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纵情四海
◎无限靠近你。◎
广播喇叭里嘹亮的号角曲催耳。
陈棠苑头一次下到楼下来观赛, 迅速摘下自己胸前的会员标志收好,四处看着,有些新鲜。
周围皆是陌生的面孔, 而他站在台阶下方, 她一偏头便能平视他线条坚毅的下巴,气息浅浅回荡在侧。
也不知他用的是哪个牌子的香水,倒是很符合他气质。
陈棠苑在等待马匹入场的间隙里, 状似随意地与身边人闲谈。
“那天初次偶遇庄先生, 绝对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在此一同观赛。”
他点头认同:“我同样想不到。”
“啊。”陈棠苑轻轻感叹了一声, 又问, “也不知道庄先生还记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
她的问题抛出来, 令他短暂地迟疑了一下。
很难判断她突然发问, 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是在伦敦的赌场酒店?还是港城的独立书店?
但她应该不可能还记得四年前那个夜晚。
千钧一发的关头,他老实答道:“当然记得是寰球百货的书店。”
虽然他先前一直没有提及,但他果然还是对她有印象。
陈棠苑稍稍宽下心,却又反问:“咦?是吗。”她顿了顿, 仿佛在思考回忆:“怎么在我的印象里, 好像是墓园。”
庄律森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起伏跌宕过。
秒秒钟百万千万的加码竞价完全不会使他感到紧张, 一日内直上直下千点的富时100指数同样没有教他皱过眉头。[1]
而她一个变化的尾音, 足够令他像等候宣判。
“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我当时初到港城。”他平和地笑道, “只是很短暂的偶遇,陈小姐对我没印象很正常。”
“啊, 我也想起来,是芝芝生日那天吧。”陈棠苑这才点了头, “我还记得当时你看了那本杂志很久, 还问过我陈玮芝是谁。”
她终于在此刻问出梗在心里那个问题:“那你今天是不是见过她了?城堡里的公主, 全港少女的梦想。”
她话里露出的在意有多明显,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厘清她今日无比别扭的点。
好在以她的性格,从不会将憋闷窝藏在心,总要第一时间想方设法探清,他有机会向她解释。
“陈小姐大概误会了,我只是在看被镶在皇冠上那颗浓彩粉钻。”
他立刻开口澄清。
“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前年苏富比日内瓦珠宝秋拍展品。11.37克拉,澳洲产,水滴形切割,净度VS2,落槌价2690万美元。”
粉钻?
陈棠苑仔细想了想,三年前家里的确是陆续在苏富比拍下过两颗浓彩粉钻,一颗给了她,另一颗给了陈玮芝。
皆因陈棠苑的父母对艺术品与珠宝投资方面最在行,聚餐时曾与外婆聊起正式拍卖前的巡展,外婆听完同样认为粉钻很有值得收藏与投资的意义,便考虑拍下几颗当作家族资产。
事实证明这笔投资的确独到。
大约去年夏季,澳洲阿盖尔粉钻矿区宣布即将彻底关闭,意味着全球高品质粉钻出产量就要遭到锐减。
消息一出,粉钻的价格与稀缺度也跟着水涨船高。每年的涨幅都在两位数以上,备受中东、印度等地富豪追捧,且万金难求。
陈棠苑被他的眼力折服,沉默半晌,应道:“的确是在日内瓦拍下的。”
“印象中这颗粉钻的实际买主是位神秘法籍藏家,想不到如今又出现在那顶皇冠上,便观察得久了一些。”庄律森又继续解释,“所以我才会好奇,问你这个人是谁。”
陈棠苑:“……这样。”
什么神秘法籍藏家,其实是她老爸。
“嗯。”他朝她笑笑,“毕竟主业做的是珠宝生意,遇上稀有的成色难免留意。”
不管他在留意什么,至少不是在看陈玮芝。
陈棠苑心情轻松了些。
那么目前为止,他在她这里的分值又恢复可观。
随后,她听他近近地在她身畔,轻声问:“所以,陈小姐还有什么想问吗?”
赛马早已出闸,在绿茵场上驰骋追赶,达达的马蹄声敲击在地面。
他们没有去关注赛况,专心在周遭振臂高呼的观众中兀自低语。
“暂时没了。”
陈棠苑躲闪着眼,努力收起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好。”他注意到她嘴角浅浅的弧度,也跟着放轻声调。
草场上的赛驹已转过最后一道弯,进入最后的直路冲刺,一匹紫衣骑师策骑的赛驹突然贴栏加速,在短短几秒钟里连超几个身位。
几个欧美男性喝着啤酒,一边朝空中挥舞起拳头加油助兴,啤酒的泡沫晃溅在空气中。
“Come on!Go!Number 8!”
“Run!You get it baby!You get it!”
周围的欢呼与口哨声变得更加排山倒海。
陈棠苑也被汹涌的尖叫吸引过去,把手搭在眉前,遮住头顶晃眼的光线,踮起脚努力辨认起冲刺中的群马。
最后百零米,这是今日拼得最接近的一场,竞逐激烈,前后追咬得不相上下。
“不会吧!看起来好像是紫色彩衣赢了。”
陈棠苑转过头向庄律森确认:“你的‘流金蝴蝶’是紫色吗?”
“不确定。”他也跟着望向场内,“只记得是3号。”
赛况过于激烈,倘若不借助于慢速镜头回放,没有谁能真正确定自己看中那匹马是否领先对手半个身位。
周围观众同样在议论纷纷。
慢镜头一帧帧将冲线的马匹定格,排名号数一个个翻出来,全场爆发出唏嘘的惊叹。
许多人开着手机调频实时收听马评人的讲解,此时粤语,国语,外语,各种声音交融在一处,全部指向同一个名字:流金蝴蝶。
“‘流金蝴蝶’脱颖而出!以一个马颈的优势成为最后赢家!”
“本场头马是3号‘流金蝴蝶’!骑师英国人Danis □□ith,练马师瑞典人Richard Magnus,马主美国人Jeff Garcia!”
“51倍大冷门!51倍大冷门!”
“‘龙山飞鹰’旧年第三,今年第二,再次饮恨!”
“哇。”就连陈棠苑也被这赔率惹得激动起来,“居然真的被你猜中!”
庄律森仍旧冷静道:“只是碰巧运气好而已。”
先前那位花甲老伯把一台老式收音机架在耳边,听到播报声懊恼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哎呀!哎呀!怎么会如此!”
老伯整个人蔫蔫地长叹,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明明今日赛果一路都直,不应该爆大冷门,我还等着靠这轮翻倍,下了重手。输光了,全部输光了。”
老伯不停用报纸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准备起身离去,目光落在仍站在原地与庄律森细声交谈的陈棠苑,两眼突然冒出金光。
“这位小姐!”他大喊着,一边朝陈棠苑扑过来。
庄律森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余光瞥见台阶下即将扑来的黑影。他反应更快,先一步捉住陈棠苑垂在身侧的手腕,施力向右轻轻一带。
陈棠苑毫无戒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得向右退开一步,勉强扶着他的手臂堪堪站定。
下一秒,老伯已靠近她身边,神情激动地想伸手去握住她的双臂,却被庄律森挡下。
老伯只能隔着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发问,声音急促又渴盼:“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是‘流金蝴蝶’?”
陈棠苑一愣。
老伯看着两人身上不凡的衣着,从头精致到脚,即使不知价钱几何仍能看出金贵。一点不像凑热闹的观光客,倒像楼上包厢里的名流贵胄。
他越发笃定内心想法,追问道:“你们有内幕消息是不是?有人操控了比赛,是不是?”
他双眼在激动的情绪中泛出红丝,不带停顿地急促发问:“所以下一场押哪匹?拜托你给个贴士我。”
“下一场是最后一场了,我不贪心的,只要拿回今日本金一定收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可是阿伯。”陈棠苑蹙着眉,躲在庄律森身后回道,“这就是赛马,输赢都不可能真正预知,没有所谓贴士。”
“怎么可能!”老伯还是不信,“51倍大冷门你们都猜中!不可能没内幕!你们这次赢了多少?”
陈棠苑只觉得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又收得紧了些。
他在她耳边低声预告了一句:“走吧,小心。”
然后牵起她就往出口走。
陈棠苑没去注意脚下的路,任由他牵着,只顾频频回头去看身后的老伯。
老伯仍在不停追,手脚轻盈灵便得完全看不出上了年纪。
他又追了一段,却被来往的人群冲散隔绝,只能停下来,在大厅里冲着观众与工作人员破口大骂。
“黑幕!都是黑幕!”
作者有话说:
早鸭~好紧张的一天 T^T
晚点还会有一更,疯狂码字中……
[1]富时100指数:英国股指名称,跟恒生指数、道琼斯指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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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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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森:今天拉手了。激动?哈哈哈哈哈哈哈】
【
【终于解释清楚芝芝的误会了!嘿嘿,大大会越来越好滴!!】
【大大写得好好!期待甜甜~】
【很有港味,作者在香港生活吗,或者因为爱看亦舒梁凤仪或者TVB?】
【撒花】
【好看!】
【撒花】
【加油】
【大大,什么时候更下一章~期待】-
完-
◇ 42、纵情四海
◎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人。◎
室内大厅里涌进一波波追加下注的人群, 在每个窗口前迅速排起长龙。
难能一见的大爆冷令人对下一场的形势又燃起侥幸心态。许多人不断刷新手机页面,与各种同道交流最新情报,仿佛得到什么只可意会的暗示指点。
庄律森领着陈棠苑穿过一道宽门, 停在户外长廊的尽头。
眼见四下无人, 这才松开她。
陈棠苑把手撑在腰间,倾着身喘了口气。
“累不累?”他关切地问了一句。
陈棠苑摆摆手,只是想着方才遭遇的情形, 仍是有些唏嘘。
没有别的形容词, 只有疯狂最为贴切。
陈棠苑重新直起身。
“不过, 51倍赔率耶。”她伸出五个手指, “要是真买了, 现在至少可以赚到这么多。”
他看着她伸出的手, 认真道:“我比较在意在陈小姐这里可以赢到什么。”
“这个嘛,我想想。”
陈棠苑沉吟片刻。
早前在吧台向酒保借来的那支笔没有还,仍放在包里。她取出来,直接在他的名片空白处写下一串数字, 又重新交回给他。
“那就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他接过来, 垂头看过一眼, 又笑道:“这个派彩的确值得下重注。”
“是吧。”陈棠苑俏皮地眨着眼, “绝对是独赢510倍大冷门才有份赢来。”
一只白色长尾蝴蝶从面前飞过, 陈棠苑目光追着它, 看它颤动着翅膀降落在花叶间。
她弯下腰去打量它身上细腻的花纹,兀自猜测起品种。
他停留在原地, 静静看她观察蝴蝶的剪影。
他在这样的画面里想起许多往事。
陆家初到锡兰那几年,凭借旧日经历, 很快便在首都寻到合适的位置, 将在濠城积攒的人脉与经验照搬过去, 建起当时无比奢靡豪华的星级酒店。
其中最为当地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酒店内金光灿灿的大娱乐场,永远敞着灯火,永远游人如织,不知眠休。
名为“欲望号”的快车永不停站,载着各种面目模糊的脸孔,奔向一醒即碎的,关于点石成金的美梦。
起初人人都自认理智,相信自己会是天选之子,直到最后倾家荡产,甚至债台高筑,才意识到置身其中,永远难以自拔。
陆家的孩子们出入都有保镖相随,只为防止在外遭遇突如其来的报复与迁恨。
可惜他没有。
陆家人不承认他的存在,外人却仍视他作这潘多拉魔盒的主人之一。
所以他遭遇过最多的辱骂,见到过最多凄唳恸哭的亲眷。
起初是无数遍的诅咒与质问,问为什么他们要带来这样的魔鬼,后来是声嘶力竭的哀求,只想讨回应该还属于自己的本金。
直到有一回在校园里,连陆司麟都遭到几个破产家庭孩子的突然袭击,受伤挂彩,大房那两位才开始感到担忧,立刻着手准备将人送到英国继续学业。
这样的好事原本轮不到他。
他在陆家始终努力降低存在感,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只为静待有能力完全斩断维系那一天。
但他曾经利用黎盖伦去教训过陆司麟,其他人未必留意其中真相,但陆老爷绝非寻常角色,一眼看出他才是幕后操纵者,便头一次将他叫进书房。
陆老爷从书架上拿下一个个相框,向他讲述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关于故土,关于旧友,关于曾经风光显赫,一呼百应的经历。
他只默默听着,没有半点表情。
陆老爷随后话题一转,问起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件事,只生硬地回道:“不知道陆老爷在说什么。”
陆老爷并不恼,哈哈道:“在我面前嘴硬不是好事,你即使收敛再好,我也能看出你傲骨。你若是敢承认,我便也送你去英国读书,如何?”
他于是改口道:“我认为这样对我有利。”
于是他也得到离开锡兰的机会,到英国去念公学。
他的生父母对此待遇抗议无效,便暗中克扣费用,并勒令他周末与假期到陆家名下的赌场酒店工作。
但他到底算是陆家人,酒店经理并不敢真正差遣他,加上他形象足够好,便安排他留在酒店顶层,为最尊贵的那批客人服务。
于是他藉此认识何先生,后来又通过何先生的支持,进入剑桥。
那几年陆家内部风波不断,几房太太三天两头为了争产上当地报纸,而他始终置身事外。
倒是陆老爷暗中把他召回来,他见过他最后一次。
书房里的装潢与旧日并无不同,轮椅上的老人早已风霜斑驳,连声音都变得气若游丝。
“你对这个家有恨,我心知,但我们既然做这一行,总要信,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你母亲亏欠你,但也生你,况且她在这件事上同样牺牲良多。”
“如今我同样将这部分股权平赠予你,算是最终承认你,如何?”
他不卑不亢地立在书房中央,只静静等陆老爷说出最后条件。
陆老爷话里铺垫了这么多,最后终于转向正题。
陆老爷抚着那摩挲得泛白的相框,继续道:“人说故土难离,却也难再回。我老了,只盼望此身重归故乡,也希望陆家有天能重回那座小岛,把旧日失去的一切再夺回来。”
“你不愿叫我阿爷也好,就当作帮助一个老人实现最后心愿。”
他淡淡回道:“陆老爷这么多优秀子孙,相信会有人为你实现。”
陆老爷叹道:“我当初是没猜错,如今你羽翼渐丰,就要完全脱离这个家,那份傲骨便再也不想藏。”
他没接话,算是默认。
“但愿吧,但愿吧。”
陆老爷手杖跺在木地板上,敲出闷闷的回响。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么多个孙子里,你最像当年的我。狠是狠,但同样重情重义,我知道你终究会去做。”
他听完这番话总算有了些表情,扯起嘴角哂笑一声。
重情重义吗。
陆老爷所谓的重情义,就是妻妾成群,坐享齐人之福。
他到底没有在陆老爷面前说下应承的话,只是在离开那间书房前,又说了最后一句。
“我不会像你,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人。”
*
而此时此刻,他最想要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一个鲜活的,生动的,热情的灵魂。
原来能够得到回应的电波,比梦境里的激荡频率更强烈。
白色长尾蝴蝶厌倦了栖息的花枝,又一次扑翅飞起,优雅地绕着半空飞舞片刻,停留在他扣在西装领口处的蓝紫色襟花上。
陈棠苑的目光也跟着转回他身上,新奇地感叹:“哇,看来这只蝴蝶喜欢跟着你。
他闻言完全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立刻被她制止。
“别动,不要把它吓跑了。”
他只能保持沉默,任她新奇地拿出手机对着衣襟拍照。
蝴蝶到底还是被惊扰,短暂停留片刻,很快又不带留恋地飞走,在视野里划出一道近乎透明的薄影。
东亚洲香江流域一只长尾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可以引发谁心内的一场龙卷风。
“飞走了呀。”陈棠苑遗憾地目送它远去,“好啦,你现在可以动了。”
他这才道:“看来我今日与蝴蝶也算有缘。”
“我想起我今天的帽子上也有一只白蝴蝶!”
陈棠苑伸手扶了扶斜戴在发顶的黑色纱网帽。
“可是我的蝴蝶没有花。”
他取下扣在西装花眼上的蓝紫色矢车菊,动作轻盈地固定在她的帽子上。
“那它现在有了。”
陈棠苑抬起眼看着他的动作,活泼地笑起来。
“我自己看不到呀。”她向上抬了抬眼,于是又去问面前的人,“好看吗?”
日光斜斜地照过来,漏过网帽的缝隙,在她脸上投落疏浅阴影,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灵巧立体。
风姿绰约,秀丽娇嗔。
闪着光的眼眸,是再昂贵的珠宝钻石,也压不住的万千清晖。
他想到萨冈写过的一则小说。
Les yeux de soie
翻译成中文,应该叫:丝绸般的眼睛。
他自心中落下千言万语。
最后望着她,轻轻点头:“好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二更还是来晚了!
看到前面有些小伙伴留言为苑苑感到憋屈……难道不是小庄在暗地里步步为营吗。TAT
不过苑苑自己也觉得自己憋屈,好像每一步都是她在主动,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会是之后的一个爆发点……也就是,还要憋屈一阵。
ps:小庄的过去会放到番外再细写,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他。
不过在这里也提前解释一下。
他童年过得这么惨,主要原因是他生父母在作妖,陆老爷是有开口保他的,只不过后代太多,没有去关注过他的日常。二房、三房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不会理他但也不会刻意搞事。
所以他如今也只会针对大房那几位,陆家其他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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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但是小庄太惨了呜呜~】-
完-
◇ 43、纵情四海
◎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
90年代, 香江有位才子曾为瑞士铁达时手表写过一句无比经典的广告名句。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陈棠苑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彻底想通。
她不会再去执着地追求与谁苍苍千里度一生,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
至少, 她在他面前, 是自在的。
她相信他也一样。
她想,倘若他此刻开口问,她应该会愿意点头。
既然他可以在别人面前坦率直言“钟意她”, 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 好像并没有太多话要说。
她在这方面没有过经验, 不知道一段感情究竟应该如何启幕。
在还会做少女梦的年纪, 她也曾幻想过恋人间悱恻的告白, 幻想过旖旎的地点, 哪怕过程不是惊天动地万年千里,至少也应该有温情蜜意。
可惜这个时代,好像只需要一个暧昧眼神,一个隐晦的暗示, 便足够成就一段关系。
或许他也认为她身处这样的名利世界, 很清楚这些情感游戏的规则。
可总不至于连这都由她来主动问。
襟花卡得不算稳, 陈棠苑担心走动时不小心弄掉了, 于是重新摘下来拿在手中。
花是真的, 可她的蝴蝶是假的。
它们同样不会有天长地久。
庄律森眼看她眼底的笑意随着她不停摆弄矢车菊的动作一点点隐下去。
她心事总藏不住, 喜的嗔的全写在脸上,上一秒或许还高高兴兴, 下一秒想到什么纠结的事情,立刻又会换上倦淡低落。
而他的心神同样秒秒为她牵动, 已经无法思考究竟是不是恰当的时机。
就当是他自私, 想要抬手抚她发端, 想早一些拥她在怀。
他终于说服自己开了口:“陈小姐。”
陈棠苑猛地抬头:“啊?”
今天风不大,阳光很好,瑰丽的光线层层叠叠地铺满在草地,心仪女孩粉霞缎般的脸颊氤氲着桃红。
“不知道陈小姐。”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斟酌问,“介不介意……”
手机在这一刻响得不合时宜。
那种最经典的默认铃声,在空气流速温绵款款的氛围里,穿透力极强。
陈棠苑立刻转开眼。
庄律森陡然被这铃声打断,懊恼地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消音键。
静谧仅仅短暂恢复几秒,音乐声又一次不屈不挠地演奏起来。
陈棠苑轻声道:“还是接吧。”
“抱歉。”
庄律森只能在心底长叹了口气,拿出手机。
不止是通话界面,就连各种通讯软件、邮箱讯息也在疯狂地弹出新消息。
他匆匆扫过几眼,看出突发事件的严重性,顾不得此刻氛围,立刻选择接起。
陈棠苑的心脏后知后觉地跳得小鹿乱撞。
她隐约可以察觉出他方才准备要说点什么她想听到的话,矛盾又紧张地反复缴着自己的手指。
想听,又不敢听。
他走得远了一些去接这通电话,神情在一瞬间凝作严肃。
她间或能听到几句强硬又直接的回话断断续续飘过来,好像遇到什么很棘手的问题。
陈棠苑留在原地等了片刻,看到林泽一路小跑着找到这边来。
陈棠苑突然有一种被外人撞破隐秘关系的尴尬。
好在林泽只是神色如常地与她打过招呼:“陈小姐。”
又看庄律森还在不远处专心打电话,于是绷着脸低头翻起手里的文件。
“你们……”陈棠苑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些问题。”林泽应道,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们在博兹瓦纳的矿井突然发生小型塌方,目前还有一名驾车工人被困在深处。”
“这,怎么会这样。”陈棠苑也被吓了一跳。
“目前还不清楚原因,不过救援人员已经在紧急抢险,麦克也立刻赶去现场了。”
事关一条人命,难怪他如此严肃。
陈棠苑也替他们担忧起来:“但愿一定没事。”
庄律森也在这时候收线返回来,林泽立刻迎上去,语速飞快地向他汇报:“已经订好最近一班回伦敦的飞机,18:45起飞。”
林泽说着抬手看过腕表上的时间:“现在即刻开车去机场,应该差不多赶上。”
庄律森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听到,目光却是在看陈棠苑。
陈棠苑朝他安慰地笑了笑:“你们快去忙吧,可以不用管我的。”
庄律森却朝林泽吩咐道:“林泽,你送陈小姐回去。”
林泽:“知道了。”
“不用不用。”陈棠苑连忙摆手,“我有司机来接的呀。”
庄律森又看林泽一眼。
林泽十分识趣地退避三舍,留给两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重新回到两人独处的境况,陈棠苑垂下头,继续摆弄起手心里的小花。
他向她解释:“总部那边……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陈棠苑:“噢。”
他又道:“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
陈棠苑抿着唇在心中暗暗一笑,心想,你没有必要向我汇报的呀。
但她面上仍显得平静淡定,仍是浅浅地应道:“噢。”
*
林泽最后还是留下来陪着陈棠苑等候司机到达。
陈棠苑怕耽误了他,问道:“林先生不需要一起回去吗?”
“我暂时留在港城处理这边的事情。”林泽回道。
“主要是英国那班老古董,生怕新闻一出来,影响明日股价,非要等Layson出面一起处理,所以他不得不马上回去。”
林泽又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其实这间珠宝公司完全是由他一手成立起来的,梅仑只是有少量参股,并不是全资子公司,本来由不得那些集团股东说上话,只不过看在梅仑先生的份上,没有计较太多。”
“这样。”陈棠苑点点头,莫名有些在意,“那他压力会不会好大?”
“无所谓了,早就习惯。”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再次回到室内大厅。
距离最后一场赛马开跑还有几分钟,大厅里排队下注的人群还未散去。
林泽同样聊起前一场比赛窜出的黑马。
“不知道上一场比赛陈小姐看了没有,有一匹叫‘流金蝴蝶’的大冷马,出赛三年,前五名都没进过一次,居然今天就拿了头马,爆出51倍大冷门,往日再冷也就二三十倍赔率,51倍我真是头一次听说。”
陈棠苑笑了一下,才道:“那的确夸张。”
她又问:“林先生对这方面也有研究吗?”
“我向来是不爱参与,不过我妈就特别爱,今天每隔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来遥控我替她下注。”
林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凭证,一张张翻。
“什么连赢、孖宝、三T,赢赢输输,也不见最后赚了多少。”
林泽才说着,电话又一次响起来。
他朝陈棠苑摊摊手,慢悠悠地接起:“怎么样,又有何指教啊?”
师奶中气十足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仔!再帮我多加一注四重彩,顺序5728,我真易发,靓号,今次一定威啦。”
林泽:“……你别玩啦,四重彩要连猜中整场前四,顺序还不能不出错,又贵又难赢。”
“啋,人家专家这样讲的。他今天买中那只蝴蝶啊,大发,我一定要跟这次。得啦,别讲那么多,帮我搞掂。”
林泽无奈地叹气,朝陈棠苑道:“不好意思啊,陈小姐,你等我一下。”
陈棠苑一并跟过去,看林泽熟练地填写那一小方数字密密麻麻的彩票。
林泽边涂边吐槽:“‘我真易发’,我还‘九五搭八’,什么专家来的。”[1]
陈棠苑也觉得有趣,拿过一张空白彩票也开始填。
“我也买一注试试。”她模仿着去涂了一张四重彩,“那我就买9518。”
踩着最后几秒钟交完钱,恰好司机也到了门外,陈棠苑与林泽道过别准备要走。
林泽看她将回执单仔细收起,问:“陈小姐不等比赛结果吗?”
陈棠苑摇头:“我只是买来留作纪念。”
“好,那我送你出去。”
“对了。”陈棠苑又想到什么,主动问道,“我可不可以与林先生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这样以后方便些。”
作者有话说:
小庄:?
随随便便就交换联系方式,说好的独赢510倍大冷门才能拿到的呢。
[1]都是粤语数字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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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44、纵情四海
◎她成为眼前唯一亮色。◎
陈家的舞会早早就定在黄历上那个“诸事皆宜”的烫红日子。
时光的无形手把日历一页页撕得干脆又利落, 数字愈来愈接近。
此时应邀出席的各路人马都卯足劲在做最后准备,全城沙龙、美容院都排满预约。
礼服制作终于在陈棠苑的疯狂赶工下进入尾声,于是将几个朋友叫到深水湾大宅, 一起讨论舞会的最终造型。
黎盖伦和方靖莘自认对陈棠苑的颜值早就有了免疫, 然而看她将礼服穿上身,提着裙摆款款走出来,坐在地毯上的两个人依旧被晃得挪不开眼。
陈棠苑朝两人走近了些, 左右转了个圈, 向他们展示起裙摆上精致的刺绣和羽毛。
“如何?”
黎盖伦已经懒得去想夸赞的词, 简练地吐出一个字:“靓。”
方靖莘也跟着答:“仙。”
陈棠苑转过身去对着镜子照起来:“讲清楚, 人靓还是裙靓?”
“唉。”方靖莘盘腿坐在地毯上, 也去看镜子里的陈棠苑, “我那天绝对不会同你站在一起,不对,方圆十里内都不能踏入,以免被仙气烫伤。”
“我看你也不需要什么造型师。”黎盖伦啧道, “给其他人一点活路吧, 陈小姐。”
方靖莘朝黎盖伦道:“我想你完全可以忽略她, 只专注打造我。”
黎盖伦与她击掌:“有道理, 反正陈小姐就算又丑又胖都有人要。”
陈棠苑的创业助理Cici原本在衣帽间里协助她一起穿礼服, 此时收拾完后续手尾, 比她晚几步走了出来。
隔远了距离看到礼服整体上身时的全貌,她再次惊艳得大呼小叫。
“Oh my god!苑苑!你究竟是什么天上七仙女, 地下富贵花!”
Cici捧着脸,努力搜寻起脑海中的名字:“旧年那个港姐冠军叫什么名字来着?”
黎盖伦提示:“时嘉盈。”
“对!”Cici一拍手掌, “时嘉盈加冕仪式那晚真是美到满城风雨, 但我看跟苑苑比也未够格。”
陈棠苑:“……”
Cici这段时间每天跟她混在一起筹备工作室的最后陈列, 已经与她很熟。不再客气地称呼她“陈小姐”,跟着方靖莘一道“苑苑”、“苑苑”地叫。
Cici看陈棠苑不说话,料想这样有才华的美人或许不喜欢别人肤浅地夸她容貌,于是又换新角度。
“啊呀,脸太美了,已经顾不上欣赏衣服,我们苑苑当然跟外面的普通尤物不一样,靠才华吃饭,绝对是亚洲王薇薇,下一个Zuhair Murad,设计界冉冉升起的鬼才新星!”
方靖莘“嗬”了一声:“不愧是搞公关出身,到底比我们会夸。”
陈棠苑温馨提示:“……Cici,你再怎么夸,我也不会给你加人工。”
“免费的免费的。”Cici比了个ok的手势,“我绝对是发自内心。”
陈棠苑朝方靖莘递过手机:“先帮我照几张相看看。”
黎盖伦却抢先开口:“我来替你拍。”
他敬业地多角度为她拍下照片,又指挥她换上几个不同的动作。
方靖莘也凑过去看着取景框里的陈棠苑,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从背后这个角度拍最好,够高级。”
“好看!随便一拍都能做工作室宣传海报。”
Cici也蹲下来继续夸,又朝黎盖伦叮嘱道:“晚点记得也转发一份给我。”
黎盖伦终于拍到满意,大发慈悲地从相册里挑出几张抄送给大洋彼岸的某人。
大洋彼岸此时正是晌午,一群西装革履的集团股东正在长桌前正襟危坐,对着几条有争议的商业决策吵得不可开交。
如果此时有人从会议室外路过不经意瞄一眼,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场体面和谐的庄重会谈,但如果仔细侧耳倾听,才会发现这些自认优雅的老派绅士们都在慢条斯理地向对方冒出一句句听上去绕出几道弯的嘲讽。
庄律森甫下飞机就被叫来总部连开几组会议,满耳的“interesting(呵呵)”、“brave proposal(疯了吧你)”。
从词汇到音调都透着阴阳怪气。
他百无聊赖地把椅子转向一边,拿起手机回复邮件,黎盖伦发来的图片消息这时候弹进来,他只不过顺手一点,转着椅子的身形便立刻定住。
照片里,陈棠苑背着身,礼服后背的V字一直开到腰部上方一寸,直挺优雅的脊背凝脂一般,蝴蝶骨的线条宛如一对小翅膀。
她正对着镜头舒展体态,稍稍侧过脸,向后露出纤巧的下巴。
他无心工作,一张张将照片保存下来,认真欣赏。
冗长拖沓的会议终于变得不那么难捱。
“Layson。”
良久,梅仑先生坐在主席位上叫他。
庄律森重新转回注意力。
梅仑先生问道:“你的观点?”
他答:“差不多同意。”
差不多同意。用一本正经的伊顿腔所讲出来,等同于“一点都不同意”。
梅仑先生点头宣布:“没有超过半数。”
坐在对面的老头子提案被否,绷不住傲慢扑克脸,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丢下话:“为反对而反对。”
会议结束,他留在原位继续欣赏照片。
陈棠苑提着裙摆活泼地摆出几个鬼马的造型,同样被黎盖伦抓拍下来,隔着冰冷屏幕都能感受到迸发的光彩。
他忍不住把手指贴上去,轻抚她脸颊。
窗外的伦敦依旧雨雾朦胧,她成为他眼前唯一的亮色。
一双手搭上他肩膀。
里奥·梅仑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夸张地问:“啊哈,Layson,这就是你的缪斯女神?”
庄律森把照片关掉。
里奥不满地抗议:“我还没看仔细。”
庄律森站起来:“放心,你有机会见的。”
里奥的手还放在他肩上,又关心地问:“港城的事情进展如何?”
“目前还算顺利。”
“你不必管那些老古板怎么讲,我们家族的人一定支持你。”
庄律森笑笑:“嗯。”
里奥甩起他那头飘逸的长金发,邀请道:“今晚一起回肯辛顿-切尔西吃饭?”
“下次吧,今晚要等麦克与博兹瓦纳政府的协商进展。”
“人已经救出来,麦克自己也可以处理好,你不用过于担心。”
里奥坚持道:“你回伦敦几天也没能放松过一下,走吧,我妈说她好久没见过你。”
地球另一头,深水湾大宅已经接近晚饭时间。
几个人试完礼服,从楼上下来,黎盖伦一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翻报纸的陈妈妈,热情地飞奔下楼。
“Mrs.陈!”
黎盖伦见到陈妈妈,比她女儿都兴奋,自觉地奔过去占下陈妈妈身边的位置,与她热络地打招呼。
“Garen。”陈妈妈将手中的报纸折起来扔在一边,温和笑道,“什么时候来港城的。”
“也就上个礼拜。”黎盖伦化身迷弟上线,狗腿道,“完全是为见你才来的。”
陈棠苑:?
方靖莘也走过去,恭恭敬敬道:“Auntie陈。”
Cici不认得这位女士,但看着那张与陈棠苑相似的风华脸庞,也知道那是谁,礼貌地点头致意。
陈棠苑走在最末尾,慢悠悠道:“舍得回来了呀?”
陈妈妈点点头:“莘莘也在,晚点留下来一起吃饭。”随后,才扫向陈棠苑一眼,道:“你爸爸在外面花园。”
“喔。”
陈棠苑应了一声,向外望出去,看到老爸正陪着外婆坐在后院的草坪上晒太阳。
她正要走出去,目光落在折起放在一旁的过期报纸,彩色油墨印着夸张的标题:美洲蝴蝶扇翅袭港,一日扑尽千万港纸。
配图是亏到惨烈的一众马迷心灰意冷的脸,身后大屏上一片惨淡的即时赔率数字。
她颇有兴致地坐下来翻阅。
报纸花了几大版的刊幅发布关于赛马国际一级赛的新闻,陈家名下两匹赛驹夺魁,自然也值得占下整幅版面大书特书。
除却印在顶部那张全家人一道拉头马的合影,余下几小方照片都留给三陈太的倩影,新闻内容也围绕她展开,一看就是小舅妈大手笔授意过的通稿。
她匆匆翻过,又在正经的全球财经版注意到刊在角落里的一小则新闻:聚焦博兹瓦纳钻石矿坍塌事件,一名工人仍被困矿井深处。
好在她有持续关注后续新闻,知道那名工人最后成功被救出,梅仑的股价也没有因此遭受太多影响。
他应该把事情处理得还不错。
其实距他离开港城也没过几天,她分明也有许多其他事要忙。
可是一旦静下来,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回来。
作者有话说:
模仿港媒起个新闻标题真是要我亲命。
我穷尽一生都写不出“人造人”这样史诗级的文学作品。(害
港纸:港币。
*
好紧张,明天要上人生的第一个夹子。
准备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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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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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45、纵情四海
◎永远不会有人把我当作第一顺位去在意。◎
吃过晚饭, 陈棠苑跟着父母一道回了贝沙湾的房子。
陈爸爸婚后为了太太苦学中文,可惜始终败在博大精深的文化门外不得要领,到如今也只徘徊在能听不太能讲的阶段。
晚饭期间听桌上人一直在谈论舞会事宜, 搞不清状况, 又不太能插上嘴,此时回到家中终于找到机会问起。
他叫住陈棠苑:“苑苑,你们今晚在聊什么舞会?”
“就。”陈棠苑不想解释太多, 随口敷衍道, “毕业回来了, 随便庆祝一下。”
陈妈妈却没那么轻易能打发。
没有老人家在场, 陈妈妈讲话也直白许多, 声音凉凉地从她身后飘过来:“什么年代了, 还玩商业和亲那一套,一个独立个体却连婚姻自由都没有,真是可怜。”
陈棠苑一回家就被自己亲妈针对性嘲讽,被这冷淡的语气蜇了一下。
她本就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过是一颗被安排好的棋子, 此时更加委屈。
她扁了扁嘴, 还是气不过, 不甘示弱地回敬:“知道陈女士是时代女性, 进步青年。我不像你, 没有对抗整个家族的觉悟与勇气, ok了吗。”
陈妈妈挑起眉:“他们思想迂腐陈旧,难道你也被洗脑得如此?”
随后, 她语速缓慢地诵起法国哲学家阿伯拉的文学作品:“倘若人世间真有所谓幸福,我相信那必是两个完全自由相爱的人结合, 他们情意相投, 彼此欣赏。”[1]
陈棠苑不耐地打断:“我只是不舍得把外婆气坏, 其他人什么看法我一点不在意。”
“嗬,真是乖孙,你怎么不怕把我气坏。”
“反正你只顾自己在外面安乐,由小到大也没照顾过我几天,反正在其他人眼里我就是个没有父母的人。”
陈棠苑抬手揉揉鼻子:“我哪里气得坏你。”
陈妈妈不认这个指控:“难道不是你自己厌憎学芭蕾、练竖琴,嫌我各方面逼你太紧,非要留在港城不肯随我们回法国。”
“反正……”陈棠苑鼓着嘴,“反正你就不是个好妈妈。”
“你不是好妈妈。”
陈妈妈闻言却笑出来,姣好的面容在水晶灯下镀上瑰丽,即使是刚刚经历长途飞行,眼底也寻不见半分疲态。
“这句话我也同我妈讲过,但现在我女儿觉得她是个好外婆。”
她懒洋洋地倚在矮柜边,从老花金属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搭在指缝间。
“那我有信心将来也做个好外婆。”陈妈妈理了理短发,冲陈棠苑笑道,“当然,前提是你有孩子。”
陈棠苑:“……”
陈棠苑不想再跟她扯,见她取出火柴盒就要点烟,朗声制止道:“根据本埠最新控烟条例,室内及户外有顶篷区域全面禁止吸烟,包括民居。”
陈妈妈耸耸肩,将烟盒扔在矮柜上,也不再多说什么,步履优雅地掠过陈棠苑身边,朝户外阳台走去。
陈爸爸眼睁睁看母女两人在自己面前吵起这些有的没的。
“你们怎么。”他视线来回落在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一时无从介入。
“苑苑,你心里怎么可以这样想。”最后他选择先留下来哄陈棠苑,“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你不该跟妈妈说这样的话。”
陈棠苑与父亲的关系很好,无话不谈,但此时也委屈到迁怒于他。
涩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陈棠苑吸着鼻子,语调发颤。
“反正你心里的第一个位置永远是你太太,你永远只会最先考虑她的想法。反正永远不会有人把我当作第一顺位去在意,我下半生怎么活,与谁在一起又有多大分别。”
她一口气把话丢下,掉头就往卧室走。
陈爸爸僵在原地,在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时才转过神来。
他又奔向阳台上的陈妈妈,急得团团转:“什么商业联姻?苑苑准备跟谁结婚?这么荒唐的事情你居然同意?”
陈妈妈淡然道:“女大女世界,我能操心得了她?”
“什么?!”
陈爸爸对太太的无动于衷感到惊异,只能焦急地在她身后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一定要想想办法!做点什么!”
“慌什么,一场舞会罢了,她只是想哄老人家开心,等她真来给你派请帖,再出手也不迟。”
陈妈妈漫不经心地眺望起漆黑的海面上星点跳跃的渔船火光。
“我自己生出来的,我当然了解,她只顾被孝顺懂事绑架,把自己催眠得好像大无畏,实际绝对忍受不了被摆布的人生。”
*
转眼就到舞会这天。
云虹酒店的凌霄宴会厅内,布置场地的几组团队已经进入最后收尾工作。
今晚七点,这里将云集全城最显赫、最金贵的名流世家子弟。
消息灵通的各路港媒自然也闻风而动。
无法越过重重安保溜入酒店内部,唯有一大早群聚在云虹酒店周围,企图抓住各种细节挖出这场顶级私密宴会的边角料。
一辆又一辆豪车驶向停车场入口,周边早已戒严,记者们蜂拥过去,隔得远远地追拍豪车的品牌与车型、努力根据牌照判断受邀出席嘉宾身份。
酒店的专属化妆间内,陈棠苑披着蔷薇色化妆袍,坐在帆布椅上,两条细白的长腿交叠着延展在化妆桌下。
她已经被按在镜前坐了大半天。
黎盖伦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龟毛挑剔得可怕,连发尾的卷翘程度都必须用软尺一寸寸调整着烫到最佳弧线,但凡有几根不合预期,都要指挥化妆师重新梳理。
陈棠苑坐得倦了,摁亮手机屏幕扫了一眼时间,忍不住抱怨道:“凌晨五六点就催我出门过来,在这里连坐几个小时,头发都没有弄好。”
“Shut up.”黎盖伦伸着化妆刷将她的脸重新固定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我的一份作品,必须要呈现到最完美的状态。”
他又朝一位化妆助理吩咐:“你上去问一下主厅的灯光调试如何了,我要最后确定不同光感色调下的妆容质地。”
陈玮芝在这个时候给她打来电话。
陈棠苑下意识就探身要去接,又被一把按住。
黎盖伦替她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一边眼神示意化妆师继续专心将头发定型。
电话才接通,陈玮芝的哭腔就传出来,抽抽噎噎的:“呜呜呜……苑苑姐,对不起,对不起。”
陈棠苑被这一叠声道歉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芝芝?”
陈玮芝还在不停呜咽,努力抑制了很久也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陈棠苑心中闪过几丝不妙,继续追问道:“芝芝,到底发生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没有事,只是躲在洗手间、里面。”
陈玮芝磕磕绊绊地回答,总算鼓起勇气:“呜呜呜,苑苑姐……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是被妈咪要求的……她要我留在深水湾,想办法把你的礼服照片拍给她。”
“她说你的品位好,只是想看着参考一下风格……我……我不敢拒绝她。”
陈棠苑深吸一口气。
陈玮芝又继续道:“可是我刚才看见有一个陌生女人来找妈咪讲话……她身上穿的裙子跟你的好像……呜呜呜,怎么办苑苑姐,我不知道会这样……”
陈棠苑抬头看了黎盖伦一眼。
黎盖伦站得离她很近,隐约也听了个大概,此时同样眉头紧锁。
陈棠苑没有回话,心里无比怄火,她耗时大半年的灵感心血就这样被人偷走,还即将拿去成为令她尴尬出丑的道具。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拍门声。
另一道陌生声音正在询问:“二小姐?”
陈玮芝也是一惊,吓得捂住嘴。
那道声音又问:“二小姐,你还没有好吗?太太要我来找你,你再不开门太太就要自己过来了。”
陈玮芝缓了半晌,才颤巍巍地应道:“马上就好。”
陈棠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一阵烦闷,但听到那边的动静,也只能暂时安慰道:“知道了,也不能算你的错,你不用哭,我再想办法,先挂了。”
既然有在舞会上撞衫的嫌疑,保险起见,这件礼服当然不能再穿。
黎盖伦精心构思的整体造型也即将宣布作废,气得把化妆刷摔在地上。
他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个范玉珍真是够低庄阴毒,怎么有脸对自家人做这种折堕事?”
陈棠苑总算能将坐得僵硬的身体从帆布椅上移开,谁料却是因为这样的意外事件。
她走到窗边,抚摸着从架子上流泻在地的纱裙,一边在大脑里迅速思考对策。
Cici向黎盖伦问清了缘由,立刻走过来请示道:“金钟离中环也不远,现在时间还很充足,我马上让人去工作室另取几套成衣过来。”
陈棠苑点点头,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再帮我去向二舅妈要一份今晚的宾客名单,查一下哪些人是由三陈太邀请来的,我看看是谁来替她演这场撞衫的低级戏。”
Cici领了任务准备出去安排,又被陈棠苑叫住。
“顺便把酒店管家部的裁缝师全部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1]摘自《阿伯拉与哀绿绮丝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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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子!就知道妹妹会搞坏事啦】
【无语子!就知道妹妹会搞坏事啦】
【我狠狠地呕 舅妈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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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平了 撒花】
【啊这,又蠢又毒】
【这个妹妹也是十分无语】
【撞衫不是谁丑谁尴尬吗?怂什么】-
完-
◇ 46、纵情四海
◎命运会给你惊喜。◎
晚灯点亮港岛夜色。
凌霄宴会厅内, 华衣锦裘,花团锦簇。
万里迢迢越洋而来的皇家弦乐团已经就位,暖场曲悠扬婉转。
宾客陆续盈门, 陈家几个孙子穿着款式统一的丝领燕尾服, 白缎方领结,举着高脚杯周旋在会场间,热情招呼来客, 满场回荡着高端人士的社交辞令。
方靖莘挽着男伴的手踏入主厅。
侍者从她身边走过, 她从对方平稳托举的银盘上取过一杯罗兰百悦香槟, 略微抿了一口, 手从男伴的臂弯里抽出来, 独自在场内随意走动, 与相熟的宾客点头致意。
“莘莘,你也到了。”
有人看到她,抬手招了招,要她加入小团体的对话。
方靖莘走过去, 几个女孩正凑在一起审视起宴会厅里往来的青年才俊。
“今晚连谢家常年在国外打理海外资产那个小儿子都回来了啊。”
“不该惊叹谁来了, 谁没来才能算大新闻。”
“你们看看站在陈济云旁边那一位是谁?有点眼熟但又不认得。”
“那是大马东展银行的太子爷季昀理。”
“我的天, 真是好大面子。”
“那些人都是为陈棠苑而来, 跟我们哪里有关系。”其中一个女生手肘戳戳方靖莘, 八卦地问, “不过莘莘,你同陈大小姐关系这么好, 跟她几个表哥应该也很熟吧?”
方靖莘一直安静听着,此时回道:“也就打过几次照面, 不算熟。”
“呀, 怎么不让她在哥哥们面前多讲讲你好话, 搞不好你就有机会嫁进陈家。”
“就是啊,其他男人可能没机会,自家哥哥大小姐总算不能同我们争了吧。”
“这……”方靖莘赶紧摆手,“我没有想过这些。”
言谈间,宴会厅入口处又走进两对盛装男女。
许多人认出其中烈焰红唇,身材火辣的那位女子是最近在众多大制作影视剧里疯狂刷脸的娱乐女星江婉玉,对她竟能出现在这样的高端场合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江婉玉这种整容怪、票房毒药居然也有资格参加陈家的舞会?”
“怎么你不知道吗,江婉玉是寰宇传媒主席那位新太太的亲妹妹,她姐姐为了捧她当明星,专门注册了一间经纪公司只签有她一个人。”
“讲是当明星,实际还不是为了炒身价傍富豪,她姐姐也是用这种招数上位,轻车熟路啦。”
“三陈太最近跟她姐姐friend得很,一齐上过寰宇旗下的报纸杂志好多次,今晚把江婉玉一起叫来也不出奇。”
“看来今晚在场的少爷仔们千万要小心。”
“受不了,瞬间低档,这几个乡下人真是会抱团。”
一群人议论纷纷,方靖莘却只注意到江婉珍身上那条曳地礼服。
尽管纱裙换了一种轻浮的紫色,又将原本开在背部的V线调转自胸前,将看客的目光全数聚焦在她那傲人的爆炸身材上。
但那特殊的裙摆设计与刺绣花纹却令方靖莘十分眼熟,很像陈棠苑即将要穿的那一件。
方靖莘疑心自己看走眼,立刻拍了照片给黎盖伦发过去,要他一同确认。
化妆间内,陈棠苑的出场造型已经到了最后整装阶段。
云虹酒店的品牌定位走的是小众尊贵路线,目标客户精准锁定在海内外最有声望、品位也最刁钻的那批客人身上。
因此酒店从硬件设施到服务细节都极尽挑剔,聘用的裁缝师同样经过严格选拔。
随后的整个下午,管家部的一众裁缝师都在照着陈棠苑画出的设计图对礼服进行重新修改。
镶满细钻与珠片的透明纱袖与领口被全部裁掉,重新用两条珠链牵起挂在颈后。
从另一套礼服上拆下来的钩花纱幔斗篷被拼接在肩胛下,绕着上臂缝到前端,修饰出一截圆润流畅的肩线。
裙摆侧面重新剪开,缝上垂坠的蕾丝流苏,笔直纤细的长腿随着行走的动作从裙下探出来,又被斗篷拢在轻纱里。
陈棠苑伸长双臂,方便Cici为她固定腰际的宝石腰带,随着她展臂,挂在手肘上的钩花斗篷也一并向两侧延展开,气场一瞬间从婉媚变作冷艳。
在场人全都惊艳地看呆,不敢相信这是在短短几小时内就修改出来的新作品,此起彼伏地赞叹。
原来这就是圣马丁出来的设计师。
黎盖伦精心构思的造型总算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松了口气,这才有空看几眼手机。
方靖莘的照片发过来,江婉玉裹着满身轻浮的艳紫,衬上胸前落俗的V领,彻底将一条仙气飘飘的礼裙魔改成不入流的庙街夜市货。
黎盖伦嗤笑一声,将照片展示给陈棠苑:“范玉珍这个品位,真是抄都抄不到精髓。”
陈棠苑也扫了一眼:“她到底不敢做得太明显,毁掉今晚的舞会,在外婆那里没法交代。不过用她的春秋笔法在外污蔑我的设计作品全靠东拼西凑,暗示我学历有水分,靠这些素材足够了。”
黎盖伦啧道:“她是不是为了在你工作室开业那天放出照片对比,借机踩你?反正可以把祸推给江婉玉,江婉玉也需要这种与正经豪门大小姐绑在一起炒名声的机会。”
“所以,我当然不能随便换条裙子便辜负三陈太的良苦用心。”
陈棠苑扶了扶头顶的发饰,又看到江婉玉裙摆上仿得十分拙劣的刺绣图案,蹙眉吩咐道:“把第三层的刺绣内衬也裁了。”
薄纱内衬裁落在地毯上。
黎盖伦捂着胸口痛心疾首:“这可是出自皇家刺绣学院的大师作品!”
宴会统筹走过来再次通知时间,化妆师举着口红与粉扑为她进行最后的补妆。
一切准备就绪,陈棠苑离开化妆间,乘电梯去往宴会厅上方的中庭走廊。
会场内的弦乐声与交谈声远远地飘上来,随着报时钟声敲响第七下,指挥家翻过乐谱,手里指挥棒划出弧度再次下落,婉转的暖场音律变作华丽序幕乐章。
陈棠苑搭着桃木楼梯扶手,踩着乐曲声缓缓走下楼。
陈玮芝此时同样从对面走出来。
向左右两侧延展的弧形楼梯在半中央汇合成一处平台,两人并肩停在平台上,宴会厅内的宾客都抬起头,热情鼓掌。
掌声弥漫中当然夹杂着某些不和谐的声音,不是讨论陈棠苑石破天惊的精致造型,就是感慨陈玮芝站在姐姐身边到底不够有存在感。
楼梯下方尽头,两位父亲正分站两侧等待女儿的靠近。
陈棠苑把蕾丝手套包裹住的手放在爸爸掌心里,裙摆旋转展开在大理石地面上,跳起今夜的开场舞。
“我们苑苑今晚真美。”
陈爸爸领着陈棠苑在宾客环绕中起舞,一边由衷夸赞,语气里带着点对女儿出色基因的骄傲。
随后,他又有些伤感地叹:“也不知道最后是哪个臭小子这么有福气。”
“爸爸……”陈棠苑也听得鼻子一阵泛酸。
她悄悄环顾起四周。
一对对宾客也随着乐曲声逐渐加入到舞蹈之中,窄腰圆裙抖成一朵又一朵丽花,满眼华耀的鬓影。
陈棠苑感受到许多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与她眼神交错的男青年彬彬有礼地向她微笑致意,期待稍后有幸获得她的垂青。
她目光搜寻了一圈,黯了黯,最终收回在自己搭着父亲肩膀的手上。
不管怎么样,这里是绝对无法偶遇的地方。
他如今远在伦敦,应该还不知道陈家今夜正为她举办舞会吧。
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像过去的许多次,他总是难以预见地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为她带来从未感受过的心跳撞击。
陈爸爸还在她耳边说话:“苑苑,你永远不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只要你摇头拒绝,老爸一定能替你解决。”
陈棠苑歪头问:“那要怎么解决呀?”
“反正你不想结婚就不用结婚,把那个碍事的嫁妆扔给其他人争去,我们就不要陈家一分财产,你老爸我有钱,养得起你。”
“我知道啦。”陈棠苑又是一笑。
虽然过去也好奇问过无数遍父母的恋爱往事,但此时她又再度追问:“不过爸爸,你和妈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定对方就是彼此要找的人呢?”
“那天她独自走在左岸的BUCHERIE大道,从巴黎的寒风中匆匆擦过我身边。我被她神秘东方气质吸引,忍不住调转了方向继续跟随她。她走进37号的莎士比亚书店,我停在书架前随手拿着叶芝的诗集挡住自己偷偷观察她,想不到她竟然主动走过来与我交谈。”
陈爸爸再次陷入美妙回忆,似乎回味多少次也不会厌倦。
陈棠苑继续替他讲完:“因为她以为你也喜欢叶芝。”
“是啊。”陈爸爸呵呵傻笑,“其实我绝不是个文学青年,也没怎么读过叶芝,但立刻装作热爱地开始朗诵,她看出来了却没有拆穿,还夸我读得很有感情。”
“那个下午对我来说太珍贵了,我们一起去喝咖啡,在黑胶唱片店的试听室听Joni Mitchell。”
陈爸爸怀念道:“我并不知道她会不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只觉得能够拥有一个午后已经足够完美,没想到后来我还能有你。”
陈棠苑也忍不住笑出来。
灯光的重影悠悠倒映在帷幕上,曼咏的曲调再换,第一支舞结束,陈爸爸抬腕让陈棠苑在他身边转出最后一圈。
即将松开手时,陈爸爸又认真道:“苑苑,不要被内心的不安束缚住了,假如你能遇到一个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人,尽管去享受心动的片刻,哪怕只有一个午后。命运会给你惊喜。”
圆舞曲的第一个音节奏下,陈棠苑的手被另一个陌生男青年接过。
今夜能在舞会上被安排与她共舞的青年,全是由外婆亲自把关,精挑细选过的高门子弟,不仅包括港城的传统豪门,还有不少亚洲华人圈内的望族,家世容貌才干样样占优。
各种身份的青年随着圆舞曲的音律变幻一个个换到她面前,借着短暂的时机或绅士翩翩地向她自我介绍,或绞尽脑汁用特殊的开场白吸引她注意力。
文绉绉的话语塞满耳边,很快又随着舞伴的改变弥散在空气中,半句也记不清。
陈棠苑只在面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体面笑容,心思早就不在这池舞场上,甚至不在这座城市里,顺着太平洋的风漂洋过海吹到英吉利海峡上方,只差找到一个人定位所在,便可以降落。
整曲圆舞结束,第一轮舞伴换尽。
陈棠苑趁着灯光一暗的片刻匆匆退场,在甜点台前取了一小块抹茶芝士,去到外婆身边坐下暂时歇憩。
陈老太坐在礼堂边缘的一处长沙发上,由儿子儿媳陪着,笑呵呵地望着场内热闹的年轻人。
陈棠苑避到外婆身边吃蛋糕,一群长辈都对陈棠苑此刻想法感到好奇,二舅舅代表众人率先问了:“苑苑今晚可有看上一两个?”
陈棠苑戳着抹茶冻上方的红樱桃,敷衍道:“都挺好的。”
外婆道:“由得她慢慢拣,不要催她。”
“是了,就算看上也不必心急,哪里能这么轻易就教那些后生仔拿下。”大舅舅接话道,“我们陈家的嫁妆可没有那么好到手。”
外婆又朝孩子们道:“你们也不必一直坐在这里,上去跳跳舞,浪漫一下也挺好。”
大舅舅拍着大腿,哈哈道:“这种时候就遗憾自己没有女儿,连跳开场舞的机会都错失。”
“那就邀请太太跳嘛。”老管家汤姨也插话道,下巴朝舞池内的一对璧人指去,“你看你们妹妹,什么时候都是同丈夫恩爱有加。”
“是是,应该学学法国男人的浪漫。”二舅舅笑呵呵地点头,也朝太太伸出手。
二舅妈笑着把手搭过去:“年轻时在耶鲁也是晚晚跳舞跳到深夜,如今一晃都多少年了。”
几人纷纷走下舞池,周围安静下来。
外婆的手拍了拍陈棠苑的手臂,道:“苑苑,全亚洲的华人才俊都在这里了。”
言外之意,你就在这范围里慢慢选吧。
“真的吗。”陈棠苑扯扯嘴角,轻声应道,“谢谢外婆。”
她望向舞池内近近相拥,旁若无人地起舞的父母,无比羡慕。
她在这一刻有强烈的想见一个人的渴盼,哪怕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打电话给他,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可以。
“我去下洗手间。”
手机被放在Cici那里,陈棠苑寻了个借口站起来,沿着礼堂边缘寻找她。
陈棠苑找到Cici,拿回自己的手机,化妆师也在这时候取出粉扑再次为她补妆。
细腻的脂粉一点点均匀地按压在额头与脸颊,陈棠苑垂下眼翻着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
他的号码早已被她储存备注起来,虽然她原本只是期待着他从伦敦回来那天,也许会打电话找她,没有想过会由自己主动。
她侧身躲在Cici背后的阴影里,手指一颤,按下他的名字。
电话拨出去,呼叫正在进行,还未等到对面有人接起,却又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苑苑。”
陈棠苑紧张得立刻按下挂断,一抬头便看到二表哥来到她面前。
二表哥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去跳舞了?”
陈棠苑怏怏地“嗯”了一声:“坐着休息一下。”
“来,表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二表哥说着,回身拍拍一个男子的肩。
陈棠苑这才注意到二表哥身后还站着一个陌生人,目光移过去,在看清对方的脸时却惊得猛地站起来。
那人也在同一时刻向前迈了一步,五官清晰地显露在轻曼的灯光下。
他温文有礼地朝她伸出手来:“你好,陈小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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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终于出场啦!等了好久~】
【噢!!!是小庄!!!】
【呜呜呜呜呜呜他还是来了好喜欢这种感觉只要你想我我永远都会来】
【?】
【啊!】
【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庄庄还是来了呀】
【不会是男主弟弟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庄先生要压轴出场呢】-
完-
◇ 47、纵情四海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那副眉目五官骤然闯入眼帘, 直令陈棠苑惊诧地以为命运真就如此垂青,才有所思即有所见。
然而还未来得及感激缘分,立刻又被理智拉回魂, 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心心念念之下的错觉使然。
面前的青年与庄律森乍看外形神似, 实则从声音到气质都相去千里,到底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那只手已经伸在半空中等了片刻,陈棠苑恍恍惚惚抬手与他碰了碰指尖, 很快又缩回来。
露出标准社交笑容, 嘴角拉开完美弧度, 眼角毫无波动:“你好。”
“很高兴见到陈小姐。”
那人并未因她的冷淡客气感到冒犯, 也朝她笑笑, 带着一股难掩的自信。沉默时的一腔温文全随着这抹笑容化作纨绔痞气, 无需等他坦露身份,也知道又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少。
又听他自我介绍道:“我姓陆,陆司麟,Anthony Luk。”
姓陆, 不是姓庄, 长得有点相像大概真的只能归为巧合。
陈棠苑的兴致犹自低下去。
手机还紧紧抓在手心, 屏幕暗着。
她鼓足勇气主动找他,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却也不见他回拨过来, 不知是忙碌错过还是其它原因。
她又减着时差去推算如今伦敦是几点几分, 心情越发跌宕。
二表哥见她没太大反应,遂又开口:“说来也巧, 苑苑,你在伦敦惯常去的那家Las Grotte酒店就是这位陆先生家族名下产业。”
陈棠苑这才有了些表情, 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吗, 居然会这么巧。”
陆司麟再次主动邀请:“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请陈小姐跳一支舞。”
他微微倾身作邀请姿态, 耳垂的红宝石耳钉抢眼地闪闪烁烁。
平心而论,这位陆先生是她今晚舞会上难得看着顺眼的一个,也许是因为那五六分的神形相似,又也许她就是偏爱这样的类型,但有了另一份参照珠玉在前,到底还是觉得哪里差点什么。
“晚点再说吧。”陈棠苑意兴阑珊地婉拒道,“我……有点累了。”
“苑苑。”
二表哥还想替朋友说点什么好话,刻意撮合一番,却被陆司麟阻止。
陆司麟体贴道:“不要紧,就让陈小姐好好休息。”
陈棠苑重新坐回去,再翻开手机屏幕,仍是暗着的。她甚至怀疑起这封闭的宴会厅内,是否信号不够好,不太适合拨打越洋电话。
Cici全程围观她与陆司麟的短暂会面,此时忍不住坐近了八卦道:“苑苑,你别怪我八卦,刚离开那位先生。”她指指陆司麟离去的方向:“你觉得还不够好吗?”
“还算勉强吧。”陈棠苑抿抿唇,低落地将手机往Cici怀里一放,示意她收好。
“我暗中观察全场,觉得他完全可以算今夜场内的颜值Top5,当然,也要撇开你的几个哥哥不讲。”
Cici笑得一脸暧昧,好像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细致观察:“不是吗?你看到他的第一眼,态度比任何时候都反常。”
“我不是在看他。”陈棠苑闷着声音应道。
“咦?”
Cici还想追问,陆司麟又一次折了回来,手里端着不知从哪位侍应手里借来的银质托盘,盘里盛着色泽鲜艳的西式糕点,每一样都小巧精致。
他将托盘置在圆桌上,又朝一旁发愣的Cici客气道:“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与陈小姐独处的机会?”
“当然,当然。”Cici跑得比兔子还快,话音还未落,已经识趣地闪得不见人影。
“陈小姐一定饿了。”陆司麟将盛在描金骨瓷里的抹茶蛋糕推到陈棠苑面前,“刚才看到陈小姐喜欢吃这个,要不要再吃一块?”
陆司麟展现得体贴又周到,连声音都降了八个度,俨然一位合格的谦谦君子。
他过去还从未试过对哪个女人如此有耐性。
若不是被父母再三告诫,必须正经对待陈家这位大小姐,势必突出重围拢获她芳心,他也不至于如此谨慎行事。
不过学习接手生意绝无可能做好,索性全丢给职业经理人代劳,但追女人可是他的拿手好戏,鲜有败绩。
更何况,陈家小姐如此有挑战性的美,哪个男人不想上去一试魅力。
他是不擅长扮体贴绅士,但他那倒霉哥哥在这方面倒是演得滴水不漏,教人一眼真以为遇上什么善类,偏偏很多女人就吃他这套假惺惺作派,他也就暂时有样学样。
这招对眼前这位陈小姐大概也还受用,她在他温情款款,人畜无害的笑容里逐渐放下些戒心,拿起银盘里的果汁默默喝了一口。
陆司麟一手撑着脸,继续展开话题:“想不到陈小姐也喜欢小赌怡情,不是我自夸,我们陆家的酒店无论开到哪里都是第一梯队,娱乐设施和游戏种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不尽兴。”
他朝她递过一张名片,又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下次再去伦敦,一定打给我。”
“我也不是去赌。”陈棠苑双手握着果汁杯,否认道,“只是念书时比较常去你们酒店的24小时中餐厅。”
“原来如此,陈小姐果然懂吃。”陆司麟得意地笑道,“我们中餐厅的李大厨过去可是港城老字号利记的总厨,之后又随我们去了锡兰,后来家母担心我吃不惯英国的餐食,才又把他调去伦敦。”
虽然他那倒霉哥哥偏偏热衷与他作对,把对陆家忠心耿耿的老仆一个个挖去梅仑旗下物业做事,连李大厨也不例外,但这也不是今夜重点,不必提及。
“锡兰?”陈棠苑却抓到这个关键词,确认道,“锡兰陆家?”
这就是正与舅舅们频繁接触,准备联手拿下旧跑马场的那个锡兰陆家?
难怪二表哥如此积极地向她引荐来人,他们一定在暗中拿她作筹码,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陈棠苑自嘲地笑笑。
不是她不愿放松自己,去享受某个珍贵的午后,而是从小到大刻在骨血里的谨慎戒心,总要出来敲醒梦中人。
“陈小姐听说过我们?”陆司麟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又取出一个华美的绒面红盒子朝她推来,“一点小礼物,希望陈小姐会钟意。”
陈棠苑坐着没动。
“打开看看?”陆司麟说着,却也没什么耐心,径自打开了丝绒盒。
一条缀满各色宝石的华丽颈链呈现在她眼前,金绿的猫眼,黑曜的砂玉,碧紫的水晶,斑斓地镶满铂金链。
陆司麟解释道:“陈小姐当然不会缺珠宝首饰,只是我们锡兰盛产宝石,便挑了带过来,都是难得的好成色,陈小姐随便戴着玩玩。”
陈棠苑只是简单点头:“陆先生有心。”
陆司麟还在温文地笑着,内心早已烦躁不已,这位大小姐真是油盐不进,前一刻还好端端地聊着,下一秒就变脸变得迅速无常。
若是用他惯常的情场哲学,这种自视清高的大小姐,习惯了被人捧,视男人如蝼蚁草芥,其实就该狠踩打击。
你越表现得看不起她,越觉得她一文不值,她反而会巴巴地朝你贴过来。
不稀奇。
“多谢陆先生的礼物。”陈棠苑又想跑,“我,去下洗手间。”
又去?
陆司麟眯了眯眼,但也说不出阻挠的话,只能勉强点头:“我就在这里等着陈小姐。”
待陈棠苑的倩影消失在弧门外,他立刻塌了正襟的坐姿,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抬手摸了摸下巴。
*
陈棠苑双手撑着洗手台,望住镜子中的自己。
外面一室为她而设的歌舞升平好像一幅盛世假象,她不过是被无数只心思各异的手推到台前的局外人。
缓了片刻,她脚步绵软地走出洗手间。
许多人都在暗中关注她的动向,等待时机抢在其他对手之前接近,实在令她疲于应对。
还未回到主宴会厅,又有人将她拦下。
陈棠苑正低着头,率先入眼的是一双黑皮鞋,鞋面擦拭得锃亮,皮质软贴,然而并不是纯手工打造的那一种。
原来是个穿棕金马甲的侍应。
侍应朝她鞠过躬,彬彬有礼道:“打扰陈小姐,有人托我转交一份礼物。”
他展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精巧的紫水晶胸针,打磨细致的紫水晶被一颗颗嵌在黄铜弯折的花叶弧线中央,造型是一朵矢车菊。
陈棠苑接过来仔细打量,水晶的光泽流淌在暗灯下,带着通透的魔力。
她知道送礼物的人是谁,不可能有别人,只会是他。
这是与她帽檐上的蝴蝶相衬的,不会枯萎的花。
侍应生见她接下礼物,转身要退开,又被叫住。
“这个人。”陈棠苑把胸针举起来,“在哪里?”
侍应指向长廊尽头的一道窄门。
“他说如果陈小姐有空见他,他会在门外的花园等。”
陈棠苑步履轻快地返回宴会厅。
陆司麟还坐在原位候着,见她现身立刻端正坐起来,却被她目不斜视地忽略过去。
陈棠苑避过人群,径直走向自己父亲所坐的位置。
她装作有气无力地瘫在父亲身边,委屈地撒娇:“老爸,我好累,这里面空气一点都不好,我好像呼吸不过来。”
陈爸爸立刻紧张问:“那就让爸爸带你到室外去透透气?”
“好!”陈棠苑欢快起来,立刻央求道,“我们现在就走!”
陈棠苑搭着父亲的手迤迤然溜向出口,才踏出大门外,陈棠苑又唉声叹道:“我的裙子好紧,在里面呆着又好无聊,我想回楼下化妆室坐着休息一下。”
陈爸爸当即应承:“爸爸送你下去。”
“可是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陈棠苑继续叹,“我好讨厌跟陌生人跳舞,也不想再回去,爸爸可不可以替我去搞定里面的人。”
“啊,这。”陈爸爸做不了这个主,与她商量道,“我们就出去透透气,等你休息够了再回去。”
陈棠苑皱起脸:“刚刚还讲只要我摇头拒绝,一定能替我解决。”
陈爸爸:“……”
陈爸爸给自己挖下大坑,在女儿面前骑虎难下,沉默片刻,陈棠苑推着他手臂催促道:“我自己下去就好,老爸进去替我解决。”
从凌霄宴会厅尽头的楼梯走上去,有一个空中观景花园。平日面向酒店住客开放,是俯瞰港岛城景的绝佳地点之一。
今夜因陈家在此举办舞会,空中花园也被一并封起来,暂时谢绝任何人入内。
没有人会往这个方向走,只有玻璃台阶敲出清脆的脚步声,空寂得可以听清自己的心跳。
短短几级阶梯走完,室外清新的夜风先一步拂在脸上,一簇簇海棠与月季沙沙地摇曳,随风送来清幽暗香。
她看到一道修长的剪影伴着晚灯浴风而站,好像无边旷野里只此一棵劲松,无论距离隔得多远都能一眼望见。
她朝他跑过去,又在即将接近时堪堪停住,改为矜持地步步向前。
风吹乱构想。
他原本正凭栏对向远处夜景,察觉到细微的动静,便转过头来,仍是那副由造物主精心雕琢过的五官,在星辉斑斓里满载迷情。
她提悬的心在他温柔的凝视中平稳回归。这次终于没错了,是她想见的人。
海棠碧径处,她提着裙摆朝他走来,身披月光,像天边游弋的绵云,连星星都降落在她裙畔。
他很快注意到她穿的并不太像照片上那条仙气婉约的星空纱裙,但照样是绝美的,倾国倾城,也颠倒众生。
他将酒杯放在栏杆上,回身专注迎接她。
他想过无数种精绝的词汇去夸赞她的美,可惜没有一个匹配用来形容她。
最后还是她率先开了口,嗓音在风里荡着甘甜的尾调。
“你……”她躲闪着眼,烟视媚行,却又被嘴角的笑出卖,“怎么会在这里?”
他同样在朝她微笑,眼波在瑰夏里镀上一层夜华。
“只是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想来与陈小姐一同欣赏。”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踩在最后一分钟的更新。
真·假小庄。(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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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动一动!!!】
【
【是小庄!!】
【嗷呜嗷呜,这个场景太美啦】
【告白了】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小庄终于出现啦! 大大写的真棒,期待~总是看不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猜对了】
【啊啊啊啊啊啊】-
完-
◇ 48、纵情四海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夜阑静处, 情怀乱涌。
原来又近旧月十五,月亮绕着这颗星球转出阴晴圆缺,此时又即将重归盈满。
在深广的天幕上亮成一抹浓艳的金黄色。
今晚月色的确很美。
应景得令她有些不敢确定, 他是在含蓄地向她告白, 还是陈述客观事实。
而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不辜负这一刻的风月情浓,往日的伶牙俐齿失掉大半,忍不住暗骂自己傻兮兮的。
她明明已经很倦, 整晚踩着相同的舞步, 周旋在不同身份的人群之中, 疲于招架。
但她还是愿意给他特殊优待。
陈棠苑紧张地绞着衣裙一角, 小声开口明示:“如果你现在请我跳舞, 我会答应的。”
她说完, 朝他仰起头,发间戴着月桂树与橄榄枝编成的花冠,像主宰月亮的女神阿尔忒弥斯。眼眸里嵌着千千晚星,一闪一闪地惑人臣服。
这样批风抹月的意境里, 他是该邀她跳支舞。
但他看出她竭力掩饰的疲惫, 只觉得无比心疼。她今天一定从早到晚都在绷紧神经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世家小姐, 完美无暇的笑容, 挑不出错的台词, 每一样大概都耗精费神。
他不舍得她把精力耗费在这些无趣的形式上。
他只是像过去一样默默参与她的生活, 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回应。若不是她突然打电话给他,他甚至不准备让她知晓他的存在。
况且他也有私心, 不想成为她今夜众多舞伴的其中之一。
最后最后,他只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 抬手将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轻拢到耳后, 带着十二分的温柔缱绻。
“陈小姐今晚应该很累了。”
陈棠苑发烫的脸颊被他的指尖轻轻拂过, 像淌过一段电流。
他大概在夜风里站了很久,连指尖都沾上洇洇的凉意。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港城,又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陈棠苑也跟着抬起手去按住飞得不安分的长发,想起正事:“庄先生在伦敦的事情处理完了呀?”
“暂时还没有。”庄律森取出扣在马甲暗袋里的黄铜怀表看了一眼,又朝她笑道,“但我在午夜十二点前都有魔法。”
“哈哈哈,真的吗。”陈棠苑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看着他身上庄重的午夜蓝条纹礼服、黑色手打领结、佩斯利丝质口袋巾、十字贝母襟扣,的确完全不是平日风格。
在她想要见到他的时候,他便出现了,应该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
陈棠苑今天头一次笑得发自内心:“是哪位仙女帮助你来参加舞会的?”
“不是仙女,是家门口的月桂树。”
“好吧。”陈棠苑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新枝桂冠,也探身去看他手里的怀表,“所以还有多久?”
秒针不知疲倦地在雕花表盘上奔波,陈棠苑退开几步,道:“等我一下。”
然后再次提起裙摆调头往回跑,眨眼消失在窄门外。
他独自留在原地,重新拿起白玉栏上的酒杯。
月亮从中天斜斜地移过来,在金色的酒面上折射出倒影。花在杯中,月在杯中,与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永恒不灭。
是红玫瑰,也是白月光。
陈棠苑很快又返回来,换下行动不便的曳地长礼裙,改为一身鹅黄色及膝旗袍。贴肤的香云纱布料上开着大朵大朵蔷薇暗花,灵动复古。
这是她亲手设计的东方传统款式,又找到沪城手艺最好的旗袍老师傅手工绣制。今早Cici回工作室取礼服时,她一并交代她带过来的,想不到真的能有机会穿。
“好啦,我们走吧。”她远远的朝他打手势。
他一愣:“去哪里?”
“不知道。”
她耸耸肩,也没有太多想法,只是迫切想远离这间酒店的声色,出去逛逛。
“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敬业的港岛娱记们此时仍蹲守在停车场出入口处,只盼收集舞会结束后的又一波照片素材即可交稿付刊。
却没有人发现头条的女主角早已混迹在络绎不绝的酒店住客中,从正门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庄:我想告白。
作者:不你不想。
作者要你们暧昧,你们只能暧昧。
*灰姑娘有个版本帮助她去参加舞会的是家门口的许愿树,文中对话参考这个。
*标题出自:《千千阙歌》
*
短短短短小的一章QAQ
要提前跟大家解释一下,最近天气冷了疫情又有可能反复,境外输入也不平静,卫健委发布各种严防措施,本医务工作者的搬砖时间也被迫延长。QAQ
可能更新会不定时,希望大家可以谅解55555。揾食艰难,不要抛弃我。哭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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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安全鸭】
【
【大大加油~注意防护!等你!】
【撒花!大大加油!】
【蹲到更新啦】
【555555
这场景太美啦
大大写的真好】
【给我表白!】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
完-
◇ 49、纵情四海
◎银河艳星单人匹马,胜过漫天烟花。◎
他们融入闹市, 漫无目的地闲逛。
为了避免被认出,陈棠苑专挑了错综复杂的小路走。
这座城市也不及方寸。
夜里的浮华远比白日来得梦幻斑斓,从繁华摩登到市井古旧, 一墙之隔, 一步之遥,彼此相安无事。
路人与他们接踵摩肩,像钢筋森林布景下普通的都市男女。
狭窄的街道两旁商铺食肆林立, 高饱和度的贴画、海报纵横交错地贴着, 红红绿绿的霓虹招牌从楼宇间错落地悬浮在半空中。
又窄又高的双层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敲着铃音, 从曲折的楼宇间驶过来, 人群自动朝两边分避, 把轨道让出来, 等电车慢悠悠地晃远,又若无其事地恢复赶路。
拥挤的人群里,她靠他很近,后背几乎贴在他手臂间, 发尾轻快地扑扫过来。澄明的香气伴着干燥夜风一并钻过来, 是南法桔梗的味道。
他们退避至一处路边的小摊前。
那是一个简陋的算卦地摊, 摊档随意在路角处支起, 符纸与签筒铺了一地, 陈旧的八卦旗迎风张悬着。
陈棠苑随意扫了一眼写在小黑板上的业务范围, 发现摊主业务甚广。
从算命手相解签语,到化凶超度打小人, 甚至可以提供多国语言服务,摊子破破烂烂, 做的居然也是全球化生意。
一个皮肤深黑的大龄中东妇人正抱着孩子坐在摊前小凳上, 听摊主为她算今日运势。
摊主是个面容枯槁的瘦女人, 穿长褂,金银绣线的宽袍随意地披在身上,高深莫测地一扫签文,广东话与口音浓重的英文词汇便交替着蹦出来,玄乎其玄。
陈棠苑竖起耳朵去听,那些英文词汇生僻得连她都叹服,偏偏两人还能连说带划地交流和谐,一看就是常来帮衬的老主顾。
中东女人大概抽到好签文,心满意足离去。
摊主看陈棠苑逗留在摊前,只当是排队等候,此时折扇点点小板凳,示意她坐下。
陈棠苑收回目光。
“小姐,试一试,算什么都可以,我很灵的。”
女摊主仍在热情招揽,示意她去看印在纸上的各国国旗。
“广东话,好掂;国语,没问题;English,very welcome;にほんご……”
“……”
陈棠苑赶紧摆手:“不必了。”
走出去很远,摊主还在身后不死心地召唤:“今日盛惠,两人算卦一人免单。”
拼得很。
“这还能免单,真是够会做生意。”
陈棠苑觉得好笑,小声嘀咕完,发现庄律森这一刻格外沉默,又随意展开话题问:“庄先生会信这些风水玄学吗?”
庄律森神情变得闪烁,静默半晌,才道:“不太信。”
“也是,在其它地方应该没有这么夸张,不过,这里的人都很信。”
陈棠苑指指脚下土地,啧道:“连外国公司开进来,都被影响得入乡随俗,信到魔怔,日拜夜拜。”
“陈小姐呢,信吗?”
“我啊,一半一半吧。我会去黄大仙祈愿,也会给宝莲禅寺捐香火。”陈棠苑顿了顿,“但是算卦的话……讲我好我就信,讲我不好我可不信。”
庄律森笑笑:“是吗。”
“是呀,其实我小时候家里请过一个大师上门布置风水,谁知那大师看到我,居然讲我命格福薄不匀,早早在前半生把运气用尽,后半生难免坎坷,需要作法化解。”
“不过,我坎不坎坷暂时还不知道,反正他财路难免坎坷,我外公听完气死了,马上请他出去,换了一个会讲话的风水师,哼。”陈棠苑哼出一个傲娇的尾音。
他默默听着,若有所思道:“原来陈小姐的外公这么开明。”
挺好的,她比他幸运。
陈棠苑轻轻“嗯”了一声,伤感道:“外公真的对我特别特别好。”
其实外公并不是不信,只是生气这个人不懂行规,居然在这么小的小孩子面前讲这种话。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外公私底下又悄悄拿她的生辰八字去向高人咨询过,最后才决定将九龙南那块风水宝地放到她名下护她命格。
外公讲的:“我们苑苑有钱有可仰仗的娘家,将来再挑一门好婚事,福薄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些不可为外人道。
陈棠苑兀自陷入回忆。
他看她柔生生的面庞,在街灯下朦胧的绰影,又道:“我相信陈小姐下半生也不会坎坷。”
他在心里补充,至少我不会让你坎坷。
会让你此生风平浪静,从一个静谧港湾平稳过渡到另一个温暖怀抱,事事顺遂,永无海浪翻涌。
“我不信的,我只当他神棍乱讲。”陈棠苑轻松地抬头笑笑,“不过有一回在巴黎,有个吉卜赛女人为我看手相,讲我将来会在英国遇到真命天子,那我就信的啦。”
庄律森听完紧张了一下,追问道:“所以呢,遇到了吗?”
“还没有哎。”陈棠苑拨拨长发,“应该没有这么轻易就能遇见吧,只是听着心情好。”
陈棠苑讲完,遂又想起她与庄律森是在港城认识的,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遗憾。她又骂自己,嘴上说着不信这些玄学,结果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被预设的说法绑架。
她在心中喟叹,不过,既然他在英国生活,她也在英国念了许多年书,怎么就没遇见呢。
大概遇见了也不认得。
她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指指前方的电车站,问他:“有没有搭过这里的叮叮车?”
港城的叮叮车自开埠来,已在港岛区行驶了上百年,每日从坚尼地域行驶至筲箕湾,从山往海,不间断地往来。
因为电车在行驶途中,伴随着车轴与轨道摩擦所发出的“叮叮”声,可以提示路人注意避让,所以坊间形象地唤它作叮叮车。
陈棠苑很少搭交通工具,也搞不清具体路线,停在站台前,仰头去看站牌上密密麻麻的黑体小字。
半晌,她扭头朝庄律森道:“我想坐,可是我没有八达通。”
庄律森点头道:“等一下,我去换些零钱。”
他很快从附近的便利店换来一把银仔,抓在手里也是叮叮当当的响。
陈棠苑还在研究站牌,研究半天也不知到底想去哪里,索性放弃,背着手专心等车。
她任性道:“去哪里没关系,我要挑一辆外表好看的。”
车子一趟趟来,乘客一簇簇涌上去,周围越来越稀疏。陈棠苑还在漫无目的地等,但有他陪着一道,也不觉得是在消磨光阴,而是在享受珍贵夜晚。
车站对面有家老唱片铺,店面狭小地栖居于租金便宜的二楼,只留一个扩音箱摆在楼梯入口处,不间断地播放CD揽客。
如今年轻人早就不买唱片,家中连摆唱机的位置都不剩,档铺顾客多是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
为投这类梨园中坚粉丝所好,扩音箱十有九次播的是《帝女花》的《香夭》,听得幽幽哀哀。
此时大概是有客人买碟试碟,破天荒换了首节奏轻快的情歌对唱,把气氛换作意绵情切。
“你想不想吻一吻,倾国倾城,是我大名……
唯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颠倒众生吹灰不费,得我艳与天齐。”
声如浪潮,笼罩这仲夏夜,令人忘记设防。
又一辆叮叮车远远驶来,陈棠苑终于挑中这辆上下两层蓝白渐变的车身图案,兴冲冲走到后门去排队。
这是辆120号旧车,内部座椅还是朴素简陋的棕黄木,没有半点装饰,被磨出斑驳的时光痕迹。
她灵活地在二层占下最后一个并排位,兴奋地招呼他跟过来。
二层高度矮,他弯着腰慢慢靠过去,坐在她身畔,与她并肩。
光阴如逝水被泼在身后,忘记追上来。电车敲着铃音滑出站台,走得不疾不徐,好像可以就这样在既定的轨道上开到天荒地老。
作者有话说:
555本叮叮车爱好者终于写到想写的画面了。
*银仔:硬币。
*标题出自:《芳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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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画面感好强!我也想坐叮叮车!】
【好少呜呜呜呜】
【撒花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欢】
【在一起!】-
完-
◇ 50、纵情四海
◎今夜不设防。◎
老旧的车窗无法密封, 陈棠苑索性整个推开,任风无声地灌进来,把手伸出去, 甚至可以探到树颠上的绿叶。
城市的景致流动而过, 月亮还在高处跟随,她身上的鹅黄色旗袍和月光一样清澈。
又过几站,二层上来两个附近学校的中学生。
女生一身棉布蓝长衫款校服, 走到单人位上坐下, 额角在玻璃上贴着, 塞着耳机听歌。另一个男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紧跟过来, 扶着她座椅后的扶手摇摇晃晃地站稳。
“你在车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窗外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心灵, 你装饰了我的梦。”
陈棠苑听到男生低下头,开始俗气地背诗,刚变声的嗓子哑哑地回荡在车厢里,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女生刻意塞着耳机却也避不掉这把声, 脸立刻尴尬地红了, 小声制止道:“快点走开啦, 叮叮车二层不可以站人的。”
男生挠挠头, 左右搜寻起空座位, 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两个在旧电车上作盛装打扮的怪人, 精致的眉目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镀着一层晦涩的青灰,像王家卫的电影画面。
他看得莫名, 轻声嘟囔了一句:“不是吧,《2046》还是《花样年华》?”
陈棠苑闻言也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香云纱旗袍, 后知后觉地发现真的有点像《花样年华》。
少年的字典里没有知难而退几个字, 找不到座位, 索性蹲下来,像只乖巧的宠物。
“你之前不是应承过考完IB考试就跟我一起去南丫岛游水?这个礼拜六怎么样?”
“我没有时间。”
“那就礼拜日?”
“真的没时间,周末我要同Tony一齐去濠城看表演。”
“Tony?哪个Tony?”
“Tony刘,刘家贤。”
“哦……”男生听到这个名字呆了一下,“可你不是坐不得喷射飞航?每次下船都晕到没力气,讲再也不去的。”
“这次不一样,我们包空中快线。”
男生彻底沉默,仍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僵得腿酸。
女生重新戴上耳机。
陈棠苑暗暗同情了他一把,朝庄律森道:“我们走吧。”
起身把座位让出来。
*
下了车才去看站名。
站牌上写着“阁下在此:百德新街”。
原来已经到铜锣湾。
陈棠苑今天从早到晚也就勉强靠几杯咖啡与西点垫着肚子,早就饿得不行,看到路人手里拿着新出炉的鸡蛋仔擦肩而过,浓郁的蛋奶香飘了一路,立刻直勾勾地盯着。
庄律森察觉她渴望的眼神,笑了一下,问:“饿了吗?”
“饿了。”陈棠苑十分坦白。
“想吃什么?叉烧饭?”
陈棠苑扑哧笑出来:“大晚上的,还是不了。”
她又随意挑了一家最近的冰室:“就吃这个吧。”
这家店不是传统冰室,新开在商业街的连锁小店,只是挂了个名头,刻意装修成怀旧复古风,实际经营的品种与普通茶餐厅别无二致。
店里顾客不多,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伙计走过来递上餐牌。
陈棠苑点了鲜虾云吞和咖喱鱼蛋,担心晚上睡不着,只敢喝柠茶。
庄律森跟着她点:“一杯柠茶,谢谢。”
等餐的间隙,陈棠苑托着腮去看店内绿白相间的花地砖,马赛克墙裙,碧色吊扇。
她又来了些兴致,继续絮絮叨叨地跟他分享小故事。
“我小时候特别讨厌学古典芭蕾,那个俄籍女老师又好凶好严格,一点都不允许偷懒,一整天下来压得我腿上都是淤青。所以每次何先生来家里作客,我都央求他带我出去玩,找各种理由逃避练舞。”
“有一次何先生就带我去看《花样年华》。其实我也看不懂,只知道张曼玉很美,那些人穿的衣服都很好看,回家之后我就自己画了一条花旗袍出来,跟外公讲将来我也想给别人设计衣服。”
“然后外公真的找人把我画的裙子做了出来,我穿着裙子跑去让外婆看,说自己是苏丽珍,要买船票去找周慕云。结果外婆说那是个婚内出轨的故事,叫我不要东讲西讲,还说那种西装不离身的男角色通常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能都不是人。”
两杯冻柠茶先送上来,陈棠苑拿着喝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对面默默听故事的庄律森。
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咦,突然发现好像我几次见到你,你都是穿的西装。”
她差点被柠茶呛到。
他会不会对号入座,觉得她是在暗喻他不是好人?甚至不是人?
庄律森被她突然钉住的动作逗笑,顺着话应道:“那陈小姐怎么还敢跟我出来?”
陈棠苑看他并不介意,也笑,鼓起嘴道:“为了亲自证明外婆讲的对不对。”
“你外婆讲得对。”他却敛起眉淡淡道,“野兽就算穿上人的衣服,也变不成人。”
他话里有一丝难辨的伤感,陈棠苑却掩着嘴再次笑起来,嗓音风铃般悦耳。
“哈哈哈,庄先生今晚的身份会不会太多,刚才还是辛德瑞拉,现在又要扮美女与野兽。”
陈棠苑眼角弯出细长的弧度,明眸善睐,楚楚动人。
她的活泼肆意总能如此轻易地感染周围的人。
他的伤感即刻被这串银铃冲散,带着宠溺回望她,温和道:“没关系,只要陈小姐开心,我是不是人也没所谓了。”
陈棠苑没再接话,低头专心去拨汤碗里皮薄馅厚的鲜虾云吞,嘴角一直未减褪的弧度却仍在昭示她此刻心情。
冰室路边的街道不好拦车,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灯下,两道影子在路面上交错重叠。
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陈棠苑突然觉得自己才更像那个快要失去魔法庇护的辛德瑞拉,她逃离了舞会,在现实与童话间奔走,最后依然要回到原本的生活里。
南瓜马车变作空气潮旧的红色的士,广播电台里说着家长里短,说着情感纠葛,司机在单行线上把车开得像飞船,每个转弯与变道都出其不意,恨不得将人甩飞。
这样的氛围里说什么都不对。
多伤感,他可以来陪她共度这一小段,但最后还是会送她回去,而无论有没有船票,她也不会跟他走。
陈棠苑轻轻拍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
她的手机还放在Cici身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酒店跑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引起风波。
她向庄律森借了手机打电话给方靖莘。
方靖莘显然也被这个不可思议的来电者吓到,缓了很久才接起,谨慎又礼貌地开口:“你好?”
“莘莘。”陈棠苑轻咳了一声,“是我。”
“谁?”方靖莘还在发愣,试探道,“你是……苑苑?”
方靖莘突然拔高音量:“陈棠苑?!”
陈棠苑捂着手机听筒偷偷瞥了庄律森一眼,竭力压低声音:“是。”
“老天,你怎么会……”方靖莘惊呼道,也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在化妆间休息?”
陈棠苑松了口气:“我爸这样对外宣称的?”
还好,看来一切还没有败露。
“舞会结束了吗?”
“你说呢?主角都消失了,其他人还玩什么。”
“那你呢?有看上合意的吗?”
“你先不要管我,倒是解释一下你。”方靖莘凉凉地问,“为什么会用着别人的手机?”
陈棠苑避开话题,拜托她道:“我的手机还在Cici那里,你替我联系她,让她到酒店外的地铁出口等我,我很快就到。”
方靖莘不依不饶:“我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同这个手机的主人在一起?”
“好了,先挂了。”陈棠苑不再给她机会质问,啪地摁断电话。
云虹酒店的建筑轮廓也在前方越来越近,陈棠苑担心被人认出,吩咐司机在远处停车,准备自己走过去。
庄律森率先下了车,绕过来替她拉车门。
她从车厢里探出头,隔着一道车门,与他站得很近。他挺拔的身形在浓郁夜色下似乎有些落寞,可她努力凝神细看,却又看不分明。
她向他解释:“那边可能有记者,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他点头:“好。”
陈棠苑却也没有立刻离开,彼此相对着静默了片刻。
等了半晌,她深吸一口气:“那……”
他也在同一时间开了口:“其实……”
陈棠苑立刻不说话,交叠着手臂,敛下眸。
“其实……”他有些犹豫着问道,“陈小姐会不会觉得我很闷?”
他们的相处总是由她来主导,她负责说他负责听,也许她会觉得他沉闷无趣,不懂营造气氛。也许她不钟意这样的人。
陈棠苑没想到他要说这个,不可思议地呆了一下,也问道:“那庄先生会不会觉得我过分活泼?”
他立刻否认:“当然不会。”
陈棠苑侧过头去仰视他,声音轻快:“那我也不会。”
他轻舒了口气:“嗯。”
陈棠苑又不死心地问:“还有吗?”
“有。”
他听出她话里的试探,迅速地应道,但转念,理智又占了上风。
他的确有太多话想说,但都不适合说在离别前。即使打定主意要向她袒露心扉,也不该是在稍后就要留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刻。
想了想,还是改口:“等我回来说,好吗。”
方靖莘与Cici已经撑着一把大伞走到地铁口附近,四处张望着她。
陈棠苑也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与她想象中的场景相差太远,于是抬起手在脸下挥了挥,躲闪着眼神道:“那,晚安啦。”
庄律森停在原地目送她走过去,与朋友汇合,身影渐渐消失在大伞下,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他收回目光,取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又重新上了的士,朝司机道:“劳驾,去机场。”
作者有话说:
555小庄又要暂时下线,下次再上线就锁死,焊锁!飙车!
*喷射飞航:往来港澳的船。
*空中快线:往来港澳的直升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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