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霭本能地不想去,这儿的老板是谁他一清二楚,到了那儿很有可能会遇见。
“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费于明看他脸色确实不大好,有点不放心:“那我也不去了,你哪儿不舒服我问问前台有没有药。”
许青霭怕他问了陆黎书就会知道,忙拦住他:“没事,我就是不太饿,你去吃饭吧,我先睡一会儿。”
费于明:“那成,我回来帮你带点东西吃。”
许青霭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一遍遍播放陆黎书的脸和声音,翻过身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陆黎书比他高,低头看着他的时候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威严压迫感,扣住他手腕时,力气大的像是要将他捏碎。
他明明答应了不再见,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偶遇。
许青霭心里很乱,指尖用力掐着掌心试图用痛来冷静。
昏昏沉沉睡过去又被敲门声惊醒,下床的时候跌了下,忍着头晕爬起来,开门才发现是服务生。
“您好,这是为您准备的晚餐。”
许青霭脑子还有点不太清醒,“我没有订餐,你是不是送错房间了?”
服务生礼貌微笑:“这是陆先生给您准备的。”
许青霭下意识攥紧门把,隔了几秒才说:“我不饿,你拿回去吧。”
服务生迟疑片刻,说:“陆先生交代过,如果您不吃他会亲自过来一趟。”
许青霭轻咬了下牙,陆黎书分明就是算准了他的弱点。
“多少钱,我转给你。”
服务生说:“陆先生请了您所有的同学吃饭,这是其中之一,祝您用餐愉快。”
许青霭关上门,他哪里愉快了。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没几分钟手机上便跳出一条消息。
陆黎书:试完菜给厨师一点建议。
许青霭微怔,打开食盒发现是番茄虾仁意面还有玉米浓汤,是他上次在陆黎书家里时他做过的。
当时想多喝一口还挨了一下打。
许青霭端起汤喝了一口,和上次如出一辙的好喝,奶味很浓很香。
番茄虾仁意面的味道也和上次一样,但吃进他嘴里却只觉得味同嚼蜡,他只吃了两口就扔下叉子跑进卫生间吐了。
这段时间的不规律饮食让他的胃受不了任何刺激,跪在马桶前吐到苦胆汁都弥漫上来,他眼前发蒙艰难地起身漱口。
陆黎书:如果想让我彻底放开你就要做到能让我放心,很显然,今天见到你的样子我并不满意,你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我会重新考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许青霭怕他反悔,忙说:你答应的,不能反悔!
陆黎书心尖发涩,他答应过的事情不能反悔。
他答应过那么多事情却被迫要反悔,而他唯一不想兑现的承诺却不得不一诺千金。
陆黎书:“是么?十分钟过去了,拍给我看看你吃了多少。”
许青霭只吃了一口,玉米浓汤和意面都凉了,现在吃恐怕又要吐出来便准备倒掉将盘子拍给他看。
陆黎书说:“不要想着试图倒掉,如果我发现你的垃圾桶里有食物,你明白后果。”
许青霭手一顿。
陆黎书靠在椅背上,很容易想象出许青霭现在在做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连说什么话他都能大致预想。
许青霭根本就是一个没人管教就会活的一团糟的小朋友。
一但脱离自己的掌控,下意识就要缩回自己那个混混沌沌的壳子里。
他性子又烈,用强硬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他今天下午攥住他手的时候,在食指上看到了两条刚脱落痂的伤口。
许青霭有自虐前科,他不得不防。
陆黎书问他:“我已经答应了不见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吃饭?我记得萧寒告诉过你,你再这样下去会造成的后果。”
“你手上有两道伤口,怎么来的?最好不要撒谎,如果不想我去问你同学就老实回答我。”
许青霭整个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很怕他会用强硬的手段迫使他屈服,也怕他突然反悔。
陆黎书如果想要来真的,他没有办法反抗。
他一旦去找同学那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和前男友的二叔不清不楚!
不能这样。
许青霭立即端起冷掉的玉米浓汤一口气喝完,将番茄虾仁意面一个劲往嘴里塞,全吃完后将照片拍给他。
——我吃完了。
他咬着牙忍耐胃部一阵阵抽搐的绞痛感,祈求似的跟他说:陆先生,我会按时吃饭,伤口是削铅笔不小心弄伤的。
——叩叩。
“许青霭,开门。”
许青霭听见很低的嗓音,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冷厉与严肃。
陆黎书站在门口,嗓音平静而低沉的警告他:“许青霭,如果你不想我踹烂这扇门最好现在就过来,我给你十秒钟。”
门被拉开一条缝,许青霭惨白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
陆黎书一身压抑的戾气,问他:“你就这么吃完了?”
许青霭惶然不敢看他,后背抵在门上想出去。
“过来。”
许青霭不肯动,陆黎书回头看他:“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许青霭略微抿唇朝他走过去,陆黎书一伸手他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被揉了下脑袋。
陆黎书说:“我让你吃东西,没让你把冷掉的东西吃进去。你觉得我在逼你,是不是?”
许青霭不敢承认,但眼神已经传达出讯号。
陆黎书说:“我是在逼你。”
许青霭仓皇抬头,陆黎书伸手搁在他的眼睛上,遮去了所有光线。
“我会逼你是因为你根本不会照顾自己,我愿意放你走是因为不希望你伤害自己,我给你的这条指令,说实话你做得很差。”
许青霭下意识睁眼,却仍旧被挡住光线。
陆黎书的声音和s无限重叠,让他恍惚觉得是s在说话,“我曾经跟你说过,信任关系建立起的那一天我给予指令你努力完成,我们相互满足才能走的更长远。”
陆黎书顿了顿,问他:“我给你下最后一条指令的时候关系还没有破裂,你认为自己做得好吗?”
许青霭下意识摇头,却突然发现陆黎书像在养宠物,鞭子与糖果的交替,在无形之中驯化他的服从力。
原来他管教他是这样的意思,他把他当成什么,小宠物吗?
许青霭骇然,脸色惨白地后退几步,惶然提醒他:“你答应了的。”
陆黎书:“我的确答应了,但我也告诉过你,你现在的状态让我非常怀疑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许青霭仓皇摇头,很怕他下一句就要说“我后悔了,我不打算放过你,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这样的话。
陆黎书发觉他的异样,伸手将他拥入怀里,在他挣扎时低声说:“我只抱你一分钟,如果你乖乖的到时间我就松开,挣扎一次就加一分钟,自己选。”
许青霭果然不敢动了。
陆黎书有些庆幸,许青霭骨子里的顺从还在,会跟着他的话做选择。
很乖。
陆黎书指尖搁在许青霭的脖子上,顺着耳垂到颈侧流连,“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别怕。我之所以会逼你,是因为我比你自己更清楚,你啊……”
许青霭默默在心里读秒。
陆黎书说:“没有人领着你管着你,你迟早会把自己折腾坏。你又那么会撒娇,三天两头想要奖励,偏偏还爱犯错,非要说的话惩罚比奖励要多得多。”
许青霭嗓音很轻,说了什么陆黎书没听清,低下头让他重复一遍。
许青霭轻声提醒他:“一分钟到了。”
陆黎书一怔,随即笑了声将他松开,“好,那就不抱了。”
许青霭也冷静下来了,虽然眼底还有些防备。
陆黎书很清楚他心理状态的不稳定,他没尝过爱,没有一个标杆和衡量标准,所以没有办法判断他给的爱是否真实,很容易走进死胡同。
他必须明确告诉许青霭,给他直白的认知,“我放你自由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太爱才会答应你的要求,我不许你伤害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你能拿自己的健康来威胁我。”
许青霭心头泛酸,不敢相信陆黎书的话。
他想要绝对的喜欢,独一无二的坚定选择,永远不会发生的背叛与抛弃。
他知道永远很难,没有谁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变,但s的出现让他看到一丝曙光,他曾经深信不疑。
现在这个人突然换成陆黎书,他不确定了。
陆许琛说他应酬也要找女人陪伴,他否认掉的婚约、有什么朋友、爱做些什么……他根本一点儿也不了解陆黎书。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的s也有大部分都是虚构的,他没有办法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许青霭陡然反胃,冲进卫生间扶着马桶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了。
出来时,陆黎书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了,许青霭本能想要和他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门被敲响。
陆黎书去开门,拿了份粥回来放在桌上,看许青霭不动便问:“要我抱你过来喂你?”
许青霭挪到桌边拿起勺子,想尽快喝完让他离开。
陆黎书音色严厉,明晃晃警告他:“小口喝,再吐我就让你连吐都吐不出来。”
许青霭不敢乱来,在陆黎书的视线下很缓慢的喝着粥,胃部奇异地没有不适,反而暖起来。
“为什么吐。”陆黎书问,大概知道他不会回答,又补了句:“不肯说,我叫医生来替你检查。”
许青霭看他要拿手机,立刻道:“我胃不舒服,这几天都这样没关系的。”
陆黎书垂眸看他,脸色难看地要命,许青霭低声和他解释:“已经好多了。”
一份粥吃完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陆黎书余光瞥见搁在一旁的青色泳裤,伸手拨了下:“你的?”
许青霭不会游泳,费于明非要教他,还帮他一起买了条泳裤带来。
陆黎书用指尖挑起来,“需要我教你么?不收费。”
许青霭蓦地想起那次坐他的车问收不收费被顺走两张画的事,闷闷道:“你把画还给我。”
“不还,哪有送了人家东西还要回去的,小朋友要讲道理。”
许青霭小声反驳:“那你怎么不讲。”
“嗯?我是大人,你见过哪个大人跟小朋友讲道理的,我们一般都是直接揍一顿让他明白什么叫权威。”陆黎书在他骇然的表情里轻勾嘴角换了个话题,“我很少教人,但想来技术应该还不错,真的不试试么?”
如果在以前许青霭肯定火速答应,既能跟他亲密接触还能看到他只穿泳裤的样子,说不定还能偷偷摸一下腹肌,可现在……
“我不想学。”
陆黎书遗憾起身:“那好吧。”
许青霭看着他的背影,憋了很久还是叫住他:“陆先生。”
陆黎书回过头,“嗯?”
许青霭低下头,想要问他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看医生,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陆黎书以为他是担忧自己食言,便笑了下:“我今天只是过来谈个工作,待会儿就回公司不会久留,你放心。”
许青霭刚想说自己不是担心这个,但灯一瞬间全灭,猝然降临的黑暗几乎一下子攫夺他所有的意识。
阴影瞬间笼罩,许青霭脑子里“嗡”的一声,惶然地叫他:“陆先生,陆先生。”
陆黎书知道他怕黑,低声安抚:“别怕,只是跳闸,我马上安排人处理。”
许青霭抓着他的西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排斥与依赖在心里反复交织撕扯。
陆黎书抱着许青霭,思虑片刻还是将他放在椅子上。
许青霭发慌,立刻抓紧袖子求他别走。
陆黎书扣住他的手腕,将整个手包在掌心里:“我不走,我打个电话让秦缨去处理。”
许青霭喘气声很重,陆黎书发现他对黑暗的惧怕程度远远高于他的判断。
怕他病发,陆黎书顾不上他会不会有反弹,轻声给他下了一条命令:“放慢呼吸,我会在你身边。”
许青霭大概是因为看不见他,只听着声音误以为是s,凄然抓着他的手臂轻声叫他:“你来了,你来了吗?”
陆黎书一怔,随即放低声音说:“嗯,是我,阿霏听不听话?”
许青霭像是一瞬间找到了支柱,靠近他怀里发出轻微的气声,“听的。”
“阿霏做得很好,很乖。”陆黎书一下下地抚弄他的后背。
“闭上眼睛,不要怕,宝宝。”陆黎书将他揽在怀里,轻声哄道:“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许青霭呼吸逐渐平稳,跟着陆黎书的节奏一点点安静下来,无限趋近于他的心跳与呼吸。
陆黎书感觉他整个人放松不少,心头泛起酸涩来,在他的潜意识里仍旧依赖那个s,只肯听s的话。
灯重新亮起,许青霭陡然清醒。
陆黎书看他从安稳一瞬间变得惊慌,便松了手。
“如果我从现在开始不见你,只以s的身份陪你,你愿意么?”
许青霭一怔。
陆黎书低下头,又问他一遍:“你不喜欢陆黎书,我可以只做你的s,这样的话你愿意吗?”
一室寂静,陆黎书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许青霭垂眸:“我不愿意。”
陆黎书苦笑一声,陡然卸了力气,这样也不愿意么。
“好,不要紧。”
许青霭看着陆黎书离开的背影,对着关上的门很轻的说:“s就是你。”
陆黎书这样的要求看似在退让,其实一点也不合理。
他怎么能在告诉他s就是他之后,再要求他把s当成另外一个人。
他每一次出现都在削弱s曾经存在的痕迹,强硬的告诉他,他喜欢的人分明就是陆黎书。
虽然他爱上了那个叫s的影子,可性格与行为手段都是陆黎书在操控。
什么叫只做s,继续用那个虚假的身份为他撑腰,给他管教吗?
他根本不留一点儿余地,强硬地要他接受,不管是s或是陆黎书,他一定要属于其中一个。
而且,陆黎书这样强大到可以轻易撼动平洲经济命脉的人,怎么可以对他说这么“卑微”的话!
他分明就是故意让他难受。
陆黎书也许根本没有打算过放手,也根本不许他逃避。
费于明发消息来,“崽儿舒服点儿了吗?要不要过来吃饭?”
许青霭吃完粥暖了胃反倒是有一点饿,也不想在房间待着,迟疑片刻便起身下楼。
餐厅在三楼。
许青霭是最后到的,只剩离厨师讲解台最近的位置,刚坐下没几分钟秦缨就来了。
许青霭顿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到跟在她身后而来的陆黎书。
黑色西装规整清冷,金丝边眼镜冷淡禁欲,进来时眸光轻扫,与他碰了下视线便收回。
许青霭旁边坐着安珂,很小声的跟他说:“这里的老板居然是陆许琛的二叔,上次在校庆远远看了一看没想到近距离看这么帅啊,好年轻,就是看着有点冷。”
许青霭没心情跟她讨论,很敷衍地“嗯”了声。
安珂捂着嘴又说:“你跟他熟不熟啊?”
许青霭指尖微顿,心想:他跟陆黎书不熟,但跟他装出来的s很熟,熟到什么骚话都讲过,还看过对方的腰腹肌肉,给他买过领带和袖箍。
他甚至还想和对方谈恋爱,刚刚还在房间被他抱过,在他监督下喝了份粥。
“我们不熟。”
安珂:“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啊?喜欢男的女的呢?”
许青霭抬起头,然后落入陆黎书的眼神里。
他这个位置和陆黎书很近,一举一动都被对方尽收眼底。
许青霭如芒刺在背,艰难地让自己不要回头。
服务生上菜,厨师在上面挨个儿介绍,然后请学生们试菜。
许青霭突然没胃口,安珂咬着食物含糊问他:“你不吃啊?”
许青霭摇摇头:“不太饿。”
费于明递了杯温水给他,“你多少吃点儿,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想成仙啊?”
许青霭听见一声轻咳,顿时整个后背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陆黎书嗓音清淡,像是不带感情:“这位同学,是这道菜不合胃口么?”
半小时不到,陆黎书否了足足八道菜。
许青霭听见厨师的吸气声,总觉得陆黎书再这样否下去他就要怀疑人生了。
为了他的健康和未来对职业的自信考虑,许青霭只好拿起筷子。
突然发现这个厨师做的菜非常合他胃口,像是根据他口味设计的一样。
他开始吃,陆黎书便没有再否掉菜色,很快便到了甜点。
许青霭小心地抬起头,发现陆黎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那个位置空荡荡地仿佛没有人坐过。
许青霭松了口气。
费于明奇怪道:“你说陆黎书特地过来一趟干嘛啊?”
许青霭猜测他是过来盯自己吃饭的,但又不能讲给费于明听,只好摇头。
费于明耸了耸肩膀:“可能这就是负责吧,能把生意做这么大也是有原因的,事事亲力亲为。”
晚上陈菲在群里发了一个通知,关于下个月采风的申请。
地点在瞿城,为期半个月。
许青霭迟疑了一会,还是点了下载,将表填好交了上去。
费于明探头看了眼:“你要去采风啊?瞿城有点远,环境也差,你这身体吃得消吗?”
许青霭想吃不消也要吃,他想借这个机会真正离陆黎书远一点,然后想明白。
“你不会是失恋太难过了跑去遭罪吧?”
许青霭偏头看他:“那你去不去?”
费于明对这种戈壁滩大峡谷没有半点儿兴趣,他也不想吃这个苦。
“崽儿,阿爸也很想陪你但阿爸不想英年早逝死在外面,你还是自己去吧。”
许青霭呵了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费于明一把勾住他脖子,嗤笑一声:“老子怎么可能不陪你去,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别说一个戈壁峡谷,填,现在就填。”
许青霭弯弯眼睛,笑着躲开:“还是算了,我不想去刀山火海,你自己去吧我怕疼。”
“嘶,唱反调是吧。”费于明伸手要揍他,忽然瞥见垃圾桶里扔着的打包盒。
“你下午吃过东西了?”
许青霭“啊”了声说:“我下午有点饿就让他们送了粥上来。”
费于明点点头,继而劝他:“对嘛就应该好好吃饭,分个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我不也被人甩过,日子不还是照样过。”
许青霭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问他:“如果你发现有人骗你,你会怎么做啊?”
费于明说:“看情况还有造成的伤害和损失了,如果他是善意的谎言,那揍一顿消消气就算了,如果是恶意的,那我高低得把他家祖坟扬了。”
许青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费于明伸手抬起他下巴,“怎么了崽儿,你被人骗了?感情还是钱?”
许青霭说:“感情。”
费于明松了口气,“嗯还好,按照你这个财迷心窍的程度,幸好不是钱,不然可就要了你的命了。”
许青霭:“……”
费于明开够玩笑,认真问他:“骗你的人就是你的缪斯?”
许青霭轻轻点头,没把他就是陆黎书的事讲出来。
“他其实不是男模,是我误会了,但他一直没有告诉我,连他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我,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费于明立刻打断他的话:“呸呸,什么笑话,你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笑话?”
许青霭立即皱眉:“那他是不是喜欢我这张脸啊?”
费于明觉得很有可能,因为很少有人能不对他这张脸心动,他一个直男都觉得好看。
“那他跟你解释原因了吗?”
许青霭抿了抿唇,说:“他说喜欢我,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怕我知道了身份就不肯见他了。”
费于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妥,蹙眉问他:“所以你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了?”
许青霭点头:“我在江城见到他了。”
费于明脱口问他是谁,但许青霭没回答,仿佛很难以启齿。
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便又问他:“那是他的身份你没办法接受?他结婚了?有孩子了?有对象?违法乱纪?”
许青霭:“都不是。”
费于明这段时间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许青霭,偏执、浑噩,像是被人剥去半个灵魂。
他和陆许琛分手时能笑能闹,他以为这人心大到离谱,现在才发现他只是单纯的没有彻底爱上一个人。
他那个缪斯霸占了许青霭的全部,整个人一头栽进去,恐怕连灵魂都一并交付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你还喜欢他吗?”
许青霭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从来没有对陆黎书有过一秒钟的非分之想,现在却要突然考虑到底爱不爱他。
这就好像突然让一个从来没学过画画的人去画蒙娜丽莎,完全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下笔。
费于明说:“那他呢,还喜欢你吗?”
许青霭把自己威胁陆黎书的事情说了,费于明当场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乖乖,你也太勇了,拿这个去威胁他,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不答应呢。”
许青霭一愣,他没想过,他只是觉得陆黎书重承诺又很疼他……
许青霭再次愣住,脑海里响起陆黎书那句“我放你自由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太爱才会答应你的要求,我不许你伤害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你能拿自己的健康来威胁我”。
费于明说:“崽儿,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答应你,是真的在意你的身体?毕竟你跟个瓷娃娃也没多大区别。”
许青霭沉默一会,很茫然又很纠结地说:“我不知道他的喜欢是哪种喜欢,我没见过他爱人的样子,他对所有人都很冷淡,我见过他的几次也感觉不到他喜欢我,他就像个高岭之花一样清冷禁欲,而且他装出来的s对我……很像养宠物。”
费于明蹙眉:“什么意思?”
许青霭摇摇头,没有仔细讲陆黎书怎样管教他,也没说他曾经很享受那样的管教。
“没事,我再想想。”
-
许青霭的作品入选省重点推广项目,组委会给他发了张邀请函,请他过去参加活动顺便讲一下创作灵感。
活动地点在郊区一个庄园里,门口还站着保镖,看起来森严又庄重。
许青霭递出邀请函,进去就看到了一同受邀而来的梁长青和罗非。
梁长青正在和一个挺年长的男人说话,远远看见他就笑了:“青霭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谢政君先生。”
许青霭礼貌打招呼:“谢先生。”
谢政君打量许青霭几秒,简单的牛仔裤配运动鞋,浅青色v领毛衣搭配干净的白衬衫。
虽然不够正式但整个人清爽又漂亮,倒是挺讨人喜欢。
梁长青侧头提点他:“怎么没穿正式点儿?今天这种场合为表尊重该穿件西装,下次别忘了。”
许青霭没有西装,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政君笑说:“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前几天看到你的画就在想该长什么模样,现在一见果然是画如其人。”
许青霭被夸得有些惶恐:“您过奖了,大家画的都很好。”
谢政君挺喜欢许青霭这个谦卑的态度,一点也没有艺术家眼高于顶的清高劲儿,执意领着他把全场的人都认识一遍。
“这位是明思文化的胡先成,胡董。”
许青霭礼貌颔首:“胡董。”
胡先成笑着朝他晃了下酒杯,从兜里摸出名片递给他,“小许老师,是我的荣幸。”
谢政君说:“胡董的公司承办过许多次画展,可要把握住机会啊,一般人可是拿不到他的名片啊。”
“那先谢谢胡董,希望以后有机会请您来承办我的画展。”许青霭弯眼轻笑,说完总觉得周边人声莫名弱了几分,一回头就看到进门来的陆黎书。
一如既往的黑色西装,不同的是今天的眼镜搭了条并不稳重的金色细链,褪去冷淡疏离多了几分优雅。
许青霭笑意顿失。
谢政君脸色也突然一变,但最终还是笑起来:“你居然也肯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平城大学的许青霭,很有天分的小画家。”
陆黎书伸出手:“你好,陆黎书。”
许青霭看着他伸出来的手,白衬衫从西装袖口延展出来遮住银色腕表与手腕线,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低调而沉稳。
谢政君低声催他:“怎么还发愣?你能见着他一次不容易,什么应酬都不爱去也很少跟人交际,难得他肯认识你还等什么呢?”
许青霭没办法,只好将手递给他:“您好,许青霭。”
陆黎书垂眸看他,嘴角似乎浮现一点笑意:“哪个青霭?”
许青霭心说:你明知故问。
陆黎书一直等着他说,甚至没有要放开他手的意思,许青霭轻轻挣扎了一下收回来,轻声说:“左右青霭,表里紫霄。”
陆黎书重复了一遍:“左右青霭,表里紫霄,人如其名。”
许青霭耳里自动代入那次他执意问s自己哪儿好看,有多好看,他被迫说的“世间颜色,左右青霭,表里紫霄”,颇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
“谢老,请您上去致辞开幕。”助理过来催,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梁长青。
他含着点笑走过来,往许青霭手里递了杯果汁:“累不累?”
许青霭:“谢谢。”
“跟我还这么客气。”梁长青轻笑一声,故意将话说得很暧昧。
余光瞥向陆黎书发现他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心下便有数了。
这男人也喜欢许青霭。
“青霭,刚才罗非……”
“他不爱喝这个。”陆黎书忽然开口,从许青霭手上拿走果汁递给服务生。
梁长青偏头去问许青霭:“青霭,这位是?”
许青霭介绍完梁长青,侧过身的时候顿了顿,“这是陆氏的总裁,陆黎书先生。”
梁长青不动声色打量着许青霭的表情,他当然认识陆黎书,整个平洲几乎没人不认识他。
他只是想试试许青霭对他的态度,因为他发觉从这男人出现开始许青霭就变得很局促,像个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
笑意没有了,游刃有余也没有了,但视线却不自觉跟着他,仿佛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那种表情与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好像对谁都在笑,但其实完全不走心,像是一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一个形象,用它去对待所有人。
也许许青霭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对待陆黎书时没有用到那个形象,也没发现自己的眼神在时刻追寻陆黎书。
梁长青伸出手:“你好。”
陆黎书眸色冷淡,并没有打算回握的意思。
梁长青蹙眉,悻悻收回手笑了声:“青霭,一会你要准备上台别聊太久了,我先过去等你,活动结束送你回学校。”
许青霭还没搭腔就被陆黎书攥住手腕拉去意识,低头看他食指与中指一并,从他口袋里抽走名片。
陆黎书面无表情问他:“收了多少人的名片?”
许青霭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给他看,陆黎书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果然。
陆黎书垂眸看许青霭,接别人名片的时候笑意盈盈相谈甚欢,怎么见着他了就不会笑了。
“喜欢喝葡萄汁?”
许青霭觉得今晚的陆黎书很喜欢明知故问,故意说:“喜欢。”
陆黎书轻笑,却没有说什么,伸手拿走所有名片塞进自己的西装口袋。
许青霭疑惑抬头,干什么?
陆黎书微俯下身靠近他耳边,低声说:“这里头没几个好人,以后少接他们的名片,明白么?”
许青霭心说我又不是傻子,我接了回头就会扔掉了。
陆黎书的呼吸太近了,微热的呼吸里有淡淡的酒气,与冷淡的香水味融合在一起变得很微妙。
许青霭别过头,被他眼镜上的金色细链扫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
“阿霏,准备上台了。”
许青霭回过神,台上的主持人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抓住盖着画的绸布,用力扯下来的同时念出许青霭的名字。
许青霭转身又被扣住手腕拽住,陆黎书为他理了理白衬衫领子,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如果不希望我在这儿抱你就乖乖站着,我抱你,还是自己过来,自己选。”
许青霭被管教驯养多时,对于他的指令几乎刻入骨髓。
如果只给一个指令他可能会拒绝,但给两个,他就会下意识做出选择了。
陆黎书从自己的西装袖口拆掉一颗蓝宝石袖扣,扣在他的毛衣上,低声说:“嗯,很得体很漂亮。”
许青霭还没反应过来陆黎书就收了手,“去吧。”
许青霭没时间多想,轻吸了口气在掌声里踏上主讲台。
梁长青在不远处看着,略微蹙起眉。
“陆总,没想到您对这种场合也有兴趣,不知道您对画有没有了解?改天可以来我的画室玩玩,有看得上眼的我可以送您几幅。”
陆黎书侧眸,看了梁长青一眼:“你谁?”
“……”梁长青默然,合着这人根本没正眼瞧过他。
“我跟青霭……”
“梁先生。”陆黎书打断他的话,声线冰凉不带一丝感情:“我没兴趣。”
台面摆放带水珠的鲜花,有很浅淡的香味漫进鼻尖,他一只手撑在桌上抬头看着会厅里衣香鬓影的宾客。
每个人都光鲜亮丽,但他还是一瞬间就找到了陆黎书。
他实在太显眼了。
许青霭忙低下头调整情绪,咽了下唾沫润润嗓子,从头讲述他的创作灵感以及学画的契机。
陆黎书在台下看着,灯光很柔和的落在许青霭的头顶,为他拢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声线干净,讲话不疾不徐很有条理,在讲自己创作灵感时那双眼睛亮得几乎灼伤人。
他的小朋友。
陆黎书端了杯酒,喝了两口压下心里的燥热与沉闷。
这些应酬虽然不会出什么事但难保不会有些人心存歪念。
许青霭长得漂亮又没什么心机,很容易被人骗,还手无缚鸡之力。
他特地赶过来,果不其然看见他挨个儿收名片。
陆黎书捏着杯子,无可奈何的想,这个小朋友什么时候才能心甘情愿的走下来,走到他的身边,再像面对s一样同他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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