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纵情四海
◎陈家全城豪选驸马爷。◎
翌日的港城娱乐新闻头版铺天盖地皆与陈家的舞会有关。
记者们挖不到舞会内部盛况, 为了销量唯有各显神通,从各种刁钻角度入手,扒着那些在网络上活跃的社交名人们的ins、微博, 根据他们po出来的照片看图说话, 添油加醋地分析点评。
江婉玉作为娱乐圈内唯一一位受陈家人邀请出席的当红女星,吹后台强硬、人脉广泛、造型艳丽的通稿早已准备了一份又一份。
寰宇传媒打着独家直击的名头,既为自家老板的妻妹做足宣传, 又赚了一波想吃瓜豪门八卦的群众的阅读量, 本该成为这次城中报业最后的赢家。
然而一夜间, 寰宇旗下各种娱乐账号都开始大规模地删帖, 与#江婉玉豪门舞会#有关的资讯全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就连已刊印完成的纸质内容都在即将发车派往销售点之际被紧急召回, 撤稿作废。
陈棠苑收到方靖莘发来的消息时才刚刚睡醒, 睡眼惺忪地摸着手机打开聊天界面,一张娱乐新闻截图迅速地加载出来,标题浮夸又神经质。
陈家有女初长成,全城豪选驸马爷。
陈棠苑轻哂一声, 继续将新闻向下滑, 看到方靖莘的身影出现在照片里。
夜色下, 方靖莘怀里抱着绛红礼裙的宽裙摆, 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上, 从酒店喷泉池附近快速跑入大堂, 一群摄影机跟在后面追。
配图文字尖酸地描述:昔日好友变落跑公主,独自离场姿态落魄。
昨夜方靖莘为了替她引开媒体, 用这样的方式吸引火力,果然今天就成了媒体笔下的失意人。
陈棠苑:【哈哈哈.jpg】
陈棠苑:【恭喜昔日好友喜提头条。】
方靖莘:【不知道为什么, 网上吹江婉珍人间富贵花, 仪态不输豪门千金的通稿都不见了, 其它内容又不够吸引眼球,搞得那班记者全都跑来写我,莫名其妙。】
陈棠苑:【你昨晚的样子的确足够他们脑补出无数场年度大戏,怎么编都有人看。】
方靖莘:【那能怎么办呢,我为陈棠苑牺牲太多。】
陈棠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又会趁势宣传自家公司的珠宝首饰。】
陈棠苑打开社交软件,果然翻到萃珑珠宝的官方宣传账号在每个平台都发布了方靖莘进入宴会厅前在酒店过道上拍摄的单人硬照,同时不忘备注舞会造型出自华裔顶级造型师黎盖伦之手。
余下的几张图片里着重放大了她从头到脚佩戴的珠宝首饰,逐一列出产品介绍,并贴心地附上购买链接,甚至打了个tag#落跑公主同款#。
陈棠苑:【果然营销鬼才。】
方靖莘:【免费热度从天而降,谁不蹭谁傻。】
晚上要回深水湾吃饭,陈爸爸生怕昨晚的事情露馅,临出门前紧张兮兮地拉着陈棠苑对口供。
“我已经说你昨天没怎么吃东西,又累了一天,低血糖发作,留在在化妆间休息,让人不要打扰,晚点你外婆问起,一定不要讲错。”
陈棠苑配合地摸摸脸颊:“那我是不是应该化个气色苍白一些的妆?”
“是有点过于光彩。”陈爸爸也仔细端详她片刻,“发生了什么?你心情很好的样子。”
陈棠苑回忆起昨晚的画面,忍不住笑出来,又否认道:“我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
“当然,我们苑苑一直都这么特别。”
*
才尾随父母走进深水湾大宅的偏厅,陈棠苑便看到陈玮芝独自徘徊在落地花瓶附近,坐立不安地晃着。
此时见她走进来,陈玮芝噌地定住身体,却不敢喊她,也不敢上前。
陈妈妈先问了一句:“芝芝?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姑妈,姑丈。”陈玮芝叫过人,又望向两人身后面无表情的陈棠苑,小声打招呼,“苑苑姐。”
陈棠苑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径自往里走,陈玮芝被她目不斜视地掠过,低落地咬咬唇,踌躇片刻,也跟在身后走进去。
陈棠苑正忙着活动面部表情,酝酿情绪。
她换了副脚步绵软的样子,一一问候过大厅里的长辈,最后才走到陈老太坐着的紫檀木太师椅附近,倚着一侧扶手揽住外婆的肩膀。
她有气无力地唤道:“外婆。”
陈老太放下茶杯,拧眉看她一眼。
二舅妈关切道:“苑苑还没有休息好吗?怎么脸色这样差。”
“啊?脸色很差吗?”陈棠苑坐直了身体,揉揉额角,“我都特意抹了颜色最红的一支唇膏来提气色,还这么明显吗?”
陈老太语气生硬道:“既然身体不舒服,就找地方坐着休息。”
陈棠苑也知道外婆是不满她对待昨夜舞会的态度,不仅对每一位来客都兴趣缺缺,最后居然还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场,不仅辜负家里为她精心筹备的宴会,还是在全港名流面前打陈家的脸,没有当众斥责已算疼她。
她自知理亏,立刻乖巧地应声,躲到隔壁角落的沙发去装闭目养神。
陈玮芝也跟了过去,看到陈棠苑面色憔悴地窝在沙发里,阖起眼休息,并不敢打扰,只能暂时作罢,丧着脸调头返回主厅。
陈棠苑装模作样地演了一阵,眼见无人注意她,遂又拿出手机懒洋洋地刷起来。
江婉玉的相关词条居然又被顶上热搜。
原本是江婉玉应该并不存在的影迷粉丝们在刷屏控诉,说他们女神的相关新闻被平台恶意删除,强烈需要微博给个说法。
“路人们”纷纷下场吃瓜,也帮着刷话题,最后延伸到各方人士也出来附和着说自己过去发布的内容根本没有触犯法律法规,也被莫名其妙地和谐过,询问这个言论标准到底在哪里。
眼看话题裹挟着真真假假的“路人”声音朝奇怪的方向歪去,逼得微博方面人员不得不出来辟谣:不是他们删的,是内容发布者自己删的。
“路人们”闭麦了一阵,再次爆发。
【还有人不知道江婉玉其实是寰宇传媒主席周冯曙的妻妹吗,寰宇旗下的娱乐账号再怎么想不开,也不会作这种得罪老板娘的大死吧。】
【笑死人了,微博这回甩锅甩到钢板上。】
【这,还不如直接推给对家,说港圈其他人嫉妒江婉珍有本事拿下豪门入场券,联手抹黑,可信度还高一点。】
【真绝了,冷抖哭。连普通娱乐新闻都管制,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陈棠苑又刷新了一下。
这回刷出了寰宇传媒的最新回应声明:出于某些不便告知的原因,昨晚的舞会相关内容的确是他们自己删的。
声明一出,真正的围观群众下场了。
【不便告知?这个理由耐人寻味。】
【哦嚯,刚刚还说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删的,小编们这是在集体得罪老板娘吗?】
【坐标港城,看到声明下楼逛了一圈,这是刚刚拍到的路边报刊亭照片,寰宇旗下的杂志和报纸今天同样没有写江婉玉的新闻哦。】
紧接着,几个以消息灵通且爆料准确著称的独立娱乐博主也下场暗戳戳地发布消息,为大家科普那个所谓的“寰宇老板娘”其实不过是个小三上位的捞女。
【这个狐狸精当初趁着人家正牌大婆重病住院,直接杀到病床前逼宫,没多久就把人家发妻气死了。】
【江婉琼是跟了周主席好几年,儿子都生了,不过一直没有法律登记,随时可以换的啦,所以她也怕地位不保,天天跟其他豪门千金、媳妇攀关系,又把自己妹妹捧出来当交际花,跟各种富豪周旋,也不管人家结没结婚。】
【原来江婉玉是这种身份?那还在访谈里装什么保守玉女。还说很烦恼自己身材太有料,让别人总觉得她胸大无脑,接不到好角色。】
【江婉琼真的手段了得,连寰宇的太子爷周蓦昱都被她逼到很少回港城,这几年独自北上在内地打理分公司,眼不见为净。】
这个转折令人意想不到,陈棠苑正看得津津有味,准备与方靖莘一同分享,方靖莘便先一步打来电话。
“苑苑!你上网看新闻了吗,江氏姐妹居然翻车了!”
“看到了。”陈棠苑却搞不懂寰宇这一波操作,“难道江婉琼得罪了周世伯?如果不是周世伯开口,集团里哪个人敢乱删她授意过的新闻?”
“那你就要想寰宇里还有谁有这个能耐,同时又憎恨江婉琼,希望她名声扫地成为众矢之。”
陈棠苑立刻答道:“是周蓦昱?”
“我想应该没有别人。”方靖莘也是同样的人选。
“周蓦昱怎么可能公开与江婉琼作对,不怕她到周世伯面前哭诉?”陈棠苑觉得不太对,“他还没拿到集团的控制权吧。”
“不如你去问问?”方靖莘怂恿道,“反正江婉玉昨晚山寨你的礼服,浪费你的灵感心血,你也想找机会回敬,你们同一战线。”
“我可不问。”陈棠苑拒绝道,“你想八卦你自己去问。”
“行,那我帮你问。”
方靖莘挂掉电话,没过多久发来一张聊天截图。
方靖莘:【sorry打扰太子爷,我是来替陈棠苑问:网上新闻是你删的?】
周蓦昱:【是。】
方靖莘:【!!!真的是你!想不开了?夺权了?】
周蓦昱:【陈大小姐行事低调,一定不希望有江氏这种人玷污她的舞会,删了大家都安乐。】
方靖莘:【不错,我很欣赏你。】
陈棠苑:“……”
这个方靖莘,什么叫替她问?
方靖莘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语气激动道:“你看看,果然是你的追求者替你出手了,一句话也不用你讲。”
“周蓦昱连昨晚都没有来,怎么可能是追求者。”陈棠苑无语道,“况且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们会撞衫,他更不应该知道。”
“那他怎么会说是因为你?”
陈棠苑也想不通,又架不住好奇心,亲自打了电话去问。
周蓦昱接得很快,悠闲地开口道:“陈大小姐特意打过来感谢我?”
陈棠苑被他调侃的语气刺激到,瞬间后悔起自己的八卦。
她没好气道:“……感谢你什么?我又不需要你帮助。”
“放心,你们陈家的舞会再神秘,对一份纸刊的销量至多增加十来万,现在有人出1000万要压下来,这笔数很容易算。”周蓦昱平静道,“我收钱办事罢了,与你无关。”
“1000万就能让你得罪江婉琼?”
“谈不上得罪,我不过是删掉自家账号发布的内容,生意人嘛,难道有钱不赚?后续的不可控反应与我无关,也无法预料。”
“与你无关?”陈棠苑半个字都不信,“那几个独立娱乐博主爆出来的黑料与你无关?”
“陈小姐不要随便冤枉好人。”周蓦昱无辜道,“这些事实并不是秘密,在港城也人尽皆知,只不过有营销号趁势整理出来发在网上赚流量,大家喜闻乐见,讨论度当然会多。”
“行行行,算你厉害,一石二鸟。”
陈棠苑八卦完毕,正要收线,又觉得奇怪,谁会特意花1000万去删江婉玉参加舞会的新闻?
自家人不可能,只要没有与陈家相关的内部照片流出去,没人有这样的闲心逐一打点。
其他人更不可能,倘若是她的竞争者们想要藉此博得她的好感,不可能不明里暗里地出来邀功。
况且,这个圈子里的人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直接找上周蓦昱,更不会担起得罪周世伯的风险。
剩下最可能但又最不可能的一个人选。
陈棠苑试探着问道:“你,认识庄律森?”
“哦?”周蓦昱听她讲出这个名字,在电话那头沉沉地笑出来,“我有说那个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大小姐:?诈我
感谢在2020-11-27 01:46:01~2020-11-28 21:3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啵啵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一口气看完四章,太爽了~大大可以在作话多写点和我们交流,聊聊天也挺有意思的!想不到大大是医务工作者,要多多保重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对这个姓周的有丶好感,当然我最爱的还是庄先生!】
【
【庄先生赞!】
【好甜!!!】
【按个爪爪】
【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 52、纵情四海
◎大小姐的秘密值多少钱?◎
“周蓦昱!”陈棠苑气急败坏道, “你诈我?”
“大小姐自己讲出来的名字,怎么变成我在诈你。”
陈棠苑不想继续扯下去,只想要一个确切答案:“所以是吗?”
“愿意为大小姐效劳的人一定很多, 何须费心?”
算了。
收线前, 陈棠苑威胁道:“如果哪天我从其他人嘴里听到不该听的消息,一定是你传出去的。”
“所以呢?”周蓦昱懒洋洋地问,“大小姐的秘密值多少钱?”
陈棠苑:“……”
“没关系。”周蓦昱体贴地补充道, “我会去找愿意效劳的人开价。”
陈棠苑挂掉电话。
晚饭已经准备好, 二表哥走过来叫她:“苑苑。”
陈棠苑盖上手机屏幕, 抬起头。
“昨晚你不记得拿礼物。”二表哥扬扬手里的丝绒盒子, “司麟托我替他转交。”
“谁?”
陈棠苑迷茫地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
“就是昨晚我带去给你认识的朋友。”二表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忘记, 提示道。
“想起来了。”陈棠苑重新在脑海里拼凑出陆司麟长相, 恍然道,“昨晚身体不适,思维也有点迟钝,一时间没什么印象。”
陈棠苑接过丝绒盒子, 两人一道走向餐厅。
餐桌上的氛围有些微妙, 长辈们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 终于把话题转向昨夜舞会。
陈老太一个个点着名询问起几个孙子, 昨晚与谁跳过舞, 有没有与哪家千金聊得来。就连结了婚的也不能幸免, 问最近究竟在忙什么,怎么孙媳妇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问完又感叹自己年岁已高, 今日不知明日事,不知道还有多久天伦之乐可以享, 如今没有太多的奢望, 只想看孩子们早日有各自归宿, 想多抱抱曾孙。
陈棠苑默默划下重点:成婚只是第一步,最紧要是抱曾孙。
小舅妈说漂亮的场面话最得心应手,此时哄道:“虽然有些东西也强求不来,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牵牵线,尽量多制造机会,不过妈你身体健康长寿,他们个个都这么懂事孝顺,一定会努力满足你的心愿啦。”
陈老太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愿如此。”
铺垫半天,终于轮到陈棠苑。
陈老太遗憾地感慨:“不过苑苑也是,怎么偏偏这么不巧,赶在昨晚状态不佳。”
“是啊,真是不巧。”小舅妈附和道,“说到底也是专为苑苑精心筹备,花钱又出力,最后搞到像一场闹剧。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你而来,好多都是推掉手头工作千里迢迢飞回来,你一声不吭就退场,搞得我们也尴尬。”
陈老太要做慈祥宽和的长辈,难听的话留给别人说。这个家里能配合她唱白脸,做丑人的女眷也只有三儿媳。
小舅妈体贴地化身代言人,替陈老太说出她心中所想:“都不知道今天人家在外面怎么讲我们陈家,难道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陈棠苑在心里哼笑。这个小舅妈做出来的低级事自己还未拿出来与她清算,她反倒有脸率先阴阳怪气。
“昨晚太难受了,一时间没想太多。”陈棠苑敛眉虚心应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不是还有芝芝在嘛,也不好说别人全是为我而来吧,难道芝芝不算是陈家的女孩?”
小舅妈噎了一下,正色道:“芝芝,还小。”
“16岁就已经是法定结婚年龄,港府说不小了。”陈棠苑朝陈玮芝看过去,笑问,“芝芝昨晚有没有看上哪位合意的?”
陈玮芝可怜兮兮地摇着头,仍旧不敢说话。
“若是能趁离开港城去读书前把事情定下来,说不定几年后儿女与毕业证一齐到手,这才算人生赢家。”陈棠苑继续安排道,“爱情学业两不误,一定可以满足外婆的心愿啦。”
陈老太听完竟也沉吟道:“的确也可以慢慢开始接触。”
小舅妈暗暗瞪了陈棠苑一眼,道:“可惜芝芝没有那么好福气,要等我们努力为她攒嫁妆,当然还是先考虑苑苑。”
陈老太教育道:“那你也没必要把芝芝管得太严,总要放手给她一点自己的空间。”
陈棠苑趁机附和:“我也觉得外婆讲得有道理。”
小舅妈用力咬着后槽牙。这个陈棠苑,不仅话题推得快,煽风点火的能力也是一流。
是,她范玉珍是出身平凡,学历低微,但也是凭着本事明媒正娶嫁入陈家,做小伏低、侍奉里外几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却始终不被这个世界里的原生阶层接纳。
连外面的普通市民与三流媒体也敢随意拿她当谈资,认为她不过是运气好,误打误撞飞上枝头变阔太,好像换谁来都做得到。
但芝芝不一样,她绝不会让芝芝像她一样,被压在陈棠苑的阴影中,沦为暗地里的笑料。
芝芝是天生的公主,从小金贵到大,要活得漂漂亮亮,嫁得风风光光,一步也不能错。
小舅妈平复下情绪,缓言笑道:“哎呀,我一向很尊重芝芝的想法,她想做什么,只要讲出来,我们哪有不答应的,当然会给她足够空间。”
说完,她在餐桌下踢了自己丈夫一脚,示意他出来解围。
小舅舅放下筷子,开口道:“话说回来,苑苑,其实感情都是要培养的嘛,你一点机会都没给过别人,就说哪个都看不上,试也不试试,怎么就那么肯定。”
“谁说我哪个都看不上,昨晚就有看上的。”
陈棠苑话音方落,一家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陈老太立刻追问:“是吗,是哪一家?”
陈棠苑当然不敢坦白,敲敲放在手边的丝绒盒子,敷衍道:“送这个礼物的人,还不错吧。”
一群人的目光又转向那一方小盒子。
二表哥替她补充:“这是锡兰陆家的长孙送的,昨晚我带他去见过苑苑。”
锡兰陆家。
听到这个名字,饭桌上的人心思各异。
“陆家?”大舅舅哈哈哈地笑起来,眉目舒展,“真是难得听到有谁能让苑苑点头的,陆家正与我们谈着好几个合作,如果这次可以亲上加亲,那绝对是大喜事。”
“原来是陆家。”二舅妈接话道,“还别说,陆家这个长孙的确样貌得够标致,昨晚我看到好几位千金小姐主动过去同他搭话。”
“锡兰陆家?”小舅妈却猛地扭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小舅舅并未吭声。
“陆家。”陈老太若有所思地重复道,“陆家这个长孙是大房出来的吧?这个家族的内部关系实在是有点复杂。”
“最重要是苑苑钟意。”大舅舅道,“那些复杂关系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如今的年轻人思想哪里还会如此迂腐,就说星洲黎家嫁过去那位,当年与家里闹得多难看,现在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陈老太“嗯”了一声:“倒也是。”
“有看上一两个就好,昨晚的舞会总算没有白花心机。”陈老太又道,“之后再慢慢了解,也不用着急。”
“锡兰?”陈爸爸此时磕磕绊绊地插话道,“难道苑苑还要嫁到锡兰去?”
“说是锡兰陆家,其实都是从港城出去的,从未换过籍,他们家族的人到现在拿的都还是港城护照,也一直想重新回国立业,所以才找上我们。”
大舅舅回道:“妹夫不必担心,他们是有诚意的,我们也不会拿苑苑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
陈棠苑眼见自己随口一句话便掀起巨浪,唯有解释:“其实也没聊几句,只不过印象还不错。”
二表哥道:“没事,改日再让他专程约你。”
陈棠苑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她又忍不住暗地里假设,倘若她坦然告知其实自己喜欢的另有其人,而他只是一个身份普通,不符合他们要求的圈外人士,家人们又会作何反应。
这个场景想想就足够令人气馁。
离开深水湾前,二表哥追出来:“苑苑最近哪天有时间?”
“最近吗,最近可能都没时间。”陈棠苑觉得他未免过于积极,推脱道,“我正忙着策划工作室的开业设计展。”
“这样啊,日期定在什么时候?”二表哥又问,“那也没关系,就让司麟去帮你忙好了,有什么苦力活尽管找他来做。”
“还是不了,我们也不熟,这未免太尴尬。”陈棠苑回绝道,“到设计展那天再来捧场就好。”
二表哥看她坚持不肯,点头道:“你应该也有司麟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他。”
陈棠苑坐上车,才终于有时间继续追网络上的八卦。
寰宇传媒旗下账号不敢得罪老板娘,集体消音,其他的媒体们却都在激情狂欢,把江氏姐妹形容作新一代的“梁太太与葛薇龙”。
气到江婉玉出来发律师函状告网友造谣毁她声誉,要求微博删帖,却被网友们在评论里队列攻击:微博不背这个锅,总不能连普通娱乐新闻都管制。
陈棠苑看得乐不可支,也披上小号跟在队列里刷屏。
陈妈妈看她对着手机笑得如此开心,问道:“锡兰陆家,是Garen的二家姐嫁过去那一家?”
“不知道。”陈棠苑不甚在意地回答,“应该是吧。”
陈妈妈道:“这家不行。”
陈棠苑放下手机,惊奇道:“说好的恋爱自由呢?怎么我难得看上哪个,你居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难道这也有家族遗传?”
“你的牙尖嘴利真会用在好地方,我还没说理由,你又要曲解到哪里去。”
“那外公外婆当年也有他们的理由。”
“算了。”陈妈妈啧道,“随便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庄先生不在,花他的钱给大家发红包~这章留评的小天使都有~~
◎最新评论:
【抱抱大大】
【为什么今天还没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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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几点新 每天等的抓耳挠腮】
【每天几点新 每天等的抓耳挠腮】
【撒花花】
【加油】
【大大很棒噢!加油加油!】
【撒花花】
【四舍五入,说是喜欢陆家的公子也没毛病】-
完-
◇ 53、纵情四海
◎钟意就keep住,不钟意就delete。◎
礼服工作室的开业日期定在一周后。
日子自然也是专程请大师算过的, 连时间都要精确到几分几秒,甚至请来风水先生到现场进行实地勘查,从室内的灯光到物件的摆设都有所讲究。
陈棠苑陪着那位梳复古油头, 西装革履的风水大师在工作室里转了无数圈, 虚心听他指点了小半天迷津,总算应付完毕,将人送走。
Cici已经被大师方才的一番言论输出唬得一愣一愣, 大师前脚才走, 她便崇拜道:“原来在港城连风水先生走的都是精英路线, 若不是他手里还拿着罗盘, 我都要以为是哪位投行人士走错门。”
“人家舌灿莲花, 日进斗金, 当然是精英。”
陈棠苑化身红娘,八卦兮兮地问:“怎么样,是否需要给你介绍一位?”
“不要。”Cici拒绝得飞快,“我有男朋友的啦。”
陈棠苑“咦”了一声:“是吗, 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身为一个有操守的老板, 她尽量避免打探下属的隐私, Cici从来没有主动提及过自己的恋爱状况, 工作结束后也并不积极参与其他活动, 她便直接默认Cici是单身。
“因为他好忙, 最近一直在关小黑屋。”Cici沮丧地哀叹,“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
陈棠苑了然道:“做金融的。”
“是呀,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和我一样从内地考来的, 如今在中环做分析师。”
Cici眺向落地窗外某栋深蓝色建筑, 咧嘴笑道:“从这里还能看到他的办公室。”
陈棠苑猝不及防地捂住心口:“……怎么听着就被塞了一把狗粮。”
“你也可以的呀。”
既然是陈棠苑率先挑起这个话题, Cici终于问出梗在心中良久的疑惑:“苑苑,我实在很好奇,但又不敢问,为什么你不交男朋友呢?难道你们这样的豪门,都是由家里一早定好婚姻对象,所以连随便拍拖都不可以?”
“当、当然也不是啦。”陈棠苑轻咳一声,“婚前想玩一玩当然可以。”
——婚后想继续玩讲不定都还可以。
“那为什么……”Cici更加不解,兀自憧憬道,“我曾经以为你是因为谈过许多甜甜的恋爱,才会想要成为婚纱礼服设计师,又或者会像Coco Chanel那样,一生无数情人,风流传奇。”
陈棠苑被Cici无心的话语刺到痛处,心情复杂地垂下眸。
不要说甜甜的恋爱,就连苦涩的恋爱她都没有谈过呢。
她甚至不曾知道恋爱为何物。
不过……
也许快了?
Cici眼见她突然沉默下去,识趣地住了嘴。半晌,又小心翼翼解释:“苑苑,你别介意,我只是忍不住随口一问。”
“别担心,我没介意。”
Cici看她勉强抬眸笑了笑,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脊背生出一层冷汗。
陈棠苑平日不爱端架子,随和好相处,她便忘了自己身份,开始八卦多事,迟早饭碗不保。
陈棠苑已经自顾自弯腰去整理垂挂在展示架上的礼服裙摆。
Cici悬着一颗心,悄无声息地退开低气压范围,冲到门外去搬救兵。
黎盖伦素来对这类玄学避而远之,方才陈棠苑忙着接待风水先生,他便借口抽烟离开,此时才被Cici重新请回来。
黎盖伦一踏进门便幽幽问:“你一个西式礼服工作室,也需要大搞风水阵?”
“没办法,外婆替我请来的,多少要听从一下。”
陈棠苑头也不回地应着,退开几步去审视整理好的成衣效果。
“大师还建议我若想生意兴隆,一定要在绘图间摆一扇原木雕花屏风,再供奉一尊关公。我真是好不容易才拒绝了,说自己不太想兴隆,商讨到最后变成摆一棵万年青。”
临近午休时间,方靖莘提前离开公司,到工作室来找他们搭台吃午餐,还未走近门边便听到陈棠苑在屋子里说“不想兴隆”,感觉自己有被冒犯。
“想兴隆怎么啦?”方靖莘朗声哼道,“我的办公室就摆着关财神,我们萃珑所有门市都供奉关财神。”
陈棠苑迎上去挽住方靖莘的手臂,嬉笑道:“我们小作坊,哪里有资格与方总相提并论。”
她又指指黎盖伦:“是Garen有阴影,不是我。”
黎盖伦抱着臂斜倚在单人沙发扶手旁:“你若是知道有人为此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你也会不平。”
“怎么可能有人如此魔怔。”方靖莘下意识皱起眉,旋即又耸耸肩,“不过大千世界,也难讲。”
“难道没有方法可以化解?”陈棠苑表示不信,“我们地产业算讲究了吧,都不至于如此。”
黎盖伦在她单纯的神色里叹了叹:“有些事情可以化解,可是人心要怎么化解?”
气氛随着这声叹惋落下一瞬间的沉重。
陈棠苑的心脏没来由地被扯了一下,痛得她脸色剧扭。
她撑住展示架,疑惑问:“所以你在说谁?”
黎盖伦折起腿,转到沙发上坐下,重新换上聊赖散漫:“没谁。”
方靖莘迅速调整气氛,转开话题问道:“我说苑苑,你的庄先生还没回来吗?那他能否赶上参加你的开业展?”
“啊?”陈棠苑懵了懵神,瞪她一眼,“你别乱讲,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非要来参加。”
“哦。”方靖莘悠悠地拉长尾音,“陈小姐的服装展要什么人才可以来?难道普通朋友不能来?”
“没说不能来呀,只是,也不是非要来吧……”陈棠苑别扭地否认,“毕竟又不是什么特别关系。”
方靖莘暧昧地眨眨眼:“你还想是什么特别关系?”
眼见陈棠苑两颊的霞色愈染愈深,就在恼羞成怒的边缘,方靖莘极有眼力地改口问道:“舞会那天你不是都与他单独出去了吗,难道没有发生点什么?”
方靖莘最近一直忙着与梅仑方面对接合作企划,今日才抽出时间来审问她舞会那晚的故事。
陈棠苑眸光黯了黯:“没有。”
“好吧。”方靖莘不可思议地一愣,最后还是点头,“莫非是我判断错误?还以为你会想同他试一试。”
“就算要试……那也总该说点什么吧。”陈棠苑咬咬唇,怅然道,“否则要怎么开始?”
“有些事情难道不是顺理成章?”
方靖莘俨然一副过来人姿态,教育道:“钟意就keep住,不钟意就delete,你还想说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
陈棠苑的心灵被她的言论大幅震荡,茫然发问:“……怎么顺?”
方靖莘伤脑筋道:“哎呀这种事情,你没有经验,难道他还没有经验吗。”
陈棠苑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他说等他回来说。”
“……”
方靖莘扶着额,有些想不通:“这,怎么还可以有预告?”
“因为我问他了……他大概觉得马上就要走,不是合适的时机?”
陈棠苑后知后觉地羞耻起来:“唉,莘莘,我是不是好不矜持?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多嘴,现在想想也太傻了。”
为什么?因为你在期待呀。
方靖莘在心里答道。
陈棠苑每一个反常举动,每一句别扭话语,都在将她心迹昭昭然刻于表面,注明她正无力招架地沦陷。
但方靖莘仍要提醒她记得身份:“OK,算他体贴,只要你开心,你们大可以尽情风花雪月一阵,但过后还是要乖乖回来,选一个顺眼的人成婚。”
一腔沸腾狂热的心潮乱涌被这道冷静凛冽的嗓音浇熄。
陈棠苑沉默片刻,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好渣,玩弄他感情?”
“你的身份,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倘若决定要开始,当然早有预料。”
陈棠苑恢复理智,毫无波动地应道:“嗯。”
“不过。”方靖莘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那天你在舞会上撇下所有人提前离场,家里人竟也不讲你?”
“怎么会不讲。”
一想到家庭聚餐那天笼在她头顶的惨淡氛围,陈棠苑立刻撇起嘴哼了哼。
“好在我说有看上那么一两个,外婆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是吗,看上谁了?”
陈棠苑漫不经心道:“过去也不认识,是锡兰陆家来的人。”
黎盖伦原本歪在沙发里懒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单纯地叹服庄律森的进展程度意料之外地迅猛兼顺利。
竟然有本事混入陈家的舞会,甚至连人都带走,算他有点手段。
直到陈棠苑嘴里又冒出陆司麟的名字,剧情走向与庄律森早前的分析丝毫不差。
黎盖伦终于坐不住,黑着脸猛地一拍布艺沙发扶手。
“陈棠苑!”黎盖伦连名带姓地喊道,话里带着警告,“姓陆的绝对不行!No way!”
“为什么不行?”
两人都被突如其来地一声闷响吓了一跳,同时扭头望过去。
陈棠苑无视黎盖伦阴沉的黑脸,在脑海里搜寻片刻,问:“你二家姐是不是也嫁给了这个陆家?她应该过得不错吧?”
“总之陆家不行。”黎盖伦捏了捏鼻骨,无奈道,“好心你不要如此肤浅,只知道看脸选人。”
陈棠苑本就是随口说出一个名字打发掉家人的盘问,却莫名收获一顿嘲讽,逆反心即刻窜上来。
“不看脸,难道要看心灵?”陈棠苑理直气壮道,“你可真是我妈的好学生,跟她讲的话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努力加快进度中 TAT
+ 钟意就keep住,不钟意就delete:出自《我的最爱》。
◎最新评论:
【哈哈哈等不及了!】
【我也不是来催就是问问今晚是不是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小姐看得是同庄先生长得像的脸】
【没有庄先生的一天】
【撒花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 54、纵情四海
◎一地暗灯照不穿的心,一个吻轻易落下。◎
“Mrs.陈也反对?”黎盖伦像是收获理想队友, 满意道,“人家果然比你看得清,难怪一出手便拿下真爱。”
“你几时变得这么爱刻薄人?”陈棠苑没好气道, “你的粉丝言论还是留到其它的地方说, 在我面前讲都无用。”
“那你又是几时变得这么瞻前顾后?”
作为一个合格的迷弟,黎盖伦当然知晓陈妈妈与丈夫的相遇及恋爱细节,直接用作举例道:“Mrs.陈当初不也是她率先上前搭话, 如今这个世道谁说非要等哪一方先主动。”
难道妈妈的话就一定是真理, 行为就是准则?
陈棠苑不想被他教育, 头发一甩, 在另一处沙发上坐下, 一言不发地刷起手机。
方靖莘被晾在原地, 忍无可忍地插话道:“我的少爷小姐,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不如吃完再讲,我下午还有很多工要做。”
黎盖伦烦躁地抱起双臂,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坦白讲, 他一点都不情愿替庄律森说半句好话。
他自认早已不是童年时那个任人倾碾利用的傻仔, 哪曾想在庄律森面前竟又秒秒钟打回原型。
再度体会那种无法自由掌控事态走向的挫败感, 想想就令人身心憋闷。
能看他在与陈棠苑有关的事情上多吃些苦头, 才是喜闻乐见的场景。
都不知该去怪陈棠苑不够争气, 还是怨庄律森剧本写得太好, 又让他提前算到这一步。
相较眼睁睁看陈棠苑将陆司麟纳入头号人选,有些话不想说也只能说。
黎盖伦手肘撑住扶手, 换了个坐姿,继续道:“他不开口, 难道你不会自己提?他不回来, 难道你不能自己去找他?”
“或者你可以学学梁影帝, 在港城呆得闷了,直接到机场搭最近一班机飞伦敦,去广场喂一下午鸽子,夜晚再搭飞机回来,什么也不会耽误。”
“Trust me,你若是此刻突然现身伦敦,一定可以令他感动到甘为你赴汤蹈火,万死无悔。”
还赴汤蹈火,万死无悔。
陈棠苑觉得他的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不好意思,我没那么有闲情。”
她头也不抬地应道,仍在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
林泽的最新朋友圈被刷出来,图片上瘫着一个躺平的漫画小人,外加一行文字:顺利收尾。
她一扫而过,此时又倒翻回去盯着看。
顺利收尾,说的是哪件事?
她有点想知道,却又不敢问得太刻意,以免被人窥破她的心急。
不过,她并没有与庄律森加上好友,他应该不会看到她的评论,林泽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要报备。
陈棠苑想了想,将庄律森的手机号输入搜索界面,一无所获。
他大概不用微信。
她又去尝试其他通讯软件,Whatsapp和Line里同样查无此人。
陈棠苑宽下心,点开输入界面,正正经经评论:是矿区的事解决了吗?工作人员都没事吧?
林泽秒回道:是,差不多解决了,现在就等麦克回总部。
陈棠苑附上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那就好,辛苦啦。
林泽简直受宠若惊:多谢陈小姐。
陈棠苑没再回复,愉悦地收起手机:“走啦,去吃饭。”
*
穿过满室香影,灯红酒绿被毫不留情甩在身后。
她推门而出,身形在玻璃台阶上拖出一道模糊的光斑。纱制斗篷垂落在地面,化作翼影,随着夜风灵巧而轻盈地展成一对薄翅。
有人在灯下与她相对,伸出手邀她跳舞,她放下裙摆走过去,骄矜地将裹着蕾丝手套的素手搭上他手心。
借着月色,他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出她的绚缦色彩,眼波像凝着一汪温泉,像涨落的潮汐,伴着海浪。
永恒提前降临的夜晚,心事付在歌谣上。
他倾过身来拥住她,距离拉得无限近,情怀拉得无限满。
一地暗灯照不穿的心,一个吻轻易落下,不知道为何却没有触觉与温度。
随后场景再换,光阴风驰电掣地向后倒退,停在哪一个名字意味深长的站台,车门开启,走下来的却不再是原故事里的你和我。
只有电车的铃音仍是那样不缓不急,像道姆·柯布手里的陀螺,又像催人梦醒的那支法语歌,在耳边无情唱着勿沉沦。
再醒来时,月亮早已落向另一个半球,太阳照常升起,光线斜照向床头。
陈棠苑手背搭在眼帘上,缓缓睁开眼,拉扯的情绪随着满室的明泽敞亮瞬间蒸发在空气中。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羞耻又忐忑地想。
定了定神,才伸手探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隔着时差,如今伦敦正是夜深,月亮离开这里,去了他的城市。
讯息皆是空的,没有哪条消息未读,没有哪通电话错过,想见的人依旧杳然无踪。
她在混沌昏沉里想起不知是哪部电影里的台词。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情绪蓦地一激。
或许Garen说得有道理,如今这个世道谁说非要等哪一方先主动,就算换她去找他又有多大损失。
既然林泽也说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她应该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吧。
她在伦敦有房子,各季衣物与日常用品都齐全,只要她愿意,只需一张机票,连行李都无需收拾。
“晚点我要飞一趟伦敦。”
陈棠苑在早餐时刻向父母宣布了这个行程,语气随意得好像只是搭空中快线飞一趟濠城,十五分钟的航距。
陈爸爸惊讶道:“今天去?怎么这样突然?”
“有几幅与开业展相关的手稿一直找不到,大概是放在伦敦没有拿回来。”陈棠苑喝完牛奶,将用过的湿巾叠好放在桌上,准备要走。
“什么手稿这么重要,非拿不可?”
“当然,我精心筹备了这么久,怎么可以有一点细节上的不完美。”
“你也还未确定究竟在不在伦敦,不如让茜姨去找了寄给你,免得白跑一趟。”
“在的在的,我确定。”陈棠苑坚持道,“时间紧迫,寄回来万一赶不及呢。”
陈棠苑收拾完毕出了门。
她想好了借口,还需拿上一件道具——他的西装外套。
她当时洗干净了挂在深水湾的衣帽间里。
*
表嫂与外婆竟然大清早就坐在厅里说话。
陈棠苑走过去打招呼,目光四处搜寻了一圈,却没找到大表哥的身影。
表嫂大概也十分意外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听到声音,单薄的身躯颤了颤,抬手快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转头撑起笑:“苑苑怎么来了。”
陈棠苑懵了一下,朝外婆道:“啊,我迟些要去伦敦,想回房间拿护照。”
外婆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快去,看起来情绪并不太好。
陈棠苑不敢多问,悄无声息地上了楼,从衣柜里拖出一只老花手提箱,将西装叠好铺进去。
陈棠苑拎着箱子走下来,表嫂也正从沙发上站起身。外婆并没有看她,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不知说了什么,表嫂朝她鞠了鞠躬,转身快步往门外走。
陈棠苑也跟出去,眼见她马上要走,远远便问道:“阿嫂怎么自己一个人,陈济千没有来?”
她与几个表兄弟关系不错,向来都是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
“济千在公司呢。”
表嫂扶着车门,笑容里恢复了往日的谦柔,但眼眶泛起的微红仍显示出方才哭过。
陈棠苑蹙起眉,越过表嫂看到后排座位上堆着几个写有港城手信字样的袋子,塞满元朗蛋卷和凤梨酥,还有翠香楼的客家茶粿和杏仁饼。
“阿嫂这是要去哪里?”
“正准备去机场。”
“这么巧,我都是去机场呀。”陈棠苑扬扬手里的箱子,“那介不介意我蹭你一程,路上有个伴。”
“好啊。”
表嫂率先弯腰坐进车里,将后排的纸袋往角落一推。
陈棠苑打发江司机自己回去,也跟着上了车。
表嫂看着她抱在怀里的手提箱,问道:“苑苑去伦敦做什么呢?”
陈棠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是想去见一个朋友。”
“是吗,挺好的。”表嫂点点头,话里有一丝感伤,“还有想见的人,还有可以见的人。”
“那阿嫂呢?”
“我回温哥华探望父母,顺道散散心。”
“散心?”
“嗯,其实在这边过得不太好。”表嫂苦笑一声,“想躲回娘家了。”
“怎么会?我一直以为你们很恩爱!”陈棠苑不可思议地惊呼,“是陈济千欺负你?别伤心,回头我帮你骂他!”
“不是他的问题,大概是我的问题。”
表嫂摇摇头,不再多作解释,沉默地望向窗外拥挤的城市。
大概是独自嫁到港城来,父母兄妹都不在身边,连可以倚赖的肩膀都找不到一个,又怕家人担心,受了委屈无处说。挣扎片刻,她还是将陈棠苑当作倾诉对象,开了口。
“说起来我嫁到这里好几年,好像现在都没能完全融进这个城市的圈子,在那个家里也就同你,还算有点话说。”
“其实我自己家条件都还可以,虽然是远不及你们,但爸爸妈妈也不希望我高攀,千里迢迢来做什么豪门少奶奶。”
“但我与济千,的确是因为真心相爱,至少我认为我们在外求学那段日子,的确是彼此鼓励着,相依为命一般过来的。”
深吸一口气,眼泪又滚了出来,她抽出纸巾徒劳地擦着,话不成句。
“有一回在挪威,我们的车在雪地里抛锚,等待救援等到深夜。不敢开太久暖气,他把厚衣服脱给我穿,把最后半瓶伏特加留给我,让我喝完暖身。我躲在他怀里,看到天边亮起极光。他冻得声音都变了,还颤抖着在我耳边说,如果这次可以活着出去,我们就结婚。”
“我一直觉得我与他也算经历过生死。他承诺过的,无论发生什么,对我都不会改变。我们曾经也有过千金不换的快乐时光,可正因为快乐过,现在的痛苦才更加深刻。”
陈棠苑吃惊地张了张嘴:“……到底,怎么回事?”
“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可是就是没有孩子。”她捂住脸哽咽着。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样的家庭,对子嗣多么看重,他也是被父母催促着逼迫着慢慢动摇……可笑吗,他的父亲,我的公公,居然直接给他塞女人。要他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抱回来给我养,算我的,我们还跟过去一样。”
“怎么可以呢,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他招架得了多久,我又招架得了多久。我也不可以说他有错,这就是他的家庭,他也很痛苦。”
陈棠苑想起聚餐时,外婆那番渴望抱曾孙的话,所以今日在大宅里才对表嫂态度冷硬?
“我来找老太太求助,你猜她说什么?她叫我忍。她说这是一个豪门媳妇的觉悟,没有这样的觉悟当初就不该嫁进来。好像我是为了锦衣玉食,好像我是为了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可我不是的呀,如果我与他没有感情,大不了我安慰自己,至少他生得好看,人也优秀,家世又好,对我很不错,我嫁给他能有多大损失。可是他爱过我,若是哪天不爱了,我接受不到这样的落差,我接受不到他的不忠贞。”
“到这时候,往日温情,皆成冷刀,比那个雪夜冷得多了。有时候我甚至想,索性那晚我们就被雪埋在世界尽头算了,做两只至死相爱的鬼,谁又知道快不快活。”
“苑苑,你是好命的,你是老太太的孙女,无论如何她都会包容你,为你撑腰,我是孙媳,我不姓陈,我也没有孩子姓陈,只能永远是外人。”
汽车跨过大海,来到机场外。
陈棠苑不知该说些什么,神情凝重地帮助表嫂将行李一点点转移到推车上。
“好了,你不必费心安慰我,我已经想得很通。我在那个家几年,好像只是一场空,曾经的爱与誓言也变成可笑的蚊子血、白饭粒。”
看出陈棠苑的不安,表嫂冲她宽慰地笑笑:“也许这次回温哥华,我不再回来了。”
“好可惜。”陈棠苑也努力轻松地笑道,“我的工作室快要开业,还想邀请你来玩的。”
“没关系,有时间可以去温哥华找我。”
陈棠苑陪着她走到安检口。
表嫂想了想,又道:“苑苑,我也不是要给你什么忠告,或许是一点感慨?生在这样的家族,游戏人生才是最好选择,千万别太执着于真爱,也最好不要动心,你自己痛苦,你爱的人也会为你痛苦。”
陈棠苑怔了怔,提着箱子的手用力收了收。
“是我太天真,恋爱与婚姻的确是两回事,人生更不是只靠最初的心动就足以为继。”
陈棠苑目送那个单薄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其实这位表嫂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当初嫁入陈家,港媒也浩浩荡荡写了几天几夜,娘家家底与求学经历都扒尽,文字里尽是酸意,又在每个场合追着舅舅舅妈采访,问他们对这个儿媳的看法。
大舅舅出镜回应道:陈家不需要孩子商业联姻,也不看重身份,希望大家祝福真爱。
赚足大量股民好感。
谁知才过几年就徒留唏嘘。
陈棠苑由此及彼,想到自己,也叹了叹。
在万米高空之上,那些身处云端的人,其实各有各的悲哀呢。
游戏人生,铁石心肠,的确就是最好选择。
飞机降落在希思路机场,下午十四点一刻,陈棠苑一身轻松地走出海关,将手提箱置在一处大理石隔断上。
信号转了几圈终于切出来,她一番心理建设后,把电话拨了出去。
他的声音头一次通过电波传到她耳边,像四度定弦的大提琴,醇和低沉,带着悠扬的频率。
“……陈小姐?”
陈棠苑握住手机的手一颤,半晌,才浅声道:“是我。”
他显然也十分意外,愣了片刻,才问:“怎么了,是找我有事?”
“没、也没什么事。”陈棠苑有点语无伦次,重新组织语言道,“就是,我现在正在伦敦,所以顺道问问你在不在……”
他久久没说话。
电话那头细碎的谈话声越来越远,他似乎是换去了一个相对安静些的地方。
陈棠苑抿抿唇,又试探着开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怎么会。”他迅速否认,又答,“我当然在伦敦,陈小姐什么时候到的?需不需要去接你?”
“不必了,已经有其他人来接。”陈棠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也只是随便问一下。”
“这样。”他顿了顿,“那陈小姐晚点会不会有时间?我可不可以找你吃晚餐?”
落地窗外,跑道长长地延伸出去,无数架飞机正在起飞或降落。
陈棠苑在窗边不安分地晃来晃去,此时无声地弯起嘴角:“应该有时间。”
海峡另一头的法国巴黎。
庄律森将文件塞回里奥·梅仑手里,一边通知道:“我要回伦敦。”
“现……”
里奥懵了一下,“在”的尾音还来不及说完,庄律森已经消失在门外。
“现在?回伦敦?”里奥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莫名其妙地喊道。
下一秒,庄律森却又折回来,毫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手:“车子借我一下。”
“Fine.”里奥回过神,取出车钥匙掷过去,又举起双手,“你是老板。”
“谢了。”
庄律森这回是真的走了。
“恕我冒昧。”全程震撼围观的法国分部负责人斗胆问道,“里奥,你们谁是老板?谁姓梅仑?”
“我姓梅仑。”里奥笑眯眯道,“但Layson是我老板。”
在他忙着泡妞恋爱、航海度假、骑马狩猎的时候,Layson永远会代他处理事务、替他在父亲那边兜底。
绝对是他里奥·梅仑的老板无疑。
作者有话说:
*喂鸽子的影帝是梁朝伟。
*道姆·柯布:《盗梦空间》男主角。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摘自《新桥恋人》)
庄先生上线了,继续花他的钱发红包~~
接下来苑苑要自己送上门……发生点什么……
为了避免写崩,我需要请假酝酿一下情绪 TAT
把欧洲这部分写完会一起放上来,设个deadline,16号前。希望大家可以等等我。TAT
◎最新评论:
【
【14号啦太太:)】
【撒花花】
【喜欢】
【撒花撒花撒花完结撒花】
【大大继续呀~我真的太难找到符合我心目中设定的文了……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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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追平了】
【竟然没有了!!!!】
【花了半天追平了!太喜欢这种港风了!】
【好看!今天更新吗
】
【<img src="?var=20140327">击掌赞叹,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倾慕之心。】
【啊!!!怎么没了!!!】-
完-
◇ 55、昨日重现
◎双城记。◎
伦敦的天气夸不得,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还感叹风和日丽,终于是怡人的夏季来临,谁知才进门, 外面又开始飘细雨。
陈棠苑推开窗, 枕着窗台看下出去,恰好望见庄律森从车里走下来,站在路边等候。
宽肩窄腰收在经典剪裁的肯辛顿风衣里, 与周遭的建筑一样没有暖色, 但照样抢眼夺目, 笼在细雨雾的天地间, 随手一拍就能成为一幅广告硬照。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长途飞行的疲倦被涤荡过一遍, 滤得一干二净。
茜姨看着天色,在身后“哎哟”了一声:“前几天还一直好好的,阳光普照。”
陈棠苑的心似箭,急不可耐想要跑下去, 把窗户重新关好, 扭头朝茜姨道:“有劳茜姨接我回来, 我想先回房休息一下。”
“是该累坏了。”茜姨点点头, 又问, “准备哪一天回去?我再过来送你。”
“买了后日下午的班机。”
“哎呀, 搞到这样匆忙,其实航空速递寄回去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想想还是自己来一趟保险些。”陈棠苑道, “就当顺道见些同学朋友。”
在楼上目送茜姨上车离去。
陈棠苑从门里出来,扎着松松的丸子头, 露出一截玲珑优雅的颈线。八十度灰的薄绒针织搭及膝米色长裙, 光洁匀称的小腿下是一双同色系高跟鞋。
他沐着细雨站在后视镜旁, 一见她现身,立刻撑开手上的长柄伞朝她迎过来。
她停在台阶上,看他越走越近,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举着伞柄,在她头顶上撑出一方灰蓝色空间。
他在伞下率先冲她笑笑,整个人卷着一身清淡的风雨气息,好像还有些匆忙,但一开口,语气和眼神仍是温的。
“陈小姐怎么突然来英国了?”
是啊,她怎么突然来英国了。陈棠苑莫名有些矜持羞涩。
虽然很疯狂,但见到他的这一刻,居然感受到某种小别重逢的雀跃。
“想起有几样重要的东西落在这边,需要亲自过来拿一趟。”陈棠苑闪闪睫毛,又将手里的提箱递出去,“……顺便,把衣服带过来还你了。”
他视线低下去,落向她悬在半空的手。
她又轻声补充:“已经送去洗干净了的。”
他接过来,点头道:“先上车再说。”
他的车同他的人一样中规中矩。
硬朗的黑色外观,纯色内饰,除了中控面板镶着一圈原厂的胡桃木,一丝多余的装饰也无。
他随后也坐进主驾,一只手臂搭住方向盘,侧头问:“晚上想吃什么?”
陈棠苑一时也没什么想法,下意识接道:“我都可以的……”
“这样。”
如何应对女孩子讲出的这句话,果真是世界级难题。
庄律森沉默半晌,开始思索应该带她去哪里。
能在这里见到她,过于不真切,以至于他从巴黎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恍惚,甚至到了此刻仍像置身幻觉。
令他开心的不是她来伦敦,而是她来伦敦会想要找他。
他当然不可能迟钝到连这样明显的信号都无法解析,又正因想明白了,才更加手足无措。
他近期反复想过应该为她制造怎样的回忆,用于确认彼此间的开端。地点定好,餐厅布置好,钻石与鲜花也要准备好,连措辞都字斟句酌。
但诸多计划随着她的突然造访被尽数打破。
即使在这座城市驻扎多年,他也想不出太多自己感兴趣的地点。他的生活平直单调,比这个国度最保守的老太太还要陈旧古板。
况且陈棠苑也并非那种远道而来,会奔着伦敦塔、泰晤士河而去的寻常游客。
她对伦敦比他更熟悉。
车里一片微妙的静。
陈棠苑提议:“不如去梅菲尔区那间赌场酒店?”
他回神应道:“中餐厅很好吃那间?”
“对呀,你还记得。”陈棠苑笑起来,气氛总算轻松几分,“我在伦敦若是想不好要吃什么,就会去那里。”
汽车逐渐融入城市主干道的滚滚车流。
庄律森十指在方向盘上握紧又松开,克制住总想侧头去看副驾上的人的欲望,努力做到专注开车。
直到趁红灯亮起,他才终于抬眼借着后视镜看了看她。
陈棠苑规规矩矩地坐着,一手支起下巴,望向车窗外的城市。映在镜面里的半张脸,每一帧都定格成隽永的风情。
沿酒店外墙延伸出去的窄路掩在璀璨的霓虹与光柱下,一如既往的空荡寂寥。夜晚还未来临,她也没有朝那个方向看过一眼,他却能瞬间在脑海中拼凑出旧日画面。
阔别多年,她眼眸里闪烁的灿星再度回归他身畔,投落下皎洁的碎光。而她本人鲜活又真实地安坐于车内,近在咫尺。
任谁都会怀疑不过是场幻乐梦,多伸手碰一碰都怕化作泡影。
雨刮器无声地扫出水痕,街边树木的绿叶被刮落下来,擦过挡风玻璃,又飘到别处去了。
他随口与她聊起天气:“这几日天气倒是不太好。”
陈棠苑放下手,把视线转回前方飘零的雾雨,接话道:“是吗,我有个住在伦敦的Auntie却说前两天阳光很不错。”
庄律森闻言静了静,又补充道:“大概是不同时段。”
这几日里奥不想留在这里参与没完没了的会议,拉着他一同避往法国,要他掩护自己在巴黎放歌纵酒。
他根本不在伦敦,只不过没话找话地随口一说,鬼晓得伦敦的天气如此不肯赏面。
好在陈棠苑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座城市的天气一日三变,难能预料,盛夏里无声无息下起太阳雨的几率也不小,他与她谈论天气应该只是入乡随俗,究竟是好是坏在这台车里没人在意。
Las Grotte酒店的中餐厅与半年前别无二致。一桌桌热烈交谈的亚洲人,男女老少都衣着入时,看上去很是悠闲。
过去惯常坐的靠窗角落很幸运地空着,陈棠苑娴熟地落单,闭着眼都能报上她的“专属套餐”。主厨精选拼盘、蜜汁酥肉、亚麻籽烧鸡、三鲜菌菇汤,外加一客芝麻杏仁冻。
服务生待她讲完,却满怀歉意解释:“我们才更新过菜单,这些菜品暂时下架停售。”
语毕又另外为她推荐了当季主打的茄汁烤春鸭、鹅肝酱乳猪、松露拌芦笋、金汤银鳕鱼。
食材搭配稀奇古怪,完全不像正统粤菜。
陈棠苑听得疑惑,只能翻开手边菜单自行探索。
装帧精美的菜单第一页印着行政总厨的半身照,名字前冠着米芝莲二星,头衔列出一长串,看起来天花乱坠。
连餐厅简介也换成新内容,变作近年流行的新式融合菜系,主打分子料理与跨界概念。
她不敢置信地从头翻阅过一遍,又抬头确认问:“你们是换过了总厨?”
服务生倒是训练有素,没有直接承认,只答道:“我们的总厨是新摘下米芝莲二星的亚裔厨师,早年同样是粤菜出身,相信不会令两位失望。”
陈棠苑却不太爱这些头衔,米芝莲指南在亚洲区域多半水土不服,中餐菜系更是各花入各眼,很难用西餐的标准拉出评价,不见得一定合意。
她鼓起嘴向对面的人解释:“我临毕业前还来过的,也才过几个月而已,居然完全是不一样的菜单。”
庄律森当然清楚缘由,面上仍是无辜地问:“所以还有想吃的吗?需不需要再换地方?”
陈棠苑也不想再折腾,摇摇头,照着服务生的推介随意点下几道,闷闷不乐地用双手撑住脸颊。
她遗憾道:“倒不是对他们的推陈出新有什么意见,只是这家餐厅我过去常来,到现在已经成为求学生涯里的重要部分,想不到说变就变,一点怀念的机会都不给。”
新的菜式也不能说不好吃,出品照样是合格的。只是并非熟悉的味道,好像回忆消失,味觉也随之失灵。
怕他觉得她矫情夸张,她又强调:“你不知道,我连18岁生日都是在这里过的。”
他放下气泡水,不动声色地应道:“我很能理解。”
陈棠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屏幕上是一个定位归属于港城的陌生号码。
身处异国,看到熟悉的地点名称,她没有多想,随手接起来,电话那头响起的却是一道不太熟悉的男性声音,一开口便令人感到不怀好意。
“陈小姐怎么突然去英国了?”
陈棠苑警惕地坐直身体,下意识朝四周扫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迟疑着问:“请问你是?”
“原来陈小姐没有储下我的号码。”那道男声无比伤心地叹了口长气,旋即自报家门,“我是锡兰陆家的陆司麟。”
“哦……”陈棠苑缓下神,“可是陆先生……怎么会知道我在英国?”
“陈小姐放心,我绝对没有跟踪你,只是今日同你表哥见面,无意中得知。”
陆司麟听出她语气不悦,十分正经地解释完毕,又话带委屈道:“我实在是很挂住陈小姐,那晚在舞会上才与我讲了几句话就身体不适,想不到我这么令陈小姐不舒服。”
“没有,倒也不是你的问题……”陈棠苑无语地应着,一边抬眼望向庄律森。
对方大概被她方才突然警神的样子所影响,此时正一瞬不瞬地关注着她。
她朝他柔柔一笑,示意无事发生。
陆司麟还在继续:“陈小姐,不是讲好哪天去伦敦,一定会联络我吗?”
“啊?有讲好吗?”
“我记得陈小姐很钟意我们伦敦那间酒店的中餐厅,我们近期刚好换上新菜单,不知陈小姐这次有无去试试?”
陈棠苑这才想起这家酒店恰好是陆家名下物业,立刻兴师问罪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换新菜单?”
“如今太正统的粤菜早就OUT了,我们总要不时推出些新形式先衬得上酒店的高端定位。”
陆司麟得意洋洋地强调:“我们新请的总厨可是米芝莲二星厨师,以前还在星洲为总理夫人做过家宴,相信也会合陈小姐心水。”
陆司麟热情地问:“陈小姐现在在哪里?我立刻安排人接待,或者你若不介意等,我亲自飞回去也一点没问题。”
陈棠苑回绝道:“不必了,我正与朋友在一起。”
“那也没关系,陈小姐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稍等,我让助理联系你,一定把你们招待好。”
“我又不是游客,哪里需要谁招待。”
“陈小姐这么不给机会。”陆司麟殷勤了半天,还是被生冷回拒,幽怨道,“我果然还是令陈小姐感到不舒服?”
“没有。”陈棠苑无心再与他多说,随意扯出一个借口道,“只是晚点约了其他人在巴黎见面,也不在伦敦久留,还是下次再说。”
“去巴黎?”陆司麟一愣,继续顺着应道,“OK没问题,我安排人在巴黎接你。”
“这就真的不必。”陈棠苑笑出来,“我在法国有家的。”
陈棠苑收了线。
对桌的人右手搭在台面上,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紧她的动作,神情并未缓和半分。
她点点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解释道:“没什么啦,只是一位普通朋友,我没有记下他的号码,所以差点当作坏人。”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闪了闪,恢复若无其事的姿态:“嗯。”
陈棠苑低头专心品尝起附赠的餐后甜点,半晌,又在脑海里回忆起陆司麟那张差点让她认错的脸。
好奇心驱使下,她问了出来:“庄先生……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庄律森答得干脆又迅速,不见半分迟疑。
“怎么了?”
“啊,没什么。”陈棠苑也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摆摆手,“只是突然间有些好奇罢了。”
他换了自己关心的话题:“陈小姐迟些要去巴黎?”
陈棠苑茫然地眨眨眼:“咦?没有呀。”
他解释:“方才无意听到你在电话里讲。”
“噢,没有,只不过随口一说。”
陈棠苑望向窗外洇湿的城市。
伦敦纬度高,海洋性气候,全年盛行西风,夏季里昼长夜短,白日可以一直亮到夜里九点也无需点灯。本该是最惬意的季节,各种大型户外社交活动、赛马日、野餐派对都会扎堆在这个季节里举行。
可惜来得不是时候,照过往经验判断,这细雨大概要下得没完没了,潮意隔着玻璃扑面而来,连餐后四处走走的兴致都被浇灭。
倒真让人想避往海峡对岸的法兰西。
她自言自语道:“不过,讲完还真的有点想去。”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讲笑的意思,顺应着她的想法认真接话:“那就去。”
陈棠苑握住甜点勺的手一顿:“啊?”
庄律森朝她笑笑,又重复一遍:“只要陈小姐想去,我们就去。”
好像当初在港城时那样,无论她突发奇想要去哪里,他都可以陪她。
大抵是被他的嗓音里析出的迷情所蛊惑,陈棠苑起了一丝心动。
可是才搭乘长途机千里迢迢落了地,不是不累的。
她没有回话,重新望向窗外。
又坐了一会,庄律森召来服务生埋单。
身着高级制服的值班经理走过来,客气询问道:“我听下面的人讲,这位小姐一直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不知对最近新换的菜品评价如何?阁下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提。”
他话音才落,又注意到坐在桌前庄律森。
餐厅经理在这间酒店服务了许多年,换过好几个岗位,也曾与庄律森打过几次照面,对这位不可说的陆家人在酒店里搅出过风浪也略有耳闻。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对庄律森出现在这里无比震惊,不知该不该出声问候,踟蹰片刻,又被对方漠然的神色劝退。
“很有特色。”陈棠苑敷衍道,又问,“不过,我很想知道以前那位主厨去了哪里?”
“他……”
经理在庄律森满含警告意味的目光里逐渐消音。
他记得酒店高层早就嫌中餐厅的定位不够大气上档次,在伦敦各种食评人口中被归为只比唐人街略高几筹的传统粤式酒楼。
适合大厅里游乐的散客上来填充饥饿,适合思乡华人祭祀五脏庙,却成不了食客蜂拥打卡的网红场所,远不及酒店旗下的西式扒房、怀石料理高端精致。
李大厨对自己很可能被降职、架空的消息略有耳闻,私下焦虑过无数次。但不知为何高层又迟迟不见动作,拖到半年前才将新方案完全定下,迅速请来首位摘下米其林二星头衔的粤菜厨魔,在媒体上大肆宣传。
而李大厨也顺利过档至梅仑集团的新酒店,传闻待遇比这里更好,供子女继续在英国读书绰绰有余。
难道不是眼前这位的手笔?
陈棠苑还在等待回答。
经理十分醒水地装傻:“我也才入职不久,倒是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他回归正题,将一张类似支票的长方形票据放在陈棠苑面前,解释道:“不知道有没有给两位带来不愉快的体验,这是赠予二位的免费兑换券,可以到楼下的娱乐场兑换筹码。”
陈棠苑扫了一眼兑换券上的数额,惊奇道:“服务倒是好了许多。”她又后知后觉地去关注价目:“价钱也贵了许多。”
陈棠苑看了一眼时间。
时候还早,她朝他晃晃那张轻飘飘的兑换券:“下去试试彩运吗?”
“陈小姐对这些感兴趣?”
“反正是免费的呀,输赢都无所谓。”
他笑:“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如果不懂得见好就收,免费的就能成为最贵的。
她也笑:“我知道,‘赌徒输光定理’对吗。”
“其实我还从未进去过,先前一直没有达到年龄,所以有点好奇。”
陈棠苑规规矩矩地解释,随后漾出笑容:“不是还有你在这里,反正你会看好我的,对吧?”
他的心在她俏丽的笑靥里软成一缕柔风。
“嗯。”
*
进入赌场前果然被值守在入口处的安保人员抬手拦下,示意出示证件。
陈棠苑取出护照递过去,又开玩笑问:“我看起来还不到21岁?”
那位人高马大的德裔安保低头检查过她护照上的年龄,摇头笑道:“至多17岁。”
陈棠苑从出纳处换来两枚镶着金圈的绿色筹码。
大厅里客人很多,却很安静。亚洲及东欧面孔占去大半,却都默契地遵循着英国人的绅士作派,低声细语,神情专注,全然没有拉斯维加斯那种活跃热闹的气氛。
人群里隐隐约约飘来各种乡音,身穿暗花红马甲的荷官专业地切着扑克,灵活的手指翻得飞快。
陈棠苑看得眼花也没研究出其中门道,小声嘀咕:“看不懂。”
她逛过一圈,满足了好奇心,最后随意挑了一桌最简单的押大小,将筹码放上去。
她仰头朝庄律森道:“好啦,试一试,如果可以赢到去巴黎的车票,就去巴黎。”
荷官按下电动按钮。
透明色盅里,几颗骰子欢快地甩动起来。
曾经有人说,在面临难以抉择的事情时,可以抛个硬币来决定。在硬币抛起那一刻,心中也会得到答案。
陈棠苑在听到骰声摇响的这一刻,心中其实也有了答案。
起初也不过是想来见他一面,吃餐饭,在没有太多人认得他们的异国街头悠然闲逛一下。
可她不剩多少时间。
这样自在的时刻有一秒算一秒,她不想浪费。
既然伦敦天气不好,索性换个地方。
她想同他去巴黎。
骰声停止。
陈棠苑没有直接看结果,而是望向他线条硬朗的下颌,轻声问:“我赢了吗?”
电子屏上开出数字“12”。
摆在圆圈里的筹码被荷官机械地推回来。
他的气息近近地萦绕她身畔,嗓音落在她头顶。
“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归未归、啵啵崽、杂货店老板娘、暮芊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卖萌的喵喵喵 28瓶;哪儿来这么多如果 21瓶;ghs! 18瓶;妙啊妙妙 12瓶;杂货店老板娘 10瓶;君归未归 9瓶;biu 5瓶;昙疏 2瓶;我素e-控-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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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陈小姐!!你把我的心也赢走啦!!】
【竟然等来了更新哈哈哈哈
陈小姐!你把我的心也赢走啦!】
【陈小姐!你把我的心也赢走啦!】
【快乐!!!要有进展鸭!!!】
【终于等到更新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庄先生快上!!!别让你无耻弟弟有丁点机会!】
【等了这么多天能不能出篇长点的嘛……期待巴黎啦】
【撒花花】
【撒花】
【啊啊啊终于更新了,巴黎是不是有进展】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好看!终于更新啦】-
完-
◇ 56、午夜巴黎
◎夏日最后的玫瑰。◎
去到圣潘可拉斯车站时刚巧赶上当天的最后一班列车。
那位中年售票员连多犹豫几秒的机会都不给, 坐在小窗子里温馨提示道:“余位已经不多。”
与来英国时同样冲动,一日间辗转几个城市,连行装都来不及收拣。
直到双手空空地上了车, 陈棠苑才想起巴黎那幢房子的钥匙并没有带在身上。
——就算带了也不可能无端端领着一个男人住回去。
“是不是太匆忙了。”她翻转着手里的车票, “今晚要在哪里过夜呀……”
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这话讲得似乎过于惹人遐想。
好像某种摆上台面的明示。
陈棠苑加紧补充:“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起来又像越描越黑。
她神情局促, 坐立不安地梳理起自己脸颊的发丝。长发撩开, 可以瞥见她耳后的一小片皮肤都泛出樱润的粉。
他突然很想恶劣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里装作听不懂, 问她是哪个意思。
但她一定会觉得他轻佻, 然后跑得飞快, 像在森林里无意间撞上捕猎者的小鹿, 慌张地躲回她认为安全的屏障里。
他还没有找到时机将心迹宣之于口,他们也远不到可以随意调情到地步。
他保持住正经人的姿态,体贴地安排道:“梅仑在巴黎也有很不错的酒店,如果陈小姐不介意, 可以住在那里。”
陈棠苑想起梅仑集团的核心业务里就有度假酒店这一块, 于是点点头, 算是默认。
她又找出巴黎百货店里几个相熟店员的联系方式, 随意订下几套日常服装, 要他们稍后送到酒店去。
陈棠苑又顺道替他问:“这家牌子也有男装成衣, 要不要一起送过去?”
庄律森却摇头道:“没关系,可以不用管我。”
他这几日也一直住在巴黎的酒店, 接到她的电话才立刻赶回来。
想不到才隔几小时,又转回原点。
他待她挂断电话, 才详细解释道:“为了工作方便, 我在西欧那几个大城市的酒店里都有固定房间, 有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不需要操心。”
梅仑集团的酒店版图广泛,近至欧洲大陆,远至北美、非洲都有开展业务,在西欧国家里更是大小城市都星罗棋布。
“我记得梅仑集团在许多城市都有酒店。”陈棠苑设想道,“那你岂是不是可以说走就走地去往欧洲的每一个角落。”
难怪她如此随性地提出要去巴黎,他一点异议也没有,大概过去也常常这样做。
他回道:“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每次去都是出于工作,多半只会在酒店附近,也不会久留。”
“诶?为什么呢?”她感到不解,“难道不可以顺道游玩吗。”
“也不是。”他垂了垂眸,似是自嘲,“孤家寡人,没什么好玩的。”
要怎么告诉她呢。
因为他怕时间太短,还未等他够资格站在她面前,她就已经遇到钟情的人。他怕她的家族觉得他无名无姓,配不起这样的金枝玉叶。他也怕自己没有能力,维持不了她拥有的一切,护不了她此生无忧无虑。
唯有在最短的时限里,拼命证明自己的实力,哪里还有多余精力分给娱乐消遣。
起初梅仑先生的确是在利用他,而他何尝不是在利用梅仑。
梅仑集团想要向远东市场进军,需要他的存在,而他倘若不借助这样的平台,单靠自己白手起家,不知道要捱到哪一年。
陆司麟他早晚可以收拾,可是陈棠苑,不会等他。
*
欧洲之星于千禧年初提过一次速,从伦敦到巴黎行程缩减至2小时15分钟,甚至比那些老钱贵族们在乡村的庄园与城市的公寓间往返还要便利。
列车渡海。
欧洲大陆在洗刷不退的雾雨里,一点点显出轮廓。
出了北方车站,天色仍然未见暗意,但空气里的潮湿分子总算被甩脱在海的另一头,没有跟过来。
庄律森拦下一辆的士,向司机报上酒店地址。
想不到他会讲法语,并且讲得还不错。
两个小时的路程,就从满耳抑扬顿挫的英文过渡到法语环境中,身边还陪着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不是不恍惚的。
熟悉的城景被渲染出异调,好像随时准备着发生点什么。
汽车转过街角,车窗外隐隐约约飘来风琴声,是街头艺人奏起爱尔兰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古老的调子拉得悠长。
每逢夏天,伦敦天气最晴好的时节,但凡有点爵位的贵族们都爱在自家庄园里举办各式野餐集会,绅士小姐们齐聚一堂,斯斯文文地享受难得的一季日光。
港城上流社会过去处处热衷模仿英国习惯,以彰显自己的显赫风雅,于是把这一套草坪园会也复制过来。在自家后院架起乐器,摆上鸡尾酒与冷餐,又照着各家传统添上各种中式礼节,邀请四方宾客前来,成为某种中西合璧的另类社交活动,十分风靡。
依稀想起小时候,陈家也不可免俗地办过类似的园会。女士们戴着宽檐的编制草帽,身穿色彩鲜艳的缎面鸡尾酒礼服,打着镶蕾丝边的阳伞,男士们头顶高礼帽,夹着雪茄坐在帆布折叠椅上谈笑。
而她头戴希腊桂冠,被按坐在半人高的手工竖琴前伴奏助兴,另一头是弹钢琴的陈玮芝。
其余六个表兄弟一水的白衬衣黑背带,高高矮矮地背手而站,充当男童唱诗班,没有声部地乱唱一气,同新春佳节时向长辈来客表演背唐诗也没什么区别。
保留节目,也是这首《夏日最后的玫瑰》,好像唱完这一曲,夏天就能充满仪式感地度过去。
一转眼,逝者如斯奔奔流流。依誮
旧时代的潮流早已蒙尘,许多人面亦不知何处去,只有这首古老的调子还在被无休止地传诵,好像走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听到。
旋律一响就唤醒回忆。
而长大成人却不是一件美妙的事,童年的烦恼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
梅仑在巴黎的酒店是由一栋十九世纪的后豪斯曼建筑改造而成,室内装潢是华丽的Art Deco风,陈列繁复却不庞杂,像菲茨杰拉德笔下某个奢靡的场景。
庄律森引着她走向电梯厅。
电梯同样被刻意还原成百年前的老派金属栅栏式样,复古的推门轿厢缓缓开启,从电梯里走出两位时髦的年轻男女,似乎正准备出门开启今晚的夜生活。
男子伸出一只手挡在电梯门前,绅士地容女伴先行走出去。
女子是典型的法国女人,两颊细碎的雀斑,身材瘦高纤细,标志性的棕色卷发凌乱随性。
她慵懒地把腿迈出来,目光随意地向外扫了一眼,随后定住。
“Layson?”
庄律森也在同一时刻认出对方,客气地颔了颔首:“晚上好。”
里奥后脚跟出来,眼见庄律森再次出现在这里,不免吃惊道:“你怎么又……”
庄律森朝他悄声摇头,示意他不要揭穿。
里奥又注意到站在庄律森身后的陈棠苑。多年的默契令他及时收住问话的后半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虽然照片里那张一晃而过的脸早已忘了,但不是她还能是谁。
能够让庄律森一反常态地抛下手头一切,回伦敦去见的人,想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缪斯女神。
特殊性不言而喻。
庄律森却并不打算为他介绍,只顾朝陈棠苑解释:“集团的同事。”
陈棠苑点点头,先前听到里奥开口讲的是英文,便也用英文打了个招呼。
里奥遭到冷落,立刻凭借丰富的情感经验推论出这两人的关系还处在无法点破的阶段。
他浮起一丝暧昧的笑,对他举步维艰的进展表示同情,随后颔首告辞:“回见。”
法国女人却看不出两人间心照不宣维持的秘密,疑惑地追问了一句:“Layson,我听里奥说你下午就回了伦敦,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圆厅里静了静。
里奥心中发出一声“哦嚯”,却发现陈棠苑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里奥料想她未必听得懂法语,于是揽上女人的腰,临走前用法语揶揄道:“大概是回去换了身衣服。”
庄律森这下彻底被暴露,也不敢去看身后人的反应,认命地轻舒一口气。
他侧身容她先进电梯,低头对着感应器扫上房卡。
电梯里没有镜子,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指示灯亮起,在缓缓跳升的数字中,狭窄的空间里一片幽沉的寂。
陈棠苑方才不是没有反应,只是接连的乘车辗转过于消耗体力,思维也跟着迟钝了片刻。
她又去看他身上经典剪裁的枫糖色风衣,规整硬挺的帆布面料,修饰得身形利落挺拔。
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仅是接到她的电话才回的伦敦,还特意换过一身衣服才过来见她。大概先前又是西装革履的商务装扮,担心又被她吐槽。
她纠结地想,他应该不知道她父亲是法国人吧?应该不知道她也会讲法语吧?
电梯叮地展开大门,过道里铺着柔软的长绒地毯,走起路来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领着她走到套房门前时,才轻声询问了一句:“我想陈小姐,应该听得懂法语吧?”
陈棠苑“啊?”了一声。
她本打算装傻到底,当作毫不知情,但他开诚布公地问了,她也只能无声地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庄先生不在伦敦……是不是扰乱你的行程了。”
“绝对没有。”他生怕她这样想,立刻否认道,“本来也计划要回去了的。”
顿了顿,又真诚道:“不需要道歉,可以见到陈小姐,我很开心。”
陈棠苑低垂着眼,迟迟没有接话。
意识到他似乎把她随口的每句话都郑重记在心上,她却觉得千般沉重,好像受不起他这样的好。
因为,她注定要成为一个负心人。
见她不答,他替她打开房门,把套房外厅的灯亮起。
“累了吧?早点休息。”他重新出到过道,朝门里的她露出体贴的笑意,“明日睡醒了随时打给我。”
洗过澡又恢复一丝清醒。
小型豪华套房布置得高雅温馨,从黑白地砖到天花板的石膏线都遵循黄金分割。外厅里摆着质感一流的亚洲漆器、造型不一的黄铜镜子,描金窄口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粉玫瑰。
推开木质百叶窗,晚风卷过来,掀起叠在两侧的纱帘。
天已经完全暗去,巴黎特有的昏黄街灯回环曲折,将对楼墙沿处的石膏雕塑映得油画般忧郁。
有人在外面敲门。
陈棠苑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身上披着棉质浴袍,已经没有其他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只能拉开一条细缝探头出去。
然而不过是百货商店的店员为她送衣服过来。
她暗骂自己神经质,把手提袋接下,随手扔在墙边,然后爬上床,把脸闷在柔润的丝绒枕里。
好在跨时差飞行的疲倦没有给她太多机会继续思考,身体一沾上舒适的床品,下一秒便坠入沉睡。
作者有话说:
别管苑苑如何渣女思想,要相信小庄可以锁死……
PS:欧洲之星最后一班好像是19:00,文中有推迟就当剧情需要了。
◎最新评论:
【庄先生太含蓄了呜呜呜呜呜呜你上啊!!】
【在一起!!!!!!】
【两个人心照不宣,什么时候捅破窗户纸!】
【撒花】
【
【就是要点破!!!啊啊啊啊啊啊我好爱这种情节kkk不喜欢那种默默付出2333付出了不知道有什么用鸭!!!(超大声】
【感情线搞快一点啊呜】
【哈哈哈哈哪有这么可爱的“渣女”呀】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冲呀小庄!!!】-
完-
◇ 57、玫瑰人生
◎谁能代替你地位。◎
白昼的敞色透过漆成墨绿色的木质百叶窗漏进来, 明明暗暗地落在矮茶几上。庄律森坐在窗下,拿着钢笔的右手撑住额角,正开着视频听林泽汇报港城的工作。
里奥端着一小份Espresso神清气爽地从门外走进套房, 眼见庄律森独自坐着, 踱过来探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大惊失色地问:“你是什么机器……一大早又在做这些?”
他将喝完的咖啡杯压在手边的报表上,又扭头去瞟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庄律森知道他想问什么, 把电脑屏幕盖起来, 冷淡地回道:“不在。”
“亏我昨晚体贴地将整间套房留给你。”里奥啧了一声, 在沙发上坐下, 恢复音量道, “大失所望。”
庄律森没有理会他,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里奥不肯死心,继续关切询问:“昨晚情况如何?”
庄律森斜睨他一眼:“托你的福,不太好。”
“Come on!那位迷人的小姐跟着你来到巴黎,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何说得过去?”
桌上的手机安静了整个早上, 迟迟等不来陈棠苑的动静。
庄律森捏捏眉骨, 缓了缓神, 重新专注于工作。
但没翻几页方案又停下来频频看表的动作还是显示出他此刻的焦躁。
“你有哪方面的苦恼, 可以不必顾虑地咨询我。”里奥弯起手指敲敲桌面的传真, “这些,我远不及你, 但是追女孩,你不行。”
庄律森被他炫耀的语气惹得愈发烦乱, 放下手里的资料, 不耐烦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里奥双手枕在脑后, 看热闹不嫌事大:“We'll see.”
一直到太阳从东方移向中天,桌上的纸页被晒出炙烫的温度。
里奥坐得不耐烦,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准备将休憩的地点转移到左岸的咖啡馆。
临走前又忍不住朝窗边的人影喊道:“你真的准备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庄律森已经没有在继续工作,低头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里的资讯。最近通话界面第一条仍是陈棠苑的名字,时间是昨日下午十四点。
“里奥。”庄律森终于开口理会他,“你来拨一下我的私人号码。”
手机铃声很快响起来,下一秒便被庄律森按掉。
看来并不是信号问题。
他将里奥的未接来电删去,让陈棠苑的名字继续保持在首位,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在与她有关的事件上,除了等,他似乎什么办法都没有。
过去他认为自己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可一旦接收过她的回应,他却不可控地变得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急躁。
*
陈棠苑过去也动不动就跨国飞行,即使回到港城,为了捕捉设计灵感,生物钟也常常颠倒黑白,时差对她的影响不算很大,但这一觉仍是睡到日上三竿。
她睁开眼,继续躺在床上神游天外。
她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可恶,别人愈是体贴周到,她却愈是苦恼困扰。
又或者,因为对感情这方面没有经验,她太容易被旁人的言论所影响。
起初最想拥有父母那样纯粹的爱情,后来发现盼不到,盼到了也留不住,于是又决定抓住当下的快乐,想要在步入不可反抗的联姻坟墓前,与心动之人肆意纵情。
但表嫂离开港城前那番失意的感叹,又像投入心湖的一颗巨石,砸出跌荡的水花,震得她心生胆怯,害怕一着不慎,陷入无法控制的境地。
曾经她有多期待与他开始,此刻就有多害怕他真的讲出那些话。
因为这个人待她太好,好到令她有罪恶感,不知道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贸然开启,日后要如何收场。
她又想,如果可以继续不清不楚地相处下去,开放式地约会兼暧昧,不挑明,也不承诺,双方随时有权抽离,她的心理负担是不是可以更轻一点。
游戏人生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以他的聪敏程度,大概也可以理解吧?
陈棠苑翻身拿起手机,电话却迟迟拨不出去,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改为发短信,只写了简短的一个“早”字。
发送成功后头脑放空地爬起来洗漱,日光隔着纱帘洒在奶油色浴缸里,晃荡出明暗交错的纹理。
敲门声响起来,陈棠苑正侧着脸对住镜子挂上珍珠耳环,直到装扮完毕,才慢腾腾地走去开门。
他站在光线不甚明朗的过道里,像不落凡尘。穿一件没有领子的亚麻休闲衬衫,袖子折起一圈,手腕上仅有的装饰仍是那只玫瑰金纵横四海。
“早。”
他朝她展露微笑,眉目一如既往的耐看顺眼,即使她姗姗来迟,也没有透出半点不耐。
她的不安也在他的温文有礼中有了一丝消弭,弯起嘴角笑笑,告诉自己没必要去胡思乱想。
在电梯口又碰见昨晚那个集团同事。
这次他一个人,套着一件清爽的海魂衫,卡其色休闲裤,戴一顶渔夫帽,从头到脚齐整的法国文艺青年夏日限定。
尽管装扮刻意融入当地,一开口仍是英伦的腔调。英国许多上层阶级人士说话时会保持下巴不动,以显示自己的涵养,加上那口比RP口音还要优越一万倍的伊顿腔,根本无需对方自报家门,她也能猜出他身份,多半是姓梅仑。
里奥早早守在电梯前等着看热闹,此时与庄律森随意闲谈了几句,话题终于转到陈棠苑身上。
“Layson,你真的不打算为我介绍你身边这位迷人的小姐?”
有了第三人在场,气氛没有她想象中尴尬,陈棠苑笑了一下,主动自我介绍道:“Rosine,Rosine Chan.”
“Rosine,真是个美妙的名字。”里奥用一种舞台剧的夸张腔调重复着她的名字,“欧洲也有很多女人叫作玫瑰,但即使不叫这个名字,她们也依旧芬芳。”
陈棠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是改编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
“是的,玫瑰小姐,你很懂我。”里奥湛蓝深邃的眼眸迸出光线,又绅士地伸出手来,“里奥,里奥·梅仑。”
果然是姓梅仑。陈棠苑笑意盈盈地回握,对她正确的猜想感到愉悦。
里奥朝庄律森递过得意的眼神,好像在说“这才是追女孩子的正确方式”。
庄律森不屑一顾地转开目光。
“Layson,既然到了巴黎,你应该带Rosine去看一看16区那家经典的咖啡馆。”
巴黎充满历史沉淀的咖啡馆不胜枚举,陈棠苑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对不上号,好奇问:“16区有哪一家?”
“四年前我们从剑桥毕业,在毕业舞会上彻夜狂欢,最后所有坚持到次日凌晨六点的人直接坐火车去到伦敦,再从伦敦坐欧洲之星来到巴黎,在16区的咖啡馆吃完一顿醒酒的早餐,又坐火车回去。”
陈棠苑新奇道:“这么能喝。”
“其实我不太能喝。”庄律森却否认道,“只是留下来看住他。”
里奥对他突然抬杠的行为感到不可理喻,顿了一下,继续好心助攻:“其实我与Layson从伊顿到三一,都是同学,这个家伙的成绩简直好到不是人,还是说你们中国人对数学就是有种族天分?”
陈棠苑耸肩:“反正我没有。”
“剑桥每年的考试成绩发放会贴在评议堂的公告栏上,只有我们数学系的成绩单是从二楼扔下来的,有一回我喝得太醉,接下成绩单只注意到名字开头的‘L’,又看了一眼评定等级,欣喜若狂,后来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是他的。”
“哇,那真的好厉害。”陈棠苑十分配合地点头夸赞。
庄律森在她崇拜的语气里缓下神情,决定不去计较里奥昨晚的多嘴。
电梯降至一楼,陈棠苑率先走出去,又扭头问道:“不过,你们的成绩单为何要从二楼扔下来?”
庄律森走到她身边,与她并着肩,然后才答:“因为我们有牛顿。”
“哈哈哈,对啊,差点不记得牛顿也是从三一毕业的。”
“嗯,三一门前那棵苹果树就是从牛顿的家乡林肯郡移植过来的,是掉下苹果砸到他那一棵的后代。”庄律森又道,“但是几乎没有结过果。”
陈棠苑再次笑出来:“怎么这么惨。”
“剑桥我在伦敦读书的时候也去过好几次。”陈棠苑也回忆道,“不过我去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毕业了。”
庄律森安静了一会,应道:“嗯。”
里奥却来了兴致,追问道:“玫瑰小姐在伦敦上学?”
“西敏公学,中央圣马丁。”陈棠苑在英国呆久了,已经习惯那里的人热衷用口音与就读学校来切割社会阶层,于是主动自报家门,“不过已经毕业。”
“原来是设计师。”里奥竖了个拇指,又道,“安娜·梅仑,我最小的妹妹读的也是西敏。”
陈棠苑摇头:“不认识。”
庄律森插话道:“安娜年纪应该要大一些。”
“大概是这样。”
陈棠苑却在想,他似乎与梅仑家族的成员都很熟稔,好像已经超出常规的相处范围。
过去她只是在搜索他的名字时,无意中得知他是从剑桥毕业,却没想到他连中学读的都是伊顿。从他讲英文的口音里完全听不出来,没有那种有意或无意的傲慢转音。
既然能在英国读公学,那他的原生家庭条件应该也很不一般。她突然觉得他十分神秘,从他的身份到他这个人本身。
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那他了解她吗?大概也不。
毕竟,重要吗?
或许正因不了解,才有某种致命的吸引。
三人一起出到酒店大堂,昨夜那名法国女人走过来,首先抱住里奥的肩膀,将脸伸过去,热情地行吻面礼,随后挽住里奥的手臂朝庄律森点头致意。
法国女人又凝住陈棠苑观察了一阵,朝庄律森道:“恕我冒昧,昨晚一见到你的女伴就觉得十分眼熟,很像我一个朋友,今日又见,实在忍不住问一句。”
“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法语,假如听不懂,你替我翻译一下,请问她认不认得Amber Chan?”
听到这个名字,陈棠苑觉得世界实在太小,径自接话道:“Amber Chan是我的母亲。”
“噢,我说呢!你是Rosine?”法国女人惊呼道,“我从前在你母亲的画廊里工作,还见过你几次。”
陈棠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没有关系。”她松开里奥的胳膊,“Amber女士回法国了?”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我一定要把你带去给Madeline见一见,你们不赶时间吧?”法国女人兴奋道,“很近,她就在二楼的冥想室。”
陈棠苑又去看庄律森。
庄律森朝她点头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
里奥目送两人走远,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晃了晃:“出去抽一根?”
庄律森拒绝道:“不去。”他不想身上沾有烟味。
里奥只能留在原地:“原来玫瑰小姐会讲法语。”
“中法混血。”
“哦?那你昨晚……”里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晚还是暴露,“她知道了?”
“嗯。”
“Oh!不好意思。”里奥飞速道歉,尽管他心里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其实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正常来说,女孩子知道你对她如此上心,只会觉得感动。”
庄律森却不敢乐观:“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虽然他也并不确定。
但他为她做什么,完全出于内心想要这样做,并不在意她是否知情,更不希望给她带去任何负担。
里奥却不可思议地啧了一声:“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够了解一位女士?”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倒计时了 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20瓶;眠眠奈 16瓶;造化钟神秀的秀 12瓶;moxiran 10瓶;懒鱼聪黍 1瓶;
◎最新评论:
【啧啧啧庄先生真的太好了】
【撒花】
【告白来了吗?】
【撒花花】
【La vie en rose 大大写得真好!16区是富人区,细节到位】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快】
【来了 thanks thanks thank Monica】
【来了!!!】-
完-
◇ 58、梦境成真
◎情人游天地,日月换行李。◎
陈棠苑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他完全可以停在原地等她, 但他仍然主动朝她迎过去。法国女人看着庄律森的靠近,了然地笑笑,松开陈棠苑的手臂, 把她还给他。
他带着她走出酒店:“肚子饿了吗?”
“有一点。”
代客泊车的门童将一架银色Jaguar XJL开过来, 庄律森收下钥匙,拉开副驾车门让她坐进去。
陈棠苑惊奇地问:“你的车?”
这略显骚气的银色车漆似乎一点都不符合他素日风格。
他“嗯”了一声,等她坐好, 绕到另一头也坐进来。
他打灯, 把方向盘转出去, 又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就去你们那间经典的16区咖啡馆?”
他笑了笑, 提前预告:“不是很好吃, 可能你要失望。”
从外观上看, 这是一台颇有年头的老车,坐进来才发现车里的内饰全部改过了,连座椅和软饰都是手缝的Connolly牛皮,环绕着高级皮革特有的香气。
“我记得何先生过去也有一架差不多的Jaguar。”
陈棠苑降下车窗, 手臂叠在窗檐上, 把头枕上去, 夏日干燥舒爽的微风撩起长发。
“小时候我还常常要他载我出去游车河, 从深水湾一直开到九龙, 然后到尖沙咀的冰室吃红豆冰沙。”她陷入童年的回忆里:“总之就是要逃避弹琴练舞啦。”
庄律森按下按钮, 调整车内的循环风,随后应道:“其实这架车也是他的。”
“真的?不会吧!”
陈棠苑摸着扶手边油光亮顺的桃木, 瞬间生出一种奇异的怀念之情。
“真的。是他有一次输掉牌局,没有办法, 只能把车子卖给我。”
陈棠苑:“……”
“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陈棠苑捂着额头, 伤脑筋道, “他以前就特别爱讲他刚从剑桥毕业的时候,阿爷给他10万镑在英国买房,结果全被他拿去打牌输光,讲起来还特别得意。”
当时年轻的何先生输光了买房子的钱,但爷爷的律师第二日就要来看房,他便想办法借来朋友的公寓糊弄过去,待律师一走,他又向朋友借来1万镑,再下赌场。
几天后,他一举赢下12万,最后反将朋友那套公寓买下。
朋友们都认为他经此一回,多半应该及时收敛赌性,谁料几十年后,他又一次将自己玩到破产。
庄律森同样在这一刻回忆起自己认识何先生的因由。
那时何先生刚与第一任太太离婚,将英国的房产留给妻儿,自己在陆家那间酒店的顶层包下一间长期套房,没事便要到贵宾包厢赌两圈,赢了还会大方请整层楼的工作人员喝酒。
想起何先生向他吹嘘自己赌技精湛时的样子,庄律森也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些事在他眼里胜过所有荣誉。”
车子开到主街,不巧遇上公共交通罢工,隔得远远的就能看到前方的人流缓缓朝这边移动,似乎连地铁站的铁闸门也拉上去落了锁。
庄律森及时把车刹住,转了个方向调回头:“前面好像在闹罢工,看样子没办法再开过去。”
陈棠苑也看到前方浩浩荡荡的形势,点头道:“停车随便吃一点就好了。”
巴黎的路边泊车位对加长版的三厢车极度不友好,除了职业司机,陈棠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够一次将车子精准倒入狭窄的区域内。
车子堪堪擦着前车停稳,一厘多余的间隙都不剩,她由衷赞道:“车技不错。”
“谢谢。”
他松开安全带,又道:“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副驾的车门被打开。
庄律森手里捧着一个酒红色方形盒子,弯腰将一双裸粉色蕾丝平底鞋放在地上,目光与她平视着说道:“不知道码数合不合适,试试看?”
“啊?”陈棠苑愣住,“给我穿的?”
“嗯。”他解释道,“只是觉得你现在这双鞋走路或许会不方便,所以……”他说了一半又停住。
陈棠苑转头去看自己脚上的象牙色高跟鞋。
昨日出门时并未料到会临时临急地来巴黎,便贪靓穿了一双细高跟,巴黎凹凸不平的石砖路对高跟鞋一点也不友好,走起路来的确要命。
她的心再次坠入不可名状的思绪里。
他真就如此体贴心细,能够为她考虑到这个地步?还是他过去对其他人,亦是如此?
“我没有别的意思。”迟迟等不到她的反应,他同样紧张,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陈小姐介意,可以直说。”
陈棠苑垂下眼,Rene Caovilla的平底鞋镶着海蓝宝石与白钻,在阳光下闪出细碎的浅光。
“我没有介意。”她轻声应道,“只是有些奇怪,庄先生怎么会知道我钟意这个牌子?”
“其实我对这些也不太了解,昨晚临时向Coline请教了一下。”
Coline是他们在酒店里见过的那位法国女人。
陈棠苑抿抿下唇:“好吧。”
他直起身,向后退开一步,将鞋盒放在车顶上。
陈棠苑双手撑住座椅两侧,把脚伸出去。娇贵的小羊皮柔软地裹住双脚,鞋子尺码刚好,后跟处甚至贴心地贴上了防磨的软垫。
“可以穿吗?”他问。
她扶着车门站起来,浅浅地“嗯”了一声。
顿了顿,又道:“想起我曾经有过一双差不多的款式,不过是高跟鞋。”
他当然知道她讲的是哪一双,但只是不带太多感情地笑笑:“合适就好,看来我要多谢Coline的品位。”
*
在街角随意挑了一家露天茶座坐下。
摇晃的树影透过遮阳蓬浮动在圆桌与藤椅上,这个季节,繁花已经开到尾声,每一簇都在尽力抓住最后招摇的花期,连香气都变得喷薄浓烈,与面包烘焙的小麦香混在一起,好似某种古老的契约。
他还要开车,没法碰酒,她却很想喝一点,自己要了一杯冰镇白葡萄酒佐着鸭胸肉慢慢吃。
邻座对坐着一对年轻的背包客,塞得满满当当的防水背囊扔在脚边,女游客摊开一本旅行笔记,埋头用彩色铅笔在纸页上涂抹出简画,一边向身边同伴询问:“昨天下午我们去了什么地方?”
“蒙马特。”
“蒙马特用法文要怎样拼?”她拿出手机查阅,画了一半又问,“前天下午我们看过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什么电影?”
“还会有什么电影,在新桥附近那间独立影院看过的那部。”
“不记得。”
“那就晚些再回影院确认一遍好了。”女游客在行程表上圈出一方空白区域,留给她执着的名字。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男人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外文,耐心不过几秒,最后还是直白道:“谁会在意?没有人去那种地方是为了看电影。”
他揽住女伴的腰,把头凑过去一下下啄着她的脸颊,呼吸喷薄在她颈部,暧昧幽幽地问:“你来巴黎也不会是为了电影,对吧?”
女伴却瞬间变了脸,抬手挥开他的靠近,快速合上笔记本,捡起地上的背包甩在身上:“总之不会是为了遇到你这种无趣的男人。”
她把两张钞票拍在桌上,掷地有声地通知道:“散伙。”
“嘿!”被留在原地的男人无辜地摊了摊手,捡起钞票揉成一团又松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女人?”
陈棠苑无意探究他人的艳遇翻车事件,只是在听到“新桥”这个地名时恍然地冒出一句:“原来是《新桥恋人》。”
庄律森停了刀叉,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句台词。”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
她因为这句台词而来,原来是《新桥恋人》里的桥段,原来也是个发生在巴黎的故事。
等待片刻,她却没有要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他又主动问:“是什么台词?可以跟我分享吗。”
“不可以。”她狡黠地歪着头,“这是秘密。”
他们刻意避开人群,在塞纳河附近的小巷间穿梭闲逛。
去到某个不知名的小广场,彩色的鹅卵石路环出一圈低矮的喷水池,香根鸢尾丛丛密密地开满花坛。
有人独自站在梧桐树下拉琴,大概是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G弦上的咏叹调》第一个长尾的音色圆润地拉出来,连流淌的光阴都在一瞬间变得舒缓,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去。
伴着诗意的曲声,身边人向前迈出一步,转过身来面对她,衣角被风微微吹开,翻飞出流动的弧线。
他朝她伸出手邀请道:“May I?”
日光没有遮掩地坠落下来,在他染着浓墨的眸子里折射出绵绵柔情,她在半醒半醉间把手交出去,被他牵引着朝他怀里靠近,另一只手落在她腰际,不带半点力度,只是绅士地虚拢着。
小提琴的弦音还在回荡,一如梦境里旖旎的画面,在日光下真实地上演。
起初她还能分心去判辨,迷迷蒙蒙地下着结论,好像真人比梦里还要好看一点。
到最后已经完全沉溺下去,任由他把控住节奏,呼吸错落紊乱地混在他领口洁净的雪松香气里,像一剂药被刺入静脉,在血液里荡起潮汐。
塞纳河穿城而过,这座城市的风花雪月刻在河流尽头。
他们像在无人之境里共舞。
做世上无名无姓的两个人,独享这天地。
他目光灼灼地凝住她,唇的温度也是热情又炙烈,轻轻一碰就在她额间燎原地铺开。
她仰起脸,那个吻便不带迟疑地游移下来,准确地贴着她的唇落下。
他的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近,眉眼垂顺着,辗转的触感强烈又震荡,粹着白葡萄酒绵绵的甜香。
陈棠苑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在近距离交错的呼吸里慌乱退开,他轻抚她发端的手却扣住她的后颈,不让她有一秒躲避的机会。
只容她偏过头深吸一口气,又收着手心里的力道再度吻上。
作者有话说:
补上舞会时错过的那支舞~
小庄表示在法国,吻也必须是法式的。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上来就玩儿这么大的嘛?】
【啊!!】
【啊啊啊啊啊亲啦亲啦
罢工真的很真实了哈哈哈】
【淦!好妙啊】
【好看!】
【呜呜呜呜呜亲了亲了】
【撒花花!!】
【啊啊啊亲了亲了!这个进展我喜欢!!】
【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了来了哈哈哈】
【不错的法式吻】
【小庄快乐了!!!呜呜呜甜白就是最吊的!可惜男朋友不喝酒 气死我了】
【啊啊啊亲了亲了亲了!】-
完-
◇ 59、无人之境
◎一吻便倾倒众生,一吻便救一个人。◎
唇齿相碰的一刻, 他尝试着加深了这个吻。
柔软的触觉像清晨沾着露水的玫瑰花瓣,在交缠中沁出甘甜的芳泽。
她今天穿着慵懒的落肩小黑裙,露出锁骨与肩胛处一片近乎透明的白, 纯真又圣洁, 已经不再是凡尘的笔墨能调出的颜色。
他虔诚地放低一颗心,却不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展示给她看。
就像王尔德童话里的夜莺,刺破自己心口最纯净的一抹血, 化作白玫瑰的染剂。
只因它爱的人想要一朵绝无仅有的红玫瑰, 它甘愿为此奉献生命。
提琴拉完最后一个音符。
短暂的静谧间隔里, 陈棠苑重新睁开眼。
他精致深邃的面部轮廓近在咫尺, 在融融的暖阳下勾描出一圈烫金色, 鼻梁润挺, 神情专注。
她穿着平底鞋,他比她高出许多,被他收在怀里拥吻了片刻,便无意识地踮起脚, 原本老实搭在肩膀的手也不知何时变作环在他颈后, 费力地攀住。
过电般的酥意早已顺着血液奔涌向全身。
陈棠苑放下踮起的后跟, 慌乱地把手缩回来, 规规矩矩地贴在他前襟处, 不敢再多看一眼。
但她仍能感受到他紧追的目光, 带着一声浅荡的叹息,喊了她的名字。
“苑苑。”
嗓音染着颤哑, 在她狂跳不止的心脏上磨砺出一道钝钝的痕。
不再是陈小姐,昭示出他想要与她有更亲密的进展。
熟悉的两个音节。
她所有熟稔的、不太熟稔的朋友都会这样叫她, 他当然也可以这样称呼她。但这两个简单的叠字从他嘴里说出来, 她却觉得格外好听。
就像每个歌手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代表作, 而他的代表作居然是她的名字。
陈棠苑鼻子一酸,竭力恢复冷静。告诉自己,就当是场梦而已,再真实也是虚影。
梦里梦外都一样,他们去不到终站的。
她不要听他讲出任何煽情的句子,继续保持不清不楚的关系就很好。
陈棠苑躲闪着眼退开一步,抬手碰了碰热意灼灼的脸颊,刻意打断这个柔情百转的气氛。
他放在她腰际的手随着她的躲避松开。
他深切地感受出这一刻她比他清醒。
尽管脸颊与耳垂还显著地透着未散去的樱粉,眉梢眼角残余的风情依旧诱人,但脸上的神色早已恢复平静与若无其事。
他登时有些懊恼前一刻的冲动,以为是自己错判了她的忘情投入,张口想要道歉。
陈棠苑却已经转了身,走到梧桐树下,左手手臂折在背部,从身后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默默欣赏小提琴师的演奏。
他跟过去,带着犹疑站在她身后,她却转过头来,轻松地笑着:“好多年没碰小提琴,现在喜欢巴赫多了。”
她攥了攥材质柔顺的绸缎裙摆,又问:“你有零钱吗?”
他将钱包里零散的钞票与硬币全都取出来放在手里,朝她伸过去。她随意挑了两张小面额的纸币,放进琴师面前的皮革琴盒里。
“走啦。”她招呼他,语气与过去并无不同。
庄律森把留在手里的零钱全部放入琴盒,随后跟上去,一边严肃地思索着,也许她是在害羞,也许是还未准备好,但应该不是讨厌他。
*
伦敦早已不新奇,巴黎同样不新奇。
只不过换了个游伴,却又完全不同。
鸽子也不再是平庸的灰鸽子,蹲在矮屋檐上的黑猫,绿松石的眼珠幽幽望过来,过去觉得可怖,此刻也觉得是可爱的。
陈棠苑突然理解了父母为何如此热衷与同一个人逛同一片景,一点都不嫌腻。
广场附近的长椅上也有一对沉湎爱河的恋人正在忘情地接吻,吻着吻着一方便爬到另一方腿上,身影交缠在一起,变成激烈的啃噬。
换作往日,陈棠苑只会目不斜视地掠过去,很懂得非礼勿视。
但如今再瞥见,脑子里便要不受控制地弹出一幅换了主角的画面,被吻过的唇畔好像还留着余温与气息,不激烈但照样缠绵。
她心虚地错开眼,目光却无处安放。
因为这样纵情的拥吻在巴黎太常见,已经融为街头场景的一部分,河岸或桥上,甚至拥挤的地铁车厢与人潮穿梭的大街中央,随处可见旁若无人的激情。
就连婉约派的亚洲女性到了这里,都要受了影响,放言“要在巴黎街头吻够一百个男人”。
她于是寻到理由解释自己的纵情。
接吻于法国人而言就如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她身上好歹也流淌着1/2的法国血统,这对她来讲不算什么。
想必对他而言,更不算什么。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样想通后便轻松起来,反正迟早要与某个没有感情的人步入联姻的坟墓,她没必要把这些东西继续为谁珍藏。
闲逛了一圈,又绕回泊车位附近。
罢工的大队伍已经走过这条街,维持秩序的警察悠闲地坐在车里看报纸,零零星星有几群落单的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就像电影散场后的戏院,若不是肩上扛着标语,与路人也没有不同。
他们逆着人流向上走,不时有行人横冲直撞地挤过来,陈棠苑下意识地与他靠近了些,避免被人冲散。
她挨过来贴住他的手臂,路人见她退出空隙,继续得寸进尺地扩大范围,他的手于是伸过来,拢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躯揽到胸前护住。
他的肢体动作太顺势,又或者更亲昵的事都做过了,她居然觉得这样很自然。
没有挣脱,甚至把后脑枕在他肩上,自觉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里好多人,我们回车里坐吧?”
她的长发蹭着他的衣料,仰头说话时唇瓣几乎擦着他的下颚扫过去,若不是低头应承时,她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与他相贴,他几乎要以为她正在娴熟地撩拨他。
难道巴黎还可以对她有不寻常的加成,骨血里的法式细胞一旦踏上这片土地就自动激活。
没有过往经验可供判断,只能暂时保持观察。
“陈小姐想回去了吗?”
他又重新称呼她陈小姐,但尽管已经走到车门边,收在她上臂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也没有,就是有点累了,想坐着休息一下。”
“那就找一间咖啡馆?”
“不用,就坐在车里吧。”陈棠苑自己拉开车门,“你的车里有歌可以听吗?”
“有。”他伸手搭在车框顶上,等她弯腰坐进去,“也是何先生留下来的,看你钟不钟意。”
何先生曾经吐槽Jaguar的驾驶感平实无趣,不符合他风驰电掣充满推背感的人生,但车上装载的Meridian音响却异常出色,所以过去才专挑这台车来载她,她专注吹风,他专注听歌。
“啊,张德兰,小时候一听这种小调就会睡着,现在居然也开始觉得好听。”
陈棠苑翻着一张张唱片,果然大多是充满年代感的宝丽金,间或夹杂几张英伦摇滚和乡村民谣。
她又翻到一张Billie Holiday版本的《As time goes by》:“这首歌的原唱应该是Bertie Higgins?”
他摇头:“我不是很清楚。”
“就是《北非谍影》的主题曲。”她科普道,又问,“我还没有去过摩洛哥,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她的问题他一个答不上:“我也没有去过。”
“咦?我还以为庄先生会对非洲很了解。”
“对南部比较了解,北非很少去。”他回道,“但如果陈小姐想去,现在也可以去。”
他的语气在封闭的车厢里更加宠溺温柔,她却听得有点酸涩。
她问:“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终于有一个问题可以答,肯定道:“想去哪里都可以。”
四海,五洋,八荒,九天。
但她似乎不太满意,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勉强地笑了笑:“嗯。”
他的挫败感前所未有的强烈,继续试探着说道:“从这里去非洲也并不远。”
“不是不想去,只是在港城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之后可能会很忙。”
她像在对他说,也像在对自己说。因为要专注于事业,没有多余精力分出来拍拖,所以最好不要开始。
他再迟钝也能看出她在回避着什么,好像又变回最初那个带着防备的大小姐。
分明离开港城前,她还主动地问过他,有没有什么话要说。但他真的要说的时候,她却总在刻意破坏气氛。
他觉得自己也沦落成露天茶座上那个被撇下的男性游客。但他能够看出对方的问题,却搞不清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只能一脸无辜地发出同一声灵魂拷问。
陈棠苑继续若无其事地翻唱片。
有一张唱片的牛皮纸收纳袋已经被磨损出不整齐的毛边,连标记着名称的纸条都快要剥落,一看就常常被打开。
陈棠苑手指按着那张贴在收纳袋上的标记,上面是一个漂亮的手写铜板体单词:Desperado。
她莫名觉得这个字体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又或者英文铜板体写起来都差不多,不容易像方块字那样个人风格强烈,
她扬起牛皮袋:“你的字?”
他无声地点点头。
“很好看。”她不带情绪地说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最常听这一张?”
他再次点头:“猜对了。”
“我记得何先生也很喜欢这支乐队,04年他们最后一次重组,在港城开告别演唱会,他还专程飞回来听。”
“听完又顺道来探望我外公,那时候我是第一次见他。”
陈棠苑说着,一边取出唱片。
车里的唱机经过改装,可以无损解析黑胶唱片,漫长的前奏过完,主唱沙哑的声线淌出来,盛满风霜。
这台老车没有中控屏幕,她从副驾把头探过来,去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曲名。
“哪一首最好听?”
她又突然凑近他身边,他僵了一下,才答道:“我觉得是Desperado。”
“这首我也喜欢,可以切过去吗?”
“可以。”
她看他的手指调着按钮一首首跳下去,脑袋无意识地向后靠了靠,贴在他肩胛处。
他低垂下眉,注视着她的动作,决心再赌一次,于是右手不动声色地抽出来,再次搭上她的手臂将她稳稳按在怀里。
怀里的身躯轻颤了一下,没有抬头,但也没有弹开,只是一言不发地枕着他,乖顺得像一只被圈养的小猫。
作者有话说:
悄悄推荐一首歌:老鹰乐队的Desperado(亡命之徒)
算是小庄的个人主题曲了~
红心皇后梗也是出自这里(虽然大概没人记得了……)
*
其实两人有一位共同的人生导师:何先生。
其他角色没有原型,但何先生有一点原型。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了解一下,邓永锵爵士,香港最后的南粤少爷,人生经历非常非常cool。
其实写这个故事最初就是因为五月份的时候,无意中看了邓爵士写的一本书《Rules for Modern Life》。
——是他在《金融时报》上写过的专栏合辑,向民众科普英国上流社会的礼仪。(带着吐槽,很不正经那种)
看完突然就想写一个,类似《王牌特工》里面科林叔把一个郊区浪荡青年培养成贵族绅士那样的故事。
因为邓爵士是个嗜赌之人,曾经两次赌到破产又东山再起。过后还很不收敛地说,就算再多破产几次他都还可以卷土重来,2333超级有意思。
所以才会考虑把男主的家庭背景设置成博.彩业,这样相遇会比较合理一点。
之后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考虑男女主的经历和背景,到了五月底,突然全网都在推送澳门赌王去世的消息。
我:???这么突然的吗
又过一个月,断断续续写了点故事开头,然后某天又在微博看到“赌王神秘儿子”的爆炸热搜。
我再次:??????
但其实,这个故事,跟赌王真的没什么关系…顶多有一点点家族背景上的借鉴……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更新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30瓶;懒鱼聪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处处吻》
◎最新评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怎么这样我有丶着急】
【果然是这种恋人未达的状态最甜啊】
【冲冲冲鸭】
【撒花!!!】
【哈哈哈“渣女”行为】
【呜呜呜呜呜呜为拉锯恋爱落泪 小庄冲鸭!!!】
【追平啦!撒花花!】
【撒花撒花
苑苑啊…缩头乌龟!】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今晚会更得很晚,大家别等嗷】-
完-
◇ 60、月半夜曲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未问是劫是缘。◎
骤然陷入他臂弯间, 属于这个人的气息又一次环聚上来。
陈棠苑身形颤了颤,还不太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
可她又渴望这样的怀抱,渴望可以依赖的肩膀。
借着调整坐姿的微小动作, 她悄悄抬起眼偷看他。
人群与噪音被隔绝在窗外, 这架承载过童年回忆的老车像一樽半透明的,密封的容器,如今只盛装着他们两个人。
而他很认真地在听歌, 没有讲话, 也不再有多余动作, 右手肘撑在门框上, 支着下巴出神。
她于是宽下心来, 乖顺地倚住他, 安静地享受片刻的温情。
时光倒流至2004年秋天。
年幼的她拖着酸痛的四肢从舞蹈室回来,还未进到厅内便听到一连串急促爽朗的大笑声。
有陌生客人来访,虽然看起来约莫也有60岁的年纪,却打扮得很新潮另类, 香槟色缎面西装, 内搭一件祥云刺绣恤衫, 一头飘逸的半长发染成墨蓝色。
外公招手要她过去, 介绍道:“这是何爷爷。”
她才被芭蕾舞老师训斥她偷懒, 今日的课上加倍地练回来, 此时耷着眼,仄仄地喊道:“何爷爷。”
“啋, 哪有这么老。”对方猛地摆手,笑盈盈道, “叫Martin得啦。”
“不服老也没有用。”外公嗤笑道, “还有, 你别同她没大没小,她最会收买人心。”
何先生仍是乐呵呵道:“有人乐意被她收买,是她的本事。”
她问候完毕原本已经准备上楼,此时又停住,脆生生道:“这个观点我赞成。”
何先生招手要她走近了些,温和地问:“我听你外公讲,你在学小提琴,最钟意拉谁的曲子?”
她误会了对方的意思,只当又是要她表演才艺,撅着嘴道:sorry啊,Martin爷爷,我今日练舞已经好累,没有精力表演才艺。”
换作其他叔伯,多半是笑完便理解地容她上楼休息。
但何先生笑完,却问:“那今日换我来给你表演怎么样?”
她诧异地看向外公,外公只是摇头笑了一声,专心修剪手里的雪茄。
“你是我妈咪新请来的提琴老师?”她板着脸,抢先给新老师一个下马威,“提前告诉你,我不钟意拉琴,所以学不好,你不用花太多心机。”
何先生又一次大笑:“不钟意拉琴?那你钟意什么?”
“我钟意……”她卡壳道,“我不知道我钟意什么,但我知道我不钟意什么。”
……
光阴的列车再向前。
一转眼到16岁的耶诞假。
没有回港,留在伦敦度假期,何先生约她在餐厅见面。
大雪才停,她去得迟了些,下了车一路快步跑过来。
恰巧有人从餐厅里推门出来,看她匆匆靠近,便绅士地为她扶住门,她低声道过谢,闪身进去,一边兴奋地朝何先生招手。
“何先生!”她摘下手套与围巾扔在沙发上,又拧眉道,“你都不等我,自己就开始吃了?”
“你自己迟到的喔。”
她看侍应收走面前的一个空咖啡杯,问道:“你还约了其他人呀?”
“一个和你一样的小朋友。”何先生优雅地用方巾擦了擦嘴角,扬起下巴,“刚刚走。”
她回过头,门边早已没有人影。
她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
何先生问:“你外公的身体还不错吧?”
“挺好。”她点头道,“他在报纸上看到你,还讲你怎么定居上海之后变得这么老,连头发都白完了,我说这个叫Granny Grey,是故意染的。”
“嚯,人家都赞我是上海滩何文强,不知道几有型。”何先生得意地理理头发,“那些老人家哪里懂得欣赏。”
陈棠苑笑而不语。
“苑苑,这么久未见,大个女了哈。”何先生八卦道,“拍拖了?”
“没有啊。”
“唉呀,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大好青春不拿来拍拖究竟在想什么?”
“没有遇到钟意的咯。”
“没遇到还是挑花眼?不过你那个烫手山芋,的确是有点难办,限制太多,满足条件的太少。”
“也只有你才会讲那是烫手山芋,其他人只会觉得我是命好。”她叹了口气,“毕竟只有我有,其他人求都求不来。”
“总之给你就是你的,理其他人怎样想。”何先生道,“不过也好,留块地给你,没有机会拿去输光。”
她彻底无语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
“本来这次想介绍一个给你,我一看就觉得你们登对。”何先生伤脑筋道,“一个偏偏来迟,一个多一秒都不肯等。”
她料想对方也是不情不愿被安排的,走了最好,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那就是无缘无份,没得强求,别操心啦。”
“哎呀,我怎么没有他的照片。”何先生翻着手机,“人够灵醒,生得又靓仔……跟我年轻时差不多。”
“噗,那算了,我可能欣赏不来。”
“真是好孩子来的……就是有点可惜,未必过得到你们家那一关。”
何先生不理会她笑得头都要掉,继续道:“不过其实也不要紧,只要你看得上,我都可以去帮你跟家里讲。”
“嗯。”她还是在笑,不以为意道,“再说吧。”
何先生并未死心,与她商量道:“那就等我下次再来英国,或者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留给你?就当多交个朋友,相互关照嘛,如果你将来要申请剑桥,也可以请教他。”
“我又不想读剑桥,我要去圣马丁啊,有没有读圣马丁的可以介绍?”
“圣马丁……人家都不一定钟意女仔,好啦,那我再帮你关注啦。”
……
陈棠苑回过神,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眼前这个人与何先生提过的,会不会就是同一个?
这样想着,她扬起头去描摹他的眉眼五官,尝试着拼凑那些零碎的信息。
感受到她不安分的挪蹭,他的视线低下来凝住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窥探出对他的态度。
她迎上他的目光,喃喃地问:“你到底是谁呢?”
你读的是伊顿,与梅仑家族的成员称兄道弟,何先生对你称赞有加。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他大概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样问,静默了很久,最后垂下手替她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挽到耳后。
尽管他的神情依旧温柔,但声音清淡又平静。
“一个亡命之徒罢了,陈小姐不必费心。”
她知道他是在刻意回避,大概他们还没有上升到可以开诚布公的阶段。
况且,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
她换了轻松些的语气,假装不满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这很不公平。”
他的手仍落在她发端,已经可以判断出她并不排斥他的亲近,低声回道:“不是不想讲,是不敢讲。”
他的语气同样带着一点戏谑的口吻,她只当他也是在开玩笑,撅起嘴道:“有什么不敢讲,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讲,否则我也可以自己调查……唔?”
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已经将她吻住,变作世界上最激进的赌徒,不断推出手里的筹码。
只因品尝过最甜美的滋味,除非底牌散尽,没有收手的可能。
陈棠苑睁大眼,下意识扯住他的手臂一侧的衣料,被动地承接住他的深吻。
不知怎么,她觉得他的吻技突飞猛进,她像被按浸在近乎缺氧的水底,一旦放开就会立刻溺毙,只能依赖着向他汲取更多。
终于,他停下动作,但仍保持着捧住她脸颊的姿势,唇碾在她嘴角,缓声道:“如果陈小姐很在意这些,给我些时间慢慢同你讲?”
陈棠苑在他突如其来的攻势下羞涨得满脸通红,缩回脑袋,埋头闷声道:“过期不候,已经超过时限,我不想听了。”
他继续低头追过来,声音落在她耳边,像是在低哄:“那就说别的?”
车里有片刻的静。
一张唱片已播到终段,最后一曲是两首歌的混剪重奏,主唱低吟着末尾的词句:
“四个男人策马出发,回来的只有三人。
亡命之徒,你还剩下些什么?
只有星尘。
也许明天吧,也许明天吧,也许明天吧……”
但为了告别而设的演唱会,曲终人也要散,唱歌的人与听歌的人都知道已经没有明天。
陈棠苑在这无尽循环的呓语里,想起表嫂指缝间滴下的眼泪。想起她咬着牙,字字泣血般哭诉:“往日温情,皆成冷刀。”
想起那些疼爱她的长辈,外公已经不在了,何先生也不在了,好在外婆的身体还健康。
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气坏老人家的事,应该可以继续保持健康。
等不到她应答,他只当她是默认,手拨开她披顺的长发,抚上她后颈,要她抬头与他对视。
太阳正西斜到他身后,将他逆着光的五官晕染出一圈朦胧的温润清正,眉眼间的款款深情一寸寸化开。
她有些心酸地想,一个时间点上的错过,从无份无缘变作有份无缘,这样的宿命似乎更惨了。
陈棠苑飞快地侧开脸,打断道:“我……”
她鼓着嘴:“我有点饿了。”
他捧住她后颈的手僵住,陈棠苑已经撑着他的肩膀重新坐起来,若无其事地问:“几点了?”
他费了很大的力才将思维从煽情的气氛里抽离出来,抬手报时道:“六点三个字。”
18:15分,她轻快地“嗯”了一声:“正是晚餐时间。”
这时候他竟无法从她的神情里分辨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又或者,连他自己也昏了头。
从她来到欧洲开始,似乎每一秒发生的事都在趋向不可控,酝酿着某种近乎脱轨的偏移。
无声地叹了口气,关掉唱片,打开收音电台,在絮叨的时政新闻里转入清醒的现实。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陈棠苑想了想:“我记得拉丁区有一家很好吃的西班牙餐厅。”
他点头,车子开出去,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走走停停。
每一个红灯亮起的街口,侧头看出去都能在某一台车里看到争分夺秒忘情拥吻的巴黎人。
好像红灯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作用只是为了给赶路的人们一个停下步伐接吻的理由。
陈棠苑闭上眼,突然出声道:“我有点想回酒店。”
他没问缘由,立刻减了速,重新更换路线,窗外的街景又一次兜回来。
她不禁笑,心想他怎么会这么好讲,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像永远都不会不耐烦。
可直觉告诉她,这不过是他的面具,他略带攻击性的亲吻流露出的讯息,比他表面展示出来的要多得多。
或许是这样的反差,她竟然不觉得危险,反而更加好奇。
他开过这片拥堵的区域,才开口问:“想不想吃意大利菜?酒店附近有一家,里奥每次来巴黎都会去,陈小姐要不要试试?”
“嗯。”她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晚点再说吧,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回到她的套房门外,他照例替她开了外厅的水晶吊灯,然后才退出来,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什么时候想吃东西再打给我。”他仍是无可挑剔的体贴,笑意温润翩翩,“或者发信息也可以。”
她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在他倾身替她关门的一刻,却又主动凑上来,攀住他的肩,踮脚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火苗蹿起。
他瞬间懵住,但反应依旧很快,她才向后退出一步,立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卡住背部,重新揽进怀里。
门在身后关上。
他将她带到墙边,手臂伸在她的后脑处枕住,一个失控到毫无章法的吻旋即落下来。
这一次她却同样主动,微微张开口容他持续深入地掠夺,甚至生涩地回应着。
他哪里招架得住来自她的撩拨,也变得意乱情迷,没有任何理智,只剩原始冲动的驱使,抚在她背部的手滑下来,在她腰际不安分地流连。
她有种撕下他温文面具的得意忘形,勾着他的脖子,上身紧贴住他,沉湎在他热情的攻势里。
她坐在车里时就已经想好。
与其把某些第一次留给一个没有感情的联姻对象,不如趁现在交给自己钟意的人。
至少,她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交付对象。
至少,有些事只有远离港岛,暂时忘却家族扣住她的枷锁,才能有勇气去做。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布料渗进来,在游移之处燃起烈火,但迟迟不再有进一步动作。
她错开他的吻,用力攥住他领口的衣襟,一把将他扯得俯下身来,用喘息的气音在他耳边说道:“What happens in Paris,stays in Paris.”[1]
他掐在她腰间的手一顿,意识与理智随着她的言语逐渐恢复到躯体里。
她却误会了他的犹疑,鼓起勇气继续提示道:“开心就好,我不需要你负责,能明白吧?”
像落入西伯利亚寒冬里最冷的冰窖,他抵在几何印花墙布上的手慢慢收握成拳,努力克制住乱涌的血气与情迷。
他终于可以厘清她今日的种种反常。
因为她没想过会与他天长地久,所以不要听他剖白心迹,所以如此急切地加速着进程,所以毫无负担地与他肆意纵情。
她只想要一晌贪欢,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一样。
他高大的身形收起压制住她的姿态,与她保持出距离,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受伤。
但这不是她的错,是他没能给她足够多的信心。
在幽昧的水晶灯光下,他竭力平复下思绪,沙哑着声线回道:“我理解陈小姐从小受西式教育,对这些不太在意,可是我,很保守。”
语毕,不敢再多看一眼她此刻引人犯罪的面颊,他低头执起她的手,吻了吻手背。
“晚安。”
作者有话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庄姓人士:我,辛辛苦苦,步步为营,女神却只想睡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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