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纯真幻想

    ◎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

    时间渐渐过去, 夕阳在窗外染出火红渐变的云层。

    开业展在傍晚时分顺利结束。

    工作室的员工们正领着受邀媒体在展区内拍摄素材,趁着短暂的休息间隙,陈棠苑踢掉高跟鞋坐在沙发里, 匆匆喝下半杯焦糖拿铁, 一边努力调整自己快要笑僵的脸部肌肉。

    按照流程安排,待宾客们离开后,她还需要继续接待几家国内外知名媒体, 并接受一份顶级时尚月刊的独家专访。

    服装设计行业竞争激烈, 全球每年有数以万计的新品牌酝酿诞生, 即使是中央圣马丁的毕业生也不见得可以收获顶级时装杂志的特别关注。

    能够请到这些知名传媒屈尊捧场, 主要归功于母亲陈绛影女士。

    陈妈妈出世的时候, 陈家的地产生意已经如日中天, 尽管两位老人忙于事业疏顾家庭,但经济方面绝对不曾亏待子女分毫。

    倘若当年的港城媒体也爱盘点城中富家千金,乱封称号,陈妈妈绝对称得上是初代的“第一名媛”。

    不仅自幼就是法国高级时装屋的VIP客户, 更是首位获邀参加克利翁舞会的港城人。

    同是陈家孙女, 陈玮芝的时尚资源远不及陈棠苑丰富, 差的不是钱, 而是母亲的业界人脉。

    访谈内容大多是些中规中矩的问题, 关于如何走上设计师这条路又是如何决定要专注于高级定制领域、日常的灵感来源、最欣赏的艺术家, 诸如此类。

    陈棠苑提前准备过,回答时不需要再思考太多。在某个停顿的间隙, 她抬手将头发挽到耳后,目光随意在室内晃了一圈, 随后吓得险些从座椅上滑下去。

    越过采访者的肩膀, 越过摄影团队的定焦红圈镜头, 再越过高高架起的摄影灯与打光板,她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斜对角的熟悉身影。

    那人与黎盖伦并肩靠在墙上,手臂交叠在胸前,两条长腿闲适地站着。尽管刻意低调地架着一副深色太阳镜,遮去大半张脸,却仍然像自带光圈。

    无需刻意辨认,也能知道那是谁。

    她在明,他在暗。

    他鼻梁上的深色镜片阻绝了视线,但她知道他正看着她,也只会看着她。

    没想到庄律森会如此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陈棠苑的心在一瞬间悬提起来,半是激动,半是紧张。

    采访者已经抛出下一个问题:“与欧洲高级时装屋相比,你认为自己的工作室优势在哪里?”

    “据我所知,那些老牌定制店的VIP名单上同样有许多港城人,很可能与你的目标客户群体重合,会不会因此担心作品不被认可?”

    陈棠苑迅速切回工作状态,展开笑容。

    “就拿一场婚礼来讲,除开仪式上的主婚纱,新娘仍会额外准备十多套中、西各式礼服,从她的母亲、姐妹到出席来宾,都对定制礼服的需求非常大。”

    “除此之外,在港城还有许多场合都需要到正式礼服,为一套定制专程飞欧洲反复量试,成本与等待时长都未必理想。”

    “更重要的是,中国人有自己的身材版型与东方审美,这始终是欧洲时装屋无法很好理解与平衡的地方,而这恰恰是我的优势。”

    “西方人眼中的’中国风’总会带有莫名的游离与刻板,我希望努力打破这种’东方主义’,做出更多尝试。”

    ……

    陈棠苑得体地完成了整个采访。

    ——除了目光总是克制不住地朝同一个方向扫去。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令她莫名有一种隐秘的,更深层的喜悦。

    陈棠苑弯了弯嘴角,垂下眸。

    知道他就站在那里,她反而不慌忙了,磨磨蹭蹭地坐在原位看手机。

    采访编辑是陈妈妈的旧识,尽管在邮件沟通里陈棠苑已经提前说明过,仅接受文字采访,不希望刊登个人照片,但访谈完毕后,对方关掉录音笔,仍然不死心地尝试着提出为她拍照。

    陈棠苑仍是婉拒,开玩笑道:“我就是个专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笔墨无需放太多在我本人身上。”

    “陈小姐真是幽默。”编辑放弃了询问,微笑着客套道,“实在让我们期待起陈小姐自己的嫁衣裳。”

    陈棠苑闻言有片刻的怔愣。

    她又下意识朝庄律森所在的方位看去。采访已经结束,他不好再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便收了目光,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顶巴拿马帽。

    同样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好奇又隐晦地向黎盖伦问起。

    黎盖伦漫不经心地介绍:“保镖。”

    “哦,原来如此。”几个人会意地笑笑,一副“不愧是你”的样子,自觉地四散开。

    工作人员已经将器材道具收拾完毕。

    “辛苦大家了。”陈棠苑站起来,又朝助理Cici交代了几句,“我想独自休息一下。”

    她转身面朝长窗外的海港,失神地想,她披上婚纱那一天,连她自己都不期待。

    太平洋的季风一刻不停地吹着船帆。站在高处俯瞰维港永远像自带胶片滤镜,隔着一层白雾纱幔,虚幻又浪漫。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被夜色吞没,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的玻璃墙面上。没有上前,也没有讲话,只是透过玻璃的倒影与她对视。

    海滨长廊边的摩天轮不疾不徐地转动着,闪烁出耀眼的深红与宝蓝。夜幕降临后的中环魅力更盛白日,软红十丈,璀璨灯火,与两人的身影交融成一片柔和的光晕。

    展厅里再没有第二个人,陈棠苑转身朝他笑起来,上前一步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来了呀。”

    早先的那点小伤感眨眼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仰起头,还是带着不敢置信。

    庄律森弯了弯唇:“不想错过苑苑的重要时刻。”

    他的目光笔直而炙热,顿了顿,又向她确认:“会不会有困扰?你的朋友讲,他可以帮忙解决,所以我很想来。”

    “当然不会!”陈棠苑欢快道。

    他能来见证她的事业启幕,像被拾起拼上的最后那块拼图,她今日唯一的遗憾也已填满。

    黎盖伦总算干了件人事。

    时间尚早,过了午夜工作人员才会来拆除这些展架,她拉起他的手朝展区内部走去,兴致勃勃道:“那我带你去参观,接下来是你专属的包场时间!”

    她的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惊喜,庄律森松了口气,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她以为这是第一次,实际于他而言已经有过许多次。

    她的首次T台秀场,她的创意主题设计,她的跨界合作,她的毕业作品展,他没有错过过。

    即使远在南非,也会专程飞回来。

    而她却是头一次,有了回应。

    来自遥远星星的光芒,终于折射在手心。

    *

    “这个区域主要是展示不同面料,我最钟意这种渐变的染色工艺,就是价格好贵好贵,一米就要近百镑。”

    庄律森跟着她的介绍去触碰展板上丝滑柔软的面料,陈棠苑拉起他,又朝下一个区域逛去。

    “这顶帽子,从裁剪起褶到缝制钉珠都是我手工做的哦。”

    陈棠苑从饰品架上拿起一顶宽檐纱帽比在头上,珍珠白的丝光缎面,侧面缀着鸦羽与黑蔷薇,复古冷艳。

    陈棠苑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热情又兴奋,熠熠星尘揉碎在她眸中,一点点闪烁着瑰金。

    他任由她牵着,在展区里穿梭,然后在最后一块区域停下来,这里记录着她的过往历程。

    画架上夹着各种手稿、效果图,墙壁上挂着照片,从初入校门时的青涩稚嫩到如今的成长突破。

    陈棠苑指住某张照片里的合影:“这是王薇薇,我前年在纽约的婚纱公司实习时刚好见到她。”

    “这是海盗爷。”

    “这位。”她又指住一位身材瘦小的短发女人,无比崇敬,“川久保玲,我的女神!”

    庄律森点点头:“有听说过。”

    “是吧,她在我心中是无可比拟的时尚教母,一位来自东方的女性设计师,却改写了西方的时尚霸权史。”

    “她厉害到时尚界的奥斯卡Met Gala都用过她的名字命名主题,有史以来只有两位设计师能在生前就得到这样的待遇。还有一位是伊夫·圣罗兰。”

    “能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开个人展绝对是每个服装设计师的终极梦想了……”

    陈棠苑话带憧憬地说完,又发现庄律森的目光在另一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

    她凑过去看了一眼,有点怀念地笑道:“这是我18岁那年,与家人一齐在圣马丁学院的运河边拍的。”

    照片里的陈棠苑怀里捧住一大束鲜花,在家人的环绕中笑得明朗肆意,一头灰金色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灵动又俏丽。

    电光石火间,庄律森的思绪被拉回初次见到她的那一天。一样洁净无暇的笑容,杏眼盈盈润润,比世界上最昂贵的钻石还要璀璨夺目,是他无法企及的光芒。

    他看得失神,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得更紧,想要藉此确认她的存在。

    陈棠苑被他陡然按进怀里紧紧搂住,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怎么了?”

    见他仍在看着那张相,她开始奇怪起来:“有哪里不妥吗?”

    “没有。”庄律森若无其事地错开脸。

    “那就好,我现在同18岁也没区别的对吧。”

    庄律森莞尔,用手比着她的长卷发:“头发长了。”

    “唔,你该不会是接受不到这个发色?我觉得很好看。”

    “不会,苑苑什么样都很美。”

    陈棠苑夸起自己毫不脸红,被他一讲却有些羞涩。大概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太过认真。

    她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我们,也在这里影张相好不好。”

    她突然的提议令他恍惚了半晌,才道:“好。”

    她注意到他今日很应景地穿了一件蓝橙撞色的竖条纹丝衬衫,烟灰色九分裤,浅棕色布洛克鞋。肩膀一侧晕着水彩印花图案,袖口松松地折起,露出一截肌理匀称的手臂。

    陈棠苑惊奇道:“你今日穿得居然很符合我的主题。”

    早先还想着,从未见他尝试过这种跳脱的度假风格,转头他便如同有心电感应一般换了风格来见她。果然如此挑人的色系,对他来讲同样轻松驾驭。

    庄律森弯唇道:“是吗。”

    取景框里的画面定格。

    陈棠苑头朝庄律森的方向偏着,后脑枕在他肩窝处,对着镜头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庄律森揽着她的肩膀,没有看镜头,在看她。

    陈棠苑看着成片,撅嘴道:“你,看我干嘛呀,看镜头。”

    庄律森抱歉道:“我不太钟意影相。”

    “这样。”陈棠苑戳着手机里的照片。

    其实这张看起来更有亲密无间的感觉,但她依然想要一张正式的合影。

    陈棠苑勾着他的手殷殷地央道:“就影一张。”

    他拿她完全没办法,配合地应道:“好。”

    陈棠苑再次打开摄像头,看着画面里的自己,突然又开口道:“等一下!”

    她拉近镜头仔细看了几眼,又抬头询问:“诶,我的口红是不是都掉光了。”

    她樱花般粉润的唇近近地凑到他眼前,精致小巧,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

    庄律森脑中嗡的一声,再回神时已经吻上去,与她唇齿相贴,辗转深入。

    被这突如其来的炙烈气息充斥包裹着,陈棠苑也懵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问话有多容易令人想歪。

    但她莫名觉得他似乎过于强势,好像在急切地确认着什么。

    她被动地承接,在沉溺中偷偷观察他。他正闭着眼,长睫低垂,投入又忘情的样子有别样的性感。令她心动不已。

    陈棠苑一边攀住他的肩膀,一边分心地想,这下口红是真的掉光了。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12点左右。

    3月努力做一个勤奋的人 TUT

    *标题出自:《春光乍泄》

    ◎最新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撒花花】

    【幸好知道他们终会在一起,但也还是好揪心,感觉后面有大招】

    【撒花,暴风雨前的甜蜜总让人觉得不切实际,算了,吃糖就行了,管他呢,及时行乐】

    【撒花 第一名?】-

    完-

    ◇ 72、纯真幻想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在火苗失控的边缘, 庄律森及时停住,用指背在她唇上细细摩挲。

    “苑苑。”

    他低低地唤她,声音有些灼热的沙哑。

    “唔?”陈棠苑以为自己的不专心被抓包, 有些心虚地眨眼。

    庄律森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看着她, 温和道:“不是还想影相?”

    “噢。”陈棠苑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

    来自黎盖伦的通话却煞景地插进来,她下意识地滑下接听,一把没好气的声音穿破听筒。

    “要在里面呆到几时才舍得出来?拜托你们, 能不能有点自觉?是不是非要等我来催?”

    “真觉得我可以挡住所有人?是不是越隐秘越刺激?”

    “……”

    陈棠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也不知他听到没有。她小声回话道:“知道啦, 不要催。”

    电话那头还在不停聒噪, 陈棠苑听也没听地挂断。

    晚上在会所订了餐宴与工作室的员工们一同庆祝, 她也不好在此耽搁太久。

    “算了, 刚才那张也蛮好的。”

    陈棠苑收起手机,朝庄律森叮嘱道:“等一下你先出去,Garen会带你一起离开的。”

    庄律森配合地点头。

    她恋恋不舍地扯着他的衣袖:“那我改日再找你。”

    “好。”庄律森低下头,在她额上印下盖章似的一吻。

    *

    黎盖伦双手抱臂坐在副驾驶上, 悠悠吩咐:“过了这条街把我放下来。”

    庄律森依言放缓了车速, 道:“多谢。”

    对他难得开的金口, 黎盖伦傲娇地哼了一声。

    “我又不是在帮你。”

    “那也多谢。”

    “知道了知道了, 你只有这一句?”

    庄律森笑笑, 没再接话。

    他的道谢的确是发自内心。

    有她身边最亲近的朋友帮忙掩护, 更容易不引起怀疑地离她更近一点。

    今日的开业展,他若是真的要来, 不是没有其他方式可以办到,但难保不会给陈棠苑带来困扰。

    起初谨慎起见, 他并未打算出现。但黎盖伦半是通风报信, 半是幸灾乐祸发来的消息, 几乎是一瞬间令他坐不住。

    陈棠苑本就是自带光圈的人物,今日更是焦点中的焦点,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她身上。

    自然,也有不少有心人注意到与她相谈甚欢的季昀礼。

    尽管她乐意与谁来往是她的自由,他甚至没有立场表达不开心。

    但他却比想象中还要介意无数倍。

    黎盖伦看出他正想着什么,临下车前又问:“能在今日得到邀请的陌生人,一定是被陈家人安排过来努力寻找存在感。”

    “你猜那个姓季的属于哪边?”

    庄律森不假思索:“是陈三。”

    黎盖伦奇道:“这么快就查清?”

    “排除法总会用。”

    陆家搭上的关系是陈家的大儿子,二儿子由于身体原因素来低调谨慎,不会主动参与集团以外的事宜,剩下只有小儿子。

    黎盖伦仔细一想便也认同地“嗯”了一声:“季昀礼可不那么好对付。”

    庄律森道:“但也不好控制。”

    陆司麟是蠢,但换做是他,也更乐意选择这样容易控制的合作者。陈三作为备受宠爱,自小贪玩享乐的老幺,这方面道行远不及他大哥。

    黎盖伦无兴趣深究个中门道,闲闲地戏谑道:“不要紧,大小姐最主要看脸,你仍然最有胜算。”

    黎盖伦看着庄律森身上的撞色条纹衬衫,再次不客气地笑。

    不仅是陈棠苑盘算过要让庄律森尝试不同的穿衣风格,黎盖伦作为造型师更加“惦记”这样的衣架子型身材。

    他今日仗着陈棠苑的名号,成功让这个人做了一回真人试装模特,看他脸色一次比一次黑沉,却无法发作的样子,内心的舒畅无可比拟。

    况且最后自己还十分好心地替他选了一身鲜艳却不风骚,华丽却不浮夸的装扮,又极符合陈棠苑的设计主题。

    已经非常对得起他。

    转过街尾,黎盖伦心情愉悦地打开车门,潇洒一挥。

    “走先。”

    *

    庄律森驶离中环,一边联系林泽,要他在时代广场附近的轩尼诗道等他。

    林泽甫一上车便震惊地张了张嘴。

    只当是陈小姐才有本事改变庄律森千篇一律的黑白灰冷淡风,他很不怕死地赞道:“衣服不错。”

    林泽:“这是不是,意大利那个G什么牌子的海报款,我记起前几日逛商店,对这个花纹有一点印象。”

    庄律森淡淡瞥他一眼:“如果你很钟意,也可以把年终花红全部换成海报款。”

    林泽:?

    “不了不了,我有自知之明,绝对穿不来这种死亡荧光色。”

    “什么叫死亡荧光色?”

    “一般人穿上身会很想死的颜色?”林泽很有求生欲地补充,“老板当然不属于一般人。”

    “女孩子会钟意这样的颜色?”

    我怎么知道?

    林泽对自己不慎开启的话题叫苦不迭。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陈小姐,她染着一头亮橘发。”

    非常惊艳。

    后半截话他不敢乱讲。

    林泽小心斟酌道:“也许陈小姐的确钟意?”

    “是吗。”庄律森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衣领。

    早先被黎盖伦指使着反复换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黎盖伦太知道如何利用他的死穴。

    但凡自己显露出一丝不耐,他便不紧不慢地抬手数了数时间。

    “没关系,我不是太着急。不过楼上的展会差不多够钟收工了吧。”

    旋即又振振有词道:“你出去问一问,想要请我出场陪逛街有多不容易,还不是看在帮人帮到底。今日的着装主题是‘亚热带玫瑰’,你穿得死气沉沉去到也是充满违和。”

    “一定要带有亚热带风情,潮湿的!闷热的!充满张力的!”

    他没时间可供拖延,也没兴趣学习风格理念,只能配合地任由指使,倒是品牌店里的职员全部围上来认真做着穿搭笔记。

    最后总算在他耐心完全耗尽前及时收住,摇着扇子无趣道:“算了算了。穿什么都合适,没有半点挑战性。”

    “哦,既然是做我的保镖,麻烦演得像一点,万一稍后出现什么意外,你是要挡的。”

    他算是能够理解黎盖伦对他的忿懑。分明已经被气到半死,到头来还要笑着讲多谢。

    但是见到陈棠苑那一刻,足够让他继续容忍黎盖伦的挑剔聒噪。

    眼见庄律森的脸色不太好看,为了保住年终花红,林泽迅速转入正题。

    “这个季昀礼目前是大马东展银行的行政副总裁,牛津大学法律系学士,沃顿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英国特许会计师。”

    “季家嫡长孙,直系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父亲是家族第二代继承人,母亲是宝旷集团郑毅显郑拿督的女儿。”

    林泽照着网上公开的履历念完,又打开加密邮件继续。

    庄律森听得不太专心,注意力落在不断闪现于后视镜里的熟悉车牌号。那辆黑色尼桑低调地融在滚滚车流里,始终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他降低车速切出主道,拐向更狭窄的街区,随即又毫无预警地在一处路边泊车位停下。

    黑色尼桑笔直地超过去,继续向前开。

    林泽也未预料庄律森突然停下,关掉邮件,静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庄律森目光始终留意着窗外,随口应道:“听上去条件比陆少爷好一点。”

    “……”

    林泽不知如何接话,径自继续道:“不过季家早年为了业务发展曾经多次稀释股份引入投资人,目前企业内部的股权结构相当畸形。”

    “即使在季昀礼全面接手后已经逐步回购部分股权,转变运营策略,但是华尔街信用评级机构对其的潜在风险评级依旧不低。”

    黑色尼桑绕过一个街区又转回来,重新在后视镜里出现,隔开几个泊车位便停下,显然正在远远观望。

    “林泽。”庄律森升上主驾的车窗,打断道,“我暂时没有兴趣收购他们。”

    林泽:“……收到。”

    车里只剩沉着的静。庄律森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蛰伏等待着。

    天色已晚,这座城市愈夜愈妖冶,弥漫着迷幻的赛博朋克色调。

    车窗外拥挤的建筑群如同笔直向上延伸的钢筋森林,线条冷硬锋利,将霓虹灯牌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形状。

    黑色尼桑熄火等待了很久,迟迟未见前车启动。不确定前车里的人是否早已下车离开,尼桑点火起步,低速向前移动。

    路边静止的汽车却在同一时间亮起车灯,随后车轮一转,毫无迟疑地横插出来,侧门剐过前杠,拉出一道不轻不重的摩擦声。

    这条街是单行线,只有一条行车道,黑色尼桑被斜斜卡住,被迫停在窄路中央无法离开。

    林泽从副驾探出头,在看清那串黄底黑字的车牌组合后迅速反应过来。

    林泽低声确认:“就是这台车?”

    庄律森“嗯”了一声,递去一个眼神。

    林泽会意,掏出手机报警,一边利落地扯掉安全带:“我先下去看一眼。”

    庄律森面无表情地松开方向盘,留在车内等待林泽先行上前交涉。

    那晚送陈棠苑回到贝沙湾,他立刻托人调查这台近期频繁出现的可疑车辆。起初他断定对方是在跟踪陈棠苑,因此更加严肃谨慎,并立刻更换了一台新车。

    而他委托的人最后却回复了更令他意外的信息。

    “Sir,已经帮你查清楚了,那台尼桑是登记在旺角一间小型海产公司名下,但并不是公司里的人在使用。”

    “对方亦不是来跟陈小姐的,是来跟你的。”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黑色尼桑是谁派来的?

    既然有奖就大胆地猜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吧(点烟

    ps,

    这个故事全程没有男二女二,没有副CP,也没有商战。放心哈。

    剧情需要会有一点家族戏,尽量不细写。

    其实抛开暗涌的外部势力,他俩之间的气氛还是挺轻松的。

    庄先生表示会努力让大小姐无忧无虑,继续保持天真。

    我们就是个正经甜文!

    *标题:《富士山下》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妈妈?奇奇怪怪的人感觉又不是诶】

    【奇奇怪怪的人?外婆?陆xx(抱歉没记住名字就是长的像庄的)?好闺蜜?爸爸妈妈?】

    【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陆那啥脑子不行那个】

    【撒花花撒花花】

    【-

    完-

    ◇ 73、纯真幻想

    ◎这一生也在进取,这分钟却挂念谁。◎

    工作日下午16:08。

    今日港股已收市, 恒生指数收涨1.81%。

    这个钟点,寻常上班族仍在写字楼内勤恳度日,陈家一票人早已回到深水湾的大宅探望老人。

    陈家家风低调又老派, 视家族和睦为第一要事, 逢年过节,或是每月一两次的“家庭日”,家里人但凡在港的, 都要推掉其他事宜前来。

    二楼影音室传出引擎声轰鸣。

    大屏幕上, 几辆超级跑车在画面逼真的旷野森林间风驰电掣, 追赶竞逐。

    陈棠苑操控的粉猪911GT3一路领跑, 却又在最后一处发夹弯被紧咬不放的GTR远远甩开, 与即将到手的生涯成就擦肩而过, 气到差点摔了游戏手柄。

    “我上个月刚去德国跑过这条赛道。”陈济和得意洋洋地向后仰靠着茶几,“让你半圈都可以。”

    “看不起谁?”陈棠苑忿忿道,“再来!”

    “阿和。”身后沙发上的二表哥陈济里使唤道,“出去叫人再送一杯San Miguel。”

    “收到。”

    陈济和积极响应, 手撑住地毯站起来。

    陈棠苑被他的殷勤劲惊到, 悠悠问:“吃错药了?这么听他话。”

    陈济和出去叫过人, 很快重新坐下, 雀跃道:“二哥已经应承我, 等我考到船牌, 就把他的Ferretti650借给我出海。”

    另一边,四表哥陈济云还在看收盘报告, 闻言放下平板问:“老二昨晚在濠城开船趴?”

    为避免港媒追拍,嘲富家子只知骄奢享乐, 损害他的公众形象, 陈济里的游艇常年停在海对岸的濠城游艇会, 登记的也不是自己的名字,可谓遮遮掩掩。

    陈济里挑了挑眉:“怎么知道的?”

    “Melody自己po在朋友圈。”

    “明明讲了不要发,还是要发。”陈济里不耐烦地啧道,“Melody啰,昨天过生日,送完铂金手袋还不够,死吵着要过大海。” [1]

    “你再同这些戏子搅在一起,迟早被家里人知道。”

    陈济里一耸肩,无所谓道:“也玩不了多久。阿爸最近被陈济千气得要死,连带着放话要我明年内结婚。”

    “难怪,早几日有人见到你陪苏玲玲逛街。”

    陈济里散漫地举起双手:“那个苏玲玲,实在难服侍,我不过是坦白讲,她穿黄色不合适,转头回去就同她Daddy告状。”

    “不知所谓。”

    陈棠苑这才发现大表哥今日没有来,插话问:“陈济千怎么不在?”

    “去了温哥华。”二表哥朝西边指了个手势,带着些揶揄的口吻,“万里追妻。”

    陈棠苑回忆起那天在外婆面前哭着鞠躬道别的表嫂,回忆起与她一道去往机场,途中那些哀婉的泣诉,以及最后那副决绝的神情。

    告诉她:“这次回温哥华,我不再回来了。”

    得知大哥亲自追了过去,陈棠苑表情一松:“就知道陈济千不舍得。”

    “不舍得也没用,没有子嗣就是致命,阿爸这次是一定要让他们离婚。况且,还是大嫂自己提出来的。”

    那也是你们做得太过分。

    陈棠苑心中替表嫂不平,但也不好明讲出来。

    她还在思考下一局应该如何调校底盘参数,把车身调得再低一些,增加过弯时的稳定性。

    倒不是她有多热衷于玩车,只是平日出门在外,多半有司机前后接送,能够自己驾车的机会少之又少,只能到游戏里寻找驾驶乐趣。

    陈玮芝比她更惨,连考驾照都不被允许。

    二表哥又是一番陈词,最后总结道:“外面的人终究不懂事,联姻千般不好,胜在足够稳阵,是吧,苑苑?”

    陈棠苑思路被打断,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

    四表哥跟着探问:“苑苑,你见过了Jackie了?”

    “谁?”

    “Jackie Gwai,季昀礼。”

    “哦,是有见到。”

    不过是在门外多聊了几句,这么快就传遍了。陈棠苑觉得好笑,“四哥有什么看法。”

    “没有,随口一问罢了。”四表哥摆手道,“如果真的要讲,倒是希望你多给他些苦头吃。”他浮起一丝痞坏的笑,加重语气道:“就当是替哥哥报仇。”

    “对人家意见这么大?”

    “假如你处处被拿出来与同一个人比较,又处处被碾压,你也会气死。”

    “不好意思,体会不到这样的烦恼。”

    四表哥梗了一下:“行,你也气死我。”

    陈棠苑不想再继续话题,又去闷头关注游戏。

    但屋里几人的话匣一旦打开便收不住,商场上的正经事早就在外说厌了,回家私下聊的内容不外乎是花边八卦。

    哪位科技新贵情场失意,到海那边豪赌三天三夜,输掉半副身家;哪位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为向父辈证明投资天赋,被合伙人当水鱼骗到中东谈项目,最后还要家里拿钱捞人。[2]

    毫不避讳她的存在,吵得人愈发心不在焉。

    陈棠苑无语地想,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坏事传千里,圈子里勤勉上进的那一波人就甚少听他们提及。

    若要细究为何她自小就对身边异性观感极差,她的兄弟们绝对要负很大责任。

    “你们玩。”

    陈棠苑放了手柄走出去,停在走廊上看手机。

    微信列表顶端多了一个头像是起司猫的新好友。灰黑相间的卡通小猫翻着白肚皮仰倒在地面,四只爪子舒展着张开,呆萌可爱的形象与账号主人完全不符。

    陈棠苑点开头像,一边抑制不住地笑。

    后来收到季昀礼传来的合影,她才遽然反应过来,微信里各种不太熟络的人添加了一堆,自己的男友反倒还未加上。

    一问才发现这个人简直过时得像活在上世纪,手提电话只有打电话一种用途,半个社交软件账号都没有。

    当即替他申请了一个,连头像也是由她决定,并理所当然成为他列表上首位,亦是唯一一位联系人。

    陈棠苑手上飞速打字:【突击检查!】

    发完暗暗默数秒数,数到第十三秒,手机便“嗡”地一声震动。

    庄律森依旧应得很快,给她发来一张实时照片。

    他显然还在忙公事,电脑屏幕上跳着红红绿绿的折线,港股已经收市,地球另一面的英股才将将开盘。

    羊城看起来才下过一场雨,电脑屏幕后露出的一角窗户框着沉郁洇湿的天空,接天连地的灰。

    庄律森这几日常过关去内地,有时在横琴,有时在羊城,具体去做什么她也没问。他倒是对她毫不避忌,有时照片发过来连会议桌上的文件还摊开着,只要收信人有心将图片放大,白纸黑字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陈棠苑只扫了一眼便删掉,比他本人还谨慎。她当然不会单纯到认为这是他疏忽,显然是不介意被她知道,或者说足够信任。

    通话很快切进来。

    见她有空找他,他停了手上的工作给她打电话,归根结底更喜欢用这样直接的方式联系她。

    陈棠苑不想挂掉,换了一个更隐蔽的角落接听。那头嗓音低低的,粹着笑意:“苑苑想我了吗?”

    “不想!”

    陈棠苑抿着唇也笑,脆生生否认。

    她轻快的笑声荡在电波内,如柔软的羽毛来回拂扫。庄律森立在窗边,雨后的玻璃外墙还挂着水珠,将繁华街景折射出万花筒般的色彩。

    “但是我很挂住你。”

    他语调微扬,电流一般颤得她神经剧烈一跳,心旌摇动。

    我也很挂住你呀。

    明明昨晚才见过面,可是刚一分开就开始想念了。

    陈棠苑思绪软得不能再软,嘴上却依旧强硬道:“那也不许再跑回来。”

    “下雨天,不安全的。”

    她昨日不过随口撒娇说了一句想见他,本意是要他打开视频让她看一眼。谁料他大晚上还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飞回来,匆匆陪她吃完一份艇仔粥,翌日又搭最早一趟广九直通车回羊城。

    面对这样战胜空间的浪漫惊喜,收获的快乐自然是无以伦比。

    但她自认不是刁蛮任性的类型,非要他人鞍前马后随叫随到。她亦不希望打扰到他工作。

    “嗯。”庄律森顺从地应着,“明晚就回去了。”

    自打开手机那一刻,她嘴角的弧度便不由自主地向两侧弯翘上去,迟迟不见收起。

    陈棠苑还想说点什么,却瞥见陈玮芝上了楼来正朝这边靠近。才收了线,陈玮芝也慢吞吞地挪到眼前,怯怯唤道:“苑苑姐。”

    陈玮芝打扮得依旧少女粉嫩,肤色白得如瓷娃娃一般,在走廊射灯的交衬下宛如易碎品。

    “芝芝?怎么。”陈棠苑目光仍黏在手机屏幕上,头也未抬地问。

    陈玮芝更加瑟缩,急道:“苑苑姐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陈棠苑一脸莫名:“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就是那天的舞会……怪我毁了你的设计。”陈玮芝低着头。

    陈棠苑没想到她仍在纠结已经算是远古时代的旧事。

    要说当作全然无事发生,当然不太现实。但事后陈玮芝已经几番给她打电话、发消息道歉,江氏姐妹也因此口碑翻车,她的怨念早没有起初那么深。

    加上之后她耽于恋情,心情一直不错,这些琐碎更是全抛脑后。

    “我已经讲了,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也不要再提。”

    “可是。”陈玮芝咬着唇,“可是你还是不理我,看起来好像还是不想同我讲话。”

    陈棠苑心想,我这不过是初坠热恋中,眼里看不到其他人罢了。

    “我知道的,那件礼服是苑苑姐的心血,妈咪说只是想看一眼当作参考,我没想到……而且我、我也不可以说不拍的。”

    陈玮芝越说越小声,甚至泫然欲泣:“妈咪生起气来真的很恐怖的。”

    陈棠苑本已经懒得再去计较,此刻听她张口闭口提到她妈咪,恐惧与服从像是深入骨髓,甚至要替小舅妈开脱解释,蓦地一股无名火。

    她过去不想讲,也轮不到她讲,至多实在看不过眼,开口嘲两句,小舅妈都恼恨得要死。陈伟芝自己不醒顿,旁人讲了也是惹事。

    但这回是真的被惹怒,再想想家里的几个兄弟,家中规矩再森严,私下里也少不了香车宝马,游艇美人。凭什么到陈玮芝这里,就半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陈伟芝早该脱离这种极端的控制欲,她就当是做功德。

    “陈玮芝。”陈棠苑开口打断,恨铁不成钢地问,“你究竟要唯唯诺诺到什么时候?”

    她声音沾着冷意,陈玮芝惊得一下住了口,愣愣地看着她,长长的眼睫颤抖着闪了闪。

    陈棠苑叹了口气,放轻音调:“你难道真的没有自己的主见?”

    “你是无心,但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呢?你很快就要到法国上学,如果继续毫无主见地顺从妈咪的要求做事,你真的不明白会发生什么?”

    “我可以理解你,也可以原谅你,但是外面的人不会听你解释半句。”

    说完,她抬眼直视陈玮芝的目光。

    陈玮芝眼睛红了一圈,“我”了半天讲不出半句话来。最后磕磕绊绊道:“妈咪、说、她不会、不会害我的。”

    “……”这个洗脑程度。

    陈棠苑差点呕血。

    “是,她是不会害你,但是她害我,你也觉得可以?”

    “当然不是!”这句话倒是应得毫不犹豫,陈棠苑总算收获几分欣慰。

    她缓和下来,温声解释道:“芝芝,我不是要挑拨你们,你自己静下来想一想……”

    话还未讲完,楼下突然传来高声的争执。主厅里,大舅舅不知说了些什么,外婆“哐”地摔了茶杯,语气激动。

    “陈家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她一天还是陈家的媳妇,这件事就由不得她说了算。”

    挑高的主厅上方一束细长的水晶吊灯瀑布似地倾泻下来,恰好挡住视线,却也能感受到气氛滞凝。

    陈棠苑与陈玮芝对看一眼,默契地抬脚往楼下走,连窝在房间里的表兄弟们都听到响动,先后推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再不立flag了

    本来想把这部分写完了一起发出来,没想到这么难写 ……TuT

    *标题:《追》

    [1] 过大海:去澳门

    [2] 水鱼: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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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根!本!不!够!看!】

    【开心!】

    【等得太难了~】

    【希望作者文思泉涌别断了!】

    【

    【撒花花撒花花】

    【来啦来啦(发生什么大事了?)】

    【来啦】

    【等得太难了~】-

    完-

    ◇ 74、纯真幻想

    ◎家族聚餐。◎

    三才杯重重摔跌在地面, 描金的竹纹黄釉碎成几瓣。

    陈老太手捂住胸口,闭着眼喘息。几个女眷匆匆围过去,一边帮忙平复, 一边低声劝解。

    一群小辈听到响动, 陆陆续续到齐,面面相觑着摸不清状况。

    陈老太再次开了口,话是对着在场所有人说的, 目光却直直看向大舅舅。

    “梁瑾荷是回温哥华探望父母, 有孝心很应该, 从来没有人阻止过她, 但是分居离婚不再回来?谁都别想提这种事。”

    大舅舅没吭声, 直挺挺地坐着, 五官始终紧绷住。

    他听下面的佣人讲,梁瑾荷离港前还来向老太太求助,一番哭诉声泪俱下。却不知老太太年轻时在港城商界被称作“香江撒切尔”,铁腕强势不让须眉, 最见不得人一遇事便哭哭啼啼。

    果然全程未得半点好脸色, 还被暗斥没有觉悟。

    他估摸着老太太的态度, 只道她也对这位嫡孙媳大为不满, 出身寻常上不得台面不讲, 连肚子都不争气, 结婚三年多也没有动静。

    多少比他们结婚还迟的都接连传出喜讯,不说其他人, 就连他几十年的老对头刘基培前几日都抱上第二个孙,开心到上媒体向儿子媳妇隔空喊话, 说继续生还有奖励, 还在各种场合发喜蛋, 连普通工作人员都有份。

    到他这里,免不得关切询问几句,又讲陈家太子爷真是顾家好男人,饭局总是早早退席,说怕太太在家等,他们只当急着回屋造人,怎么好几年过去也吃不上陈家这餐满月酒。

    外面传来传去,最后倒变成是他儿子“不掂”,还要被老对头不安好心地跑来说,自己认得一位隐世名医,治疗这方面很有经验,有需要随时开口。

    哪个做父亲的听得这种闲言碎语。

    气得他把陈济千叫上办公室怒骂一通,完全不顾还有手下在场,过后又不断想办法给他塞女人,明讲了只是为了要后代。

    梁瑾荷连这点都忍不得,还做什么陈家少奶奶,不识大体到极点。

    既然如此,肯离婚更好,以陈济千的条件,不要讲二婚,就算四婚都是抢手的,当年他要结婚的消息传出去,还有某家千金当场洒泪。

    如今经济不景气,人人自危,都想强强联手又共担风险。本来有些合作谈得好好的,人家突然宣布联姻,就抢去了,理都没得讲。

    索性离了这边再另选婚事,这回一定要精挑细选。

    想当年集团业务初起步,自己作为长子,不就是与酒店大亨林家联姻搭的关系,这么多年照样好好的。

    情情爱爱在集团利益面前算得了什么。

    只是未料到老太太会反对得如此强硬,陈济千更是没出息,还要亲自追去温哥华哄人,不知道究竟中了什么蛊。

    “哎呀呸呸呸,好端端,做什么要提离婚?”

    小舅妈急道:“年轻人就是遇事爱冲动,我看阿千对她已经足够体贴宠爱,没有多少男人做得到的。”

    “夫妻嘛,吵架总是有的,我都经常被气到同陈绛琛喊离婚啦,这些话讲过就过了嘛,搞到要发分居协议真是够离谱。”

    “年轻人的事,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就好了,他们肯定也不喜欢我们总插手的。”

    小舅妈惯回见风使舵,专挑老太太爱听的话讲,一把嘴连珠炮似的没停过。

    大舅舅算盘打得正响,闻言心中冷笑一声。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的儿子你跑出来主持什么大局。

    陈棠苑站在最外围,闻言也抿唇暗笑。

    离婚?最舍不得三陈太这个称呼的人就是你。

    她默默听了一会,大概厘清目前状况。无非就是二表哥早先提到的那样,表嫂受了委屈躲回娘家,又委托律师办理分居协议。

    照本港法律,向法庭申请离婚的唯一理由只可以是感情破裂至无可挽回。在此之前双方需签协议并连续分居一年以上,方可申请离婚令。

    陈济千收到协议当即飞温哥华挽回,大舅舅当年本就不赞同这门亲事,嫌女方高攀,如今更是铁了心要促使两人分开。

    但外婆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警告般喝止,话到这份上,大舅舅再反对也无用。

    小舅妈别的事未必在行,打圆场的本事倒是一流,能攀上枝头总要有些过人之处。陈老太被她哄得神情缓和不少,又恢复慈眉善目的样子。

    对陈老太而言,做任何决定都首先考虑集团利益,时刻确保这艘大船航行在正确的路线上。

    恒业地产是家族集团,家族形象与集团形象牢牢挂钩,最重要是向公众展现出和睦融洽,家族成员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时刻谨慎。

    她不见得有多满意这个孙媳妇,但架不住陈济千喜欢,铁了心要娶,家里也就由他,还让公关部顺势发了一系列通稿,写一出现代版灰姑娘的童话。

    将陈济千与深情专一,稳重可靠的形象维系在一起。

    一个醉心公益,又以家庭为重的集团接班人,参加CSR时被媒体拍到的照片里两人总是甜蜜地拖着手,朴素而大方,没有半点纨绔气质,总是容易赢得大众好感,又足够体现陈家人的教养。

    方便陈济千在接手集团业务时,得到年长者的肯定,尤其在面对极其注重家庭的外籍合作伙伴,已婚是一个很好的身份。

    如今才过两三年,却传出婚变,还是由女方提的离婚,这样的事情爆出去,不用想都知道外面要怎么抹黑他们。

    不能有这种事发生。依誮

    “行了,家和万事兴,瑾荷还是我们家的人。”

    陈老太定了定神,道:“阿千是陪太太回温哥华看外父外母,等他们回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管家汤姨见局面松动,适时走过来通知晚餐已经准备好,又差了人来收拾地面狼藉。

    二表哥第一个迎上去把老太太扶起来朝餐厅走。陈老太知道他最近与苏家的女孩走得近,要他不要怠慢人家,又问几时舍得收心结婚。

    二表哥凑到老太太耳边,神秘道:“其实我已经有计划在玲玲生日那天求婚,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答应。”

    他声音压低,道:“还在暗中准备的,嫲嫲可要帮我保密。”

    陈老太眉开眼笑,却又用拐棍轻敲他一下,斥道:“衰仔,千万别让我听到人家来我这里告状。”

    “哎呀嫲嫲,我怎么会,一定只让你听到有孙抱。”

    “你倒是乖。”

    *

    饭桌上,所有人都默契地对敏感话题避而不谈。

    陈家这一代八个孩子,年纪小的几个还在国外读书,只有假期回港时一家人才能聚得最整齐。一众小辈轮番上阵哄老太太开心,气氛也还算热闹。

    大舅妈照例是不太讲话的,一身素雅的苏绣旗袍,长发用窄丝巾挽在耳后,近乎没有存在感地坐着。

    陈棠苑今晚却只在关注她。

    即使两个儿子都已迈过三十岁,她的容貌也未被过分损耗,反而经岁月淬炼出另一种风华。

    她余光不经意扫过去,若有所思地想,联姻生活是什么样,这个家里不就有现成的一例。

    成婚数十年,相敬如宾这个词完美呈现于两人身上。大舅舅偶尔还会被媒体踢爆私情,但大舅妈照旧看淡一切,一世保持着世家小姐的端庄优雅。

    有娘家撑腰,丈夫身边不三不四的女人舞不到面前,夫家同样要给足面子,给足地位。

    不知道她是否也在很年轻的时候幻想过与爱情有关的梦,是否也有偷偷暗恋过的男孩,是否也想过反抗家族的桎梏。

    还是清楚知道既定命运,所以早早看透?

    真惭愧,她一时居然也记不得舅妈成为陈太太前的闺名。是叫林亦巧还是林亦潇?

    没有人关心她的过去,没有人在意。

    陈棠苑陷入沉思,兀自出着神。被她暗暗观察的大陈太却在某个话题停顿的间隙突然开了口。

    “我也支持瑾荷离婚。”

    陈棠苑蓦地从思绪中剥离,还当是自己幻听。但餐厅里瞬间坠入的静寂昭示着方才那句的确是大舅妈说出来的话。

    汤匙敲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大舅舅手心用力捏了一把餐巾,沉脸道:“不是讲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

    大舅舅气得脸歪。

    老太太那厢才反对,自己太太便跳出来公然拂她意,看着倒像夫妻联合起来不想给自己儿子好过。

    大舅妈才无所谓丈夫的脸色,也不在意气氛凝滞,依旧不紧不慢道:“瑾荷在港城时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应该再回来。”

    陈老太表情很是难看,将面前的餐具朝餐桌内一推,摆明这饭是再吃不下。

    小舅妈忙推了自己儿子一把,用眼神示意他去给老太太倒茶揉肩,一面又道:“阿嫂这话说得是不是太夸张,我想我们家对瑾荷从来都是好声好气,从来没有哪点失礼亏待,怎么就到精神不好的地步去了。”

    “我啊,都时常教育我们家芝芝,跟她讲将来要嫁人,一定要找像她大哥这样的,对太太疼爱有加,百依百顺,更难得是父母都很和气,待媳妇真是没得讲的。”

    “好了。”大舅妈淡淡打断,“不必出来主持大局。”

    声音轻飘飘,却重过九鼎,从骨子里透出的威仪轻易将人镇住。

    小舅妈头一次被这位与世无争的大嫂公然呛声,当众下不来台。但她不觉得自己有讲错,求助般朝老太太望去。

    陈老太面色不悦,却也没说话。

    小舅妈尴尬地收紧五指,嚅嚅为自己解围:“真是,看我这多管闲事的样。”

    “但我绝对没恶意的,我也不过是,单纯希望这个大家庭里人人都好。”

    陈老太手腕提起来挥了挥。

    “算了。”她叹了叹,“我又还能同你们坐在这里吃几餐饭?”不给任何人出声的机会,她紧接道:“我先回房休息。”

    大舅舅一个箭步冲上去:“妈,我扶你。”

    小舅舅落后半拍,挪开椅子也跟着站起来。他在澳洲投资的矿业项目进展不太顺利,勘探周期拉得太长,资金缺口越来越大,连银行都难批贷款,还想跑去求老太太出手缓解压力。

    大哥大嫂当然也不好得罪,他扭头朝小舅妈斥道:“你都少说几句。”

    当着晚辈的面接连被斥责两次,小舅妈愈发委屈恼恨,却只能忍字当头,打碎牙齿和血吞。

    恨来恨去还是要怨到出身上,谁要她没娘家撑腰,自己假使能有梁瑾荷那样的家世背景,都不至于如此仰人脸色度日。

    她是没退路的人,最后还是放低姿态主动上前陪笑道歉,就这样别人还不领情,摆明是不放在眼里。

    陈妈妈是在场最悠哉的一个,全程表现得事不关己,此时懒洋洋地起了身:“你们聊,我还有事,走先。”

    陈棠苑坐得很定,一副菜还没吃完的样子,存着看热闹的心,反正庄律森今晚也不在港,她是闲人一个。

    可惜陈妈妈没给机会,经过她座位时手指敲了敲椅背。

    “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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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本大概啥时候会完结啊 想养肥了看】

    【唉 希望成功离婚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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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花!】

    【撒花花撒花花】-

    完-

    ◇ 75、纯真幻想

    ◎只有你一个。◎

    当晚在深水湾大宅的主卧室, 大舅舅与老太太促膝长谈至深夜。

    “婚姻就是该门当户对,老祖宗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说法,怎么会没有道理。”

    大舅舅感慨着, 一边暗中思忖, 有过这次反面案例,老二的婚事更要谨慎挑选。老二虽能力不及老大,但胜在足够听话。

    他释然道:“陈济千那边, 我会让叫人事批年假, 让他在温哥华多住段时间。至于孩子, 慢慢来吧, 陈家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非要由他传宗接代。”

    陈老太不轻不重地“嗯”一声, 算是认同。

    大舅舅又顺口提道:“说起来,苑苑这边,家里专程为她办了这么大阵仗的舞会,过后好像也不见有什么下文。”

    “我们关心问起, 又答觉得陆家那个还不错, 结果转头人家约她好几次, 总是推脱没时间。”

    陈老太道:“她的工作室初初起步, 最近会忙一点, 也是正常。”

    “也是, 不着急,谨慎些也好。”大舅舅看老太太态度不甚明朗, 附和着带过话题。

    ……

    另一边,话题人物陈大小姐丝毫未察觉自己又又又一次被扯入催婚第一线。

    从法国订购的特殊布料尚未到港, 这几日不需要早起去工作室, 她难得留在客厅陪老爸看电视。

    陈爸爸最初是为苦练广东话, 到头却迷上追狗血电视剧,剧情分明离谱又老套,他却看得极上头,插播广告期间还要拉着她分享观后感。

    翡翠台的早间剧场才播完,紧接着的新闻提要正在持续关注叶添龙抛售股份,退出葡盛娱乐的传闻。

    叶先生拒绝再就此事件予以解释,记者又将摄影机对准葡盛集团总经理傅运成。

    画面里,年事已高但依旧精神矍铄的傅运成被各家媒体的话筒围攻着,在保镖的护送下走向座驾,随后停在车门前态度极不友善地作出回应。

    “敬告有些人,不要再挑拨离间,散布不实消息。”

    “葡盛娱乐各股东间关系友好,我与叶先生一直都有同样共识。我们仍然期待下一个二十年,为濠城的发展做出更多贡献。”

    记者继续追问:“请问傅先生所讲的有些人究竟是指什么人呢?”

    “傅先生如此生气激动,是不是侧面证明传闻其实不算空穴来风呢?”

    傅运成推开堆到他眼皮下的麦克风,钻进车内,降下一道车窗窄缝不耐烦道:“我不觉得这些值得同你们讲。”

    陈爸爸调低电视音量,目光在陈棠苑胸口处的钻石吊坠上停了停,悄声问:“苑苑,你脖子上戴的这条钻石项链是不是真的?花了多少钱?”

    陈棠苑边玩手机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闻言垂头看了一眼坠在领口下方的淡红裸钻。

    她侧身避开老爸的视线,随意道:“什么钻石项链,缅甸红宝石罢了,莘莘公司里的设计样款,我随手拿来玩一玩。”

    “是吗。”

    陈爸爸正欲靠近仔细端详,陈棠苑已经将吊坠收进衣领下。

    “只是觉得样子和安特卫普钻石展览馆里那颗心形红钻有点像。”

    陈爸爸解释道,“我当初还想过找门路买下来送给你妈妈,但工作人员说这颗钻只是私人借展,从来没有出售意向。”

    陈棠苑被问得疑惑频生,手仍压在心口处,好笑道:“拜托啊Daddy,红钻!真正的红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见得到?况且你都讲了人家不卖,又怎么会在我身上。”

    陈爸爸一想也对,又不肯怀疑自己的眼力,挠挠头,不死心道:“这么特别的缅甸红宝石?你摘下来,让我再多看几眼。”

    陈棠苑推脱道:“下次吧,电视剧都放完啦,我要出门了。”

    关上房门,陈棠苑双手绕到颈后将项链摘下来,摆在手心里研究。

    暗红偏紫的原石被完美切琢成明亮式心形,几乎反射了所有进入钻石的光线,两翼饱满对称,火彩绚烂。

    即使在放大镜下细看,仍然通透毫无杂质,净度在彩钻里绝对称得上洁净无暇。

    陈棠苑越研究越心惊。

    作为一名合格的世家小姐,她当然清楚红钻在珠宝界的特殊地位。

    产于缅甸的鸽血红已经称得上红宝石中的极品。而红钻,是粉钻里色彩更浓郁,视觉更趋向红色的那一类,数量少之又少,全球迄今挖出来的数量累计不超过100克拉。

    不要说拥有一颗,许多珠宝行业的从业人员甚至整个职业生涯都无缘得见一眼。

    小小一粒,比起让梅仑旗下的钻石公司名声大噪的700克拉钻石级原石,这颗目测至多1克拉的天然红钻在重量上显然不值一提。

    但论其稀有程度,亦足够比肩。

    这枚裸石吊坠同样是庄律森送给她的礼物之一,那天晚上他随随便便就凑在一堆首饰盒子里递过来,弄得她根本没太注意,今早一时兴起才拿出来戴了一下,未曾想一不小心就把几个亿挂在脖子上。

    确定了它的价值,陈棠苑下意识捏了捏后颈,感觉脖子都要断。

    小心翼翼将吊坠重新收好,陈棠苑神情凝重地握了握丝绒首饰盒。就算是恋人关系,他出手也未免过于大方,显然怕她不肯收,还要送得遮遮掩掩。

    还在纠结该如何处理这份礼物,方靖莘的新消息弹出来,给她发来一张照片和一行文字。

    方靖莘:【你家庄先生。】

    照片里是透过单向玻璃的抓拍,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坐在乌金木长桌最远端,手臂撑着台面,认真听分坐两侧的几个员工汇报工作。

    五官即使在远距离放大的拍摄中微微失真,也照样醒目标志。

    陈棠苑盯着照片微怔片刻,问:【他在萃珑?】

    梅仑与萃珑的合作已经有伦敦派来的团队专门进行对接,不需要庄律森亲自过问太多,他本人并不常出现在那里。

    她还以为他今早才从羊城回港,应该会想要休息一下。

    陈棠苑将项链装进一只BV云朵包,整个抱在怀里,一边匆匆打字:【那我现在过去。】

    *

    萃珑总部所在的写字楼大厅内,三个举着咖啡杯的女OL一边等电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呼,总算可以趁着买咖啡下楼喘口气,也不知大老板今天怎么失惊无神想过来,我最新的企划都没写完,好怕被他问到哑口无言。”

    “所以嘛,只有这里的人才会希望他多来,我们的人都祈祷他别来。”

    “不过话说回来,老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情况,连工作时都会停下来看手机,超级反常。”

    “他应该没时间,梅仑的计划是在港城成立大中华区总公司,人家瞄准的是内地市场,今早不是才从羊城飞回来。”

    骤然听到“梅仑”两个字,同样在等电梯的陈棠苑不由竖起探听的小耳朵。

    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一直默默听着前辈闲聊,此时怯生生问:“看个手机就叫反常?”

    “你才来多久?真是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尤其还在非洲的时候,赚那么多钱,我都怕他没命花。”

    “是吧,无情的工作机器,我怀疑他根本没有心!也就今年还算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听着是在吐槽,却都不约而同带上同一种崇敬的语气。

    年轻后辈不敢置信道:“可是,Boss真的很绝色,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敢追过他?”

    “怎么会没有,你不知道,我听说过最劲爆的一次……”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

    背后议论老板的八卦要谨慎,三个人紧密凑在一起,声音越压越低,任陈棠苑如何装作不经意地靠近也抓不到半个重点,心焦到极点。

    只听到随后发出的一阵惊呼:“厉害啊,这么刺激!”

    “还有还有,可不止这点好吧,就说大家都知道那个……诶,电梯来了。”

    电梯到达一楼,陈棠苑率先走进去,按下67层。几人看着亮起的楼层灯,又看了她一眼,皆安静下来。

    轿厢高速向上攀升。

    这栋大厦的67层一整层都属于萃珑珠宝公司,加上方才捕捉到的几个关键词,陈棠苑确信这三个女职员口中的主角正是她想来见的那个人。

    但又因为什么重点也没听到,所以更让人无比在意。

    出了电梯,迎面与林泽撞见。

    三名职员接连与他打过招呼,匆匆走进门内,再次证明她们就是梅仑派来的人。

    林泽手里捏住一包香烟正要下楼醒神,见了陈棠苑,又收住脚,热情道:“陈小姐。”

    “陈小姐,老板还在里面开会。”

    “我知道的,林先生,不用去打扰他。”陈棠苑点头。

    “别太客气陈小姐,叫我Marco就好。”

    “其实Macro,我有些事情很想向你了解,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陈棠苑亮出一副探究的神色,林泽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妙,热情咧起的嘴角僵了僵,很快又自然道:“方便,当然方便,尽管问。”

    *

    乌金木长桌上的小型会议尚未结束。

    陈棠苑目不斜视地掠过桌前,直奔尽头的总经理办公室。

    方靖莘早知她要来,正敞着门等她。陈棠苑大剌剌走进去,顺手将门带上,隔绝掉外部区域所有视线,这才将目光投落在远处那个颀长清冷的身影上。

    庄律森手里握着一支钢笔,压低目光审视着平板电脑上的数据,一双眼不含任何情绪。

    即使今日因为乘飞机穿了件偏舒适的短TEE,骨子里的强势气场还是轻易压过面前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商务精英。

    方靖莘一拍她肩膀,也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是谁来我这里当望夫石?”

    小牛皮云朵包还抱在怀里,陈棠苑转身坐好,拉开磁吸搭扣:“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方靖莘侧着身,双手平搭在靠背上,看陈棠苑掀开锦盒露出一颗小巧而精致的暗红钻石。

    “红红红……红钻?!”

    方靖莘眼神一凛,双手接过锦盒看了又看,惊叫道,“是真的红钻?不是缅甸红宝石?不是莫桑石?”

    “他送的?”方靖莘手指朝外一指。

    陈棠苑点头,方靖莘已经捧着盒子奔向显微镜。

    粉红钻石已经极其罕见,红钻更是寥若晨星。方靖莘同样是珠宝行业里未能亲眼见过的从业人员之一,机会难得,陈棠苑便想着在将礼物还回去之前,带来让她观摩一番。

    “杰出的理想切工,从比例到火彩都无可挑剔。”

    方靖莘左右调整着显微镜焦距,细致观察切工刻面,一边啧啧称奇。

    “更绝的是作为一颗彩钻,原石内部居然通透没什么杂质。好想看一眼GIA证书,这个净度应该可以达到VS2了吧?”

    陈棠苑心情复杂地吐了口气。

    “你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以随便收下?”

    “所以呢,你准备还回去?”

    方靖莘拎起白金细链的两端,心形吊坠悬空轻晃,火彩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几个亿的港币直直砸过来是低级,换作一颗恒久远的顶级钻石嵌在无名指,就是世代流芳的浪漫。

    “人家这可是把心都给了你,你真的不要?”

    陈棠苑瞪她一眼。

    愈发头疼。

    “我没话讲了。”方靖莘瞻仰完毕脱下手套,“都不知道该说他太有钱,还是太大方。”

    陈棠苑想起从电梯间里听到的八卦,鼓起嘴,酸溜溜道:“说不定是在历任女友间流传,万一哪天散伙就会收回去。”

    “……这是什么话。”方靖莘彻底无语,“我是不是可以当你在吃飞醋?”

    “为什么不这样想,这代表你在他心目中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地位就跟红钻在钻石界一样。”

    方靖莘顿了顿,又加上限词,“至少目前。”

    陈棠苑撇撇嘴:“听起来也没有很让人高兴。”

    “过去发生的已经无法改变,你还自扰什么。”方靖莘托着腮,假设道,“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可以选,你会想做第一个,还是做最特别的一个。”

    陈棠苑又向外看了一眼,抿唇道:“想做最特别的,也是最后的,那一个。”

    这个回答脱口而出,连她自己的不免惊讶。可又的确是,真心的,下意识的想法。

    希望心仪男孩永驻于身边。

    方靖莘微微扬眉,同样惊讶。这是陈大小姐能讲出来的话?

    方靖莘正色道:“我又要泼你冷水了,苑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稍微调查一下他。”

    “调查他?”

    方靖莘嗯道:“一直还没能问你,那个锡兰陆家来的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你都不知道,那天在你的开业展上一晃眼,我甚至把他错认成庄先生。还在惊讶你怎么突然如此大胆。”

    陈棠苑闻言一怔,诧异地喃道:“你也觉得像?”

    心中有一闪而过的不安,很快又摇头否认:“不可能,姓氏都不一样,年龄也对不上,陆家那位可是长孙。”

    “别急,我知道你不想怀疑他,我也相信他们应该不会有关联。”方靖莘安慰道,“不过,以你的身份,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

    “就算过后被知道,他应该也能理解你的处境。”

    时下正是风口浪尖。陈棠苑踌躇片刻,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可是如果要出面找人调查,就一定会被家里知道。”

    她自己可没这个门路。

    方靖莘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人脉关系:“我好像也不认识什么厉害的私家侦探,迟些再帮你打听一下好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两声,话题人物就站在门外。

    大概是林泽将她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他,庄律森甫一进门便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唇霎时弯了一下。

    方靖莘很识相地闪身而出,借口要找下属布置工作。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陈棠苑跟着站起来,庄律森已经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怎么不等我去找你。”

    陈棠苑垂眸避了避,声音很轻:“想来就来了。”

    一见到她,连日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庄律森抬腕扫过时间,含笑问:“饿不饿,现在下去吃午餐?”

    陈棠苑闷声道:“也不太想吃。”

    “怎么了?”他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弯腰平视起她的神色,关切地问,“谁惹我们苑苑不开心。”

    他已卸下工作状态下的严肃淡漠,上位者凌厉的压迫感涤荡无存,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温柔,总是宠溺。

    久等不到她应话,他又问:“是我的问题吗?”

    庄律森回忆起自己这些天的表现,不确定哪里有惹到她,他好言解释:“只是在想你今天可能不会早起,所以回港就先过来这边看了一眼,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讲。”

    “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说得诚恳,陈棠苑睫毛闪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

    仿佛过去许多的自我认知都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逐渐被颠覆。

    她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恋爱后会变得喜欢无理取闹,又作又矫情。讯息要秒回,电话要秒接,连想见都要马上见到,甚至还会恶劣地想要试探对方能够纵容的底线究竟可以去到哪个地步。

    一旦清楚自己正被无条件包容着,人就很容易被惯坏。

    她真是迟早要被他惯坏。

    陈棠苑回握住他,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在外面跟Marco问起你。”

    陡然被问及顶头上司的情感史,林泽短暂沉默片刻,很是直接地答道:“陈小姐,别太为难我了,若你想问的是女友、女伴,我确实是没有见到过。”

    “但你若问的是有没有人追,我说没有你肯定不会相信,也的确是不太可能。”

    陈棠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她被旁人的闲谈挑起好奇心,突然很想了解他的过去。那些她未曾参与的生活,或多或少的情感经历。

    倒不是出于介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更生气,要说没有谁会相信,若是连助理都不清楚,那只能是隐藏得太深。

    陈棠苑继续问:“被谁追过?那就说说你觉得最劲爆的一次?”

    林泽:“……”

    陈棠苑回过神,道:“就是好奇,随便问了一下。”

    庄律森无所谓道:“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也可以来问我。”

    陈棠苑于是向他求证:“Marco说,你在非洲的时候,还被酋长的女儿追。”

    这是有多受欢迎。

    “……”

    “怎么可能。”庄律森哭笑不得,“他乱讲的。”

    “那你现在自己交代一遍,究竟有过多少段。”陈棠苑手指绞着他的上衣下摆,又体贴道,“要是实在太多,就从18岁开始数好了。”

    他却莫名笑出来,手上施力将她揽进怀中圈住,声音落在她耳边,温沉而清晰,“只有你一个。”

    “这是标准答案?”陈棠苑并不领情,撅起嘴,“你看,问了你也不会讲。”

    她扭头哼道:“不说算了。”

    他单手将她圈住,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的脑袋重新扳正与他对视:“苑苑。”

    懒得继续刨根问底,陈棠苑主动打住:“好了好了,不讲这些,我们现在出去。”

    他却对此异常坚持,环在她腰际的手臂紧紧收住不让她抽身。目光直直望进她眼底,再次开口,字字郑重。

    “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

    来谈几章恋爱挽救一下凉飕飕的评论区。>.<

    [1] 心仪男孩长驻于身边。摘自《黄色大门》。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那恐龙成群行过台面 衣柜入面藏着花园】

    【大大按你最近每五天一更的节奏,今天要更新喽】

    【大大文笔太好了】

    【怎么现在男主的情节这么少呢】

    【撒花】

    【谈恋爱喜欢,走剧情也喜欢!】

    【撒花花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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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写得太棒了。每次看到更新就点进来了,本来还想攒一攒的。】

    【很好看的啦,这篇文我一直在追,他们两个感情还是很动人的,整个背景氛围感也很足】

    【怎么现在男主的情节这么少呢】-

    完-

    ◇ 76、纯真幻想

    ◎三号风球登陆本港,他登陆她心。◎

    他嗓音潺潺, 如奔流的林泉撞击在溪石上,迸碎出无数晶莹水珠。

    视线相对之下,多少情愫催生发酵。

    不同于她的琥珀色瞳孔, 他的眼眸是纯粹的黑色, 如浓墨般化散不去。又因为眸色深遂,目光焦点聚在她身上时的样子更显专注认真。

    陈棠苑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在他瞳孔里晃动,成为浓墨中仅有的一笔亮色。

    她在恍惚中想, 用上这样的语气与眼神, 不管他说什么, 真真假假, 都可以轻易使人信服的。

    “如果我说, 我也是的。”她轻声问, “你相信吗?”

    他的眼神很软,一瞬不瞬地凝住她,应得毫无迟疑:“苑苑说的我都信。”

    陈棠苑平直紧抿的嘴角终于向上翘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那我也相信。”

    不好在别人的公司里卿卿我我, 陈棠苑退开几步, 目光落向摊在办公桌上的宣传彩页。

    说起来, 萃珑与梅仑会有这次合作, 还是她一手促成的。起初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钟爱的珠宝品牌可以开到港城来, 不必时时飞去伦敦选购, 未曾想会因此延伸出诸多故事。

    仍记得为了不经意地偶遇他,她来假扮方靖莘的助理。仍记得那一日是十分糟糕的风暴天气, 黑云压城,疾风骤雨。

    三号风球登陆本港, 他登陆她心。

    陈棠苑望向此刻蔚蓝晴朗的碧空, 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拾起彩页随意翻看, 一边朝身边人说道:“其实我早就是Meron Heart的忠实客户,还在伦敦读书的时候,就常常会买这个牌子。”

    顿了顿,她略带不满地吐槽道:“你都不知道,我毕业回来前,还托朋友询问过怎样才能拿到代理权,结果连谈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拒绝了!”

    庄律森略感意外:“是吗。”

    他不太关注前端门店的运营情况,并不清楚原来她也在VIP客户名单上。

    “你们的人当时回复说,这个牌子只开在梅仑百货里面,不会单独对外授权。”公司决策人就在眼前,陈棠苑告状似地向他抱怨,“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庄律森莞尔道:“你的朋友只是没有问对人。”

    他抬手捏她气鼓鼓的脸颊,低笑着安慰:“不生气好不好,如果苑苑钟意,别说一个珠宝品牌,整间公司都可以是你的。”

    陈棠苑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突然记起这出小插曲,便想要告诉他。此时被他一哄反倒有些脸红。

    “也没有这么夸张。”她扯住他的手腕,“我们走吧。”

    *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地下停车场。

    陈棠苑始终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尾随在庄律森身后,看他直直走向一台低趴双门跑车。

    汽车从轮毂到车身涂装都是协调一致的纯黑,标准的黑武士风格。刻意调低的底盘,外观呈现一副随时进攻的姿态,静静泊在幽暗的地下室中,如一头蓄势蛰伏的小兽。

    陈棠苑紧接着坐上副驾,低矮的底盘令重心无限下坠。她随口问:“怎么突然换车了?”

    “另一台送修了。”庄律森替她扯过安全带扣好,漫不经心道,“前段时间出了点小事故。”

    陈棠苑手指擦过车门侧面的金属饰条,不太确定地问:“这台也是你的?”

    庄律森料想她坐惯家里四平八稳的豪华行政轿车,未必喜欢这样毫无舒适感可言的车型。

    他“嗯”了一声,与她商量:“是不是坐起来不够舒服,今天就先委屈一下?”

    “没有。”陈棠苑摇头道,“只是有点奇怪,不太像你的风格。”

    从平治S65变成DB11,尽管外型相较经典超跑已经足够低调,但依旧不太符合他一贯的沉稳作风。

    庄律森蓦地停住点火启动的手,在意地追问起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我是什么风格?”

    陈棠苑支着下巴形容道:“唔,总之不会是追求速度的人,比较成熟沉稳一点?”

    但此时发现他更具少年气的一面,倒像是不经意翻转出银币的另一面,揭开新惊喜。

    但他闻言却并不太开心,成熟沉稳听上去更像某种委婉的说法。

    陈棠苑兴致盎然地讲完,却等来一反寻常的沉默,不解地问:“我说错啦?”

    她歪头思索片刻,想不通为什么夸赞反倒会令他不满意。

    她又疑惑地晃晃他的手臂,庄律森才重新开了口,声音夹含郁闷:“所以你朋友才会讲我老?”

    他还在对黎盖伦故意挑拨的说辞耿耿于怀,此时被她一讲,愈发在意。

    “哪里老了?”陈棠苑莫名一愣,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捂住脸欢快地笑个不停。

    “什么呀,全是他乱讲的,我可没有这样想。”

    看他敛着眉依旧绷紧神色,她越发觉得好笑:“我讲错了,有些人一点都不成熟,在意这些真的很幼稚了。”

    陈棠苑将脸贴过去,亲昵地蹭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悄声道:“不过,庄先生什么风格我都钟意。”

    她嗓音空灵如夜莺啼啾,清脆地敲击着耳膜。庄律森太阳穴微跳,一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瞳孔,明朗无瑕的笑靥,有一瞬间的失语。

    陈棠苑的下巴还抵在他肩上,随着她的晃动,柔软的发丝在他颈间来回轻扫,带着绵软的触感。

    他伸手将她不安分的碎发拢回耳后,陈棠苑苦恼地自言自语:“看来你都不会钟意哥哥这个称呼,那叫你森仔好不好。”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又征求意见般向他确认:“怎么样,足够年轻吗?”

    庄律森抚在她发梢的手顿住,一时无言以对。

    “也不钟意吗。”陈棠苑沉吟片刻,继续放软音色改口道,“那就森森?森森仔?”

    她几乎整个人都探过来窝进他怀里,半点不嫌中控台太高卡腰。甜腻的音节如拔丝的麦芽糖,黏软地拉扯缠绕。

    庄律森深吸一口气,隐忍地捏了捏眉心:“苑苑,别闹。”

    陈棠苑犹自未觉,双臂在他颈后环住,温软湿热的呼吸裹着浅荡的鼻音。她不怕死地继续撩拨:“怎么样嘛,庄先生,请你自己选一个。”

    过去她喜欢用各种不同的音调唤他“庄先生”,他的反应总是很有趣。

    但现在似乎还要有趣。

    陈棠苑的眉眼才弯起来,一只手便落在她腰间充满力度地收了收。

    庄律森扣紧她贴凑过来的上身,沉热的目光如一张网牢牢将她钳制住。

    “苑苑。”

    再开口时,嗓音已染上被灼热后的低哑,挟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情.欲。

    “不想走了,是不是?”

    陈棠苑再迟钝也已察觉出他周身散发的危险讯号,或许是即将苏醒的,她暂时还不准备揭开的又一面。

    她立即规规矩矩地定住,脸埋进他上衣前襟处,乖巧地逸出一声:“唔。”

    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下来。庄律森用力喘了口气,另一只空闲的手探向拉手,将车门向外推开。

    新鲜空气接连灌入,潮湿清冷,逐渐驱散叫嚣的热潮。

    脑袋从他怀里抽开,她看他不太自然地转了目光,手指在她细软的发丝间轻柔地顺了一下。

    陈棠苑的脸也有些红,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好,重新拽住被松开的安全带。

    又缓过片刻,庄律森总算寻回自己平稳的声音,缓声问:“送你回工作室?”

    “啊?不回!”陈棠苑下意识反对,不情不愿道,“我不想回。”

    她已经决定今日要给自己放假。

    “想去哪里?”

    “还没想好,总之开出去再说。”

    庄律森一言不发地照做。

    一键启动按钮被按下,ACC灯亮起,矩阵前灯在对墙投射出两道锐利的弧光。

    陈棠苑摸到包里与身份证夹在一起的驾驶证,一脸兴奋地按住他的手。

    “等一下等一下,换我来开。”

    庄律森怀疑自己听错:“确定吗?”

    尾音才落,陈棠苑已经下车跑向右边,将人从驾驶位上拉出来。

    车辆自检完毕,陈棠苑踩下刹车,点火启动。小兽睁眼咆哮,层层叠加的引擎声浪催动肾上腺素。

    “我好久没能开车了!”提速产生的推背感强烈,陈棠苑握紧方向盘,声音愈发地雀跃,“我们去西贡,兜风,看海!”

    开出闸门,中环的交通一如既往的繁忙。

    港城车多路窄,却鲜少堵车,大都会市民生活节奏飞快,走路像跑,驾车也像开飞机。

    庄律森不确定她车技如何,欲言又止地盯紧路况,又在红灯路口替她切换驾驶模式。陈棠苑余光瞥见,语气轻松道:“你放心,我车技不错的。”

    说罢,待绿灯亮起,方向盘一转拐向东区走廊,车身划破空气阻力拉出一个漂亮的横弯,轮胎飞快擦过路面,重心稳定而舒适。

    不忘歪头得意地朝他飞去一眼,如愿听他赞道:“嗯,厉害。”

    车子一路贴着维港边缘开出去,逐渐将摩天大楼甩在身后。

    上了跨海大桥,陈棠苑稍稍降了速,放下两边车窗,任潮湿的海风漫卷对流。

    “我开车都是跟我三哥学的,他总说自己是太平山车神。”陈棠苑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径自笑个不停,“从我刚拿到驾照开始,一直都是他带我出去练车。”

    “不过你别以为他真的这么好心,放着全港单身少女不管,天天把时间放在我身上,全是为了让外公点头同意他买新车。”

    “结果他第一次带我去氹仔下赛道,车就被我开到爆缸,回家还被外公打,气得他一个月没有同我讲话。”

    庄律森手背撑住太阳穴,偏过头看她神采飞扬的侧脸。瑰丽的阳光跳跃在她身周,镀着梦幻的金色。

    他弯唇无声地笑笑。

    陈棠苑仍沉浸在回忆里,好笑道:“其实从小到大,各种浑事都是二哥三哥带我们去的,但是大哥被打得最多。”

    “听起来你们兄妹间感情都很好。”

    “是还不错啦。”陈棠苑认同道,“外面有些三流杂志喜欢乱写,其实我们家真的已经算好的了,没有太多大家族的糟心事。”

    透过车内后视镜朝身边人看了一眼,她不禁假设,如果没有那些阻碍,他一定可以与她的家人相处得很好吧。

    他们在一起不会讲工作上的事,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在商务场合与她的几个表哥打过照面。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陈济千,就是我大哥,总觉得你们一定可以聊得很来。”

    “见过,在杂志上。”庄律森点头,“似乎总是与太太一起入镜。”

    “对,这个是真的,不是乱写,我大哥的确很护着她。”陈棠苑也笑。

    庄律森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追问。

    他近日倒是恰好听说起一些关于陈济千的传闻,关于婚姻状况的不稳定,关于与父亲间的不和睦,各种版本都有。

    但他无意向她套话打探。

    陈棠苑却不觉得这些值得向他保密,一心想与他倾吐家事。

    “不过他们最近确实不是太好,我大哥最近为她突然提离婚的事情焦头烂额,现在都还在温哥华没有回来。”

    陈棠苑自己开了口,庄律森只能接着附和道:“好端端,怎么要离婚。”

    “怎么说呢,也不能算是我哥的问题吧。其实他们两个当初是自由恋爱,只是表嫂这么多年都还不适应她的婚后身份,不习惯面对媒体,也不擅长交际,一直融不进太太团,所以舅舅非常非常不满意。”

    陈棠苑紧接着叹了一声:“是不是好复杂?如果换作是我,可能也没办法。”

    他声音始终很平静:“苑苑,你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或许吧。”陈棠苑张了张口,还是顿住。

    可是她有其他烦恼。

    不过,算了。谁又能事事如意。

    庄律森一边听着,没有任何犹豫地,迅速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近期的日程安排,抽出时间将温哥华加入行程。

    陈济千作为嫡孙,自小就被陈老爷严苛栽培,近年逐步接手几个下属子公司的业务后,投资与决策屡屡得胜,表现不俗,下一代接班人的地位非常稳。

    是他一定要找机会拉拢的对象。

    既然消息自己送上门,即使是陈棠苑毫无防备下的主动告知,他也照收不误。

    思考完毕,庄律森主动截住话题:“不是要去西贡?该转弯了。”

    陈棠苑应声抬头去看路牌:“噢。”

    车子转入西贡码头,路边成列的椰树晃着婆娑的树影。陈棠苑以一个完美的侧方停车完成本次驾驶,松懈下来,伏着方向盘稍稍休息。

    直到庄律森将她扔在后排的手机和包包重新递过来,她才记起那条红钻项链还被她带在身上。伸手触到盒子的一角,她定了定神,整个取出来。

    手心里骤然间多出一件物品,庄律森低头扫过一眼,认出这是他送她的礼物。

    他当作没反应过来,语气随意地问:“给我的?”

    一边掀开盒子。

    心形红钻果然静静躺在锦缎上。

    陈棠苑垂眼看他意外顿住的动作,小声斟酌着措辞:“其他礼物,我都收下了的,但是这个。”

    “嗯。”庄律森率先轻笑道,“钻是小了一点。”

    他伸手将她揽在臂弯里,商量道:“暂时先将就一下?以后再换。”

    “开什么玩笑。”陈棠苑无语,无视他的装傻,直截了当地扣紧盖子,钻石的光芒熄灭在盒中。

    “太贵重了。”

    “苑苑,不过是颗石头,你若是看得上,就拿着玩一玩。”他语气轻描淡写,说得像是沙滩上的鹅卵石,随便捡。

    陈棠苑还是沉默,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为难。

    没有坚持,庄律森揉揉她的长发,安慰道:“没关系,不喜欢就算了。”

    “不是不喜欢。”不希望他会因此不开心,她连忙纠正。

    但他已经先一步下了车,绕过来给她开门。

    “饿了没有?先去吃东西。”

    作者有话说:

    小庄:日常被拒。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biu 20瓶,白羊 5瓶,眠 3瓶。

    ◎最新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点更新吧】

    【小庄真的太有魅力咯】

    【叹气 怎么没人硬要送我宝石哈哈哈哈哈】

    【芜湖 等到更新了!文很好看 大大加油!】

    【小庄:先从哥哥开始,铺平娶苑苑的道路

    (今天打出“苑苑”名字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宛宛”)】-

    完-

    ◇ 77、纯真幻想

    ◎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

    位于新界东部郊野的西贡区依山傍海, 拥有许多风景绝美的离岛和远足山径,隔绝于闹市,素有港城后花园的称号。

    街市大多还保持着上世纪的渔村风貌, 矮旧的民居底层支着商铺, 灰蓝的遮阳篷布将天空与艳阳层层切割。

    各式摊贩聚集在红砖小巷两侧,延绵成一条热闹的集市,伴随着与港九两地截然不同的古朴悠闲气氛。

    陈棠苑手里捧着一份蓝莓酱格仔饼, 酥脆的香气萦绕到鼻尖, 咬一口, 中央的淡奶夹心溢出来, 甜蜜扩散在口腔。

    她低呼一声:“烫烫烫!”

    庄律森好笑道:“慢点吃。”

    一边替她接住油纸袋, 容她腾出手来翻纸巾。

    陈棠苑随便吃了几口垫过肚子, 拖着他的手风一样去往下一间店。每次来西贡,除了爬山出海吃海鲜,她还有自己的一系列私藏美食清单。

    她边走边兴致盎然地与他分享:“西贡有间西饼屋的菠萝油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一口气用上三个“特别”来强调。

    “我偶尔都还会让司机专程开车过来买,不过怎么都比不上新鲜出炉。”

    小店的招牌还未入眼, 浓郁醇厚的面包香味率先飘过来。

    工作日的游人不算多, 但西饼屋外仍然不分时段地排着长队。陈棠苑加快脚步走过去, 站在队伍最末端望眼欲穿。

    盛暑午后, 日光灼热无情, 连影子都被晒得缩进墙根。庄律森换了个位置站在她身畔, 替她挡出一小片阴凉。

    两人本就外形抢眼,站在一起更是加倍地吸引眼球。担心陈棠苑被人认出来, 庄律森朝她指了不远处的某间甜品店。

    “我来排。”他提议道,“先到那边坐着等一下?”

    “不去。”陈棠苑丝毫不嫌热地黏住他, “我们一起。”

    他谨慎地遮住她:“万一被谁拍到。”

    就算这里是远离闹市的城郊, 到底也还在港城地界, 保不齐会遇上阴魂不散的狗仔。

    陈棠苑怏怏地扁了扁嘴,目光搜寻到附近卖遮阳帽的摊贩,快速跑过去,挑下两顶手工编织草帽,自己戴好,又折回来也替他戴上。

    宽边帽檐弯出弧度,她大半张脸掩在阴影里,笑容依旧亮得晃眼。

    “拍到就公开呀。”她笑嘻嘻的,“不好吗?”

    “好。”庄律森顺着话应道,又逗她,“那我马上联系报馆。”

    说着,却一边将她拉到身前护得严严实实。

    陈棠苑也笑,转了个方向与他面对面站着。

    以两人的高度差,她仰起脸来,唇部恰好贴上他的下巴。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他十分自然地在她唇上琢了一下。

    一个柔软的,带着蓝莓味的甜吻。

    庄律森不禁笑了笑。似乎与她在一起之后,吃过的甜食数量比过往加起来还要多。

    而陈棠苑本人也像是飘着清新果香的小甜酒,让人沉醉微醺,却又还能保持清醒。

    蓦地,让人想起莎翁十四行诗的第十八首。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

    队伍逐渐缩短,两人买下两份菠萝油和半打葡挞,又找了一间冷饮店坐下。

    新鲜烤制的菠萝油表皮酥脆,冰冻牛油被高温灼化在软糯的面包中央,口感浓郁醇厚,比例恰当。搭着解腻的青柠梅子汽水,腌制过的黄梅浸在苏打汽水里,清凉消暑,与夏日最合衬。

    陈棠苑用竹签戳了纸碗里的甘梅炸粟米送到庄律森嘴边,看他顺从地吃下,殷勤问:“好吃吗?”

    庄律森简短地“嗯”了一声,将食物咀嚼完毕,才回道,“好吃。”

    “好吃那就都是你的了。”陈棠苑顺势将纸碗朝他面前一推,托腮看着他。

    她典型的眼大肚小,看到什么都想尝,又什么都吃不完。庄律森也习惯了给她当食物回收站,抽出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

    两人正并排坐着,庄律森手臂环搂着她,抱得毫无缝隙,一本正经道:“我没有手吃东西了。”

    陈棠苑扑哧一笑,伸手拍他收在她腰间的手掌:“那你放开。”

    “不放。”他倾身收得更紧,下巴蹭着她的脸颊,近近地耳语,“怎么办?只能让苑苑来喂。”

    室内冷气充足,冒着森森的凉意,但她依旧感觉脸热,像一颗粉润的桃子。

    这时候他倒是能腾出手来揉她的脸了。

    “苑苑。”

    陈棠苑:“嗯?”

    他用目光示意她,嗓音含着笑催促:“我想吃鱼肉烧麦。”

    陈棠苑只能重新拿起筷子,心中好笑地想,有些人是不是跟着她甜食吃多了,居然可以变得这么黏人。

    他吃东西的时候几乎不会发出声音,也不怎么说话,坐在老旧的小店里吃街头小吃也能吃出一种优雅矜贵的感觉。

    冷饮店里很清净,老板将葵扇盖在脸上,窝在柜台里听广播。他们有大半天的时间可供消磨,便一直坐在这里将最炎热的时段消磨掉。

    陈棠苑懒洋洋地倚着庄律森翻看店里的过期杂志,这么巧便翻到与陈家舞会相关的内容。

    可惜连她和陈玮芝的照片都是错的,内容更是假到离谱。

    城中名流巨贾们的一举一动不知养活了多少报馆。随意用一些陈年旧照加上道听途说的风言风语,就能蹭着热点编排出一期新专题,再贴上一个耸动神秘的标题,销量便节节攀升,只要描述得足够浮夸,多假都有人信。

    再向后翻,内容写到江婉玉才参加完舞会,转天便在网上被曝光得沸沸扬扬的黑料。

    撰稿人开篇便点明这出闹剧的指使者正是陈家幕后的话事人陈老太。

    传统豪门里的老一辈素来看不起娱乐圈,认为媒体与狗仔都是被这些戏子引来的,着实扰人清净。更不喜他人借着自家的名号来抬咖,所以偏要出手打脸。

    还因此与寰宇传媒的集团主席周冯曙闹得极不愉快。

    一通分析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连陈棠苑都差点要信了。

    但她心中清楚,江婉玉如此能闹腾,无非是背后有周世伯为她撑腰。外婆根本不会为这点小事与寰宇集团翻脸,就算真想出手删掉新闻通稿,也不可能通过周家的太子爷周蓦昱。

    自始至终,她怀疑的人选只有一个,而她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他。

    陈棠苑抬头端详起庄律森。

    “怎么了?”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庄律森垂头在她额角印上一吻,视线随后落向桌上摊开的杂志。

    杂志的彩页照片上刊着一台银灰色限量超跑,蝴蝶门高调地向两侧展开,但画面模糊得看不清主驾上的脸。

    这台柯尼塞格Agera全港只有一辆,正是登记在周家太子爷名下,但凡有关注些港城八卦的人都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只看了几眼,陈棠苑已经将杂志合起来,塞回架子上。

    “好像没有那么热了,我们出去逛逛。”

    两人扣着手在码头边漫无目的地闲逛。

    一路走到空无一人的堤岸上,陈棠苑抽开手转身面向着他,一边倒着走。

    “一直有个问题忘了问。”

    他生怕她摔了,替她看着前面的路,语气随意道:“嗯,什么问题?”

    陈棠苑开门见山地抛出疑问:“江婉玉参加舞会的新闻,是你找人删的对吗?”

    “江婉玉是……?”庄律森微怔了一下,还在困惑江婉玉是谁,联系起方才从杂志上瞥见的几段文字,才勉强对上号来。

    他坦然承认:“是。”

    “果然。”陈棠苑表情松懈下来。

    她早就有了答案,所以并没有什么意外。

    不确定她对他擅作主张的态度,庄律森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停止倒退。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紧张道,“是不是造成什么困扰了?”

    不等她继续质问,他率先解释:“那件事,我也是听Alfred偶然讲起,说你一定不会希望有人借你的舞会来炒作造势。”

    “也没什么困不困扰。”陈棠苑耸耸肩,“相反,还蛮解气的。”

    她避开撞衫风波的内情没有告诉他。事情过去这么久,也没有再提的必要。

    “只是……”

    陈棠苑担忧道:“这个江婉玉毕竟是周冯曙的妻妹,现在连带着全家人都被四处议论,周世伯面子上肯定过不去,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到是谁。”

    他好像对此并不在意:“没关系,Alfred已经处理好。”

    听他熟络地称呼着周蓦昱的英文名,陈棠苑的关注点跑偏,拧着眉不满道:“不对,你怎么会认得周蓦昱这种花心大萝卜!”

    “剑桥的校友。”庄律森诚实道。

    顿了顿,又很有求生欲地撇清,“只是因为这层关系有过一点生意往来,不算太熟。”

    “所以花了1000万?只是让他清理几条新闻?”

    陈棠苑用一种“人傻钱多冤大头”的眼神望住他。

    庄律森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直想笑:“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是花1000万就能让港城传媒巨头的太子爷帮我做事,这笔数很容易计。”

    “梅仑想要进驻港城,过后还有很多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好吧。”陈棠苑神情缓和了几分,但仔细想想,又开始莫名气闷。

    她气哼哼地嘀咕:“还想说没必要为我这样的。哦。原来也不是为我。”

    真是低估了这个人的精明程度。

    庄律森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又好笑又无奈。

    怎么会不是为了她,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她。

    只是此刻说出来她也不会相信,或许还会变成她的负担。

    “苑苑。”他扶着她的双肩,弯腰平视她,眼底晃着清朗的光,“生气了?”

    陈棠苑扭过头不看他,作精附体:“不听你解释。”

    他不禁笑出来,只觉得她这样更可爱。

    直起身将她摁在怀中,他垂头,唇眷恋地流连在她耳后:“生我的气没关系,不要不开心。”

    :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颈下的一小块肌肤,带着一丝酥痒。陈棠苑朝他怀里缩了缩,依旧傲娇地鼓着嘴:“生气还怎么开心。”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哄她,庄律森抬起眼,隔着错落摇曳的椰影,注意到远处海滩边紫罗兰一般瑰丽的天色。

    烈日正逐渐向西斜去,光线沉淡,暑气消褪。

    他问:“想不想去看日落?”

    她不假思索:“不想。”

    “好,那就抱我的小公主过去。”他话里带着温沉的笑。

    陈棠苑:?

    她不是说的不想。

    下一秒,身体已经被人轻而易举地托抱起来,自己的手臂也下意识地环上他的后颈。

    又听到他不太满意地叹了叹:“怎么还是这么轻。”

    他今天没有用香水,身上只有恬淡的薄荷皂香。又少了西装革履时的禁欲气质,只剩清爽的少年感。

    此刻光线正好,万物洁净温柔。光阴悠长得,好像还有无尽岁月可供消磨。

    她绷不住神色地偷笑。

    一直走到海堤边。

    他将她放下来,一只手撑着地面利落地跳下去,又回身朝她伸出手。

    海风吹鼓着他的上衣下摆,翻飞出生动的弧线。

    他正逆着光,身后无限斜阳层层染着霞蔚,连乌黑的短发都被染成浅金色。

    落日的倒影漂浮在地平线尽头,胭脂般涂抹着天际。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陈棠苑蹲下身,手撑在他肩膀上,将重心移交出去,他单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整个抱下来。

    她轻快地笑出声,眉眼弯出俏丽的弧度,主动凑过去寻找到他的唇,送给他一个沙滩暖阳般热情的吻。

    他只懵了一刹,即刻追着她回吻。

    来自她的,一点点的馈赠,他都予以最热烈地回应。

    急促的呼吸再度交融在一起,唇舌纠缠中,她听到他近乎呢喃地唤她:“宝贝苑苑。”

    陈棠苑模糊地应着。在一腔专注的温柔里,她融融软软地贴住他,心低悄悄地跟他说。

    庄先生,我好钟意你噢。

    真的好钟意你噢。

    ……

    穿过椰林,往海滩边靠近,人愈发多起来。

    陈棠苑望见远处沙滩上一片晃动的人影,轻拍了他一下:“我自己走。”

    她扶着帽子才站好,两个看上去年过耄耋的老人朝这边走过来,礼貌地出声叫住他们。

    看到老人脖子上挂着的数码相机,陈棠苑下意识地侧开脸躲进庄律森怀里,他的手也在同一时间环在她肩上。

    老人家同样被她扭头回避的举动吓到,停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满怀歉意问:“对不住,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只是想请两位帮我们拍照合影,没有恶意。”

    两位老人家穿着整齐考究的中式正装,看起来不算太贵价,但细节依旧一丝不苟。

    庄律森看着相机上并没有被揭开的镜头盖,安抚般在她背上拍了拍,又抬眼朝老人解释:“我女朋友,比较害羞。”

    “好。”对方理解地颔了颔首,“打扰了。”

    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继续慢吞吞往前移动。

    日落时分,人们大多徘徊在沙滩边,海堤一带并没有什么过路人。

    陈棠苑松下警惕,看着前方步履蹒跚的老人家,心一软,朝庄律森道:“要不,还是去帮他们拍一张,我在这里等你。”

    陈棠苑留在原地,看庄律森跑上前把人叫住。

    老人家欣喜地将脖子上的相机递过去,积极地背朝大海摆起姿势。两人的臂弯交叉环搂着,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花白的银发被海风吹得飘扬起来,夕阳拉长再拉长,衬得岁月不惊。

    俨然是恩爱了一辈子的人生伴侣。

    庄律森很快折返回来,重新牵起她的手:“走吧。”

    前方,老人家正掏出老花镜一张张翻看新拍下的照片,不时指着对方说笑,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

    陈棠苑不禁感叹:“这也□□爱了。”

    “他们是来庆祝结婚周年。”庄律森将方才听来的话告诉她,“今年是钻禧。”

    “钻禧?!”陈棠苑睁大眼,下意识地去计算,“结婚几周年的纪念才称作钻禧?”

    “第六十年。”

    “好厉害!”

    两位老人今天格外高兴,热情地想要将喜悦幸福传递给其他人。眼见他们靠近,远远便抬手挥了挥,陈棠苑仍沉浸在钦佩中,走上前道了句恭喜。

    老太太握住陈棠苑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一看到你们两个年青人,就觉得好亲切。”

    “总是想起过去,我每个周末都从九龙搭船过来找老头子约会,等他偷他阿爸的船带我出海,从早到晚地躺在阳光下,总觉得还有大把时光拿来浪费。”

    “哈哈哈,一晃眼都60年了。”

    陈棠苑却想,真好啊,一晃眼都60年了。

    庄律森沉默地听着,目光一直流连在她身上,老太太眼尖地瞥见,拉着陈棠苑悄声耳语:“小姑娘,他一定很爱你。”

    陈棠苑被爱这个字击中,不太自然地笑笑,轻声道:“他对我很好。”

    “不相信?”老太太意味深长地朝她眨眼,带着一丝俏皮的少女心,“我啊,看人很准的。”

    夏季的天黑得迟,落日的余晖消散下去,天色还是温吞吞的,迟迟不肯转向黯淡。

    沙滩与海水被晒得暖洋洋,碧波粼粼地晃动。

    渔船从海面驶过,拉出悠长的汽笛声。海风兜载着浅淡的咸味扑过来,吹得岸边的风车不知疲倦地转动。

    他牵着她走到海岸边的长椅上坐下,在她身边说了点什么,她没听清,只是出神地望着海平面。

    “想什么这么认真?”他从身后拥着她,略带不满地指控,“都不理我。”

    她弯起嘴角笑,温柔地枕在他肩头。

    “在想就算现在马上结婚,60年之后,我也有82岁了诶。”

    他语气自然地问:“不知道娶苑苑需要什么条件?我试着努力一下。”

    陈棠苑在他的问话里怔愣片刻,心想,他应该还不知道她有一份“千亿嫁妆”,应该也还不知道事情有多复杂。

    但此刻良辰美景,她不想拂了他的真诚,也不想提这些沉重话题。

    她摇摇头,挥开一闪而过的低落,开玩笑般推他:“我才没说要嫁给你呢。”

    “不要紧。”他好脾气地笑,将她抱得更紧,“我很有耐心,可以等你改变主意。”

    陈棠苑弯弯嘴角,没吭声,不安分地攥着衣角,脸贴上他前胸。

    默默听着他胸腔里有力敲击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如果,60年,身边都能是同一个人,衰老似乎也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甚至,下一秒立刻生出白发皱纹,垂垂暮年,如果他还在,她也可以接受。

    被这个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蓦地仰起头,隔空描摹他深邃的眉眼。

    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们依旧年轻,关于未来的不确定感依旧盘亘于思绪。

    良久,她不禁失神地感叹:“不知道我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

    他手指顺着她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长发。

    “一样很美,一样有很多人爱。”

    “你呢?”她坐直身体,面对面看着他,“有没有想过自己老了之后的样子。”

    没有太多迟疑地,他的回话落在她耳边。

    “我当然还会是,陈小姐众多爱慕者当中,最虔诚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最喜欢的告白(之一)了~~~

    *标题:叶芝·《当你老了》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60瓶、君归未归 5瓶。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大大搞快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甜好甜我被甜晕 早点破除障碍真正两心贴近啦!】

    【撒花花撒花花】

    【好甜啊!】

    【好看(○`ε?○)】

    【今天甜份超标,被某篇文伤到了,看甜文疗伤。还是看这个故事最开心!】

    【沙发 看完碎觉。满足ing】-

    完-

    ◇ 78、迟迟年月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陈棠苑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砸到心口一颤, 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夏夜里,远去的清凉又回来了, 海风毫不留情, 吹得人眼眶都泛了水汽。

    白浪有节奏地拍着岸,西贡的夜景里没有太多晚灯点缀,只有渔船星点的微光, 飘浮在退潮的海湾边。

    恍惚间, 居然令她想起某个与西贡有关的故事。杜拉斯的《情人》, 发生于西贡, 另一个国家的西贡, 结束于巴黎。

    15岁的法国少女, 与她的中国富商情人,在湄公河畔隐匿地相恋,又迫于形势分开。

    想起中学时代的法文课,密斯向初学者推荐课外文学作品, 不外乎是《小王子》、《异乡人》这一类。

    女孩子们却大多偏爱萨冈、杜拉斯, 又知道法文是她的母语之一, 都爱来找她当人形朗读机。

    读得最多的应该就是这本《情人》, 尤其是第一段与最后一段, 人人都喜欢, 人人都会背诵。

    ——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 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 对我来说, 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时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 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停止爱她,他会爱她一直到死。

    ……

    十几岁的少女年纪,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情感足够禁忌,足够浪漫诗意。亦曾矫情地幻想过,能够成为某个人一生的挚爱。

    只有她异常冷酷,对这样敌不过家庭阻力的跨国恋不屑一顾。

    又怎么会料到,有一天,有一个人,也会来对她说类似的话。说他到老都会陪在她身边,说他永远是她最虔诚的爱慕者。

    原来人人都爱听情话,她也不能免俗。

    甚至,还想把情话当真。

    而情绪中接连翻涌而出的,除了感动,还有更多的惶惴不安。

    不是怀疑他,却是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他那样的珍视。

    她甚至不确定他喜欢她哪点。

    初次陷入热恋的女孩,前一秒还沉浸在甜心蜜意,下一秒却忍不住患得患失。

    隐约知道她又在纠结些什么,庄律森手指刮着她的脸颊,有些无奈。

    确认关系时太仓促,许多话没能说出口,甚至连正式的告白也没有过,好像总欠缺些仪式未完成。

    如今总算有机会说出来,只是想让她知道,并不寻求她回应。

    庄律森温声出言提醒:“之前不是讲过了吗,我不介意。”

    他很有耐心,又问:“不记得了?那就再重复一遍?”

    陈棠苑声如细丝,又低又闷:“我是不是好扫兴?”

    总是这样。

    分明他正在认真制造浪漫时刻,她却偏要去假设那些不圆满的发展走向,把情热气氛全毁尽。

    “不会。”庄律森轻笑。

    她会患得患失,是在意他的表现。亦不止她一个人如此,只不过,他不会向她显露出来。

    侧头吻了吻她茫然的眼睛,在她仍呆怔之际,庄律森再次拿出装着红钻项链的方形盒子。

    钻石火彩荧荧的微芒重新折射在眼底。

    这下,陈棠苑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也笑,问:“真的不喜欢?”

    陈棠苑没接话,却怎么也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他实在很擅长抓紧时机。此情此景之下,他再次向她捧出这颗心,定情信物似的,她难能拒绝。

    也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庄律森径自把项链取出来,手臂绕到她颈后扣上。

    “戴起来看看,说不定就喜欢了。”

    陈棠苑任他手势轻柔地将拢在链子里的长发都拨出来,柔顺地铺在两肩。

    “那就勉强喜欢。”

    陈棠苑低下头去看,将手覆上去,道:“既然送了,就不可以再收回去。”

    “把我当什么人。”庄律森叹一下,指背蹭过她的鼻尖,“既然收了,就不可以再还回来。”

    陈棠苑敛着眉,笑容藏不住。那股下坠的不安被稳稳托住,些许的忐忑也即时驱拨而散。

    在她逐渐舒展的神色里,他浓墨似的瞳孔里盛满无限柔情。

    不但甘做她信徒,还要俯首称臣。

    庄律森道:“还没有起名字的,苑苑来想一个?”

    他说的是钻石。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稀有宝石都会被珠宝商或其购买者命名后收藏。陈棠苑拥有的那颗粉钻就被命名为Pinky Rosine。

    “让我来起吗?”陈棠苑指腹摩挲着钻石的刻面。

    “当然是你来。”他点头,“不着急,慢慢想。”

    陈棠苑却脱口而出:“已经想好了。”

    “就叫Queen of Hearts,怎么样?”

    Queen of Hearts,红心皇后。

    最好的那张牌。

    红钻小巧地缀在她莹白纤细的颈脖下,猩红又妖冶。无论多少年,红玫瑰依旧会是心口不褪色的炙血朱砂。

    庄律森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犹自沉默。不确定他知不知道扑克花色蕴含的寓意,陈棠苑正欲解释,他已经捧起她的脸吻上来。

    “很好听。”

    他的吻并不激烈,甚至带了点克制。动作缓慢又细致,她隐约可以从他的肢体语言里察觉到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提起。

    最后在一个近乎交颈的姿势下,他情不自禁向她许诺。

    “别人有的你都会有。”并且,比她的还要好。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或许出于女孩子敏感的心思,私底下会对家族的偏袒感到不是滋味,但至少从表面上看,她与她的妹妹感情还不错。

    他不想挑拨她们的关系。

    但她不用羡慕任何人,他可以给她的,比区区一份“千亿嫁妆”更多。

    陈棠苑不解:“别人是谁?”

    他没回答,只是更深地吻着她,她也就心神紊乱地承接着,一边告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地破坏气氛。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徒增皱纹。她可不想未老先衰。

    *

    从沙滩往回走,再经过码头,海岸边贩卖海鲜的小木船大都歇了市。渔民懒洋洋地撑着长柄漏网坐在船头,放眼皆是最寻常不过的烟火气。

    两个人都不太饿,没有继续留下来吃晚餐,顺着街市朝停车的地方走。

    路过一家卖手工饰品的摊贩,庄律森顿住脚步,将陈棠苑扯住。

    “苑苑。”

    “什么?”陈棠苑退回一步,看他拾起成品架上的一对方形袖扣。

    光滑的黄铜材质,最外镶着一圈银边,没有任何花纹,工艺简单得近乎粗糙。

    他将袖扣摆在手心,开门见山地问她:“不知道我会不会有回礼?”

    陈棠苑一愣,哭笑不得道:“哪有人自己开口讨要礼物的哦?”

    就算要买,也不能买个这么朴素的。

    “知道了。”他垂眸,“我自己买。”

    陈棠苑简直受不了,笑着踮脚亲亲他的脸颊。

    “我又没说不买,干嘛这么委屈。”

    “这个不能算回礼。”进店去付款前,她强调,“纪念品。”

    小店里的东西连个像样的包装都没有,装在一个小小的抽绳布袋里,庄律森一路都宝贝似地攥在手中,连收进口袋都不舍得。

    心情好到连陈棠苑都被他难得显著外露的情绪感染。

    月光透过云层朦胧地流淌在脚下,忽明忽暗。陈棠苑欢欢喜喜地想,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呢。

    夏日的晚风夹杂着植被蓬勃的香气,沙沙的摇曳声与各种细微的虫鸣声一并卷过来,轻盈得像梦里才能有的场景。

    把手穿进他臂弯里挽住,确认到令人心定的真实,她举起手机记了一眼日期,约定一般对他说道:“以后我们也每年都来这里。”

    像那对庆祝钻禧的老夫妻一样。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路边的停车区域新停了一排色彩亮眼的超级跑车。

    两人沿着台阶走下去,陈棠苑在第二级台阶处突然停住,笑盈盈地朝庄律森伸出手臂。

    “太高了,我自己下不去了。”

    她尾音甜俏,顾盼间蕴着飞扬的明艳。

    庄律森嘴角弯了弯,配合地回身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下平地站好,又顺势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同一时间,一大票年轻男女正陆续从不远处的一间餐厅里拐出来,围聚在跑车附近说笑打闹。

    这个钟点的西贡区,游客早散了大半,路上只有三三两两闲逛的原住民,将这群装束时髦的年轻人衬得愈发显眼。

    陈棠苑重新踏高几级台阶望过去,借着高度差望见站在最里端,被人众星捧月围住的瘦高男子。

    那人头上低低压着一顶货车帽,一手闲散地撑着引擎盖,一个穿紧身亮片裙的妖娆辣妹柔若无骨地黏在他怀里,举起火机替他点燃咬在嘴里的香烟。

    陈棠苑凝神看仔细了些,脸色霎时变了变,一步跳下来躲在庄律森身后,紧紧攀上他的脖子。

    庄律森正与她面对面站着,不清楚背后的情况,见她神色转异,谨慎地没有回过头去看。

    只是将她拢在身前,低声问:“怎么了?”

    陈棠苑借着他的肩膀做掩护,探出两只眼睛,继续暗中观察。

    她不太确定地说道:“那边,好像是我二哥。”

    作者有话说:

    被大小姐误导,小庄现在还以为嫁妆是妹妹的……

    知名坑夫选手,到底是错付了。

    *

    香港有一个区域叫西贡,越南也有一个城市叫西贡(现在改名为胡志明市)。

    两个地方没联系,同名只是巧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霁 12瓶。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撒花花】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温柔嗷 般pay!】

    【等大小姐掉马】

    【庄先生太温柔啦】

    【撒花撒花】

    【哈哈哈哈哈,小庄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千亿嫁妆是苑苑的】-

    完-

    ◇ 79、迟迟年月

    ◎我现在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你。◎

    眼见一群人抽完烟, 陆陆续续退开,各寻各车坐进去,那人被遮挡住的身形也整个显露出来, 陈棠苑总算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的确是她二表哥陈济里无疑。

    也不知道活动轨迹甚少超出中西区范围的二表哥,今日怎么有心情呼朋引伴跑来西贡吃晚餐。

    而吊饰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妖娆辣妹,想必就是最近常出现在话题里那个叫Melody还是Maggie的小明星。

    似是察觉到从暗处投来的视线, 拉开车门上车前, 二表哥的目光突然朝这边扫了过来。

    陈棠苑灵活地缩回脑袋, 扬起下巴吻上庄律森的唇。

    过去港城电影界拍过许多披着警匪外皮的爱情电影, 一起执行任务的便衣男女在跟踪疑犯时, 通常会在即将被目标发现之际躲在角落里接吻, 藉此升温感情。

    陈棠苑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很像电影里的女主角。

    她把想法讲出来,勾着他的脖子,欢快地笑。

    “这样像不像是在拍戏?”

    “不像。”庄律森却正经地否认,“我们是真的。”

    陈棠苑板起脸哼哼道:“真是, 一点都不配合。”

    他很快入戏, 低笑着问:“想要我怎么配合?Madam陈?”

    听到这个称呼, 陈棠苑弯腰笑个不停, 末了严肃道:“我现在正式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你。”

    “我良好市民来的, Madam。”他笑了一下, 眼尾展出漂亮的弧度,“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陈棠苑捉住他的手腕:“反正是摊上大事……了。”

    话里尾音在他倾身而来的吻中变了调。

    陈棠苑在绵绵密密的触感中低呼:“罪名再多加一条, 袭警。”

    “嗯,够格判终身拘.禁了吗?”他放开她, 笑得坏心, “不够就再做点别的。”

    陈棠苑:“你……”

    脸皮呢???

    陈棠苑从鼻尖到耳垂噌地泛红, 扑上去掐他脸,被顺势抱了个满怀。

    “扮流氓还是真流氓?”

    ……

    很快,几台超级跑车相继绝尘而去。

    陈棠苑目送着消失的尾灯,心中悠悠啧了一下。

    明明前几日,家里才联系了相熟的媒体,对外放出陈家二少爷与苏家小姐亲密挽手逛街的照片。新闻刊出来,各方都在猜是否好事将近。

    有记者在公开场合问及,苏先生哈哈笑,未承认也未否认,只说年青人的事情,老人家哪里有本事多管,由他们自己去决定。

    一副顺其自然的开明态度。

    就算本质是商业联姻,对外也要营造出一种当事人相互喜欢,自愿结合的假象。

    看客们只会艳羡地讲,人家从小相识,同一个圈子里长大,有共同的话题与相似的成长经历,惺惺相惜很正常。

    毕竟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常有,灰姑娘不常有。祝福祝福,没得酸。

    然而事实上,王子本人现今还不带收敛地在西贡与其他异性风流快活,真是千万别被狗仔拍到才好。

    *

    “我那天不过是出海去浪茄湾,其实有好多friend都在的,偏偏这些低级刊物断章取义,净是追住我们两个人拍。”

    二表哥收敛起平日散漫悠哉的姿态,规规矩矩地背手站着。

    “同苏家结亲的消息刚刚才放出去的,那些狗皮膏药知道你这里可能有料,这段时间一定跟得很紧。”

    “这种时候还不舍得收敛一点,好钟意被人看到你同这些不入流的女人痴在一起?”

    大舅舅将手里的一叠照片甩在桌上,咬牙切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真的是有很多朋友在的,那天Adam过生日,请我们去他船上庆祝下,我都有问过苏玲玲去不去。”

    “人也是Adam带去,我同她没什么的。”

    二表哥继续好声解释,顿了顿,放低声音嘀咕道:“分明已经很注意,没有发现被人跟着。”

    照片被甩飞几张落在地面上,陈棠苑俯身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看到照片里,二表哥正与一个比基尼女郎在游艇的甲板上饮酒嬉闹,两人的正脸都被拍得十分清晰。

    右下角的日期恰恰是她在西贡与他们偶遇那天。

    陈棠苑眼皮一跳,略带心虚地观察起端坐于厅中的长辈,从他们还算平静的面部表情里确认自己与庄律森应该没有被人撞见。

    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后怕。

    大舅舅还在怒其不争地斥骂。

    “看看这个角度,这个pose,这帮狗仔十有八.九是这个女人叫过去的。一定是听说你要结婚,想拉着你最后炒作一轮。”

    “你难道不懂得想?这种时候还护住她。”

    二表哥无可辩驳,只等父亲骂完,老老实实道歉:“Sorry daddy.”

    大舅舅敲着台面,内心烦躁不堪。大的不听话,小的又不省心,哪一个都扶不起,实在是令人失望。

    “自己想想怎么跟人家苏小姐解释。”

    二表哥正了神色,点头道:“放心,daddy,我不会让玲玲误会。”

    “不要再让我见到第二次。”

    “知道。”

    大舅舅重重叹了口气,抱起手臂把头偏开。

    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老太扫了一圈在场的家族成员,开口补充道:“你们其他人,不要净是听着觉得事不关己。”

    “你们在外边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这个家族,我不想再帮哪个人花钱公关这些无谓的爆料。”

    一群孙辈附和地应着。

    虽然这些敲打的话语已经是老生常谈,外婆时不时就会拿出来强调,但陈棠苑手里卷着照片,头一次觉得如此紧张。

    倒不是担心自己,反正她尚无婚约在身,想与谁交往都不算丑闻,只是不希望庄律森因此被各路人马围攻针对。

    差不多同一时间,苏家公关部也收到了来自陌生寄件人的邮件。

    狗仔们追新闻很拼命,但也轻易不敢得罪城里的大家族,跟拍到这类不算太出格的桃色新闻多半不会直接往外发,而是将照片寄到当事人手里。

    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悄无声息压下事件,给钱都相当爽快,不仅两边都能索来不菲的封口费,还能搅得双方齐齐心梗。

    心梗的苏家小姐当即驱车回家,将看完的照片摔在父亲面前,大发脾气。

    “这个陈济里真是不知所谓,自己爱丢脸不要带上我啊。明明知道这种时候,最多狗仔盯住看,还要出去搞三搞四。”

    苏先生早已从公关部那边听说了这件事,又刚刚接完陈家打来的致歉电话,不紧不慢地修剪着眼前的山水盆景,头也没抬。

    “济里说他想找你好好解释,你都不理人家,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人家一班朋友出去玩一下而已,这种三流媒体故意找角度截出来的照片,你也拿来当真?”

    “什么玩一下而已啊。”苏小姐冷嗤一声。

    “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亦就是不把你这个世伯的脸面放在眼里,这些照片要是登出去,人家又要讲你苏振兴死命贴陈家冷脸。”

    苏先生不为所动:“行啦,陈济里这个人我又不是不了解,很不错的。”

    “你说像他这样的条件,外面多少人想觊觎,那些捞女硬要耍心计贴上去也很难防备,人家最希望给八卦周刊乱写,搞到你们嫌他花心滥情,个个都不愿意嫁,给这些人抓住机会转正。”

    苏小姐被父亲一番振振有词的歪理惊到,愣了一下。

    苏先生又道:“再说了,人家陈济千对太太那么好,老二是同一个父母生的,能差到哪里去,男人结了婚之后就会变得有责任感的嘛。”

    苏小姐不领情:“陈济千是陈济千,陈济里是陈济里!如果是陈济千,他二婚我都肯嫁,反正他那个太太,我看也不会长久。”

    “那你不如反思一下,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近水楼台都轮不到你,反而给外面的人嫁到了。”

    “总之我不要嫁给这种人。”苏小姐受不了地尖叫道,“无风不起浪,他不去玩女明星,人家有机会贴得上来?名声臭就是臭。”

    苏先生眼见好声好气劝不听,也沉下脸。

    “够了,你会想的难道我不会想?你为什么不肯配合,我知道,你跟那个穷律师还没断对吧,我现在再讲一遍,绝对没可能。”

    “同陈家结亲的消息只是传出去,我们的股价就升了5个percent,家里供你买包买衫买钻石,一路读世界名校,怎么不见你有骨气说不要,现在让你结婚就开始委屈了。”

    “不如你下辈子投胎当陈棠苑,手里握住千亿嫁妆,什么男人都让你先选好不好啊?没有这个命就趁早认清楚。”

    苏小姐在这带着嘲讽的措辞里错愕地张大嘴,眼泪迅速地涌上来。

    苏先生只当没看见,继续厉声道:“过几日陈老太会去宝莲寺吃斋祈福,你也跟着一起去,表现好一点,多哄老人家开心。”

    “还有,你自己注意点,最近跟你的狗仔一定也不少。”

    说完,苏先生放下剪刀,转身离开花园。

    作者有话说:

    明明已经很久没申榜单了,这两天突然涨了好多收藏是怎么回事

    没见过世面的扑街作者有点紧张……

    ◎最新评论:

    【撒花花,(我在想照片是不是庄先生放出来的呢)】

    【好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好喜欢!!!】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甜死我了(好家伙这爹讲话真的太有那味了 气的我心梗hhhh】

    【我现在以民政局工作人员的名义,命令你们原地结婚】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看好看】

    【呜呜呜呜呜这两个人真的好甜】

    【撒花撒花】

    【每天刷手机 坐等更新 太好看了】-

    完-

    ◇ 80、迟迟年月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八月, 港城政府正式公布了未来六个月的卖地计划,计划出让13宗住宅用地及8宗商业用地。

    旧跑马场地块赫然在列。

    陈家与陆家组成竞标财团,在第一时间递交投标申请。

    陈棠苑听说起这个消息, 是陪外婆去宝莲禅寺祈福那天。

    风水师择的吉日, 大屿山烟云缭绕,气象清朗。沿途山光水色翠绿环抱,是清净地亦是仙境。

    载着陈老太的埃尔法保姆车挡风玻璃下压着禁区纸, 一路畅通无阻驶至天坛大佛脚下。

    陈棠苑率先跳下车, 有人撑了把遮阳伞迎上前接她, 一小片阴影由远至近罩过来, 抬头对上的是陆家少爷英挺俊朗的脸。

    “陈小姐, 正合适, 我们也才到。”

    陆司麟难得一身商务正装,衬衫领带束得规规整整,伸到她面前的一小截手臂皮肤是均匀的小麦色,笑容里蕴满来自热带岛国的阳光气息。

    陈棠苑对他出现在此处意外又不意外, 公式化地回以一笑, 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身后, 苏家小姐正端端庄庄地跟在陈济里身畔, 被他牵引着迈上前, 与管家汤姨一道将老太太从车里扶出来。

    陈济里笑得涎皮, 重新揽住苏玲玲的肩,对老太太说道:“嫲嫲, 我带玲玲过来见你。”

    “好,好。”

    陈老太目光象征性地在苏玲玲身上转了一圈, 裹在慈善下的威严感令她神经一绷, 木了半晌, 才细声细气地问了声好。

    相较苏玲玲的紧张拘谨,陆司麟要坦荡大方得多,不等老太太发问,便主动开口道出身份,又解释自己今早到集团总部讨论地皮竞投方案,无意中听说陈家今日会上大屿山吃斋礼佛,便冒昧地向陈总询问可否一同前来。

    锡兰本就是佛教信仰深厚的佛国圣地,国内寺庙与僧侣随处可见。陆家做的又是偏门生意,对捐献功德,赡养佛祖愈是诚心。陆司麟一个年轻后生,还能起话题与老太太聊佛经,表面礼数做得周到谦和。

    老太太自然知道他今日为谁而来,看了看只顾神游天外的陈棠苑,和颜悦色地“嗯”了一声。

    “难得年青人有心了解这些。”

    礼拜六上午还有半天工作日,集团里有职位的家庭成员都各自从公司驾了车过来,被几个魁梧高壮的黑衣保镖围着,在斋堂附近聚了一小堆,即使衣着再低调朴素也难掩瞩目。

    中午在堂内吃素斋,陆司麟自觉在陈棠苑身边落了座,全程体贴地照顾她需求。

    陈棠苑早前在长辈面前放了话说看上陆家这位,是以对他的殷勤没有太多反应,但也并未拒绝。

    一桌人加上苏玲玲,可谓是再和谐不过的家宴。

    用过斋宴后,老太太要去听住持讲经。她放下筷子,摆手道:“你们年青人坐不住,可以自己出去走走,不用陪我这个老太婆。”

    一群晚辈窸窸窣窣起了身。老太太看了定坐着没动的陆司麟一眼,亲切道:“阿司也去吧。”

    从老太太和蔼的态度里可以看出,她对这位孙婿候选人还算满意。大舅舅暗暗与陆司麟对了对眼色,赞许地笑笑。

    *

    陈棠苑沿着曲折回环的长廊闲逛,在满耳钟磬佛音里与往来香客信众擦肩。陆司麟仍在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时不时找机会与她闲谈。

    尽管她已不会再将这位陆家少爷与庄律森错认,却还是在这不经意的晃眼中起了些许恍惚。

    不禁想,要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毫无顾忌与自己钟情的人走在人潮里。可以光明正大挽着他走到家人面前,说我今生非他不嫁。

    路过大雄宝殿外,陈棠苑脚步定住,望向幡旗招展的殿堂楼阁。大殿前的宝鼎烟雾燎燎,香火鼎盛,熏得人眼前一片迷蒙。

    除开中学时代,考试出成绩前,被同学们拉着去拜过一次“有求必应”的黄大仙,她入寺从来只是祈福。

    可是这一回却有了私心愿。

    她一级级阶梯踏上去,抬脚迈过朱红的漆木门坎。

    宝莲寺主殿供的是三世佛,分别代表前生、今生,未来世。庄严的佛堂内光线晦暗,三尊佛像金身被百花锦簇,似发放光明。

    陈棠苑抬眼去看东方药师佛。

    烛火袅娜地泛起淡青,檀香馥郁沉沉,氤氲着佛陀丰圆端丽,沉静庄严的宝相。

    《药师经》里曾讲,药师还未成佛前,曾于因地中发十二大愿。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她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躬身鞠拜。

    人人在佛前都有私心愿要求诉,佛祖忙着听各方来愿,度尽众生。

    那么佛祖,会听到她心事吗。

    *

    出了大殿,陆司麟仍停在红门外等她。

    “James刚刚打电话来问,有没有兴趣同他们一起去登木鱼峰?”

    陈棠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想了想,还是应道:“走吧。”

    既然打算拿陆司麟作掩护,选他当联姻对象,做戏还要做全套,总不能太过抵触,引人怀疑。

    在禅寺牌坊前与另一对做戏情侣碰了面。苏玲玲见到陈棠苑,要笑不笑的表情松了松,欢天喜地迎上来。

    “苑苑。”

    有旁人作伴,怎么都比独自面对陈济里要自在。

    苏玲玲挽着陈棠苑才走出几步,还未能将狗男人甩开,又被陈济里捞回来,亲密地搂在怀里。

    陈济里低头与她耳语,话里带着提醒:“老太太难得出次门,今日有很多媒体在的。”

    苏玲玲不耐烦地笑笑,唯有继续配合地缠着他如胶似漆。

    正正应了旧时戏院门外常挂的那副戏联: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陈棠苑看在眼里,想想自己将来也要这般在人前与陆司麟扮恩爱,与苏玲玲生出同一种躁郁烦闷。

    宝莲寺正对面的小山峰上筑有一座世界最大的青铜大佛。若是天气晴朗视野开阔,即使远在海对岸的濠城,都能望见佛祖宝像。

    上山的台阶又高又陡,陈棠苑闷头走了大半,陆司麟拧开水瓶给她递过去,一边努力找起话题。

    他多年游乐芳丛间,备受女人爱慕,最知道如何哄女孩子开心,专门挑了各种轻松有趣的话来讲。

    陈棠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在这聒噪的背景音里神游天外。

    方靖莘给她介绍的私家侦探还没有回复调查结果。虽然明知这很天方夜谭,虽然就算他只有最平凡的家世背景,她都不会介意,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庄律森有没有可能,也是哪个神秘大家族的成员之一?

    毕竟他中学读的都是伊顿公学呢,这所学校在海外招收的学生,不是一方富贾就是某国王储。

    就算是家族里不太得势的旁枝也没关系,至少她有了一点争取的余地。

    又或者,他与陆司麟长得如此相像,有没有可能是陆家失散在外的孩子?只是他与陆家人都不知道罢了?

    停停停,真是越想越离谱。

    不过,也不知道陆司麟还有没有亲兄弟。

    陆司麟道:“陈小姐,我是独子。”

    陈棠苑在陆司麟的回话里收起思绪,疑惑问:“什么?”

    “陈小姐不是问我有没有亲兄弟?”陆司麟笃定道,“没有的,我是独子。”

    “若是亲姐妹,倒是有两个。”

    陈棠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内心想法问了出来,连忙掩饰般笑笑:“这样。”

    陆司麟迈完最后一级台阶,回身朝她伸出手。陈棠苑客气地拒绝:“不用。”

    陆司麟也不尴尬,将悬在半空的手收回口袋,扭头去看眼前高耸入云的天坛大佛。

    “虽然祖籍港城,却也早是外乡人了,宝莲禅寺我还是第一次来。”

    陈棠苑余光瞥见二表哥就在附近,态度好了些,随意闲聊道:“陆先生祖籍港城,却很少回来?”

    “我们家在这里早就没有亲眷,不过我阿爷成日同我们讲他在港时的旧事,所以每次来港,都觉得亲切。”

    陆司麟察觉出陈棠苑似乎对这些故事感兴趣,便说得多了些。

    “阿爷尤其爱讲他还住在旧跑马场那间破房子里的岁月,拿来教育我们不忘吃苦打拼。就算后来去了濠城讨生活,阿爷也一直都想回来的。”

    “所以,对旧跑马场这块地,我们陆家志在必得。”

    “旧跑马场?”陈棠苑只注意到最后一句。

    “是啊,旧跑马场,港府下半年的出让计划不是已经挂出来了。”陆司麟点头道,“我今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来见陈总。”

    陈棠苑暗暗撇了撇嘴。

    外婆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只要她愿意配合参加舞会,家里就会帮助梅仑百货顺利进驻港城,怎么转头还是照旧与陆家合作了。

    她有心探听了一句:“胜算大不大?”

    “暂时只有几家发展商递交了申请,我们目前的主要对手是一家内地来的大型中资。不过,价高者得,钱绝对不是问题。”

    “没有外资集团参加?”

    “没有,怎么了?”

    “没事。”陈棠苑摇头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陈棠苑换了个偏僻人少的地方拨电话给庄律森。

    他照例接得很快,带着温沉的笑意:“宝贝怎么有空打电话?”

    陈棠苑在他一贯悦耳的嗓音里开心地抿起笑。顿了顿,还是抓紧时间,直奔主题。

    “我听说,旧跑马场的出让计划已经挂出来了?”

    庄律森不紧不慢道:“嗯,怎么了?”

    “梅仑先前不是放了话说非这块地不要,怎么还没有提交申请呀?”她甚至比他还急,“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回去跟家里面讲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陆家,反正她若是选择与陆司麟联姻 ,他们可以拿到更贵价更稀缺的位置,足以抵消他们做出的让步。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陈棠苑怕他多想,飞速补充道:“不用觉得这样不好,也不是看不起你,就是我自己想帮忙的。”

    “暂时还不至于,苑苑。”庄律森温声安抚道,“我有分寸。”

    他犹自想象了一下,她语气急切的样子一定很可爱,令他很想立刻将她拥进怀里。

    他于是道:“我们不谈公事好不好?让我看看你在哪里?”

    陈棠苑正趴在栏杆处,眺望着远方的南中国海,闻言听话地转了视频电话。

    “刚刚爬到木鱼峰上。”

    “累不累?”

    “还好,不累。”

    陈棠苑举高镜头,让他看到背后的大佛像。

    她嬉笑道:“有没有什么想求的,说出来,佛祖也许能听到呢。”

    她隔着屏幕看他,在二维的画面里依旧眉宇平整,五官深刻,只是一个随意的角度英俊也丝毫不减。

    半晌,他扬唇笑了笑,抬眼通过镜头与她对视。

    “没什么想求的,已经实现了。”

    “是吗。”陈棠苑低头咯咯地笑,“这样就够了?”

    环绕在佛像身周的烟雾流云逐渐散去,庄律森在画面里望见宝莲座上,佛祖低眉含笑,面容慈祥。

    他出神地想,佛恐怕不能帮他实现。

    自己太贪心,想要的太多太多,佛祖就算听到,一定也只会摇头。

    作者有话说:

    佛: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20瓶,许枕流 6瓶,biu 2瓶。

    ◎最新评论:

    【我就在想,女主为什么不能像她妈妈一样勇敢呢,总想着让男主给她当情人,非要联姻?她这是自己在束缚自己吧,嘴上说着对男主很爱,其实还是这么自私。

    或许你会说在这样的家庭确实很多无奈,不能不管不顾,但是至少看到这里女主没有那种吸引人的人格魅力,女主本身超级矛盾哦,爱又爱得不够纯粹。

    男主倒是塑造得很好,或许这样子塑造女主就是文章的设定吧,文章文笔很好,读起来很舒服,而且太计较这些也没意思,看小说不也就是为了图个乐呵。】

    【看到这了才发现是连载?】

    【因为写的好嘛hhhh】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好久没看到这么喜欢的文了呜呜呜呜。冲!!】

    【<img src="
?var=20140327">涨收藏什么的都是小场面,未来会有更多的】

    【还是要联姻?】

    【下一章快来……哈哈哈 】

    【滴滴】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佛祖:知道啦,会实现的】

    【撒花花撒花花】

    【快快更新( ̄▽ ̄)】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佛祖可一定要保佑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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