听得一愣: “好有哲理。”
“反正他肯定早就清楚像你这样的豪门大小姐,最后都要乖乖回去接受家族联姻,只是拍拍拖嘛,你的家里人又没有限制过你的恋爱状况。”
虽然已经同意要帮庄律森,但黎盖伦还是忍不住黑他一把解解气。
“况且,像他那种条件的男人,感情生活不可能匮乏到哪里去,人家也未必想跟你天长地久,拥有过当下的快乐不就够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陈棠苑垂下头,好像已经被他的歪理说服。
她默默从包里翻出庄律森的名片,想起他说,希望她再去伦敦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他。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去,也不知道他这次来港要呆多久,他们还有没有可能,再次偶遇?
到底还是不太好意思真的主动出击,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名片重新收好。
瞥到同样放在包包夹层里,被收在一起的那张定制扑克牌,陈棠苑立刻献宝似地拿出来,与黎盖伦分享这个奇遇。
“对了,给你看看我的红心皇后。”
她饶有兴致地向他亮出牌面上精致的暗纹,又顺着手写英文背起聂鲁达的诗。
“我的人生没有希望,我的言语等不到回声,我曾拥有一切却又再度失去,你的缆绳牵引我最后渴望。”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2]
黎盖伦:“……”
这些鸡贼的狗男人,花样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多。
担心她又掉入哪个更不清楚底细的骗子手里,黎盖伦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声情并茂,一针见血。
“也就你和方靖莘这样单纯的小女生会觉得浪漫。”
“这种从来不敢露脸的变态跟踪狂,不是丑就是残,所以只好搞这么多前期铺垫,你不要指望是个什么好人。”
陈棠苑浪漫的少女心被他兜头浇灭,撇着嘴不满道:“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阴暗龌龊。”
黎盖伦哼道:“要说龌蹉,谁都比不上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
“谁呀?”陈棠苑问完,又兴致缺缺地摆手,“算了,不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
苑苑:我那算行侠仗义吗?我只是去未来老公面前刷个脸。
[1]这个时代,什么东西都是easy come easy go:《大时代》台词。
[2]聂鲁达《白色蜜蜂》
*
ps:没有二更了,掏空。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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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
【直接原地联姻吧TvT 大大我这几天可能不能及时的追连载了,我妈收手机,放假来看哦~】
【打卡】
【苑苑也就行侠仗义了一次吧哈哈哈哈,就捡回来一个老公】-
完-
◇ 36、纵情四海
◎为了自觉维护本埠优秀豪门典范的形象。◎
深水湾大宅的主会客厅这一日被淹没在奢华成衣与高级珠宝的海洋里。
各种奢侈品牌店员一架架从偏厅推出礼服与帽饰, 排着队轮番做展示,俨然一个小型奢品展。
陈棠苑被楼下的热闹声吸引,倚着旋转楼梯的扶手探出头去, 站在转角平台上围观楼下满目珠光宝气的大阵仗。
虽然是陈玮芝辛勤地在更衣间里进进出出, 身上礼服换了一套又一套,但各大SA们全都捧着商品册环绕着坐在沙发上小舅妈,声嘶力竭地向她宣传推介。
“三陈太, 我们家的帽子每一顶都是在法国工房纯手工编织的, 每季仅有十来款, 在精不在多。今日带过来的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款式, 没有拿给其他人看过的, 一定是你们最选挑选。”
“三陈太, 你摸一摸我们新到的香云纱布料,这种纱织纹饰与工艺我们家是申请过专利的,上身绝对古典高雅显气质。虽然时间紧迫,但是一样可以定制, 我们沪城来的旗袍大师傅就在车里, 只要你钟意, 立刻就能进来量身。”
“三陈太, 我们这套礼服是在这一季的全球订货会上专门为贵千金争取的, 全亚洲只得这一件, 名字也好听,叫流星彩, 两两好意头,这次也一定会马到成功。”
小舅妈任由销售们围住她讲到口干舌燥词穷墨尽, 全程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只是捧着茶杯慢悠悠地拨盖, 享受这样众星捧月般的豪气风光, 一边看陈玮芝一套套衣裙试上身,点头的,就留下备选,摇头的,就重新罩上防尘袋收好。
陈棠苑也饶有兴致地在高处替陈玮芝点评起每一套造型,再次发现自己的服装品味总是能与小舅妈完美避开。
她觉得还不错的,全是看一眼就会被否决掉的款式。
她认为不行的,全部最后胜出。
陈玮芝再一次从试衣间里走出来,上身穿一件无袖挂脖丝衬衣,露出大片白皙剔透的肩臂肌肤,下摆收在高腰刺绣阔腿裤里,垂坠的廓形把两条细腿修饰得更加笔直修长,宛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复古都会女郎。
在满屋红红艳艳的繁复礼裙包围下,绝对是一股清流。
陈棠苑从没见过陈玮芝尝试这样的风格,眼前一亮,差点就想下楼拍板替她做决定。
陈玮芝自己显然也很喜欢,在落地镜前转了又转,眼巴巴朝妈妈望去。
小舅妈却没有半点表情,倒是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怎么回事?我应该没有要你试这一身。”
陈玮芝低了低头,扯着衣摆乖巧地解释:“妈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了就想试一下。你觉得我这样穿好不好看?”
“好了,那你现在也试过了,可以去换掉了。”
小舅妈抬手示意她照做,转头便沉下脸朝立在自己身边的私人助理问道:“这是哪一家牌子,这么不识规矩。”
她的助理正在机械地刷着信用卡,将被看中的衣饰依次买单。刷卡清单一刻不停地从pos机上印出来,长长地拖到地板上。
助理分出神来应道:“应该是一个南美设计师品牌。”
“要她们以后都不用来了。”
“知道了,陈太。”
陈棠苑看在眼里,返回卧室去拿了信用卡下楼。
偏厅里,被小舅妈拉了黑名单的品牌方人员开始闷声收拾装箱,闯了大祸的SA正在被店经理叱骂。
“怎么还会有一套裤装被带过来!你们几时见过陈家这个小的穿过裙子以外的服饰,难道这点还需要我讲?”
“这些都是当季主打,前天才到店就一起整理打包了,没有想到会被陈小姐看见。”
“看上也不可以让她试,得罪陈小姐都没关系,三陈太才是一点都惹不得!我看你们就是存心想让我难做!”
“对不住,经理,是我疏忽失误。”
“对不住,讲句对不住就万事大吉?我看扣完你整个月提成都不够拿去公关!”
陈棠苑走过去,许多人看到她,纷纷打起招呼。
那位店经理也收了声看过来,一见到是她,立刻换了热情似火的态度:“陈小姐。”
“陈玮芝方才试的是哪一些?”陈棠苑问,“全部帮我包起来。”
店经理又惊又喜,示意手下接过信用卡,又迅速把收了一半的时装再次拿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示的机会。
“陈小姐,我们这边都还有很多款式,不如再多看一下。”
其他品牌的工作人员也闻声而动,围过来加入竞争行列,瞬间把她晃得眼花缭乱。
陈棠苑看了一眼瑟瑟站在店经理身后那个年轻店员,垮着脸泫然欲泣,觉得她遇上小舅妈这种热衷摆款又不讲道理的人也挺惨,于是点了头,隔空点了点地上的箱子。
“行了,那这些就都留下来吧。”
居然还有这样天降的大业绩。
店经理再次喜出望外,又听见陈棠苑声音朗朗:
“这一单应该足够请个好公关。”
*
陈棠苑做完好事拂衣去,吩咐家中佣人把买下的衣服全部搬去陈玮芝的衣帽间,这才重新返回卧室。
她拉开落地玻璃推门走出露台透气。
打风天才过,天气终于再度放晴,连临近浅滩的海水都格外碧蓝,在烈日下粼粼闪着波光。
矮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facetime连接成功,陈棠苑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风华优雅的妇人脸庞。
妇人独自坐在白色长椅上,一只手臂慵懒地搭在椅背上方,举手投足间满是流转的风韵。
称之为妇人或许都略有不妥,她保养得宜的脸颊平展紧致,岁月不曾为她添上半道沟壑,轻易看不出年龄。
陈棠苑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视频电话拨给老爸,十有八九是老妈接起。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藤椅内,也不打招呼,直直便问:“我爸呢?”
陈妈妈用夹着烟的右手无声敲了敲屏幕,将镜头调转为后置。
不远处的广场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外国男人正半蹲在花丛边喂鸽子,一边喂一边追,惹得一群群灰白色翅膀扇出扑棱扑凌的响声。
“帮你叫他?”
“哎,算了。”
她原本想找老爸探讨情感哲学,但这样的情形下找他聊天,一收线他立刻就会与老妈通气,没有意思。
“你们这回怎么去这么久?”
陈棠苑问完,眼尖地看到视频背景里露出一小块尖顶直耸破天的哥特式建筑,立即认出那是安特卫普圣母大教堂。
“等一下,你们不是去的荷兰,怎么现在又在比利时。”
“你倒是观察细致。”陈妈妈也在视频里看了一眼远处的教堂,懒洋洋回道,“来都来了,顺路游玩。”
陈棠苑无语地嘀咕:“玩,大半个月都过去了,还记得自己有女儿吗。”
她说得小声,对面人仍是听到了,悠悠朝摄像头吐了一个烟圈:“怎么了,你难道不是早就习惯。”
“我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
“催什么,玩够自然会回了。”
陈棠苑:……”
就他们潇洒。
陈棠苑气呼呼地率先收线。
陈玮芝在外面敲她的门,两手提着几个大购物袋。
“苑苑姐,是你给我买的衣服?”
陈玮芝拿的是家里人的副卡,花出去的每一笔消费都要被妈妈过目,连随意买东西的自由都没有。
陈棠苑看出她想要却又不敢开口,索性替她买了单。
陈棠苑点头道:“你穿那一身很好看。”
“苑苑姐,你好体贴!”陈玮芝露出惊喜的神情,开开心心地道过谢,立刻想要跑回房间去换。
陈棠苑也跟着走过去,倚着门框看陈玮芝把衬衣长裤重新换上身。
“好看!”陈棠苑再次惊艳地夸道,“像邵氏的女明星。”
“好想礼拜日就穿这样去观赛。”陈玮芝光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可惜……”
她又转头问陈棠苑:“苑苑姐,你已经选好了吗?赛马日要穿的衣服。”
“哈?”陈棠苑被她问得一愣,“什么赛马日。”
“就是礼拜日的国际一级赛马,‘彩彩’和‘芒星’都会出赛,你不记得了?”
“诶?是这个礼拜吗。”陈棠苑这才想起某天家族聚餐的时候似乎有提到过这回事。
港城赛马会本季的国际一级赛本周日会在沙田马场举行。
陈家名下的两匹赛驹都拿到资格参赛,将与海外访港马共同争标,赛事优胜总奖金高达数千万港元。
有别于每一季的常规赛事,这样国际级的特殊赛马日,常常成为全城名流出动的社交盛宴。
群星璀璨,争奇斗艳。
小舅妈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招摇的场合。
陈棠苑恍然大悟:“难怪置办行头这么大阵仗。”
“是的呀,苑苑姐,难道你不去吗?”
“去去去,当然去。”
这样的特殊社交场合,就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出镜亮相,以显示陈家不仅生意蒸蒸日上,家庭照样经营和谐,相亲相爱,兄友弟恭,人人艳羡。
为了自觉维护本埠优秀豪门典范的形象,去当然还是要去的,就算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霸总苑~
*
昨晚值夜班的碎碎子刚刚放工,我以为我可以带薪码字,结果是我想多了。TAT
写不完明天可能没法准时更。(提前跪下认错
ps继续试梗:有人想看陈玮芝的故事吗。
大概是个傻白甜提线木偶觉醒后努力摆脱母亲操控的故事。穿衣自由!恋爱自由!事业自由!
事业也许是个歌手,非常传统的写歌填词发唱片开演唱会那种。
男主也许是个骑师,家族old money那种。(但是会是个浪子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看!妹妹很可爱】
【
【唔,还是更喜欢大小姐这个feel】
【很棒,加油哦(?-ω-`)】
【哈哈,妹妹啥时候能脱离她妈的魔爪呢?是去国外留学之后吗?】
【我想看!我对妹妹很有好感!!】-
完-
◇ 37、纵情四海
◎哪怕只有0.001的几率。◎
在港城, 愈是顶层的圈子,与赛马会的关联程度愈高。
出入马会名下会所、餐厅只能算常规操作,成功拿下入会资格、参与慈善活动勉强算爬到半山, 只有名单上那200多位精选会员和赛驹马主才是真正站在山顶睥睨全场的顶级玩家。
想成为马主需要有钱, 购买一匹赛驹的价格通常数百万港元起跳,几乎可以等同一套千尺豪宅单位。
还不包括后续的养护、训练、场地费用。
更有部分马主为冲击赛事头奖,扬名立万, 不惜豪掷千金购置系出名门的良驷, 背后需要的财力支撑非同小可。
但只有钱当然也不行。
马会每季有资格出赛的赛驹也不过1000多匹, 僧多粥少, “马匹进口许可证”的申请难度连年攀升, 名额全靠抽马签。
陈家算得上城内的养马大户, 名下先后拥有过十多匹高班赛驹,旧年新购入的澳洲纯血马“极星彩”现下风头正劲,本季连斩数场常规赛冠军,劲扫1200万奖金, 胜率爆表。
今日在沙田马场开跑的国际一级赛, “极星彩”照样成为马经预测的大热门, 备受瞩目, 连带陈家一票人也成为媒体争相关注的热点对象, 一现身马场就收获无数闪光灯照耀。[1]
VIP入口处的巨型合影花墙前站满了人, 衣香鬓影,花团锦簇, 是女士们的绝对主场。
陈棠苑今日一身香槟金及膝礼裙,新烫的卷发随意拢在肩膀一侧, 深黑色斜纱网帽上扣着一只延展的白蝴蝶。
她跟着家人们配合相熟的媒体拍完几张合影, 待摄影师比过“ok”手势, 立刻抬脚朝电梯走去。
只有小舅妈仍流连在花墙附近搔首弄姿,与圈子里的各种太太小姐合影,对着镜头摆出亲密姿势,实则暗中相互较劲,企图成为明日时尚版封面人物。
记者群里有人见陈棠苑要走,悄悄挤出人群跟上去,在身后穷追不舍地拍。
如果这个时代追新闻还使用传统胶片机,此时一定已有无数菲林被谋.杀。[2]
电梯门在满眼闪光灯里完全合上,眨眼升至7楼。
记者抱紧相机一张张翻看战果,立刻有人走过来敲他。
“你是哪一间媒体?”那人拿起他挂在胸前的工作牌看过,低头拨了个电话。
半晌,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领人,远远就开始点头哈腰地打手势。
“不好意思刘先生,这个后生刚刚从狗仔队跳过来,就是职业敏感一时改不掉,没有恶意的,我会教育他。”
那位刘先生点下头,背着手站回角落。
矮胖中年男子回身一掌拍在记者头上:“扑街啊你!叫你站合影墙机位不好好站,无端端想搞什么大新闻。”
“不是啊,主编,‘极星彩’今日是夺冠大热门,不管最后获胜还是爆冷都足够有话题度,晚点再结合恒业地产的传奇史与陈家众人的近期动向做一期主题,明日出街一定大卖。”
“废话,谁不知道,还用你来教?”主编又是一掌,“除非征得同意,否则不能随意刊这几个孙辈的照片。陈家这么多人还不够你拍?非要去拍陈棠苑。”
主编抬抬下巴示意仍徘徊在花墙附近的妇人:“你要是拍的三陈太,还会有人阻止你?”
记者小小声嘀咕:“三陈太出镜率过高,应该搏不了什么大版面。”
“这么想拍花边搏版面,干脆回三流八卦周刊继续当狗仔算啦,来我们财经组真是屈你才。”
记者只能在主编阴沉沉的监视下将照片一张张删除,一边删一边肉痛。他要是能有这么一副天使面孔,恨不得天天把自己挂上城墙供人观瞻,怎么还能做到如此低调。
*
在马会,身份愈是尊贵的会员所处的楼层就愈高。赛驹马主会在最高处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厢房,可以依照个人喜好进行布置装修,甚至会有专属厨师。
距离正式开赛还有一段时间,7楼的公共区域三三两两围站着谈笑风生的宾客,大家端着红酒相互碰杯,交流养马心得、讨论近期投资。
陈棠苑在吧台处要了一杯橙汁,边喝边往回走,路过会客区附近的安全通道,忽然听到虚掩的门外有谈话声传出来。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在无意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又退了回来。
穿过一小段安全通道往外走,有一个小型观赛露台,七八个身穿同款彩虹缎面上衣西裤的女孩子正围着陈玮芝说话。
陈棠苑还未完全靠近,就能辨认出其中几道熟悉的尖嗓,正是几天前曾在夜店会所里打过照面的世家小姐。
只是如今对上陈玮芝,这几个塑料名媛又迅速换了吹捧对象。
“天呐芝芝,今天这条裙子也太适合你了,绝对只有你能撑起这种死.亡色,这种艳粉不要讲大面积尝试,我连用在小饰品上都不敢。”
“芝芝,你是怎么可以做到每天都像公主一样高贵,每次见你我都有心灵被净化的感觉。”
“真的,我讲真的,你姐姐真心没有你优雅大方,真正有气质的淑女哪里会像她那样恃靓行凶,看起来好咄咄逼人,有点掉价。”
陈棠苑这个墙角听得无语。
她,恃靓行凶?
陈玮芝怯怯道:“没有……”
一群人叽叽喳喳,陈玮芝半点招架不住,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
每次开口立刻被眼神打断。
“我知道,你善良的,不想讲你姐姐哪里不好,但是我们局外人都有眼能看到,你不用帮她讲什么话。”
“是啊,芝芝,你阿爷那么偏心,难道你就一点不委屈?我们全家人都替你咽不下这口气。”
“不说一碗水端平,也不至于厚此薄彼到这种地步。”
“就因为她那‘好了不起’的嫁妆哦,她一日不宣布结婚,整个圈子里的男人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不舍得考虑其他人,偏偏她还格外上脸,不知道得了便宜应该低调行事,享受被男人追捧的快.感。”
“你都不知道前几日在夜店,那些男人看到她是什么眼神,还要在港城扮洁身自好,其实都知道她在国外浪成什么样。”
“那不是嘛,你说她没谈过恋爱,谁会相信,像我们芝芝这样的好女孩,根本都不会踏入夜店半步,要是输给芝芝我肯定心服口服,输给陈棠苑谁甘心。”
这些人这些话,换一个对象又能继续编排上一整天,在陈玮芝面前说她,在她面前说陈玮芝,完全不会出戏,陈棠苑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新意来,慢悠悠地晃走了。
午饭后,赛马日正式鸣锣开跑。
大屏幕上实时滚动着天气、温度、马匹名字、血统信息。
陈家的赛驹会在第三场与第五场出赛,众人纷纷从各自的厢房里走向露台,在露台上与左右举杯致意,等候观赛。
最后一号马入闸就位,随着信号声集体放栏而出,在几分钟内将全场人的肾上腺素飙到最高点。
今天的第一匹头马已经揭开谜底,有人欢喜有人忧。
马场内欢呼声阵阵,获胜的马主在众人的道喜声中笑盈盈地下楼领彩。
每场比赛间有三十分钟的间隔,陈棠苑目光从绿茵场上收回,百无聊赖地扫视起周围光彩照人的男女。
一道熟悉身影在此刻进入她的视线。
那人正站在扶栏边,望向对面跳跃的屏幕,远远的看不清五官,好像是他,可又应该不是。
陈棠苑只当自己幻视,这里是精选会员区,即使是马主想要将自己的朋友带进来,如果对方本身不是马会会员,必须经过重重审核。
但她内心又抱有深深的期待,哪怕只有0.001的几率,她也想要去做最后确认。
陈棠苑顺手抢下自己某位表哥手里用来看比赛的望远镜,举起来再度望去。
在港城看赛马,着装要求不如英国严格死板,男士们只要常规正装出席即可,为顺应东方本土文化,马会同样允许观赛者穿中式正装,包括中山装、长衫、唐装、旗袍。
而他一如既往的英式三件套,只是在戗驳领上多别了一朵淡紫色小花。
距离骤近,他的侧脸剪影瞬间被镜头放大呈现她眼前,在敞亮的日光下勾描出烫金的线条,每一笔都铭刻在心。
陈棠苑放下望远镜,抓过身边人的手就往那个方向指。
她急促地问:“那是谁的厢房?”
三表哥被抢下望远镜,正莫名其妙,此时又被她猛地拉到玻璃隔栏边。
“哪个?”三表哥顺着手势望过去,绵延环绕着赛场的露台上都是人。
陈棠苑把望远镜放到他眼前,指挥他去看:“大概往右数三四个隔栏,有一个穿中式长衫,梳油头的叔伯……”
“是吴总吧。”三表哥找到她说的那个中年男子,“那边,应该是席远集团赵主席的厢房。”
席远集团主席陈棠苑从小就认得,家族里的几个孙辈与陈家孩子们也算世交,要混过去与主人家打声招呼、留下一起观赛并不难。
陈棠苑很想跑过去装作偶遇,却又觉得有些刻意,况且,这里是港城大佬云集的正式社交场合,全是熟人熟脸,绝不是交谈的好地方。
她正扫兴,怏怏地撑着栏杆把手抵在下巴上,陈玮芝这时候挤过来找她。
“苑苑姐,你跟不跟我一起去马房看‘彩彩’?”
陈玮芝今天一身死.亡芭比粉,在阳光下饱和度亮到几乎失曝,若不是她肤色足够白皙通透,绝对又是一场时尚灾难。
陈棠苑盯着这条曳地艳礼裙,突然想起她在VOGUE杂志上的粉色甜美公主照。
那天在书店,庄律森就是欣赏着这样粉嫩的陈玮芝看到目无旁人。
陈棠苑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身影,思潮里泛出一抹挥之不去的微酸。
她抿抿唇,自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说:
文中赛马背景很多私设,只为服务剧情,非常不严谨。
[1]马经:介绍赛马身份、数据,预测比赛走势的报纸杂志。
[2]菲林:胶卷“film”的音译,谋.杀无数菲林用来形容一个人很美,不停有人在为TA拍照,用掉很多卷胶卷。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苑苑自信!!!!】
【嘿嘿嘿】
【芝芝:姐姐吃我的醋真是大可不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 38、纵情四海
◎他已经有钟意的人,他怕被她误会。◎
陈棠苑抓起陈玮芝的手, 欣赏她修剪圆润的指甲上精心描缀的图案,语调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芝芝,你同夏家、郑家那几个小女孩玩得很好吗?”
“啊?”陈玮芝的手在她掌心里轻轻一颤, “不熟的呀。”
“是吗, 那你们刚才怎么在露台上聊得这样开心?”
陈玮芝小脸瞬间煞白,紧张得下意识抽手,却被陈棠苑牢牢握住。
“苑苑姐, 你都听到了?”陈玮芝蹙起眉, 委屈地丧着脸, “没有的, 全都是她们在乱讲, 我早就想走, 她们不让我走。”
“真的!就算大家都那样讲,我也从来没有觉得阿爷偏心!”
生怕她不信,陈玮芝嘴角向下一沉,差点就要哭给她看:“况且我知道苑苑姐有多好, 怎么可能相信那些话。”
“我当然不信你心中真是那样想。”
陈棠苑立刻安抚她, 随后又换上严肃语气:“但你居然没有帮我反驳她们, 这就让我好生气。”
“我想反驳的!可我讲不过她们……”陈玮芝嘴又是一扁, “苑苑姐……”
陈玮芝向前迈了半步, 想解释又嘴拙, 还怕说多错多,只能默默垂头摇着陈棠苑的手臂。
早已忘了还准备去马房看“极星彩”。
眼看情绪酝酿得差不多, 陈棠苑开始切入正题。
她按下陈玮芝的动作:“那我希望芝芝去帮我做一件事,补偿一下我的伤心,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陈玮芝立刻把头点成鸡啄米, “我肯定愿意。”
陈棠苑在心里笑。
她揽住陈玮芝的肩, 指引她望向庄律森所在的方向。
“芝芝觉得站在赵世伯旁边那位先生长得怎么样?”
陈玮芝跟着看过去。
话题人物此时正敛着眉与身边友人低声交谈,完全没有察觉到从远处投来的两道视线。一身规整的蓝灰色西装得体地显出端正体态,专注的神情在鼎沸涌动的人群中有另一种独特魅力。
陈玮芝扭头一针见血地问:“苑苑姐,你钟意他呀?”
“……?”
陈棠苑噎了一下。
“我问的是他长得怎么样,关我钟不钟意什么事?”
“看不太清楚。”陈玮芝点头,“应该还可以。”
“是这样,我想要你帮我去跟他搭个讪。”陈棠苑拖着语调一字一顿,“最好,还能要一张名片。”
“搭讪?!”陈玮芝瞪大眼,“要我去搭讪?”
陈玮芝以为自己听错,陈棠苑又重重点了头。
陈玮芝还在执着发问:“苑苑姐,你不是钟意他为什么想要他名片?”
“就是钟意才……不对!当然不是我钟意。”
陈棠苑轻咳一声。
“是你方靖莘姐姐钟意。”陈棠苑又把方靖莘搬出来作挡,“可惜当时见面太仓促,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莘莘过后念念不忘,一直想找他。”
陈玮芝:“噢……”
陈棠苑继续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再次出现,你若是能帮莘莘要到那个人的名片,就算帮她大忙了。”
“那我肯定做不到的。”陈玮芝摇头,“我、我不敢主动跟陌生人讲话……更何况……”
陈玮芝又看了一眼庄律森,拼命摇头。
“那个人看起来好冷,肯定不太好相处。”
“不会的,我们芝芝这么可爱,他肯定会对你很和蔼。”陈棠苑越说越酸,“光是看照片都如此聚精会神,这下能见本尊还不知道有多开心。”
陈玮芝疑惑问:“苑苑姐,你在说什么?”
“唉,主要是他曾见过我,所以我不太方便亲自出面,只好拜托你。”
陈棠苑继续打起感情牌:“这一次若是再错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碰上,莘莘肯定会懊悔死的。”
“可是……”陈玮芝还是不敢,提议道,“那不然我去跟哥哥讲,要哥哥去帮你问?”
“不是帮我,是帮莘莘。”陈棠苑别扭兮兮地纠正,“而且必须要你去才可以。”
陈棠苑到底还是觉得这有点过于为难她,又想出一个折衷些的方法。
“这样,我来写张字条,你只需要拿去交给他,不用你开口讲话。”
陈棠苑说做就做,当即拉着她走到吧台,问酒保要来纸笔,直接站着写起来。
“他看完愿意给就给,不愿意……那你就回来咯。”
“好、好吧。”
陈玮芝生怕因为早先发生的事情与陈棠苑生出嫌隙,这会在心里拼命做起心理建设,只想咬牙完成请求。
陈棠苑把写好字的硬卡纸仔细对折,塞到她手里。
“那现在就去?”
陈棠苑半推半拉地将陈玮芝领到席远集团厢房门外,率先推门探头去看。
站在门边的工作人员一眼瞥见她左胸前佩戴的会员徽章,恭恭敬敬地打过招呼,并不敢上前拦她。
席远的厢房内同样热热闹闹,如果遇上特殊赛马日,尤其是这样顶尖的国际赛事,许多马主会邀请好友及生意伙伴一同前来观赛助阵。
此时第二场赛马即将开始,大家重新回到看台,准备观赛。
陈棠苑一眼便搜寻到站在其中的庄律森。
这样的人大概不会有被埋没于人群的机会,永远抢眼,永远鲜明。
陈棠苑两手握住陈玮芝的双臂,叮嘱道:“等一下趁比赛开始,其他人都忙着观赛,你就把他单独叫出来,把东西递给他,知道了?”
循循善诱,一步步安排得仔仔细细,好像在训练一位新特工去出任务。
“啊?还要叫他出来?”陈玮芝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出汗,“呜呜呜,怎么叫?那还是要跟他讲话。”
“当然要叫出来,里面这么多人看着,回头被你妈咪知道,我可就罪过了。”
一提到她妈咪,陈玮芝更加瑟缩,潜意识里的恐惧驱使她抬脚就要往回走:“呜呜呜苑苑姐,你放过我吧,换一个人吧。”
陈玮芝委屈地吸着鼻子,眼里立刻染上一层空蒙的水雾,眼眸波光闪闪,更加动人。
陈棠苑看了都心软,更不要讲其他人。
可是大好机会在此,不做这番试探更不甘心。
“好吧好吧,那你就站在这里。”陈棠苑把她拖住站定,改变策略,“等一下我会让工作人员过去叫他,等他回头看到你,你就示意他跟你出来。”
陈棠苑总算将陈玮芝安抚好,又去向工作人员提出请求。
工作人员受了陈棠苑的嘱托,走到庄律森身边低声递话,说外面有一位陈小姐想要找他。
庄律森立刻回过头。
却只见一个陈玮芝独自站在厢门边上,交叠的双手反复拉扯着裙摆上的蕾丝花边,连头也不敢抬。
的确同是陈小姐,可惜并不是他想见的那一位陈小姐。
陈棠苑安排完一切,敏捷地闪身躲起来,挑了一个视野最理想的隐蔽位置,开始暗中观察。
背靠大理石圆厅柱等了一会,终于等到陈玮芝率先现身,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在前面,半晌,庄律森也转了出来,尾随陈玮芝走到一个空荡的转角。
陈棠苑探出一双眼,看庄律森的视线终于完全落在陈玮芝身上,可惜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神情,也不知是惊喜还是雀跃。
陈玮芝仍是低垂着头,久久不敢吭声。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对方规整熨帖的西装领口,Boutonniere处夹着一小朵蓝紫色矢车菊,将他疏冷沉郁的气质点缀得稍微灵动了一些。[1]
庄律森率先开口询问:“陈小姐?”
陈玮芝一惊,这才颤颤巍巍地抬了抬头,对上一双不太看得出感情的眉眼。
她伸长手地把字条递出去,待他接下,立刻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他终于打开硬卡纸读起上面的字来。
陈棠苑同样远远地紧盯着。
半晌,她看到他在笑,不知道说了什么,让陈玮芝又猛地仰起脸去看他。
陈棠苑紧张得直想跺脚,一颗心也跟着悬悬垂垂,荡得找不着边际。
他迟迟没有拿名片夹的动作,似乎最后还是说了拒绝的话,陈玮芝礼貌地颔了颔首,错开身就要离开。
当然,他所拒绝的正是她想看到的。
陈棠苑的悬空的心终于一点点降回原位,几乎就要着陆。
下一秒,却又见他突然开口将陈玮芝喊住,主动朝她伸出手去。
他们又重新开始交谈。
这一次展开的对话显然亲切又友好,就连陈玮芝脸上都显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果然!
果然开始了!!!
陈棠苑看得只想冒火,一腔热情全数被浇灭。
连陈玮芝都能被他三言两语间逗笑,真不愧是情场高手!绝对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陈棠苑再看不下去,灰着脸到吧台去点了一杯金酒,闷声灌起来。
良久,陈玮芝终于磨磨蹭蹭地折回来。
“苑苑姐。”
陈玮芝嘴角还挂着笑,陈棠苑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她汇报情况。
“苑苑姐,他说他不能给我他的名片。”陈玮芝的嗓音软绵绵,“因为他已经有钟意的人,他怕被她误会。”
“钟意的人?”陈棠苑在这一刻感到酒意烧得喉头发热,“谁呀?”
陈玮芝抬起脸来,吐字清晰无比。
“你。”
作者有话说:
一分钟前的苑:等着,迟早手撕了渣男。
一分钟后的苑:?
小庄:傻了吧,我认得这手字。
*
[1]Boutonniere:花孔,西装左驳头处的装饰扣眼,专门用来佩戴鲜花。很骚(不对,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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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二更、三更谢谢】
【好!!!甜!!!!!】
【很好看的,你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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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苑:???】
【因为别人没有发现这个好文】
【哈哈哈哈苑苑:失算了】
【哦豁】
【撒花!!!追平啦】
【好!!!甜!!!!!】-
完-
◇ 39、纵情四海
◎今天顺利吗?◎
“谁?”
陈棠苑一杯酒差点泼在自己腿上。
“你说谁?”
陈玮芝又脆生生重复一遍:“你。”
陈玮芝眨着眼, 看陈棠苑在一瞬间变成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她再度回忆起前一刻片段。
那位先生低头读过纸上写的问话,竟然无声地笑出来。他收了字条很认真地回道:“很抱歉陈小姐,我不能给你我的名片。”
“噢……”陈玮芝应了一声。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这时候还应该要说点什么, 再做一番努力,态度要真诚,语气要恳切, 否则莘莘姐过后会很遗憾伤心。
可这对她来说太难, 她只想立刻就走。
挣扎半晌, 又听他继续道:“因为我已经有钟意的人。”
“我……”他顿了顿, “我很钟意你姐姐, 我不敢想象被她误会哪怕一点。”
陈玮芝闻言猛地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提及陈棠苑,对方连声调与音节都兑入百转柔情。纵是她再单纯不谙世事,也能感受出那份情切与热忱,绝绝对对, 出于真心。
陈玮芝整个人浸在突如其来的震惊中, 迟钝又机械地点头:“那, 好。”
恍恍惚惚地错开身要走。
对方又道:“陈小姐。”
陈玮芝顿住。
“陈玮芝小姐。”
对方重新称呼她, 然后友好地伸出手来, 主动向她自我介绍。
“既然见到了, 不如提前认识一下,相信我们将来会常常见面的。”
最后, 这样他说。
*
“陈玮芝。”
陈棠苑又唤她,复读机一般问下一遍遍。
“他说他钟意谁?”
答案其实早就清晰明了, 只是有人还想反复听, 反复确认。
“他说他钟意我姐姐。”陈玮芝这一回原原本本复述起他的话, 很懂得推出结论,“那不就是你。”
陈棠苑只觉头脑一阵嗡鸣。
他与陈玮芝方才站过的那个转角早就空了,一片寂寂的冷白。
而她却能感受到自己曾经空洞的心脏被妥帖归置于原处,一寸寸填补盈满,即将开出花园。
“可是苑苑姐,莘莘姐不是钟意他吗。”陈玮芝傻乎乎地替她操心,“莘莘姐钟意他,他钟意你,你钟意……”
“停停停!”陈棠苑没法跟她解释,祭出万用金句,“小女孩不用操心这些。”
明明也是张感情白纸,偏要显得自己身经百战,明明也没多老,偏要把话说得老气横秋。
与此同时,各个紧闭的厢门大开,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流。
第二场赛马已经结束,许多人也从厢房里走出来,在公共区域里随意走动,大厅里重新变得喧嚣沸腾。
“下一场就要轮到‘彩彩’出赛!”陈玮芝看着厅里的屏幕,终于想起正事,“苑苑姐,走嘛,我们去给牠打气。”
陈棠苑的心还在乱摇乱撞,摆手道:“芝芝去吧,我还想继续坐一下。”
陈玮芝知道这出影响友情的三角戏码的确很令人烦恼,体贴地点了头,留她对住半杯金酒独自排解忧愁。
宾客来来往往,谈笑晏晏,酒杯撞出清脆的叮当声。
有人走近她身边,试探性地喊:“陈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陈棠苑蓦地回头,眼前不过又是哪位想来攀谈献殷勤的世家子弟,好像是谢家,又好像是林家,不过无所谓,都不是她想见的人。
她又转回去,对方却在她隔壁坐下,继续闲谈:“我们陈大小姐怎么会独自在这里喝酒。”
“既然见到了,我必须要同大小姐碰一个。”他自觉地端着酒杯与她碰了碰,“大小姐可是我们公认的Lucky Bird,仅此一位,下一场我在‘极星彩’身上押了大注,希望能托大小姐的福。”
陈棠苑只觉得他自认幽默的言语和态度都很油腻,那股在女性面前的优越感怎么掩都掩不住,典型被周围人恭维逢迎得飘飘然的公子哥,以为自己真是人格魅力大无边,不知道别人全是看在碎银份上。
陈棠苑瞬间不想再碰那杯酒,站起来就走。
三十分钟过去,第三场比赛开锣。
枣棕色“极星彩”在骑师牵引下昂扬入场,面箍是蓝色,彩衣是粉色,闸门是6号。
身为马主之一的陈棠苑未免过于心不在焉,连台下普通市民都比她热心激情。楼上楼下尖叫声阵阵,人人皆对牠寄予厚望,盼其再争上游,力压海外访港马取胜,为国争光。
计时器倒数,闸门应时而启,评马师坐在解说厅里语速飞快地介绍赛况。
极星彩反应相当伶俐,一马当先领跑全场,仅在过弯处稍稍被4号追咬,进入直路又一路带头,没有再给任何反超机会,领先亚军一个身位打开胜利之门,赢得毫无悬念却又依然令人兴奋。
港城赛马季每年从9月开始,一直跑到来年7月结束,赢下这场,极星彩本季年度马王称号可以提前收入囊中,奖金翻了再翻,回报率惊人。
且无需费心宣传,自然有全城媒体争相报道,在市民心目中直接与企业形象牢牢维系,这样的彩运花再多钱都未必有幸买来。
陈家两位陈总夹紧雪茄气定神闲地享受周围伙伴的恭贺道喜,一家人在无数道艳羡兼妒忌的目光中下楼拉头马。
随后的第五场,陈家又有“芒星”出赛,再次一举夺魁。
拉头马是件吉利事,寓意马到成功,只有获胜马匹的马主才有资格做,陈家一天连拉两次头马,风光得意尽在脸上。
拉完头马合过影,从凯旋门处返回7楼,前来祝贺的人潮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吴总同样趁此机会将庄律森引荐上前。
陈棠苑跟在家人身后,眼看他朝这边走来,在对视的瞬间冲他浅浅一笑,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两位陈总今日心情大好,来者不拒地接受每一位宾客的敬酒、攀谈。
陈棠苑觉得他运气倒还不错,选中这个大赢四方的时间点来谈生意,的确比平常容易马到成功。
陈棠苑悄悄扯了二舅妈的手,凑到她耳边问:“那边正与舅舅们聊天的人是谁?看起来好像不太眼熟,是港城人吗。”
“那个啊。”二舅妈看了一眼,回道,“那是梅仑来的人了。”
“原来他就是梅仑的人。”陈棠苑扬起音调,假装好奇,“送你北宋钧瓷那一位?想不到这样年轻。”
二舅妈没想到她还记着,笑:“你倒还有印象。”
能没有吗,陈棠苑心想。
“听说梅仑百货有意进军港城,看中旧跑马场那块地。”陈棠苑暗暗替他打探,“所以他们有机会吗?”
“怎么了?”二舅妈疑惑地打量起她,感到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陈棠苑将说给外婆听的那番话又重复一遍,解释自己完全是因为梅仑旗下的珠宝品牌,才会一反常态地对此上心。
二舅妈言简意赅:“梅仑百货想进来,有机会,拿旧跑马场,没机会。”
“为什么呀?”
陈棠苑平日里耳濡目染之下,对生意也并非完全的门外汉,很少听说过连港府公告都还未挂出,定音锤已经敲得如此响的。
她继续替他据理力争:“能够进到精选会员区,还能得到赵主席的引荐,他应该比陆家来的人要有本事吧,怎么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是不简单。”二舅妈点头承认,接着又面无表情道,“可惜很多东西不是只看表面,梅仑本事再大,比不上别人手中另有筹码。”
陈棠苑撑着下巴,默默消化这番话。
二舅妈看着安静发呆的陈棠苑,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其实陆家那位看着也算一表人才,条件一点不差,你应该会钟意的。”
陈棠苑莫名其妙问:“为什么我应该要钟意?”
“你钟意什么牌子都是小事情,没有多难解决。”
二舅妈没有回应,又继续方才话题:“其他适合的地段多得是,只要梅仑真是有心合作,总有能让他们看中的。”
“好吧。”
陈棠苑稍稍放下点心:“那舅妈一定要继续替我留心。”
二陈太参与公司决策,在财经界素来有分量,不断有人过来想同她交谈。
陈棠苑脱离包围圈,在远处遥遥地关注他。
他很高,即使在她几位外形条件已算得天独厚的哥哥们身边,照样是凌傲出挑的。专注于工作时的状态同样有无限吸引,足够令她看到目不转睛。
也许她未必等得到这些事都落定,她对自己的未来满怀不确定,但她还是希望看到他赢。
又一场马赛即将开跑,厅内宾客潮水般退回。
庄律森落后几步,到吧台去点酒。
陈棠苑走过去,两人隔着半个手臂的身位,陌生又疏远,好像只是碰巧在同一时间留在这里,静候属于自己那杯酒。
没有谁主动转头看对方,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今天顺利吗?”
陈棠苑眼神对向调酒台内忙碌的工作人员,轻声开口自语。
他目光同样停留在正前方的酒架,问:“哪方面?”
关于你,还是关于陆家?
“Anyway. Good luck.”
她接过属于自己那杯酒,在转身离去的瞬间装作不经意地与他的酒杯碰了碰。
既然她是这个圈子里的Lucky bird,生来的幸运儿,独此一家,别无二选。
那她要把她的彩运赠予他。
作者有话说:
芝芝:我,一个递情书的工具人罢了。
*
看到很多小伙伴说小庄太谨慎了,不够主动,想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
其实代入苑苑的视角,她见过太多狂献殷勤的男生了,走这个路线对她并不合适。况且一个其实来路不明的人,突然主动向你示好,不知他动机究竟如何,难道她不会立刻警惕,怀疑对方别有用心吗。
肯定只能尝试以退为进,让她先对自己有好感,慢慢放下防备,才敢表明身份和来意。
同样,小庄知道苑苑不希望为了爱情放弃亲情,不愿意伤外婆的心,他也不会让她陷入二选一的境地,所以必须先布局搞定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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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太谨慎了,更希望他主动一点,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女主有一点憋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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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了太好看了】
【小庄也太谨慎liao】
【花花】
【我的妈,双方都好会】-
完-
◇ 40、纵情四海
◎陈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陈棠苑在这样的场合素来是迟到早退型选手。
此时自家两场比赛都看过, 再没有继续留下的想法,随口寻了个理由说去忙工作室筹备,就要告辞。
“苑苑, 你那礼服工作室, 讲是要开,这么久也不见动静,我还以为是遇到什么难处。”
小舅妈手里摇着羽扇, 走过来作势要送她, 边走边挽着她闲谈。
“如果有什么搞不定的地方, 一定不用犹豫地开口, 好让家里知道怎么帮你, 是不是?”
陈棠苑看着小舅妈身后那几个名利场上的跟班, 知道这亲密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她在外人面前配合地笑:“舅妈总是这么体贴,不过目前一切都还ok。”
小舅妈又道:“尤其你刚刚从国外回来,港城有些规矩跟过去也好大不同,你不太了解也正常。”
“就讲宣传这方面, 千万不要什么媒体都去请, 好跌你身价的, 再一不小心整个家族的形象都要被拉低。”
“你要是有需要, 可以找我帮你联系, 各大杂志主编不说, 我跟好多传媒集团的女主人们都很friend的,就说寰宇传媒那位周太, 我前几日才同她飞罗马看show,打声招呼一定可以帮你留个好版面啦。”[1]
陈棠苑静待她发表完演说, 这才笑了一声:“舅妈人脉这样广, 有困难当然不会忘记求助舅妈。”
“是吧。”小舅妈脸上闪着和蔼的光, 温情地抛出标准台词,“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助。”
其实初期光靠她一个主设计师,精力完全不够,前期并不打算过多宣传。
好了,这下她若真请来哪家高大上的国际媒体助阵,这些见证者们又可以替小舅妈在外宣扬:三陈太有份出力。
陈棠苑走出大门,先前席远主席厢房里的那位工作人员迎上来,交给她一张名片。
“这是有位庄先生托我转交的。”
陈棠苑接过名片,低头看到印在中央的“庄律森”三个字,忍不住轻笑出来,随后又故作正经地收起脸色。
她小声嘀咕:“给我干嘛,又不是我想要你名片。”
她步履不停地走出电梯厅去。
电梯门即将完全合上,又被人重新按开。
一道长腿迈进来,瞬间占据她身旁位置,与她并肩看电梯下落。
庄律森率先打破沉默:“陈小姐今天也走这么早?”
陈棠苑觉得他出现在这里更不可思议,里面还没散场,他不应该这个时间离开才对。
“你呢?怎么现在就走了。”
“托陈小姐的福,今天很顺利。”他回道,“目前暂时只需要再次准备资料。”
“我?”陈棠苑歪着头疑惑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噢,差点忘了还有另一位陈小姐,所以这是给她的?”
陈棠苑扬起还捏在手里的名片,揶揄道:“需要我帮你转交?这没问题啦,我对朋友很好的,一定帮到你。”
“这是给你的。”
他的声线低沉温润,在狭窄的电梯方格里,每句话每个字都像带着浅荡的回声,一遍遍敲击在耳畔。
“不管究竟有几位陈小姐,我在意的只有一位。”
陈棠苑被他的嗓音撩拨得心神有一瞬间的紊乱,迅速放下手,别开脸去。
油腔滑调!
半晌,她在心中忿懑地想。
她用力摩挲着手里的名片,只顾低声自语:“都不知道当天是谁看着人家的照片看到目不转睛,若是大方承认至少我还觉得坦荡。”
电梯落至一楼,伴随着清脆的提示音徐徐展开。
他按下电梯按钮容她率先出去,她连道谢的话也未说,抬脚即走。
陈棠苑走得很快,可惜再怎么行动迅速,也敌不过男女高度间生来的差距。
他很快追上来,紧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询问。
“陈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她脚步不见半点停顿减速,走得头也不回,他很想上手去拉她,可惜当然不敢。只能在心里反复回忆自己今天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措辞。
也许是他判断错误,过早地向她剖白真心,令她再生抵触。
也许她不过是有一丝一扯即断的微弱心动,远不到放下防备的地步。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已经有人探究地朝这边看过来。
陈棠苑也搞不清自己内心想法,但到底还是在意,想听个解释,于是调转方向朝跑马场的看台入口走去。
*
沙田马场的普通观众席位于一、二层,门票价格低廉,位置拥挤,大多是常年关注赛事却又经济拮据的马迷或只想来凑一番热闹的四海游客喜欢选择坐在这里。
陈棠苑挑了看台过道的一处墙壁站定,第七场赛马即将开始,每一个入口处都不断有观众潮水般从室内大厅里涌进来,他换了个位置停在她身边,将她与人群隔绝开,尽量避免身边不停掠过的人们擦碰到她。
陈棠苑仰着下巴去看栏杆前攒动的人头,这一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单刀直入的问责好像显得她过分在意,不符合她风格。
她转过头来问:“庄先生今日胜率如何?”
庄律森还沉浸在需要字斟句酌的谨慎里,此时微微愣了一下。
陈棠苑见他疑惑,抬手指了指挂在对面楼上的大屏幕,上面跳跃着各种复杂的数字,关于赛况、关于赔率。
几乎每一个来看赛马的人都会下注,或者怡情,增加观赛体验,或者狂热,祈望天降暴富。
庄律森听懂她问的是他每一场比赛下注的胜率,立刻摇头道:“我不参与这些,我不相信投机能让人获得永久的财富。”
成长于陆家,无论他想不想,都不可避免地见到过太多被欲望扭曲的面孔。
每个人起初都深信自己胜券在握,掌握了预测金钱游戏的法则,每个人都认为逆风翻盘就在下一局,然后在这样周而复始的下一局中,陷入无尽的自我催眠。
或许,他骨子里依旧流淌着滤不净的赌徒血液,但在这方面,他素来清醒。
同样,他知道陈棠苑也不喜欢赌,那年在酒店外,还好心规劝过他不要赌。
陈棠苑不信:“真的?”
“真的。”他点头道,“陈小姐或许不知道,我大学读的是数学,概率论里就有一个著名法则叫作‘赌徒输光定理’。”
“‘赌徒输光定理’?”陈棠苑起了些兴趣,追问,“怎么讲?”
“在一切‘公平’的赌局中,只要是资本有限的赌本,最后都会以破产离场。”[2]
他向她重复这则定理,又简单解释:“也就是说,假如一个人手中的赌本并不是无限多,只要长期赌下去,总有一天会全部输光。”
陈棠苑笑出来:“想不到庄先生如此理智,我还以为生意做得好的人,都要有点赌徒的激进心态。”
“生意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做,未必要把自己置于风险之中。”
“好吧好吧。”陈棠苑信了他的说法,又提议,“那不如现在试一次?”
她望向绿茵草场上的一匹匹骏马:“你可以随机选一匹,在我这里下注,试试你今日彩运。”
他看着她,笑问:“赌什么?”
“还没想好。”
她抬手将长发拢到耳后,朗朗声明霸王条款:“不过在我这里没有‘公平’规则,愿意赌便赌,赌注开出什么全凭我心。”
“好。”他垂头可以看到她软软的耳垂,钻石耳钉莹白地闪着光,“当然赌。”
他目光恋恋不舍地暂时脱离她眉梢眼角的风情,转向闪烁的大屏。
“那就‘流金蝴蝶’。”
他一一浏览过马匹信息,只挑了个名字合眼缘的报给她。
“收到,‘流金蝴蝶’。”她跟着重复。
“让我帮你打探打探外.围。”
陈棠苑探身去问一位坐在他们前方塑料椅上,戴着老花镜仔细研究马经的花甲老伯。
她礼貌地半蹲下身询问:“这位阿伯看起来好有资历,今日一定又是赢到大发,不知道下一场阿伯会下哪边?我们观光客不懂行情,想跟着专家落个好彩。”
花甲老伯一听有人请教,立刻放下手里水杯,抖着报纸,展开被涂抹得花花绿绿的密集小字。
“你们算是问对人了,下一场,一定是这个‘龙山飞鹰’。”
老伯按着圆珠笔一圈圈勾描着这个名字,信誓旦旦:“不算大热门,不过我很看好的,今日状态极佳,又特别擅长跑草场。”
老伯拉起胸前的怀表看了看,温馨提示:“还有几分钟开赛,足够你们现在去室内大厅补注,今日的赛果都很直路,你看前面几场热门预测的都赢啦,敢下重手些幸运女神一定降临。”
“哦,‘龙山飞鹰’,听名字就足够犀利哦。”
陈棠苑回头看庄律森一眼,知道他也在听,又继续请教:“那不知道这个‘流金蝴蝶’阿伯怎么看呢?”
“哎呀,千祈不可!”老伯把手里报纸抖得哗啦响,一列列在那小得跟蚂蚁一样的黑体字里搜寻历场赛况,“那匹冷马来的,从来没赢过。”[3]
“知道啦,有劳阿伯。”
陈棠苑转回身。
“你都听到啦。”她大发慈悲给他机会改变主意,“现下还未开场,你还有机会改注。”
他摇头,仍然坚持:“也许就有奇迹出现。”
“好呀,买定离手。”她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抱着手臂,“那就祝君中奖。”
作者有话说:
笔力有限,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马场的场地设置。T^T
其实跟演唱会体育场差不多,有露天区也有看台,不过没有固定的座位,先占先得。
想站着看还是坐着看都可以,留在室内大厅看屏幕也可以,更多人喜欢挤到赛道栏杆边就近看。
*
[1]好friend:港式英语,表示跟某人很友。
[2]赌徒输光定理:18世纪数学家提出的“Gambler’s ruin”假设问题。
[3]千祈不可: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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