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回去睡觉。”陆黎书将人从腿上放下来,随手拿起眼镜戴上。
许青霭看他起身,“你忙完了啊?”
“暂时。”
许青霭回头往书架上瞥了眼,不动声色回过头,亲昵地挽住陆黎书的手臂:“你要洗澡啊?那我给你找衣服。”
陆黎书扫他一眼。
许青霭在心里稍微估算了下,陆黎书洗澡的功夫应该够他回来找到荆棘玫瑰再回去,按照他的脾气应该不会主动……??
陆黎书反手将书房门锁上。
许青霭表情凝在脸上,卡了半天才拧回来,“你……你怎么还锁书房门啊?”
陆黎书说:“防你。”
许青霭装傻:“防我干嘛?我又不拿你文件。”
陆黎书说:“荆棘玫瑰。”
许青霭在他身后磨了磨牙,老男人心里是不是长监视器了,这样都能发觉他意图?
“不是给我找睡衣么?还不跟上。”陆黎书走在前头。
“什么睡衣?我不知道什么睡衣,你自己找。”许青霭若无其事跑在他前面回房间,火速将门反锁:“晚安。”
陆黎书问他:“锁门干什么。”
许青霭大声回道:“防老男人!你最好别偷偷进来。”
陆黎书笑了声:“这是我家,我要进去还需要偷偷的?”
许青霭:“……”
艹,忘了这茬。
老男人谨守规矩非常礼貌,并没有半夜破门而入。
许青霭早上醒来,一睁眼看到晨曦落在床沿,铺下一层浅淡的金粉,微风扯动窗帘又轻轻落下去。
一瞬间,许青霭觉得时光突然慢了下来,他看着窗帘一动一动,跳下床扯开,仰起头看见湛蓝的天空云絮柔软。
他用力呼吸一口,又重重吐出来,仿佛把二十年淤积的闷气都一口气吐掉。
闹钟响起,许青霭转身捞起手机按掉。
下楼时听见陆黎书在打电话,蹑手蹑脚过去想吓他一跳结果他突然转身反倒把自己吓着,脚下一绊径直向前扑过去。
陆黎书一伸手捞住他被撞得一个踉跄,跟电话那边的人笑了声:“没事,猫跳怀里来了,吓了一跳。”
对面的人惊讶他什么时候养了猫。
陆黎书单手揽着许青霭,低头莞尔:“最近。”
许青霭面红耳赤,既尴尬又懊恼的从他怀里出去,“我才……”发觉他还在打电话又放轻声音:“不是猫!”
陆黎书挂掉电话随手放在桌上,一伸手将炸毛的小朋友捞回来,“一大早就投怀送抱?看来屁股是不疼了。”
许青霭在心里权衡了几秒,在吓他一跳和投怀送抱之间选择了后者,双手勾住他脖子凑过去亲了一下:“早。”
陆黎书说:“无事献殷勤,又想什么坏事了?”
许青霭心虚道:“我能想什么坏事啊,你不要总把我想得跟叛逆期一样,我是成年人!二十岁的成年人!”
陆黎书“嗯”了声:“二十岁的成年人。”
许青霭忽然想起不知道哪儿看来的理论:“我听人说男人到了四十岁就会逐渐有心无力,你已经十了,岂不是只剩七年?”
陆黎书嘴角笑意微凉,“嗯,还有呢?”
许青霭立即放严肃表情,义正言辞的谴责道:“没有科学依据的事情完全不要信!抵制虚假新闻从我做起!”
陆黎书说:“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什么?
不担心他会有心无力,还是不用担心干不了?
许青霭有种他要用七年把七十年都干完的不祥预感,“那个……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意你行不行……不是不是,你行!你肯定行,我意思是……”
陆黎书面无表情等他说,大有解释不清你就等着被收拾的意味。
许青霭在他的眼神里逐渐失声,“……我错了,但是初犯?”
“下不为例,过来吃饭。”陆黎书转身往厨房去。
许青霭躲过一劫,乐颠颠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从他身旁探头过去,灶上是他先前说想喝的粥。
“好香。”
陆黎书拿勺子舀了一点送到他嘴边,“张嘴。”
饭后,陆黎书开车送许青霭回学校。
“虽然你不太想回忆,但有些事我必须要问清楚。”陆黎书侧头看他一眼,说:“要齐太太出面给你公道这件事才算结束。”
许青霭知道这件事不是这么容易解决,即便他有还钱记录,讲了许广成依然有人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况且他还没还完。
“你问吧。”
陆黎书说:“在齐博红存进那笔钱之前,他有没有对你表示过想给你钱,或者……不轨的行为?”
许青霭怕有什么遗漏,仔仔细细地从认识齐博红开始回忆,“他对我很好,像长辈一样,从来没有不轨行为,他知道我不会要所以也没有提过给我钱。”
陆黎书沉吟片刻,问他:“他跟儿子关系怎么样?”
许青霭说:“不太好,齐盛跟人一起炒画,齐校长说他玷污艺术和他吵过很多次架,有一次还被气到住院。”
陆黎书点了点头,又问:“他们夫妻关系好么?”
许青霭想起齐太太下意识攥了下手指,隔了会才说:“齐太太脾气不太好,因为齐盛的事经常和齐校长起冲突。”
陆黎书说:“好,我知道了。”
车内寂静。
许青霭看着前方红绿灯,隔了好一会才说:“谢谢你。”
陆黎书“嗯?”了声:“谢我什么?”
许青霭想了一会,垂着眼轻轻笑了下,说:“其实我之前想,这件事能压下去就好,可能你会觉得太懦弱无能太没出息了,就是……我爸爸那事儿我一直都很怕人知道,太丢人了,我不知道怎么讲,说是要强,其实又不算……”
夏日的阳光很烈,透过车窗落在许青霭的手指上,阴影交错间像是一只金色的蝶。
他轻吸了口气,语速缓慢的说:“我小时候想,再忍忍吧,等我大一点了就离开家,远远躲开就行了,后来发现不行,我就想,躲不掉我要不就和他同归于尽吧,可是我把刀放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我又觉得我还没有活够,因为要躲开他就死也太不值得了,我不想死,我想活。再后来齐校长的事儿,我就想得先把钱还了,要是有一天我真的扛不住了总不能背着债去死。”
许青霭说完停顿了几秒,侧过头去看陆黎书,“你是不是不能理解啊?”
陆黎书那样强大的人,应该从来没有想过死这个字,应该也不会有扛不住这样的想法。
如果是他,每件事都会处理的很好。
陆黎书伸手握住许青霭的左手,说:“我可以理解。”
许青霭有些怔,随即笑了下:“你哄我。”
陆黎书说:“没哄你。”
许青霭头一次主动张开指尖和他相扣,要从他手上汲取一些力量似的,“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网络舆论,可能觉得不看就行了,只是被骂一句又能怎么样,人活着谁不挨骂呢。其实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了解那种感觉,真的会扭曲一个人的认知,他们都那样说,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到最后我自己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小,只是我在嘴硬不肯承认。那时候我特别怕见人,连光都不敢看,我知道有人会觉得我懦弱,可是我那时候真的只有一个期望,如果大家能把这件事忘了就好,我不想去要什么清白了,这样的逃避心态。”
陆黎书耐心等他讲完,捏了捏他的指骨,说:“这不是逃避,这是自我保护,每个人都会期望坏事没发生就好了,在巨大的压力与绝对悬殊的较量下,选择自我保护比鱼死网破更优。”
许青霭沉默了一会,问他:“如果是你呢?”
陆黎书在红灯的间隙里侧过头,看着许青霭的眼睛,“没有假如,我以现在的年龄与地位去思考你十八岁经历的事情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许青霭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本以为,陆黎书给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或者教育他在遇见事情时应该怎样怎样。
陆黎书说:“你当时能做出的决断一定是在当时环境和年龄下的最优解,否则二十岁的许青霭也不会依然长得这样好。”
许青霭无意识攥紧手却扣住陆黎书的手指,他低下头,看到比他大了一些的手掌,抬起头时看到陆黎书的侧脸。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
虽然挨了顿打,但是还是得旧事重提,于是冒着风险又说:“流言就像传染病,一旦沾染就没办法痊愈,从苏希他们到徐校长都或多或少受我连累。虽然他们都不在乎,但我其实很有压力,我觉得欠他们的,这是没办法偿还的,所以我很怕影响你,甚至想如果你愿意撇清关系最好。我不止是保护你,和苏希费于明他们一样,我只是希望大家都不要和我一样,受谣言侵扰。”
许青霭打量陆黎书,发现他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我以为你不爱听这些。”
陆黎书微微抬起嘴角笑说:“我是不爱听,但让小朋友的心里话憋在心里也不好,作为家长要适当倾听,有助于小朋友释放压力,何况……我们家长还具有惩罚的权利。”
许青霭磨了磨牙。
他就不该对老变态的善心抱有太高的期待!
“阿霏,人有主观的思想与自主选择的权利,所以会有牺牲,有索取。”陆黎书收起笑,整个人像是瞬间笼上一层清冷的辉,“你的同学校长愿意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你需要做的是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他们的付出,而不是将他们推离。”
许青霭发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或者说,他从未用这样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他只想着远离就可以让他们不受伤害,但从来没有想过推离才是最大的伤害。
“我很高兴,阿霏。”陆黎书说:“你会愿意讲这些,其实是我们之间的信任更进一步的体现,你说这些话之前并不清楚会不会受罚,有着这样的担忧依然坦白,证明我在你心里已经被认可。”
许青霭心平静下来,仿佛经年的阴霾一瞬间散了,有只手拨开了云雾,让碧蓝天穹与热烈阳光毫无阻碍地照下来。
“好了,下车。”陆黎书踩下刹车。
许青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到学校了?你是不是超速了啊?”
陆黎书说:“限速以内。”
许青霭“哦”了声,回过头看了眼校门来来往往的学生,忍不住提议:“你想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一些苟且之事?”
陆黎书一挑眉:“怎么个苟且法?”
许青霭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比如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个别?”
陆黎书捏住他的下颌拽到自己跟前给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吻,“我想你对苟且的标准认知不够清晰,这个程度只能算。”
许青霭脸红耳热,嘴唇发麻。
“有时间再教你什么叫苟且,现在我该去公司了。”陆黎书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下,“再不去,秦缨要骂人了。”
许青霭笑起来:“秦姐姐居然还敢骂你啊?”
陆黎书说:“她不仅敢骂我,还敢从我这里捞走钻石,为了以后还能养得起你,暂时还是不要让她上火。”
“好吧好吧。”许青霭解开安全带下车,回头和他摆了摆手,看着他驱车离去才往学校走。
他第一次觉得平成大学的校门这么漂亮,两旁的植物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在璨璨阳光下,与微风轻轻招呼。
“大叔早啊。”
门卫被他笑的得愣了下,慢半拍的给许青霭回了句:“……九点半了还早?”
许青霭先去食堂买了几份早点,脚步轻快的进宿舍楼,推开门喊了声:“孩儿们!阿爸回来了,速速出来迎接!”
费于明从卫生间出来,瞥了他一眼:“丢人玩意。”
许青霭顺着他的眼神,“……”
“肥鱼你又……”陈克回过头,看着许青霭几秒钟也不忍直视的别过头:“丢人玩意。”
许青霭尴尬像肥皂泡越涨越大,最终化为理直气壮:“干嘛干嘛?男朋友还不能亲一下了?怎么就丢人了?有男朋友不亲那是二十岁身心健康身体健康机能健全的男人吗!”
费于明拿过早餐,“浪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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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黎书到公司,秦缨立刻跟进办公室,“聂家和顾家在请律师,花了大价钱但没几个人敢接。目前来讲应该是知道跟您认错请罪没用,所以在想办法炒舆论,昨晚到现在已经有不少说您下流龌龊卑鄙无耻抢侄子男朋友的帖子,公关团队随时在处理,问题不大。”
陆黎书抬眸。
秦缨一本正经道:“是他们骂的,我只是复述。”
陆黎书瞥她一眼,将早上问许青霭的细节讲了,“去查查齐盛,尽快给我答复。”
秦缨点头,抬手看表:“聂棋和顾泽那边要配合调查,我和律师去一趟,谢老早上打过电话来,让您有空了回过去,我听着语气不太好,估计是被昨天的新闻吓得不轻。”
陆黎书“嗯”了声。
秦缨说:“齐太太那边还没动静,要么她承认错怪了许青霭,不过我觉得她还是会咬死当年的事没错。”
“所以要拿出确凿证据,让她哑口无言。”陆黎书抬起头看着秦缨,“我要她向全世界承认,她冤枉了许青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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