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上的怪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大面积传开了。


    岸边的游人大惊失色,恨不得离湖面远远的,倒是有那胆大包天又初出茅庐的江湖武人,仗着一身武力在湖边跃跃欲试。


    数百人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令人骇闻。


    没过多久,扬州府也接到消息,派来官差将整个瘦西湖围了一圈,并驱赶听到消息前来看热闹的行人。


    扬州城位置优越,风调雨顺,百姓富庶和乐,对于妖魔的认知也就紧紧限于话本上的画皮妖精之类的东西,就算是知道大宋各地的惨状也并没有切身的体会,自然感触不深。


    可是大宋朝廷的官员确实知道的,当朝扬州知州正是从京城调任过来,见识过皇城一战的惨烈,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对这种异常事件尤为敏感,对于这次突发事故也处理得尤为快速。


    而对于如何处理,扬州府衙的官员现在也没拿出个主意,为了防止事态恶化,扬州知州一方面派人将西湖围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另一方面往京城派加急信件请求支援。


    当然,扬州知州现在最想找到的,还是皇城一战闻名天下的剑仙。


    只可惜,剑仙的行踪飘忽不定,无人能够找寻他的踪迹。


    ——


    陆小凤和花满楼来的时候,扬州府的府兵们正在向西湖里放一根巨大的木杆子。


    木杆子是从附近驻军训练营的练兵场上搬过来的,原是悬挂帅旗的旗柱子,高八十丈,宽5尺,需要三五个人合抱才能勉强控制巨木的方向。


    “倒,再倒。”


    瘦西湖大桥一片热火朝天,七八个大汉齐齐抱住木杆的尾部,往西湖里奋力搅动,旁边头戴斗笠的一边指挥一边警惕的注视着湖面,后面是聚了一圈的官兵。


    “有感觉到什么吗?”为首的一位红衣官服,头戴黑帽的男子抱着剑道。


    七八个黄衣大汉擦了擦满头的汗珠,连连摇头:“这下面啥都没有,都是些水草和底下的淤泥。”


    又是搅动了半天,为首的大汉终于放下柱子。


    他也算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力士,但是挥着巨木在水里数个时辰也确实有些吃力,想了想,他道:“西湖这么大,说不准水下的东西早就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咱也不可能把整个西湖都给搅合一遍吧。”


    红衣男子闻言扶额沉思,显然还真有这个打算。


    黄衣大汉急了,真要这么搅合下去,别钱没赚到,兄弟们的胳膊都给废了。


    他急忙出声:“大人,找一轻功好的,往湖面上走走,说不定能引出那东西,到时候我们在岸上应援,定能将其一举抓获。”


    长官沉吟片刻,有些犹豫。


    会轻功的人好找,可是能在西湖上用轻功渡水还能在可能存在的袭击之下全身而退的人却实在不好找。


    如今湖面危险重重,让人过去无异于送人如虎口。


    他是接了命令前来探探情况,却没打算让人去送死。


    陆小凤在旁边听了半晌,差不多了解事情的经过,正想上前自荐,却被花满楼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回头看过去,花满楼脸上满是担忧。


    花满楼并不想陆小凤冒这个险,在湖面的时候,那种黏腻、稠湿的触感仍在在,让人毛骨悚然同时也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直觉告诉他,这次的事情绝不同于以往的江湖事件,甚至不同于寻常的生死危机。


    可是他也知道,麻烦精陆小凤可不会放着这种事不管。


    到最后,他只好放开陆小凤的手,说了句:“要小心。”


    陆小凤嘿嘿一笑,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两人来到红衣男子跟前,红衣男子看了看那鲜艳的大红披风,又瞧了瞧陆小凤嘴上的两搓八字胡,不由得眼前一亮,显然也是认出人来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陆小凤。”


    说着又看了看旁边的白衣公子:“那这位,想必就是百花楼的主人花满楼了。”


    有人愿意过来帮忙,红衣男子自然求之不得,但思及瘦西湖上的诡异之处,还是郑重的劝告了一番,只是陆小凤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既然他管了这件事,那么他就要管到底了。


    ——


    陆小凤环视四周,见旁边还有几根弃之不用的竹竿,便抬脚将竹竿踢进西湖里,待竹竿在水面漂远后一个飞身,从巨大木杆上滑下去,快到湖面的时候,借着木杆的地方轻轻一点,便如飞燕般落在已漂出一段距离的竹竿上。


    湖面微风吹过,碧波荡漾,陆小凤脚尖一点,以内力推送竹竿在湖面上快速划过。


    竹竿越过那些空荡荡的游船画舫,来到瘦西湖的湖中心的时候。


    湖中心有一片小岛,岛上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面诗酒茶具备,炉火烧得旺盛。不难看出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春游对饮。


    等陆小凤正要停靠的时候,湖面上突然生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烟雾越来越浓,慢慢的将陆小凤和整个湖心亭裹在其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是这么诡异的浓雾,陆小凤走在小道的绿茵处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向亭子走去。


    就在刚步上台阶的一刹那,湖心亭的绿茵突然像活了过来一样,悄无声息向着陆小凤的背后蔓延过来。


    陆小凤怀中的飞刀突然开始发光发热,然后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陆小凤见状警铃大作。


    这把飞刀还是那日抛向西洲魔物身上的,后来又被简笙重塑过后送回来的,如今飞刀似是感应到敌人的位置说明确实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在袭击。


    果不其然,下一个瞬间,飞刀自动脱离主人,来到陆小凤背后,将欲要偷袭的敌人拦腰斩断。


    陆小凤定睛看去,被斩落在地的是一个细细长长,泛着光泽,若是不注意很容易被忽略的“铁线”。


    而如今,这“铁线”在地上像是痛极而疯狂的卷缩跳动着,让他不禁想起了苗疆那边各种齐齐怪怪的蛊虫。


    只是这种“铁线”虫实在是太多了点。


    陆小凤站在亭子上看着岛上成片成片细如牛毛,远远望去像一大片墨色头发的“铁线”,不由得头皮发麻。


    冒着虹光的飞刀悬在亭口,震慑着这些围在亭子面前“铁线”。


    只是这些东西虽然畏惧不前,但是还在疯狂的向亭子上方蔓延,不到一刻钟就将整个亭子包成一层又一层的茧。


    见此情况,陆小凤心底一凉。


    天要亡我。


    ——


    陆小凤回到岸上的时候,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花满楼连忙上前,扶住陆小凤,探到陆小凤没有受伤后长舒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他担忧的问道。


    红衣男子和几个黄衣大汉也围了过来,他们之前一直全神贯注的盯着陆小凤的身影,现在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


    “那水底下,确实有东西,还不是一般的东西,我在湖心亭和那东西打了半天,要不是有朋友的东西护着,这次怕就要栽进去了。”陆小凤说道,简短的将湖心亭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待他说完,红衣男子眉头一皱,花满楼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么大的动静,按理说应该早就惹人注目了,可是听力极好的他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就好像,在花满楼的感知中,陆小凤突然消失了一样。


    可一个大活人,又怎么会凭空消失?


    他们双方看到的东西好像不太一样。


    看到众人迟疑的模样,陆小凤突然意识到什么,惊道:“怎么,你们没有看到?”


    湖心亭离这里的距离并不算遥远,眼力好的甚至能将岛上的一花一木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没有雾,也没有你说的那些细小的会动的“铁线”。”说道这里,红衣男子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几个黄衣大汉也跟着摇了摇头,他们的眼神很好,从陆小凤下水到回来一直都没有移开过视线,并没有看到什么浓雾,更别说那细如牛毛的铁线虫。


    这下陆小凤是真的好奇了,“那你们看到了什么?”


    红衣男子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他道:“你在湖中心的时候,突然像发了疯,向周围的空气胡乱进行攻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缠着你一样,可是我反复确认过,什么也没有。”


    说着再次郑重的强调:


    “你真的就像突然疯了一样。”


    陆小凤若有若思,结合到花满楼之前的感觉他基本上已经确定这次水下的东西和西洲、皇城之中的魔物没什么两样。


    若说江湖中人要想悄然无声的紧身,或许能够做到,但是呼吸、心跳、脉动总有一个能暴露出隐藏者的方位。


    再不济,再无数次危机关头总能救他一命的第六感也会让他下意识的躲避。


    可是这次袭击,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毫无预兆,毫无准备,就好像身旁时时相伴、无比熟悉的死物突然向你举起了刀——猝不及防。


    就像西洲那个怪物一样,只不过,要更为隐蔽些。


    ——


    陆小凤两人跟着红衣男子到官府把事情陈述一番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回到百花楼。


    “这些东西,好像变谨慎了很多,恐怕是先生的震慑起作用了。”陆小凤摸摸小胡子,“也多亏他们这样,我才能侥幸得已逃脱。”


    “不过,它那触手也是真的厉害,我的灵犀一指竟然也夹不住它。”


    花满楼想到那黏腻的触感,不禁扶额。


    那种东西,怎么想都下不去手吧?!


    陆小凤摸摸鼻子,其实他也觉得那东西蛮恶心的,说不准还会像西洲成妖魔那样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副作用。


    没能夹住也算是另一种幸运。


    “陆小凤。”花满楼站在窗前,闻着小楼的百花香,微笑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比如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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