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霭连忙扯过安全带扣上,等梁长青一启动车他便正襟危坐地看着前方路况。
“要喝水么?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买了杯热柠檬茶。”梁长青伸手打开车载音乐,在缓缓流泻的乐声中递过来一个纸杯。
许青霭双手接过道谢:“谢谢梁哥。”
梁长青收回手,笑问:“先去看画展?你吃饭了么?”
许青霭其实还没吃,但不太好跟梁长青讲,便说:“已经吃过了。”
梁长青开车不快,人也非常健谈,话题找的自然又不失趣味。
许青霭慢慢放松下来,咬着柠檬茶的吸管说:“我本来以为梁哥的画那么有冲击力,人也是个很酷很招摇的性格,没想到那么随和,还很风趣。”
梁长青“嗯?”一声,侧头去看许青霭,颇有些好奇的问:“那是失望了吗?”
许青霭说:“当然不是,就是觉得有点反差感。”
梁长青莞尔轻笑,说:“我在国外有一位导师,他是个很浪漫的英国人,有个说法我一直记到现在。”
许青霭侧头等他说。
梁长青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了几秒才说:“落差让人产生惊喜,反差让人产生爱意,看来我的画被人喜欢也有一部分来源于人设反差,那我可得小心维持。”
画展开在平洲美术馆,主题是“爱”,许青霭本以为是很笼统很宏观的宣扬主旋律,结果进去了才发现这个“爱”指的是男女之爱、同性之爱、老少之爱……一切被认可与不被认可的爱意。
许青霭在一张画前停住,无关技巧无关色彩平衡,甚至连基本的构图和谐都不讲。
手掌沾染颜料肆意涂抹,原始又热烈,一只只掌印相互纠缠,人、动物、植物,有的昂扬向上有的被撕扯拖拽,但无一幸免,都被污水兜头笼罩。
许青霭蓦然想起一年前,他被千夫所指时。
“怎么样?”梁长青问。
许青霭回过神,望着画说:“画面感很棒表述也很强烈,很容易抓住别人的情绪,这也许就是成功的画家,每一笔都是故事,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梁长青莞尔轻笑:“能欣赏他画的人不多,像你这么会评价的人也不多,他听了应该很感动,走,带你认识他。”
许青霭跟梁长青走到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跟前,略有些惊讶。
对方上下扫了他一眼:“怎么?觉得我年纪大了,不像能画这个的?”
许青霭连忙摇头:“不是。”
梁长青给两人互相介绍,又说:“罗非,你可别吓唬他啊。”
罗非呵了声:“行了你。”
今天是罗非的个人画展,展出的作品不算多,罗非领着两人边逛边讲述创作灵感,许青霭听得认真,还拍了几张照片留存。
梁长青笑着揶揄:“要不要跟罗非合张影?”
许青霭立刻问:“可以吗?”
梁长青走过去和罗非讲,然后把手机交给一个路人说了几句便走回来,说:“你不介意我也加入吧?”
许青霭忙说:“当然当然。”
路人帮着拍了张照片,梁长青用微信发给许青霭然后装回兜里,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道:“先去吃饭?”
许青霭这才发现有点饿了,“我请您吧,谢谢您带我来看画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长青从善如流应了,在美术馆附近选了家环境挺清幽的餐厅,接过菜单时选了几道偏甜口的苏菜。
“可以吗?”梁长青说:“上次吃饭我见你爱吃甜。”
“陆总,关于咱们店……”男人发觉身旁男人脸色不太对劲,话音一停跟着他眸光的方向看了眼。
东南角有两个相谈甚欢的客人,一个背对着,隐约可以听见攀谈声。
怎、怎么了吗?
仇人?
“陆总?是认识的人?要过去打个招呼吗?”男人回过头看了眼同行的助手,对方耸了下肩膀表示不清楚。
陆黎书从许青霭脸上收回视线,说:“不认识。”
“哦,好,那您先请。”男人伸手示意,不知怎的总感觉那一瞬间陆黎书周身气压变得阴沉,让人有种寒毛直竖的压迫感。
许青霭一顿饭吃下来有点儿撑,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去前台结账,但对方礼貌告知:“您的账单已经有人替您结过了。”
许青霭回头看了眼梁长青,他没离开过座位,便又回头问:“是谁啊?”
对方摇头说:“抱歉,我们不能透露。”
许青霭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熟悉面孔,他朋友不多,是谁帮他结的账?
“我能问问他姓什么吗?”
“抱歉,我不太方便告知。”
梁长青见他一直没回去,以为他没钱付账便走过来问:“怎么了?”
许青霭摇了下头,“没事。”
“走吧,送你回学校。”
许青霭出了门看时间还早,便说:“不用麻烦您了,我还有地方要去,自己打车就行。”
梁长青也没强求,笑了下说:“那行,下次见。”
许青霭朝他点点头,等他走了便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夜下花。
下周就是寒假了,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二十多天时间,他必须加快进度。
距离谢庭说的开业时间只剩一个半月,还要去掉过年几天。
寒假寝室不让住,许青霭算了下身上的钱还够用,但全住酒店肯定是不行,只好在放假前跟学校商量能不能多留几天。
学校答应他可以住到年前,年后就不行了,教职工要放假,不能为了他一个人破例。
许青霭连连答应只住到年前,然后放心地待在夜下花,但他忘了件事儿,谢庭给他派了了司机。
这司机固执的要命,每天十点钟一定要接他回宿舍,晚一分钟都不行。
许青霭双手合十求他:“叔,你再多等我一会儿好不好啊?我再画一会就回学校,你先坐着歇会儿。”
司机很没办法地看着他,“不行,老板交代要十点钟送你回学校。”
许青霭试图说服他:“现在才十点,我回学校了也不会睡觉的,反正都是熬夜还不如让我多画一会,你不说谢老板不会知道的。”
司机很为难地说:“我做不了主。”
许青霭说:“那这样,你先回家,我待会儿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就当做不知道我还留在夜下花?”
司机说:“许老师,你不能害我啊。”
许青霭见他油盐不进,直接说:“那要不然你把我拖走吧,不然我就要留在这儿画到十二点。”
司机不能真的去拖他,但也不能由着他,只好给陆黎书发消息请示,过了会收到回信:下不为例。
许青霭殷切看他:“可以吗?”
司机无奈点头。
许青霭也没让司机太为难,画到十二点钟就收了刷子,路上没什么车,回到寝室的时候还不到一点钟。
寝室楼停电停水,连暖气也停掉了。
许青霭早上去门卫那里接了一壶开水,摸着黑洗完脚火速爬上床。
他很怕冷,缩在被子里时蜷起双腿捂了很久才稍微暖和一点。
寝室里十分寂静,他上楼的时候听自己的脚步声都有些慌,不过好在这几天s给他发了不少语音,让他在深夜里能够壮壮胆。
许青霭缩在被子里给他发消息:你睡了吗?
s:还没有,到学校了么?
许青霭按住语音说:“刚洗完脚,好冷啊,你冷不冷?”
s说:不冷。
许青霭纠结了一会,决定遵从内心的想法:我想听你说话,你方不方便啊?
s直接拨了个语音来,寝室里就他一个便没去找耳机。
许青霭缩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儿凉意与潮气,“喂。”
s说:很冷?
许青霭说:“宿舍里暖气停掉了,我捂不热被子,哎算了不说这个,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画了多少画啊?”
s说:我要夸你?
许青霭总觉得他不准备夸,s一向是不赞成他熬夜,便主动交代以求从轻处罚,“我是想早点画完,多点时间跟你说话。而且十二点一到就立刻回学校了,没有多画。”
s说:所以呢?
许青霭轻舔了下嘴角,想象着他现在的心情,试探道:“所以我好冷啊,想要一些安慰不知道会不会被满足。”
s说:比如?
“比如想看一些勾领带的照片,好不好啊,哥。”许青霭嗓音绵软,带着明晃晃的撒娇意味,让人没法拒绝。
陆黎书耳蜗像是被一只小小的舌尖舔过,带来微麻的过电感。
“我已经换了睡衣,明天看。”
“我好冷啊,我的脚变成冰块了……”
陆黎书沉默了一会,无奈地起身去衣柜里找西装与领带。
许青霭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手机接触桌面清脆的响动,得寸进尺地说:“你切视频给我看好不好啊?我想看你换衣服。”
s说:不好。
许青霭“哼”了声:“小气。”
s换衣服不算很快,许青霭忍不住想象着他脱掉睡衣,从衬衫开始,西装裤、皮带、领带、西装,修长手指一件件穿上,比脱还性感。
“怎么还没穿好啊?”
s的笑里含着几分无奈:不许心急。
许青霭蹭着微热的脸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将手机拿起来了,很近,像是贴着耳朵的揶揄。
语音切断,十几秒后一条视频跳出来,许青霭立即打开。
白色的背景墙下s穿着规整到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配一条深蓝色领带与银色领带夹。
他一手拿着手机,右手指尖扣住领带结微微一勾,手背上立即浮现明晰的青筋。
领带被扯松,偏头时指尖再次用力,左右一扯彻底将它勾开,在整洁而禁欲的白衬衫烘托下直接将欲感拉满。
许青霭蓦地有一种s要扯掉衬衫过来拥抱他的感觉。
他呼吸渐沉,反反复复将这个十几秒的视频一遍遍播放,忍不住想如果被他拥抱一定很难挣脱开。
如果他用那个很冷淡又很沉的声音命令他不许躲,他一定乖乖听话。
许青霭浑身都热起来,连带着喘气都滚烫,从被子里探出头喘了口气,再低头就发现视频被撤回了。
许青霭打字问他:为什么撤回啊?我还没有看够呢。
s说:因为我小气。
许青霭愣了两秒,按住语音小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会记仇啊。”
s重新拨了语音过来,许青霭翻了个身,按捺不住心里的热流,拐弯抹角地约他:“你想不想看看我画的墙画啊?明天我画最后一天,晚上就要回家去了。”
s停顿了下,说:“下次吧。”
许青霭有点失落地闷在被子里,很小声的说:“你总说下次,是不是特别不想见我啊?”
s说:“不是,是明天不方便。”
许青霭不知道他是真的有事还是不肯见,但声音不可避免多了点儿翁气,“可是下次我就是二十岁的许青霭了。”
电话两端很安静,许青霭听着男人很平稳的呼吸声。
s一直没说话,像是很为难。
许青霭先替他回答:“算了,你不想见就不见吧,我不着急,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隔了一会,许青霭听见s很轻地叹了口气,“年后我会找时间见你。”
许青霭:“真的?”
s说:“真的。”
许青霭窝在被子里,轻声和他讨约定,“那你不可以骗十九岁的许青霭啊,等他二十岁的时候你就要见面了。”
s停顿了几秒钟,说:“好。”
许青霭嘴角勾起来,问他说:“你过年要怎么过啊?和家里人一起吗?”
s说:“嗯,你呢?”
许青霭沉默了两秒,说:“对呀,我也和家里人,你会包饺子吗?”
s说:“不会。”
“这样啊。”许青霭想象不出s做饭的样子,便又说:“我也不会,不过我听说过年的饺子要包糖,谁吃到了就会有一年的好运气,你要记得吃饺子。”
s说:“好。”
许青霭有点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但还不太想睡,发觉s今晚心情不错便得寸进尺地问他能不能不要挂电话。
以前费于明恋爱的时候跟女朋友连麦睡觉他非常不能理解,睡觉有什么好连的,听对方打呼噜吗?
现在他明白了。
-
许青霭开着语音睡了一觉,后遗症是早上起床手机没电关机了。
匆忙洗漱赶到校门口时,司机很无奈地跟他说:“交警来过三次。”
许青霭给手机充上电开机,才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
司机看他一脸歉疚,笑道:“开玩笑的,不过的确等了很久,电话也打不通,我都打算再过半小时就去你寝室找人了。”
许青霭今天去夜下花最后一天,明天就是除夕,他要回家一趟。
雁城和平洲离得不算远,四个半小时车程。
许青霭买的晚上的车票,下车时刚过十点,一下车就被温差激得打了个喷嚏,拉高围巾遮住口鼻往站外走。
门口有许多揽客的出租车,许青霭随便招了一辆上去,报了地址后便给s发消息报平安。
s似乎在忙,没有立刻回。
许青霭收起手机看向窗外,车载广播放着很欢快的节目。
司机是个年逾五十的中年男人,等红绿灯的间隙里偏过头和他攀谈:“你这是放假呀?怎么这么晚回家?明天都过年了。”
许青霭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聊天,只“嗯”了声。
司机也没觉得有什么,笑着说:“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调皮的嘞,放假第一天就跑回来了,天天打球打游戏,混蛋的很。”
许青霭抬起头看他。
司机虽然在抱怨,但字里行间全是骄傲与疼爱。
“你是学什么的?我儿子学物理,那些东西我也听不明白,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考上大学了我也放心了。”
许青霭说:“我学美术,画画的。”
司机说:“学画好啊,有才华,怎么你家里人没来接你,这大半夜的冷坏了吧?”
许青霭神色一僵,垂眸说:“还行。”
司机手机响,他不方便接便随手开了外放,那头估计就是他儿子,一接通就埋怨他又半夜出去,一点儿也不顾及身体,还说自己能赚钱了不需要他这么辛苦。
司机笑呵呵说:“闲着也是闲着,好了好了最后一个乘客了,我给他送回家就回去。”
许青霭说:“您很幸福。”
司机笑说:“孩子大了就开始管东管西,真不知道谁才是长辈。”
许青霭转头看向窗外,昏黄的路灯投下微弱的光,映衬着张灯结彩的红灯笼,有种热闹的凄凉。
旧城区很乱,路灯也坏了很多,到处都透着破败腐朽的气息。
许青霭下车后小心地越过一个污水坑,又差点被一个破木桶绊倒。
筒子楼里电线老化,灯泡发出“嘶嘶”的电流声,一闪一闪地灯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寿终正寝。
许青霭掩住口鼻,放慢脚步小心地爬上六楼,敲完门很耐心地站在门口等。
过了足足三分多钟才有人来开门,继母姜慧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许青霭说:“我不能回来?”
姜慧被他刺了一下,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进来吧。”
客厅的电视上是时下很火的游戏,面色苍白的少年正握着手柄聚精会神玩,听见声音回头时挑了下眉。
姜慧温柔道:“子宸,怎么哥哥回来也不打招呼啊。”
许子宸不耐地甩了句:“又不是我亲哥,有什么好招呼的。”
姜慧回头跟许青霭说:“你这孩子,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没有给你准备晚饭,你先歇一会我给你准备饭菜去啊。”
许广成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他也有点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问出一模一样的话,仿佛他回这里是极不应该的事。
许青霭说:“我回来拿东西,明天就走。”
许广成看他这样就有些来气,立刻撸袖子,被姜慧一把拉住劝道:“行了,孩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别跟他置气。”
“爸爸,我想买新球鞋,你给我钱买嘛。”许子宸打完一把游戏,拿着手机去找许广成撒娇。
许广成很纵容他,但那双鞋实在太贵,只好温声和他打商量:“等过段时间爸爸发工资了再给你买。”
许子宸不满地踹了下茶几,瞥见许青霭时眼神一亮,“爸爸,你让哥给我买嘛,哥不是很有钱吗?”
许广成说:“你哥的钱还要给你看病呢。”
许子宸见他不答应,立即甩着身子撒泼:“我不,我就要那双鞋,我同学都买了,他们都有就我没有他们会嘲笑我的!”
许子宸很会哭,没说两句便开始抹眼泪,一边哭一边撒泼吵得人头痛。
许青霭坐了很久的车很累,准备回房间睡觉。
许广成叫住他,“你手上还有闲钱吗?先给弟弟买双鞋,等过年了我再还给你。”
许广成这个句式不太常用,一般都是直接威胁。
譬如如果你不给钱我就去你学校,让你的老师、朋友、同学,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如何冷血无情。
许青霭挣扎过、反抗过,也妥协过。
从他能赚第一笔钱开始,许广成无数次到他的学校,当着所有同学和老师的面给他难堪。
他忍无可忍,告诉他不会再给钱,甚至没忍住同他动了手。
许广成在他学校闹了一个多月,全校几乎都知道了他的爸爸给他下跪,求他“发发善心”救自己的弟弟。
后来雁美那件事之后,他几乎没有办法出门,但没有人在乎他怎么生活。
后来徐行牍带他到了平城大学,许青霭以为终于能够摆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许广成想到了新的勒索方式。
如果他不听话,他就去向所有人证明他真的被齐博红包养过。
许子宸有先天性心脏病,受不了刺激,所以全家都对他有求必应。
“我不会给他买鞋。”
许青霭直接关上房门,直接隔断许广成接下来的话,顿了顿,将房门反锁又用椅子抵住才放心。
他换上睡衣,躺进被窝时冷得打了个哆嗦,整个家里就他的房间没有通暖气。
外面的哭声还在继续,许青霭烦躁地掀被子蒙上头,又揭开看着屋顶发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许广成,退让容忍,溺爱宽容,和他记忆里那个暴烈凶狠的样子有云泥之别。
许青霭伸出手,看着手腕内侧那个蜈蚣一样的疤痕。
他的出生并不美好,许广成与许青霭的亲妈苏虹一见钟情,认识一周就火速结婚。
两人根本没有一点感情基础,婚后便是无休止的争吵。
两人性子都烈,加上那时候许广成生意失败整日酗酒自暴自弃,两人的争端越来越大,甚至大打出手。
小小的许青霭很害怕他们吵架,躲在房间门后发抖,终于鼓起勇气求他们不要打了,却被盛怒的许广成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
他跌在地上拼命哭,希望能夺取两人的注意力,结果只是愈演愈烈的争吵。
苏虹指责他是累赘,不然早就离婚了。
许广成反驳是她自己要生,没人想要这个孩子,早这么说还不如打掉。
苏虹冷笑着:“你现在打死他不也是一样吗,我嫁给你真是瞎了眼!你打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打死他!”
许青霭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惊恐地拼命打哆嗦,求许广成不要打他,求妈妈别让爸爸打他。
后来,苏虹终于受不了许广成,在许青霭七岁那年一声不吭离家出走。
许广成变本加厉地喝酒赌博,赢了钱便去玩乐,输了钱就回家许青霭拳脚相向。
许青霭不知道被他撕烂了多少作业,三天两头承受他的殴打与咒骂,胆战心惊地觉也不敢睡,生怕睡着了他就会突然出现,将他从床上拖下来毒打。
后来老师不经意发现了他的伤,跟校长提议做做家长工作。
校长亲自找许广成谈,他红着一张脸醉醺醺承诺再也不打许青霭了,知错了,结果回到家是更狠的殴打。
“我让你告状,我让你告状!”
小小的许青霭痛极了缩成一团,拼命向他求饶:“爸爸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打我。”
许广成打累了,扔掉棍子出门和人喝酒去了。
许青霭艰难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在床上躺了两天,发烧近四十度硬生生熬了过来。
也就是那天,他第一次爆发了过度呼吸综合征。
陌生又不安的痛苦笼罩下来,许青霭缩在地上痉挛,在麻木到几乎失去知觉时绝望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后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母亲工作的地址,徒步跑了过去。
他进不了公司大门便在门口的花坛边蹲着等,直到天黑才等到下班的苏虹。
他立刻起身,结果脚麻了一下子跌在地上,强撑着刺痛一瘸一拐跑过去:“妈妈!”
许青霭双眸通红,眼泪一股脑往下掉,委屈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抽噎着拽她的手,。
苏虹旁边跟着一个男人,狐疑地问:“这小孩是谁?”
苏虹立刻拨开许青霭的手,笑着跟男人说:“估计是走丢了的小孩吧,可能是找妈妈呢,你先去车里等我,我问问什么情况马上就来。”
男人点点头走了。
苏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许青霭:“你拿着钱打车回家去吧,我还有事不能送你了。”
许青霭抽噎着:“妈妈,我……”
苏虹厉声打断他的话,然后将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跟你爸已经离婚了,刚才那个叔叔是我现在的男朋友,你听话,别破坏妈妈的幸福。”
许青霭拼命摇头,抓着她的衣角哽咽着哀求她:“爸爸他打我,你带我走,妈妈你带我走,我会乖的,我会听话妈妈,你带我走。”
苏虹强硬拨开他的手,握住他的肩膀说:“你乖一点,妈妈不是不想要你,妈妈也没有办法养你,现在妈妈怀孕了,以后还要养一个家。你要听话,不要破坏妈妈得来不易的幸福,好吗?”
许青霭看着她的肚子,哀求的手慢慢垂下来。
破坏。
他的存在……是破坏。
苏虹的背影渐行渐远,百元钞塞在他的掌心里像一把刀,扎得他鲜血直流。
许青霭攥着钱,狠狠抹了把眼泪。
他将钱放在了花坛上,徒步走回了家。
自那以后他没有再哭过,哪怕受伤生病、被许广成打断手骨,无论怎样都没掉过眼泪。
每次想哭的时候就强迫自己笑,慢慢的也就不会哭了。
许青霭抬手搁在眼睛上,听见外面的声音稍微小了些,许子宸想要新鞋的目的估计达到了,所以不再哭闹。
他们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许青霭也哭过,却只能换来毒打,慢慢地就不会哭了。
他身体弱,生病要一个人捱过去,受不了了就自己去医院,许子宸身体也弱,却备受呵护。
许青霭缩在被子里听外头一家三口的笑声,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一直以来都没人肯要他。
爸爸不要,妈妈也不要,每个人都想要丢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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