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鱼在锅里炖着,冒出咕嘟咕嘟的香味,季云朵哪儿都不去,手里捏着一块点心,就坐在锅前面等着吃鱼,她现在生活极好,吃得东西营养丰富,还有二哥供应高端甜点,肉眼可见地变胖了,再不是原来那个瘦巴巴的小丫头了,皮肤变得充盈有弹性,透着一股这个年龄该有的水灵劲。

    常小惠在旁边吃红枣子,她现在胃口好了,樊雨花就让她多吃些补气血的,要把前段时间亏下的都补回来。

    季伯山负责烧火,樊雨花往锅边贴饼子,大家都惬意得很。

    季仲远带着田小野打了满满一筐猪草回来,他们把猪草拿在手里去逗那只猪崽,猪崽除了吃就是睡,见着猪草就过来拱啊拱,吃得可香。

    季仲远喂了好几把猪草,樊雨花贴好了饼子,从屋里探出头来,喊道:“猪崽子不能光吃草,南屋里有豆渣子,拿些去喂。”

    季仲远便去拿豆渣,樊雨花又从厨房伸出头来补充道:“把鸡也喂了。”

    季云朵听了,连忙跳出来,叫道:“不行,那是我的小鸡小鸭,得我自己喂。”

    说着就去抢豆渣,她要把草切碎了,混着豆渣一起喂了鸡鸭,这是她精心搭配的饲料,鸡鸭都爱吃,长得也快。

    今天可有新鲜东西,掏出来的鱼内脏,鱼鳞之类,也都可以喂了鸡鸭,季云朵觉得鸭子会捉鱼吃,鸡不会,所以就把鱼杂都喂了鸭子,一边喂一边还要挨个观察,刚回来的时候小鸡小鸭身上还都是绒毛,这会儿有些大的开始长羽管,每一根都被季云朵看在眼里,记得可清楚。

    “姑娘家家的,不去种点花草陶冶情操,光爱喂鸡鸭。”季仲远笑她。

    季云朵不以为然,白了他一眼说:“鸡鸭亲人,还能下蛋给我吃,花草能做什么。”

    她又想到一事,说:“哥,我还种了菜呢,你上次拿回来的甜瓜种子,我也都种上了。”

    “这么能干?”季仲远惊讶道。

    樊雨花笑着探出头说:“云朵现在能顶个大人了,能帮着干好多活呢。”

    季伯山往灶里添柴,打趣道:“快能找婆家了。”

    季云朵眼睛一瞪,脸色瞬间羞红,再不说话了。

    田小野一边给猪喂草,一边小声跟季仲远说:“娘说年后已经有人上门给云朵说亲了,云朵为这事儿羞着呢。”

    季仲远震惊道:“她才多大,怎么就能嫁人了!”

    季云朵看上去像个未抽条的小树,还没有完全张开,前胸屁股都平平的,也没有来月信,妥妥一枚未成年小屁孩,季仲远怎么也不能把她和嫁人生子的女人联系起来。

    田小野说:“云朵十三岁了,这会儿定下,等十五岁就可以嫁了,咱们家现在生活好,许多人都想结亲呢。”

    “十五也不能嫁人啊,太小了。”

    “你别急嘛,娘没答应,说了云朵要留在身边的,十七岁之前不说亲的。”

    “十七也小,二十岁之前都不许嫁。”

    “十七还不嫁?大嫂嫁过来也差不多这个年纪,我也……我也差不多的,再大该嫁不出去了。”

    “怎就嫁不出去,反正没遇到靠谱的,就不能嫁,那么点个小孩,自己还没长开就去给人生孩子,没人性。”

    “……”

    田小野说不过他,他只知道所有的姑娘和双儿都是十五岁之后嫁人,早的刚过十五就嫁,十六七就能生出孩子来,晚的也不过十八九,再晚就真的嫁不出去了,会被村里人说三道四,他自己那会儿爹娘不给考虑嫁人的事情,是准备留他养老的,也亏得命运无常,才嫁给季仲远,脱离苦海的,而且他知道田小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朱婵儿都会把他嫁出去,再不能留了。

    季仲远自顾自在想季云朵的婚事,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马虎,便对季云朵说:“云朵,咱不着急嫁人,将来你看上谁了,哥哥去给你说媒,定要嫁个对你好的你也喜欢的如意郎君。”

    季云朵像是听见鬼叫一样,嗷了一声,跳起来就跑了。

    季仲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樊雨花在屋里笑骂他:“这事儿是能说的吗,那么大声,羞不羞!”

    季仲远:“???”这事儿有什么不能说吗?

    田小野见他一脸迷茫,在一旁掩嘴笑,他这夫君,什么都好,做生意也不笨,就是在有些事情上怪直白的,季云朵情窦初开,提到男孩子都要脸红羞臊,他这大大咧咧地说什么嫁人,说什么如意郎君,可不是让季云朵羞死?

    季云朵躲进房间就不肯出来,直到大鱼炖好,才扭扭捏捏抱着饿瘪的肚子出来。

    樊雨花把大鱼和饼子都端上桌,还拌了荠菜,荠菜焯水,用了大蒜片,滴上香油,酱油,再加一点点白糖和盐,就是最鲜的春味。

    季仲远唱了一口,赞道:“就算抱着山啃,也不能更鲜了。”

    樊雨花说他乱说话,那人还能啃山呢,说完就咯咯笑。

    鱼肉鲜嫩,豆腐比鱼肉还嫩,季仲远捞出一块菜,瞧了半天,问:“娘,这是笋吧?”

    樊雨花道:“就是笋,我懒得再开一锅,就扔鱼里面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不过樊雨花做的菜必须使劲夸,夸出花来,晚上才会有饺子吃。

    于是饭桌上大家开始争相吹捧,把樊雨花逗得直笑,一顿饭吃下来,身心都是欢愉的。

    饭后收拾碗筷,季云朵已经开始学着做家务,所以这些都交给了她,樊雨花出门买五花肉去了,说是得趁早去,到了傍晚就没有新鲜的了,都是别人挑剩的。

    常小惠出去散步,田小野陪她,季伯山和季仲远坐在院子里说话。

    说的是正事。

    季仲远曾经让家里人投资竹盐火窑,也说过竹盐是秘方,眼前市场虽然没打开,但终究是自己捣鼓出来的东西,卖多卖少都是维持生计的本事,不能交给他人的。

    季仲远让樊雨花在村子里寻摸合适的人,但是樊雨花却觉得竹盐的事不能交给别人,还是自家人做最放心,于是就想把这个事儿交给季伯山。

    季伯山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季仲远担心他两头跑吃不消,家里还有孕妇要照顾。

    季伯山却不怕辛苦,说:“你嫂子现在好多了,娘说有她看着就行,而且我去看火窑也不是天天日夜都熬在那里,从镇上回村里也就小半天的路,不碍事的。”

    季仲远想了想,点点头道:“那行,说实话,这活计是咱家独创,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原本就打算交给大哥的,却是怕大哥忙不过来,一直没有提,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绝对可以。”

    他也是考虑了许多才说出来的,竹盐虽然是好东西,但其实卖得怎么样真不好说,再说,就算卖得好,以现在这个社会的购买力,也达不到供不应求的程度,窑里一次最多烧几百筒竹盐,就足够卖很长一阵子了,烧多了反而担心受潮等等储存问题,所以季伯山却是不会太累。

    就是开火那几日,看着工人三班倒,还要注意保守秘方有些辛苦罢了。

    他们说着话,樊雨花就回来了,路上遇到了常小惠和田小野,也一起给带了回来,樊雨花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季仲远惊讶道:“娘,你又去吵架了?”

    樊雨花一愣:“你怎么知道……”

    “一般娘吵赢了就是这个样子……”

    樊雨花:“……”

    她一屁股坐下,把五花肉递给田小野,让他拿去厨房,等会儿要洗干净,切成小块,用酱腌上,才能入味,包了饺子最是好吃。

    她说:“是那朱婵儿,她不是总想打听咱们家的事吗,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你们说说,你娘我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还能看不出她那点心思?”

    季仲远不懂:“什么心思?”

    樊雨花戳他脑门子,骂道:“笨死你,你不想想,朱婵儿自己现在是靠上徐屠户了,但是名不正言不顺,她不得给自己找个靠山?”

    “所以,她要靠咱家?娘,我没明白。”

    “她不是想靠着咱家,她是想靠着你,她想把她那个双儿嫁给你,说什么兄弟俩共侍一夫,什么美谈佳话,我可去她的。”

    季仲远更加震惊了,他和那朱婵儿几乎没说过话,和田小池的几次见面,不是放狗咬就是喊打喊杀的,怎么会让朱婵儿起了这样的心思?

    不过他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田小池和田小野不同,他是有生育能力的,自己和田小野在一起注定无后,哪个男人能接受这个呢,所以朱婵儿就想以这个为引子,把田小池塞过来。

    他觉得不可理喻,骂道:“脑子进水了。”

    樊雨花点点头:“可不就是嘛。”

    田小野乖巧坐在季仲远身边,常小惠看看他,问道:“那娘是怎么说的。”

    “我直说的,在她开口前,揭露她的阴谋,然后骂了她一顿,告诉她想都别想。”

    ……

    这倒确实是樊雨花的风格,撕破脸皮,直接开骂,不给活路,十分蛮横,攻击力满分。

    行吧,季仲远拉住田小野的手,轻声说道:“别怕,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夫郎。”

    田小野微微一笑,脸上染上红晕,把头轻轻靠在季仲远肩上。

    大家相视一笑,一家人这样就是最和谐美满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宝贝们给我安慰,昨天确实很生气,今天就佛系了,我决定项目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难处,就让她去沟通去善后吧,她说不清的话,那就……哼哼。

    关我什么事呢。我只是一个焦虑症抑郁症患者,我需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别把自己气死,也不能让自己抓狂,工资也不是不够花,要多看到能让自己满足和开心的方面,多活几年,照顾好自己,我特别想得开。(生病后格外爱自己是真的)(so,我有病所以我必须躺平了希望上司理解,多让那位同事出出风头吧,呼呼)

    以及,我还是很期待这个成果,这是我工作这么多年以来最厉害的一个成果。

    明天见见小宛儿吧,他是田小野第一个好朋友呢。

    第62章

    荠菜饺子带着酱肉的咸鲜和荠菜的清甜,一口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季仲远吃了几十个,就连饭量不大的田小野季云朵,也吃了二十个不止。

    人生是一道长长的旅途,有些人注定远行,而最幸运的时候,无论走多远,都能随时转身,扑进永远温暖的家里,吃上一顿滋味满满的家常饭,更别提家中还有母亲还有兄弟姐妹。

    家如一盏明灯,照亮漫长未知的人生征程。

    季仲远在这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中,再次迎来人生的小丰收。

    赵吉祥在三天后回来了,他告诉季仲远货都送完了,竹盐也都卖出去了,只是卖得价格不高,打的是先用后买的旗号,所以送了不少试用装。

    季仲远对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他们目前对竹盐的销售策略首先就是宣传,这东西成本低,能销出去就不会亏本,这一趟竹盐挣了几十两,已经让季仲远很是惊喜了。

    后面几日陆陆续续有人来定点心,也有极少要来买竹盐的,都不多,全然没有穿越小说中那种踏破门槛供不应求的繁华场面。

    这也在季仲远的预料之中,他没想着一夜暴富,更没想过靠着几块点心就能飞黄腾达,这年头车马慢,消息闭塞,购买力也有限,少有人会为了几块点心特地跑这么远,能有人陆续来买就算不错的了,至少说明他们的东西被认可了。

    铺子里生意稳定下来,每天都有东西要做,樊雨花介绍的三个同村人来了一个,只有苏家大嫂带着铺盖卷来了,其他的男人们都要在家种地,暂时抽不出身来。

    这样也正好,苏家大嫂是个勤快会做饭的,让她在厨房帮着田小野做点心,另外要负责一天三顿饭,苏家大嫂还觉得太轻松,自己承担了收拾铺子和院子卫生的活计。

    总是叫人家苏家大嫂显得人家太老,其实她才二十出头,十七岁那年嫁给了苏家老大,还没有生孩子,苏家老大就没了,她便一直守寡在家,侍奉公婆,料理家务,样样都做得好,这让她的公婆觉得不值,这般年轻的姑娘,难道要守一辈子寡么。

    苏家公婆便悄悄跟樊雨花说了,想让苏家大嫂来铺子里干活,多见见人,要是有可能就把她再嫁个好人家,莫要让她在家里蹉跎了,这样的公婆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镇上,甚至县城里都是少见的,季仲远不禁感叹,不愧是樊雨花交好的人家,思想就是开明,十分与众不同。

    苏家大嫂姓刘,名月,田小野便喊她月姐姐,飞燕也跟着喊,她又搬去和飞燕一起住,三个人的关系不知不觉拉近了很多。

    过了几日,季伯山也过来了,他慢慢接手竹盐的活,要一手看着烧窑盖起来,日子在平稳中度过,大概半个月后,张掌柜托人捎了信来,说是点心都卖光了,话本子也写好了,请他们有时间去听曲儿,也可以再带些点心来卖,但是不要那么多了,卖到后面就会不新鲜,这次是亏得人多又是第一次上市,如今八十套都卖光了,市场需求没那么大了,就不敢一次进那么大量。

    季仲远便准备了十套,找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带着田小野和赵吉祥又去了县城,其他人留下看铺子。

    许久不来,县城春意渐浓,城郊湖边杨柳生出嫩绿的新野,在春风中轻轻荡开,荡得人心都醉了。

    季仲远在马车上脱下夹袄,说道:“再用不着穿棉袄了,该买些鲜亮的布料回去做衣服,才最衬春色。”

    家里去年秋天做的衣服还能穿,九成新,都没有布丁,田小野不太同意他这样奢侈的行为,但是季仲远坚持每个季节都要有相应的衣服,人才能活得舒展。

    他们轻车熟路到了广福来,张掌柜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春装,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迎接他们,这次住店可不好意思不给钱,张掌柜却说他们是应邀而来,哪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硬是拉着他们住下。

    晚饭还是一起吃,张掌柜叫了小宛儿来,让他唱刚写好的白娘子传奇。

    既然见过一次,小宛儿就算是熟人,他照例来吃上两口菜,然后就喝点茶水开始唱。

    季仲远听着曲子,感觉实在奇妙,自己的小说被唱出来,这感觉实在太好了,他听了一遍,津津有味。

    小宛儿声音清亮绵长,唱起来格外婉转动人,竟是把西湖的绵绵细雨唱出了清酒的温润,当真让人身临其境。

    “瞧这曲子,改得多好,我就说得交给刘师傅来写,这词儿可真是绝了。”张掌柜听着意犹未尽,还要让小宛儿再唱一遍。

    季仲远打趣道:“老哥是嫌我的词太直白了。”

    “那我说不嫌弃你信么?”张掌柜开怀大笑,“你那本子就适合在街头小摊上卖,要唱出来可还差得早呢,哦对了,我还想和你说,你要是想印书,也可以找南丰,他们印得简陋些,但是成本低,你这本子也不必弄地太精致。”

    季仲远点点头,心说也对,本就是街头卖的小话本子,弄那么高大上有什么用呢,就找了人印得清晰能看就是了。

    “那我明天便去南风纸货铺子看看。”

    “也好,你们不用在那耽误太久,他家不要虚价,有时间还是去城郊逛逛,这会儿游湖的人可不少。”

    季仲远笑道:“山水我们见得多了,不怕您笑话,我们还就想见见这城里的繁华景致。”

    “哈哈,那等会儿我带你们出去逛逛,这会儿夜市都开了,好逛地很。”

    “行啊,咱快点吃饱了就走呗?”

    “好好好,快吃快吃,尝尝我们家的清蒸鲈鱼。”

    “……”

    男人们吃得欢,小宛儿在旁边陪着,却是不敢多吃的,他们这样的伶人都是打着吃饭的名义唱曲儿的,哪儿敢真的吃饭,只怕是会惹人厌弃,再不召他来了。

    他在旁边小口喝水,却冷不防眼前的碟子里被夹了一筷子酥肉,小宛儿震惊抬头,只看见田小野对他温柔笑笑。

    “哎对,小宛儿你也吃,上一趟桌不吃饱算怎么回事。”张掌柜见了笑着说。

    小宛儿连忙低下头,一个劲地道谢,他是真的很饿,像他这种人,是县城最底层的人之一,每日赚的很少很少,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能尽情吃饱,再说了,班主总是担心他吃胖了跳起来就不好看,也不会给他很多吃的的。

    其实他哪里就能吃胖了,整个人瘦地跟柳条似的,就是再胖上二十斤,也不过是正常人的身量。

    小宛儿不好意思吃,一口酥肉在口中嚼半天,田小野便往他身边靠靠,给他夹菜,又轻声赞道:“你唱得可真好。”

    小宛儿不好意思让田小野给他夹菜,只能自己也慢慢夹一点吃,他对田小野印象不错,觉得这个双儿一看上去就是好脾气好相处的。

    他是个腼腆的,只说了谢谢,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张掌柜说他的花旦才是真的绝,只等国丧期一过,就要去梨园占个好位置呢。

    几人说着说着就成了两派,季仲远和张掌柜赵吉祥在一起大声说笑,田小野拉着小宛儿在这边小声说着话儿,像两只猫似的。

    田小野越是温和,小宛儿就越是自惭形秽,他扯扯身上补了好几层的棉袄,试图遮住心中的尴尬,田小野倒觉得没什么,说他其实还挺佩服小宛儿的。

    “佩服我?”

    “是啊,我佩服你有本事又有胆量,能出来赚钱养活自己,我不行,我什么本事都没有,都得靠仲远哥教,我想你就是他说的那种自立自强的双儿。”

    “你有男人对你好,那多好呀,我……我家男人就不会……”

    田小野奇道:“你嫁人了?”

    也不怪他惊奇,很少有嫁了人的女人或者双儿出来卖唱的,家里的男人不会让自家的妻子夫郎这样做的。

    “还没有嫁人,我和他是娃娃亲,他说要等考上秀才,风风光光地娶我呢。”

    “竟然是读书人?那你将来日子可好呢,读书人多厉害呀,能写诗,还能当官呢。”

    小宛儿被他说的心里欢喜,他小声红着脸道:“我没想那么多,就想和他一起长长久久的。”

    田小野打趣道:“看出来你很喜欢他了。”

    小宛儿更羞了,那肯定是喜欢呀,自己从小就想嫁的人,那么有才华,长得也好,怎能不喜欢。

    两人说着悄悄话,时不时还笑出声,季仲远见了,就觉得欢喜,田小野实在太孤独了,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就算是飞燕他们与他相熟,却都不是能秉烛夜谈的好友。

    饭后张掌柜就要带季仲远去逛街,本来田小野是要一起去的,但是和小宛儿聊得欢,两人偷偷决定要去逛些他们喜欢的铺子。

    季仲远便让赵吉祥跟着他们,充当钱袋子和保镖。

    张掌柜带着季仲远穿过灯红酒绿,见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县城的繁华不是乡下人能想象得到的,这次与上次他们自己逛又不同,张掌柜最知道哪里好玩,一路的解说比景色更有趣。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栋漂亮的小楼前,楼前挂着灯笼,门窗却是紧闭着的。

    季仲远抬头看牌匾,读到:“醉香居。”

    好家伙,居然是青楼?!

    第63章

    张掌柜十分可惜地啧啧嘴,说:“可惜你没在国丧期前来,这儿可是县城最热闹的去处之一,每天都有姑娘在楼上唱曲儿,进不进去的,都能听见,可好听。”

    季仲远算是知道了,张掌柜对听曲儿有着特别的爱,不过到了青楼怎能一心想着听曲儿?

    季仲远调侃道:“老哥,熟客?”

    张掌柜大笑摇头,道:“我哪有那个本事,顶多去大堂听个曲儿,想见着里面的几位姑娘,根本就不够资格。”

    季仲远惊讶道:“老哥你在这县城,也算是相当富裕的了吧,怎么还见不到姑娘,莫非是家里管得严?”

    张掌柜嗨了一声,笑道:“一看老弟就是被家里管教地严,没来过青楼吧?把青楼当窑子里吧?”

    季仲远:“不然呢?”

    “老弟呀,这青楼里的姑娘都是四五岁便被妈妈选了过来,从小就不做粗活,天天琴棋书画,锦衣玉食娇养着,各个才艺惊艳,长得也是美貌无比,更有解语花的温柔体贴……这样的姑娘,会和窑子里那些个j女一样吗?”

    “可这里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吗?”

    “是,但不是一般人的欢乐,来,你看这楼,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堂,有钱就能进,进去可以吃酒喝茶听曲,还有姑娘跳舞,但姑娘们却都是一般的姑娘,你想见着更好更美的,是需要提前沐浴熏香,提着最好的诗作文章来求,先是见不到人的,只有小丫头来把你的作品带进去,姑娘看上了,才让你进,看不上的,你就只能打道回府,或者在一楼听曲,三层是四枝名花的地方,四位姑娘美名远扬,多少人从遥远的地方来,只为求得美人一见,那些个诗词画作都是精品,但是姑娘们才情更高,极少有瞧上的,即便是瞧上了,让你进了屋,也是吃吃喝喝,聊聊天,至于那事儿嘛,嗨,到了那个境界,那就是次要的了,金贵的是那种享受,心里的满足。”

    季仲远倒是头一次听说青楼竟是这样风雅的地方,或者说,是风流的地方,那确实和窑子不一样,窑子里低俗的欲念,原始的冲动和满足,只会让人唾弃不耻,而青楼的风雅确实万人追捧,多的是文人墨客,高官显贵。

    这么一说,季仲远倒是有点……

    不,只是好奇。

    好奇……

    好奇那种盛况而已。

    说起美人,他脑子里只有他家的小夫郎,自认为田小野已是人间绝色,春日暖阳,再无所求。

    他这边想着田小野,田小野那边摸着一匹布料,也在想着他。

    这匹布料如锦缎般泛着淡淡的光泽,但是却是纯棉织就,只是原料工艺都是上乘,所以看上去竟是泛着温润的流光。

    季仲远两次进城,穿得都是朴素的布衣,若不是他身高长相出众,掉进人堆里可真就找不出来了。

    如今他时不时要与县城的商户交往,穿得太过朴素可不好,看看人家张掌柜,都是锦缎加身,衣服也是精心裁制,十分得体,就算他身材胖胖,也不会显得臃肿难看。

    季仲远也需要这样的衣服,这是外出办事的体面。

    他挑了湖蓝色的布料,对小宛儿说:“这布庄可以做衣服吗?”

    “可以。”小宛儿摸着一匹棉布道,“不过要知道尺寸才行。”

    “我知道他的尺寸,他的衣服都是我做的,量过很多次。”

    “那行,他们二楼就能定制,你可以看看他们的衣服样子,有不同的款式,挑选一款你中意的。”

    “好。”田小野喊来伙计,让记下了布料的款式,又要去二楼挑选衣服样子。

    他见小宛儿摸着一匹浅灰色的棉布,说道:“你也要买布做衣服吗?”

    “是啊。”

    田小野过去摸摸他的布料,说:“这料子摸着舒服,就是颜色有些暗,你生得这么好看,皮肤也白,要不要看个娇嫩点的颜色?”

    小宛儿浅浅笑道:“不是给我做,是给少文哥做的,他过两个月就要考试,说是要穿新衣服,不然会在众多考生中丢了面子。”

    “原来是这样。”田小野有些奇怪,小宛儿自己穿着打补丁的冬衣,连春装都没有,他的男人怎么会想着要新衣服呢,不过他觉得自己是不懂读书人的圈子,所以并没有多想。

    小宛儿让人裁了布,买得不多,只够做一身衣服,也就是说,他没有给自己买衣服料子。

    田小野没有多想,毕竟村里人的衣服可以穿很多年,一年不做新衣都是正常的。小宛儿自己却觉得有些脸红,小声解释道:“我有衣服穿,只是昨天洗了,还没有干。”

    田小野不明白他为什么多说这一句,含糊地嗯了一声,拉着小宛儿去二楼挑选衣服样子。

    一上二楼,他就被众多衣服款式晃花了眼,没想到城里人的衣服这么多款式,乡下人想都不敢想,他们的衣服就分为下地的,不下地的,下地的是短衫粗衣,平时在家穿的也是短衫,布料会好些,鞋子也是布鞋草鞋,哪里像这里,还有那么多款式的靴子。

    他转了一圈,又问了小宛儿的意见,还让赵吉祥比量了下,最后选了一款内是湖蓝广袖长衫,外罩浅蓝提花半臂交领衫的款式,赵吉祥见了直说好,道:“季二哥身量高,又匀称,穿这身更显得腿长,有精神。”

    铺子里伙计问了田小野尺码,又记下了他们的客栈,说是三天后就能送到。

    田小野可等不了三天,他们这次只打算在这里住一天,后天就要走的。

    他为难地说:“我们后天就要离开。”

    “哟,这么急,那我们可以加急,只是要多加些钱,明天晚上就能给您做出来。”

    “共需多少钱?”

    “加急的话,是三两六钱,不加急事二两八钱,咱们这儿价格公道,你去哪儿都不会有更好的价格了。”

    花一两银子不到买得布,做出来却要翻几倍,田小野却没有犹豫,直说:“那便加急吧。”

    他可以自己少花点少吃点,却能让自己心爱的男人凑合,他又想到了小宛儿,觉得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把夫君当作天的人,这么想着,正想和小宛儿笑着说点什么,却突然脚下一顿,笑容消失在唇角。

    小宛儿见他突然变脸,问道:“你怎么了?”

    田小野的脚步钉在了楼梯上,他突然反应过来小宛儿那句话的意思了,衣服洗了没干,所以就只能忍受着热,穿着冬天的衣服出门,那就说明,小宛儿根本就只有一身衣服。

    他刚到季家的时候也是只有一身衣服,若是洗了,就没有衣服穿,所以樊雨花急着去给他做新衣服……

    那是多么穷苦,多么难熬的日子啊!

    小宛儿几乎每天都能挣到钱,他应该比那时候的自己要富裕得多,可他竟然也只有一身衣服……如果一件衣服缝缝补补可以穿十年,那么这十年里,小宛儿就没有一件新衣服吗?

    他的钱去了哪里?

    田小野目光落在小宛儿手中的布料上,突然一阵心痛。

    他的这个朋友,似乎并没有寻得良人。

    他定了定心神,没有直说,而是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刚才想着忘了问你现在县城最流行什么款式了,你家男人是读书人,定是最懂这些。”

    小宛儿不知他话里有话,抬头笑道:“他天天在家读书,很少上街,不过他说过布庄摆在最外面的款式都是最流行的,今年和去年不同,去年春天给他做的是窄袖立领长衫,今年就要换成你这种了,流行起半臂衫了。”

    田小野垂下眼,确定了,小宛儿每年都会给他的心上人做衣服,既然有新款春装,那有没有新款夏装,新款秋装,新款冬装呢……

    而且还会仅仅是为了参加考试就要做新衣服……

    所以这个男人是不缺衣服的,可是小宛儿……

    田小野看着他提起心上人时幸福的模样,只觉得十分难过。

    从布庄出来,田小野发现季仲远竟然等在了门口,见着他就笑:“我老远就看见你进了这里,怎么空着手出来了?”

    他就像一个小太阳,见着他田小野的眼里就只剩下了热烈。

    田小野把定制衣服的事情告诉他,说:“你莫要怪我乱花钱,你确实需要一件体面的衣服。”

    季仲远笑着揽住他的肩,开心道:“你为我着想,我很高兴,怎么会怪你,只是怎么能光给我订衣服呢,张老哥说了,这家的衣服款式最年轻最活泼,走,咱们去给你也订一套,到时候咱们一起穿。”

    田小野道:“我不用,我有衣服。”

    “买吧买吧,我喜欢把我的夫郎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且穿新衣服心情好嘛!”季仲远推着他就要进布庄。

    小宛儿见了,连忙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们逛吧。”

    田小野还想和他说话,小宛儿却微微弯身行礼,匆匆走了。

    田小野呆立在布庄门口,季仲远奇怪道:“怎么了?”

    田小野摸摸胸口,觉得那里有点堵,他扯着季仲远的袖子说:“回去再说吧。”

    街口转角处,小宛儿整个人没入黑暗中,脸色煞白。

    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这么多年的付出一直以爱为支撑,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委屈,可是为什么每次和田小野接触,都会让他觉得自己活得无比辛苦呢……

    他垂头丧气回到家,钟少文见了笑道:“我看看是什么颜色的布料。”

    小宛儿把布料交给他,出门把自己的衣服收回家,衣服在外面晾了一天,晚风冷,把白天晒干的衣服吹凉,又有点潮了,他只能生起火盆,再烤一下。

    钟少文见了,奇怪地问:“怎么生起火盆了?”

    这一瞬间,小宛儿突然觉得无比心累。

    无比孤独。

    想起戏班子里的前辈说过,女人小孩双儿的衣服晚上可不能晾在外面,晚上阴气重,衣服穿上会生病的。

    可他甚至,连个帮自己收下衣服的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因为气到爆肝,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吐槽来着。

    就我之前说的那个蹭我成果的同事。今天我们在对项目进行最后的修改微调时,上司跑进来对我们一阵骂,说我们太慢了,耽误那个同事升职,让我们赶快把项目结束,不要影响那个人升职,又说我们太虚荣,就想着要成绩,不踏实干活,所以才这么慢,要是再这么不好好干,就把我们从项目成果中除名……

    我们整个team都emo了。这是我们两年的心血,那个同事才是什么都不干,只要荣誉的人好吗!凭什么给我们除名!

    大家关门痛骂了一顿,然后为了这个花费两年的项目,暂时忍了下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成果做出来,不能让汗水白费,完成之后集体躺平了,不再为这个上司工作了,以示抗议。

    以及,小宛儿的结局你们想象不到-3-

    第64章

    季仲远察觉出田小野的不对,心事重重地带着他回了客栈,进了房间,关上门坐下,又拿了块糕点给他。

    “发生什么事了?”他轻声问道。

    田小野咬咬唇,说:“我觉得小宛儿过得不好。”

    “他可是名角,怎会不好?”

    “他……只有一件春装,而且……”田小野找到了话头,把布庄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推测。

    “我想,小宛儿是一直在养着那个男人,供他读书,供他吃穿,甚至苛待自己,省下钱来优待他,这也太委屈了。”

    季仲远想了想,说:“确实让人难以接受,我看他是个单纯天真的孩子,若是被男人这样压榨,我也想帮帮他。”

    田小野连忙说:“咱们可以雇他到咱们铺子来。”

    “宝贝儿你先别急。”季仲远捏起他的手,将他整个人都揽入怀中,“在你为他做任何事之前,务必要搞清楚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田小野被他一声“宝贝儿”喊得浑身起鸡皮,红着脸缩在他怀里,轻轻挣扎了下,小声问道:“什么问题?”

    “他是否需要你的帮助。”

    田小野错愕道:“他过得那么辛苦,怎么会不需要?”

    季仲远笑道:“你和他只见过两次,今天才说上话,又怎么能确定自己了解他的内心呢,或许他深爱着那个男人,并不觉得自己苦呢?”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评判别人的生活,你既然那么想帮他,明天就试试旁敲侧击,试探下他的心意,只要他想离开,咱们铺子完全可以接受他。”

    田小野沉默了许久,仔细想想季仲远的话,又想到自己刚嫁到季家时,仅仅是因为婚后第一天去河边洗衣服,就被认为是被季仲远苛待,甚至有人断言他不日就会挨打……

    可是事实上却是,季家待他很好,季仲远不仅不会打他,反而一直护着他宠着他,如今他们的生活科比村里人好上太多,那些风言风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如果小宛儿是那时候的自己呢?

    季仲远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不熟,不该这样武断地下结论。

    但他真的很在意小宛儿,倾盖如故,有些人就是一见面就合拍,就知道能成为好朋友,所以他还是想确认一下,按照季仲远说的,第二天再去旁敲侧击一下。

    季仲远见他不再发愁,这才放下心来,晚饭吃地饱,但是这会儿忍不住嘴馋,馋街上的小吃,于是就又软磨硬泡,拉着田小野上了街。

    这会儿夜市最是热闹,羊肉串烧豆腐,仙豆糕和菜饼子,各色各样的小吃摊都忙得热火朝天,季仲远带着田小野从头吃到尾,又强行从尾撑到头,这才打着饱嗝回了客栈。

    “太幸福了,我们就该在县城定居,每天这样吃。”季仲远摸着满足的肚皮说。

    “那岂不是吃成大胖子了。”田小野吃得也不少,小吃实在美味,大多数他都从未见过,根本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胖点好啊,胖点有福气,总比瘦巴巴的好。”季仲远叫了伙计送来洗澡水。

    两个人洗了澡,又坐在窗前说了会儿话,季仲远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吃了不少羊肉,有些上火。

    于是不容分说,拉着人就压在了床上……

    全然不在意客栈的墙是否足够厚。

    第二日两人又睡到了近中午,他们平时辛劳无比,全年无假,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定要好好放松下。

    大堂里吃午饭的人还不多,季仲远就带着白娘子传奇去了南丰纸货铺子。

    田小野没有跟去,要了碗甜粥在房间里小口吃。

    昨晚季仲远折腾大半夜才泄了火,他十分地吃不消……

    虽然昨晚他疯狂地欢愉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田小野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问:“谁啊?”

    季仲远把他当成三岁小孩,不许他随便给人开门,生怕被人绑了去。

    门外是小宛儿的声音,这让田小野颇为意外,他打开门,就见小宛儿欢快地走进来,他换了春装,一身洗得边缘毛糙的浅绿色长袍,显得人清爽又甜美。

    “昨天你说明天就要走,我怕来不及,给你带些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田小野也来了兴趣。

    小宛儿坐到桌前,打开怀里小心翼翼护着的小纸包,十来个红彤彤的小果子露了出来。

    “草莓?”田小野惊喜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可不是吃草莓的季节啊!

    “班子里的师父在屋子里栽了三盆,我每天守着,才得了十二颗果子,可好吃了。”小宛儿颇为自豪。

    田小野欢喜道:“这草莓长得可真好,你也吃呀。”

    “我不吃,都给你,那苗子上还有呢,过两天就能熟。”小宛儿憨笑着。

    他没有告诉田小野,师父可宝贝这几棵草莓,就算是他也不能多摘,他这次摘了这么多,师父定是不会让他再进屋的。

    田小野吃掉一颗,清亮甘甜的汁水顺着喉咙而下,整个人都仿佛染上了草莓香。

    “真好吃,你快吃。”田小野硬是拿了一枚果子,塞进小宛儿嘴里。

    小宛儿只好吃下,他也被这果子的滋味征服,眯着眼睛道:“真好吃,你对我可真好。”

    田小野心神一动,接话道:“因为我喜欢你呀,可惜我明天就要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小宛儿也颇为伤感,他没有几个朋友,身边双儿也不多,遇到个可心的,还不能常见。

    田小野见他黯然的模样,趁热打铁道:“要不,你跟我去镇上吧,镇上东西虽然没有县城多,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做点心吃,还可以去山里玩。”

    “啊?”小宛儿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啊,我是戏班子的人,不能乱跑的,何况少文哥在这里,他需要我照顾。”

    “他一个大男人,你还担心他不能照顾自己?”

    “你不知道,少文哥从小就爱读书,每天都泡在书里,一心想考功名呢,我爹娘死得早,还好找到了戏班子收留我,我们来县城的时候,他爹娘就把他托付给我了,让我好好照顾他,要供他读书,他可有前程呢。”

    田小野如遭雷劈,他一直以为小宛儿和钟少文是相依为命的苦命鸳鸯,却没想到钟家父母健在,只是厚着脸皮让未过门的夫郎养活自己的儿子而已。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直说道:“可是这样,你不辛苦吗?”

    小宛儿笑着摇摇头,道:“有时候是会有点辛苦,但是我愿意啊,他是我未来的夫君,就是我的家人,我再苦再累,都是为自己家人,没什么可抱怨的。”

    田小野心疼地拉着小宛儿的手说:“你……你还没过门,你和他……可有……可有过那个……”

    小宛儿一下子就明白了田小野的意思,脸红地像成熟的草莓,小声说:“少文哥说喜欢我,还说早晚都是他的……他的人……所以我们……”

    田小野要哭了,他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劝小宛儿。

    小宛儿却温柔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为我担心,这些年也有人说过少文哥不是良配,但是我相信,他那么有才华,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苦日子总会结束,等他考上秀才,我们就能成亲了,到时候,日子就好过啦。”

    他说得信心满满,甚至连田小野都觉得要信了,但其实心里苦不苦他自己知道,他虽然爱钟少文的才华,却也曾幻想过自己的男人是个普通的货郎,两人过着清贫却恩爱的日子,其实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小宛儿没有待多久就离开了,午饭时间是他的工作时间,他要到桌席间唱曲儿赚钱去。

    那边季仲远谈好了价格,二十本简装白娘子传奇五天后就能印出来,到时候还是放一些在广福来卖,再拿五本放他的杂货铺子里卖。

    他一回到客栈,田小野就跑来跟他说小宛儿的事情,他心中焦灼,眼圈儿都红了。

    季仲远听完觉得有点奇怪,小宛儿从小混迹于市井之中,不至于这么恋爱脑,他看上去也不傻啊,季仲远越琢磨越是觉得这里面有事,便叫伙计端了两碗面上来吃,趁着送饭的时间,悄悄问了伙计小宛儿的事情。

    小宛儿和张掌柜相熟,他的事情张掌柜很清楚,只是张掌柜这会儿忙着,季仲远便寻思问问伙计,或许他也知道。

    果然,小伙计惋惜地叹了一声,说:“原是背后不好议论人,但您是掌柜的的朋友,说说也无妨,那小宛儿遇上钟少文,就是来还债的。”

    “这怎么说?”

    “小宛儿的爹娘在年轻的时候十分落魄,据说快饿死的时候,被钟家施舍了一块饼,这才活了下来,后来他们在村子里扎下根来,因为救命之恩,和钟家走得很近,再后来,两家女人同时怀孕,便说好若是异性别的,就让两个孩子结亲。”

    “可是这小宛儿的爹娘命不好,小宛儿七岁那年,双双死于饥荒,小宛儿流落街头,偶然间被祥云班捡到,班主看他是个好苗子,便开始教他唱戏,小宛儿也争气,十三岁就成了角儿,一开始还没有这么红,但是也是一天好过一天,这时候,钟家把钟少文送了过来,说是城里读书人多,书也多,要让钟少文在城里读书考功名。”

    “这之后钟家就再没给过银子,全靠小宛儿一人养着钟少文,钟少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成天就知道念书,前些年考了一次,没考上,准备今年再考呢,唉,小宛儿爹娘在世时就告诉小宛儿钟家是恩人,要报恩,钟家就认准了这孩子不会不听爹娘话,心眼也纯善,就说两人的娃娃亲,又拿救命之恩一压,小宛儿就彻底成了他家的人了。”

    “可这哪是家人呢,小宛儿瘦瘦弱弱,吃不饱穿不暖,钟少文养得白白嫩嫩,读书写字要用好纸,把小宛儿掏得一干二净,这分明就是还债的奴仆嘛!”

    第65章

    “这……这不是欺负人吗?”田小野气道。

    季仲远也说道:“小宛儿父母去世,钟家没有对小宛儿施以援手,反而让他流落街头,等到小宛儿刚刚开始稳定下来,能赚钱了,又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吸血,这样的人家,怎么值得托付终身,小宛儿应当及时抽身而退才是。”

    “您说的是,咱们都这么觉得,我们掌柜的与祥云班班主熟,早就提出这事儿,可是小宛儿爹娘去世之前嘱托小宛儿务必要替他们报恩,爹娘的临终托付啊,这孩子如何能不遵从,更何况那钟少文能说会道,小宛儿一个人在城里孤苦无依,正需要人体贴陪伴,所以,唉——”

    伙计说完,季仲远就让他回去了,夫夫俩关上门在屋子里发愁,然而就算再着急也没有用,小宛儿自己不想离开钟少文,而且有父母临终之命在,古人重孝道,父母之命大于天,小宛儿自己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

    因此,两人只能空对着天花板叹气,却完全使不上力。

    田小野看着桌上的几颗草莓,心里像是被酸腐蚀一般难受,多好的人呐,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命运呢。

    到了傍晚,布庄来人,把两人的新衣送了过来,季仲远上身试了下,尺寸正好,衬得他腰细腿长,一下子就有了贵公子范。

    而田小野那身白色云纹长袍,更是把清秀动人的少年衬得如同谪仙,看得人移不开眼。

    季仲远大呼这银子花得值,田小野也因为这两件新衣服心情好了不少,两人又在夜市逛了一会儿,才早早睡下,明日要早起回家呢。

    第二天清晨他们便启程,小宛儿自然不能来送,田小野看着逐渐远去的县城,心中喟叹不已。

    然而到了镇上,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情。

    谭二福告诉他们,这两天老有些地痞混混在铺子周边转悠,看见有人要来买东西,就过去骚扰,搞得铺子乌烟瘴气,都没有人敢来了。

    季仲远撸起袖子,正准备松快松快,突然想到什么,说:“咱们开铺子没招谁惹谁,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里面定有古怪,吉祥,你明日悄悄盯着那几个混混,看看认不认得。”

    这一说,赵吉祥立刻就懂了,眼珠子一转,说道:“哥,你放心,我躲在楼上,他们看不到我。”

    “行,二福,明天还是你看店,遇到混的糊弄过去,不要动手。”

    “好。”

    谭二福不太会问为什么,只是觉得东家做的决定都是对的,毕竟是开起这么大铺子还能把生意做到县城的人,怎么说怎么做都会有他的道理。

    季仲远把这次带回来的银子入了账,铺子里留下流转资金,其他的都是他自己的,抱着沉甸甸的罐子美了一会儿,他就回去睡大觉了。

    第二天一早,赵吉祥就蹲在二楼窗户边往下看,他专注起来就像一只蓄势而发的豺狗,目不转睛的样子有些可怕。

    不多会儿,街面上果然出现了几个小混子,就在铺子周边溜达,赵吉祥盯着瞅了一会儿,跳下凳子,去后院找到季仲远说:“哥,有一个耳朵上有新鲜的疤,就是那晚的一个,那耳朵我撕的,我自己认得。”

    季仲远冷笑道:“看来老鸨子查到我们了,这还真是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哥,咱们再去干一场吧,加上二福,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季仲远摇摇头,说:“打一仗又能怎么样,除了脏了铺子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些人是窑子那边弄来的,光打狗不打主人有什么意思呢。”

    赵吉祥不解:“哥,你要去窑子里闹?”

    季仲远扯扯嘴角:“我不去,找别人去。”

    说着,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纸,开始写字。

    赵吉祥不善于认字,这会儿看起来也费劲,但好歹看懂了意思。

    “妙啊,哥,你怎么想到的?”

    “国丧期间,县城的青楼都不敢营业,戏班子的人要去酒肆里遮遮掩掩当作客人才能清唱一曲,小小的镇上窑子,竟然照常营业,做些秽乱不堪的买卖,这就是藐视王法,往大里说,是对皇室不敬,这样的罪名够他们在牢狱里过上一辈子了,就算是大赦天下,他们也属于十恶不赦之人。”

    “哥,你够狠。”

    季仲远吹干墨迹,就听楼下起了喧哗,谭二福暴怒的声音传来:“你们干什么!”

    又听后厨女人们尖叫,季仲远连忙跑下楼,只见几个小混混竟是要进后厨撒野,后厨都是女人,他们能这样做,分明是耍流氓。

    “吉祥,二福,把人给我打出去,今天关门歇业,不干了!”季仲远大喝一声,抡着擀面杖就冲了上去,几个混混本来就是骚扰一下,并不想真的开打,被他们一顿棍子直接就赶了出去,没有费多大劲。

    之后季仲远关门歇业,所有人都待在铺子里不许外出,他把举报信交给谭二福,说:“你立刻去镇上租一匹快马,今天务必将这封举报信报到县太爷那里,如有困难,可以找广福来客栈的张掌柜帮忙,记着,如果能见到县太爷,务必哭诉,就说他们行事张狂,不仅夜夜营业,招揽生意,而且强抢民女,还想扩大业务,咱们救出自己闺女,反被恶意报复,周边的邻居都可以作证,如此狂徒,县太爷不会容下他的,快去。”

    “我这就去!”

    “乔装一下,戴上斗笠,别被人认出来。”

    “好。”

    赵吉祥急道:“哥,我……”

    季仲远早猜中他心中所想,赵如意现在一个人在家,若是她也被混混盯上,麻烦可就大了,于是他对他点点头,道:“你也乔装一番,不要被人跟上。”

    “好,哥,你门关好门,有事放狗。”

    “知道,都快去吧。”

    谭二福和赵吉祥丝毫不犹豫,立刻就从后门乔装出门,季仲远用木栓将门拴死,带着所有人躲进了后院,解开了狗绳,让狗子在院子里溜达,以防有人翻墙而入。

    田小野很担心,也有些害怕,方才那些混混往厨房冲的时候,他正好在后院喂鸡,只听见尖叫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仲远哥,小月姐,飞燕,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抓走赵如意的窑子雇了混混来惹事,别怕,过了今天,就没事了。”

    “过了今天?”

    “二福已经带着举报信去县城了,这群恶棍,还是得留给官家收拾。”

    季仲远简单地说了下情况,让女人们都放心,又让飞燕从铺子里拿了些吃食大家分着吃了,大家都各回各屋,再不出门了。

    午后下起了小雨,到了傍晚开始转成大雨,夜间雨点打在屋檐,吵得人睡不着觉。

    季仲远虽然强壮能打,但是一个人担负着两个女人一个双儿的安全责任,压力也是很大,丝毫不敢松懈。

    田小野静静靠在他的肩头,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心中也是无尽的恐惧和紧张,只有季仲远的体温能带给他一丝丝安慰,那些接触不到他怀抱的身体部位,一片寒冷。

    于是他往季仲远怀里缩了缩,季仲远拥住他,亲吻他的嘴唇,轻声道:“别怕,雨这么大,他们不会来的。”

    两人就这样一直坐到天明,一夜未眠,紧绷的神经让他们不觉得困,但是却十分累。

    刘月和飞燕从屋子里出来,敲响他们的门,问情况怎么样,两人面色都有些疲惫,看上去也没有睡好。

    季仲远安抚了一番,让刘月去做些吃的,倒也不用麻烦,铺子里的炸鸡烧肉竹筒饭等等都没有卖出去,热一热就行,吃了饭,大家心里踏实些。

    季仲远让她们继续静等,现在才是早晨,他们收不到消息的,官府处理起来也需要时间。

    但是大不敬的罪名,官府处理起来并不会拖沓,想来今天必定会有行动。

    下午又开始下雨,傍晚天气却放了晴,季仲远在院里走了两圈,一直等到黑夜,在寂静的黑夜中,他突然冲到铺子里,见耳朵贴在门上,只听见外面马蹄声阵阵,他心里一亮,招呼道:“小野,你们去准备些好饭好菜,肉要炖地软烂,菜要选新鲜的,煮十筒新鲜的竹筒饭,再准备十个纸盒,装上热腾腾的炸鸡,还要挑些点心包上,也准备十份,务必要放好看的,份量要足,不要舍不得。”

    田小野奇怪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有客人吗?”

    季仲远笑道:“外面有马蹄声,定是二福带着官差来了,他们要在黑夜行动抓现行,二福没有回来就是给他们去带队了,那么等他们办完差,还能不来咱们这儿看看么?”

    田小野恍然大悟:“我懂了,这就去准备。”

    田小野带着两个女人在后厨忙碌,季仲远把二楼的桌椅擦干净,收拾一番,而后跑下楼,打开了门。

    门外湿冷的雨气让他神清气爽,他往窑子那边看去,却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他这里距离窑子有些远。

    他跑回店里帮着准备点心礼盒,刚装好十个礼盒,就听见隐约的马蹄声,这会儿马蹄声不那么急促,应是带了人的缘故。

    他跑出门去,只见几个人骑着马,提着灯笼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人看见铺子的光亮,加快了步伐,喊道:“东家!”

    是谭二福的声音,声音中带着激动和喜悦,季仲远就知道事情成了,连忙笑着迎上去,只见四个官差骑着马,后面拖着一串儿衣衫不整的人,正往这边走来。

    季仲远拱手道:“几位官爷辛苦,雨夜寒凉,在下准备了点饭菜,虽是简单些,但是热乎着,还请几位赏脸,进来一叙。”

    为首一个官差跳下马,后面几人都跟着下了马,官差倒是客气,对着季仲远略略拱手,道:“您就是季掌柜吧,正好我们还有些细节要问您,就叨扰了。”

    季仲远就等着他们叨扰,笑眯眯地就把人领进了铺子。

    第66章

    虽然电视剧上的官差总是地位不高,而且经常作为主角连环腿下的炮灰出现,但实际上,对于村镇上的小民来说,这都是官,代表着权威,是又敬又怕的人。

    如果村里谁能和县衙的官差打交道,甚至相熟,那么在村子里就能横着走了,在镇上也颇有面子。

    季仲远有意结交这四个官差,做足了准备,就眼前一桌摆放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饭菜,足够显示出他的诚意了。

    四个官差以一个姓张的捕快为首,其余三个分别姓窦、廖、杜,都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举手投足带着一股客气,却又不失了威风。

    张捕快见了这一桌好菜,有些惊讶,又有些欢喜,对季仲远抱拳道:“分内之事,怎好让季老板如此破费。”

    季仲远笑眯眯道:“几位的分内之事,却是守护了咱们一方百姓的安宁,粗茶淡饭,怎么能算是破费?春雨冻骨,几位远道而来,快进来喝完热汤,暖暖身子。”

    四个官差便不再客气,依次做到了桌前,季仲远和谭二福作陪,这次不是家宴,不适合其他人上桌,田小野就带着刘月和飞燕在后厨摆了桌子吃饭,也方便听前面吩咐加汤加菜的。

    汤是五花肉沫加土豆炖出来的,带着肉香和土豆的鲜味,热气腾腾,一碗下去,让人额头微微湿润,确实祛寒。

    季仲远殷勤地给四个官差夹菜,大盘的烧肉尽管吃,几口下去,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几口菜后,张捕快说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问季老板,例行公事,你也不必紧张,只把实情说给我们听,我们好回去给县太爷交差。”

    季仲远连忙说:“那是自然,绝不敢隐瞒。”

    于是便将救赵如意的事情到这两天混混骚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和谭二福说得一般无二致。

    官差仔细听了,拿出笔纸记录下来,又让季仲远画了押,这才完成了任务,又说道:“赵如意如今在何处,我们也要寻她问话。”

    季仲远道:“就住在镇上,不敢劳烦几位,我让二福去叫她来就是。”

    谭二福跑到赵吉祥家,敲门,告诉赵吉祥,官差要找赵如意问话。

    赵吉祥哪敢不从,拉住赵如意嘱咐道:“到时候就说你是被掳去的,不要提在窑子这几年的事情。”

    赵如意不愿,说:“哥,我这么说不是撒谎嘛,我哪敢啊,那可是官差。”

    赵吉祥骂道:“你个没脑子的,你要是说窑子养了你好几年,你是自愿的都没有逃过,那我们去闹窑子就没有道理了,况且季二哥这般说,还不是为了维护你的名声,你不要不懂事,就按照哥说的去说。”

    赵如意还是不情愿,扁着嘴道:“我要是听话,你得给我买县城的雪花膏。”

    雪花膏一罐五两银子,赵吉祥肉疼,但是这会儿也没办法,只能先哄住赵如意,只好推着她往外走,道:“都听你的,我的祖宗。”

    赵如意这才乖乖跟着谭二福去了杂货铺子,别看她在赵吉祥面前耀武扬威,真见了官差,立刻就被那几人身上的威严给吓坏了,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但好歹是惦记着雪花膏,完整地按照赵吉祥教给她的说了出来,没有忘词儿。

    官差也让她画了押,就让她离开了,这样的小女人他们见得多了,并不当回事。

    吃过饭,官差就要走了,季仲远挽留道:“夜已经深了,几位何必夤夜赶路,不如就在我这里凑合一晚,明早再走?”

    张捕快道:“大不敬之徒可是重要犯人,我们不敢耽误,必须连夜带走,今晚县太爷也不能休息,需得连夜审判,季老弟,这是规矩。”

    “唉,为这等宵小辛苦几位,辛苦县令大人,真是……哦对了,我一个小民帮不上什么忙,准备了点小吃,几位当个夜宵,略略垫垫肚子吧。”

    说着就往后厨喊了一声,很快,刘月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几个牛皮纸袋子,递给季仲远,然后就回去了。

    季仲远先把装着炸鸡的牛皮纸袋子分给四人,说:“这是小点特产炸鸡,一直在锅里热着呢,几位路上吃,肚子里暖,身上就不冷。”

    炸鸡香气扑鼻,几个官差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明明刚吃饱了,这会儿竟然又饿了。

    季仲远又把装着点心的牛皮纸袋子拿过来,说:“这是点点心,给县令大人和几位做夜宵吧,不成敬意,还请不要嫌弃。”

    四个官差处于礼貌,没有立刻打开袋子,而是收下这几份点心,道了谢,这就要走。

    大家互相说着客套话,那位姓窦的官差还客气地问了一句:“方才可是季夫人,请代我们几人转达谢意,辛苦她了。”

    季仲远笑道:“她是我铺子里的伙计,我家没有夫人,只有夫郎。”

    说着,他把田小野叫出来,给四个官差见了礼,这才把人送走。

    窦捕快的马后绑着一串人,老鸨龟公四个窑姐都在,还有衣衫不整的嫖客,三个混混,也要一并带回去处理。

    送走他们,关上铺子门,大家的心里才踏实了。

    再不会有混混来惹事了。

    刘月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添了笑容,说:“可算能睡个好觉了,昨晚我们可害怕,一宿没睡呢。”

    她相貌并不出众,但是浑身带着一股温和的气质,看上去十分可亲,这会儿笑出来,更是由内而外散发着令人心神都能安宁下来的光彩,使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夺目了。

    季仲远说:“今天大家都好好休息,二福这一趟也辛苦了,从昨天开始赶路,这一夜,估计也没能休息,都洗洗睡吧。”

    大家笑着说了会儿话,气氛变得轻松愉快。

    第二天杂货铺按时开门,没了混混捣乱,有些老客开始上门,慢慢的,铺子里又有了客流量,生意开始恢复到往常的模样。

    过了两日,季伯山提着两只野鸡过来,焦急地拉着季仲远问:“我听说前两天你铺子出事了,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和哥说?”

    季仲远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嗨,我刚遇到火窑干活的一个伙计,他告诉我铺子出事了,官差都来了。”

    “嗷,也没什么事。”季仲远轻描淡写的把事情简单说了一番。

    听他说官差把人都抓走了,季伯山才放下心了,责怪道:“以后有这种事可别不声不响的,回家躲躲也好,或者你叫我来陪你,有什么事咱兄弟俩对付不了的。”

    “行,哥,我记住了,以后有事都找你商量。”季仲远笑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季伯山就得走了,这两天有人来买竹盐,他得去看着生意,火窑差不多完工了,他得在大院里盖一座小屋子,作为办公室用,还有储藏间什么的,看上去是个简陋的院子,其实要做的事情真不少,季仲远不打算插手,他想把这个生意给家里人,所以就都让季伯山去忙活,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再来找他商量就是。

    又过了几日,县城里来了客人,令季仲远惊讶的是,竟然是张掌柜的亲自来了。

    他迎出去,问道:“老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啦?”

    张掌柜拿出五本书,说:“你的书印出来了,我给你送过来。”

    季仲远道:“这点小事,还劳烦老哥亲自跑一趟,怎么好意思。”

    张掌柜却摆摆手,说:“书不是大事,我来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昨天城里有几个犯人游街,说是大不敬之罪,我打听了下,竟然是与你铺子有关,心里着急,今天就过来看看。”

    季仲远心中感动不已,张掌柜是他遇到的最温厚善良的朋友了,这人讲义气,有爱心,品行好,又宽厚仁慈,简直是完美人物,季仲远下定决心要把张掌柜当做至交好友,以诚相待,真心对真心。

    他把事情始末说了一番,两人又各种感叹了一会儿,田小野跑来问了小宛儿的事情,得知小宛儿的生活一如往常,不知该喜该忧。

    张掌柜却安慰他道:“人各有命,小宛儿现在的生活是他自己选择的,咱们作为朋友,不能对人家的人生横加干涉,却可以做他最可靠的后盾,只要小宛儿有需要,我们都能及时尽力帮助他,这就够了。”

    田小野记下了这番话,心里也释然了,是啊,小宛儿需要他,他就能帮助他,做朋友这样就够了。

    季仲远留张掌柜在铺子里吃了饭,张掌柜第一次吃到他家的饭菜,颇为惊奇,说:“老弟,你家这菜足够去县城开家饭馆了,味道真的不错。”

    季仲远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哎呀呀,就怕到时候抢了老哥的生意,影响咱俩兄弟感情。”

    张掌柜哈哈大笑,说:“你可没那个本事,我那可都是多少年的常客,他们常年在各地往来,都是住我那,铁着呢。”

    季仲远也跟着笑,饭后,张掌柜就要去贺掌柜那里住一宿,明日还要回县城,这一趟,他是专门来看季仲远的。

    季仲远给他带了些竹盐,又带了些点心,这次不是礼盒,而是给张掌柜自己吃的,选的都是他爱吃的样式。

    日子平淡如水,一日又一日,直到邹木匠上门,说是家具做好了,他们的日子才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第67章

    搬家具相当于乔迁新居。

    对于季仲远来说是这样的,毕竟他们的房间里现在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于是他特地查了黄历,找了几个连在一起的好日子,先铺地板,再进家具,一气呵成,这样的日子并不常有,因此等到他们正式住上新家,已经又过了半个月。

    家具和地板在木匠那里已经散完了味,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味道,这时候各种装修的胶类油漆类都很少很少,他们要的又是原木色,所以家具十分原生态,很是环保。

    等所有家具进了门,房间里就只有淡淡的木香了。

    田小野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发呆,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住过的那个毛坯房。

    四四方方,宽敞明亮的家里,摆着造型简洁大方的衣柜,漂亮的桌椅和豪华双人床。

    他们之前就抽空订做了床垫子和新的被褥枕头,这会儿季仲远正仔仔细细把床铺好,又把床单扫过,平整干净,褥子厚实软和,被子也刚晒过,再摆上两个软枕,真是让人恨不能焊在床上。

    他从身后搂住正在发呆的小夫郎,在他耳边浅声呢喃:“好不好看?这是我们的家了,只属于我们的。”

    田小野身体往后,轻轻靠在他怀里,含羞点头,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屋子,我甚至不敢住在这里了。”

    “这有什么,只是一间屋子而已,等我们去了县城,还要有专属于我们的房子,一整个院子,好几间瓦房,说不定还要雇人打扫房屋呢,那时候,咱们再好好规划,布置咱们的家。”

    若是别人说这话,田小野会觉得他不切实际,但是季仲远说出来,他就真的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会有那样大的院子,和那样美好的未来。

    要知道,他们去年还在村子里,挤在一个小卧室里呢,今年就有了自己的大房间,还有了院子,养了鸡鸭。

    他坚定地认为,只要和季仲远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田小野把两个人的衣服和被子之类放进衣橱,却发现竟然连一个格子都没有占满,他们的东西真的太少了,就算现在生活好了许多,他们平时还是缝缝补补穿着旧衣,只有要外出的时候,会注意穿得体面点,就连以前的被子上,也有很多缝了多层的针脚。

    季仲远倒是习惯了这种简朴的生活,这里没有身材焦虑,外貌焦虑,穿衣焦虑,普通百姓都是能省则省,衣服能穿就穿,穿到不能穿了再做他用,大家的衣服上都有补丁,太正常了。

    而且他觉着这样节约也是很不错的生活习惯,这会儿生产力低下,物资紧缺,没有后世那么多的东西,可不是要物尽其用,杜绝浪费嘛。

    田小野又拿出两双宽大软底的布鞋,这是季仲远指导他做的简易棉拖,他们可舍不得在这么干净的木地板地上踩上泥脚印。

    而厚软舒服的床铺一定要物尽其用,当晚就被田小野呜咽着揪出了一团团褶子来。

    不得不说,季仲远在某些战场是极尽了温柔,十分懂得照顾对方的感受,每每都要让田小野尝尽人间极乐滋味,直到精疲力尽,再也感受不到欢愉才肯停。

    田小野多少知道点这方面的事,他听见过朱婵儿的哼哼,也和小宛儿说过一点这种事,偶尔半夜上厕所,还听见过常小惠的声音,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叫得比任何人都惨,时间都长,虽是难以启齿,但他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享受已是人间少有。

    只是第二天难受,困得无法起身。

    他在床上歇了一天,就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铺子里到了大量的礼盒包装,他们要抓紧时间制作点心了。

    因为科考即将开始,考试之后只有五天阅卷时间,就会公布结果,大多数人看到结果就会离开了,所以他们必须抓住这几天的关键时机,再赚上一笔。

    小小的杂货铺又忙碌起来,过了五天,第一批礼盒被送去了县城,又过了七天,第二批也送去了……

    季仲远没有选择亲自去,而是让赵吉祥带着去,快去快回,县城没有能落脚住宿的地方了。

    等到考试最后那天,他们送去了最后一批点心,还带着半车竹盐,这些书生在县城住了这么久,还真有不少人爱上竹盐刷牙的,竹盐销量也很稳定。

    考试在即,可不是爱上火嘛,多少人口舌生疮,就需要这去火的竹盐。

    等到真正结算,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这次的收入十分客观,季仲远算了下,够县城铺子大半年的租金了,等攒到两年的租金额,他们就去县城闯荡。

    在他们终于能松口气,放了所有人的假,给大家结了月钱,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回家的时候,小宛儿在县城忙得上气不接下气。

    科考之后很快就到童试,钟少文对于自己的科考之路是十分上心的,他打心里瞧不起靠小宛儿养着的自己,但是却放不下身段去做别的活,非要在科考一路上走出花来。

    因此,他这段时间几乎没都不出,吃喝都在房间里,睡觉时间都不多,专心读书写文章,写完就要带去给先生看,看完还要回来修改,每天如此,为了节省时间,许多事情他都交给了小宛儿做,自己则挤时间多看书。

    小宛儿从天不亮就要起床,先是把钟少文的衣服给放在床头,然后去大院里的厨房里借火做饭,钟少文为了养足精力以备科考,最近吃得又多又好,早起要煮粥煮鸡蛋,还要炒一盘肉炒青菜,很是忙碌。

    做完菜他就得端给钟少文吃,他怕饭菜不够,总是让钟少文先吃,钟少文吃完就去看书,小宛儿再负责收拾,有时候能胡乱塞两口剩饭剩菜,有时候没有剩,或者刚吃两口钟少文喊他去把文章送给先生修改,他就得饿着肚子了。

    在门口等着先生修改完,小宛儿还要把文章带回去给钟少文,然后准备下一顿饭菜,又要抽出时间来给钟少文洗衣服,洗床单,还要盯着笔墨纸是否不够,不够了就要去买。

    等到天黑,钟少文要点灯苦读,小宛儿就坐在一边打瞌睡,他太累了,已经累得不想吃饭了,偏的钟少文是个不知体贴的,时不时还要把他从睡梦中叫醒,让他去添灯油,或是去弄些夜宵来。

    就这么吃不饱睡不好过了一个月,钟少文终于要进考场了,他神清气爽,穿着新做的布衣,在一群书生中很是惹眼,小宛儿却目送他进了考场后,就再也没力气了,回家躺了一整天,还是戏班子里的前辈给他送了热粥,才发现他竟然发热了。

    四月底山上的蘑菇又多又嫩,季仲远惦记着张掌柜,田小野惦记着小宛儿,于是他们去山上采了两天蘑菇,攒了两个筐,专门送去县城探望朋友。

    于是田小野一来就听说小宛儿病倒的消息。

    张掌柜摇头道:“那孩子奴隶般伺候钟少文两个月,牲口都不带这么使唤的,听说整日整日地吃不饱睡不好,人都瘦没了,已经发了两天热了,还没退,真叫人揪心。”

    小宛儿立刻就坐不住了,季仲远也很担心,说:“我们能不能把他接过来休养?戏班子那边没人照顾他,怕是不行。”

    张掌柜想了想,道:“也行,你们接过来,我给你们省两成房钱。”

    “那就多谢老哥了。”季仲远带着田小野去了大院,季仲远不方便进屋,田小野一个人走进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小宛儿的房间,只见里面被收拾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田小野进了屋,连个问的人都没有,他直接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就见小宛儿缩在一床被子下面,不好好看,都发现不了被子里有人。

    他面色苍白,唇色发青,双眼紧闭,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他暴瘦到几乎脱相,田小野一时竟然不敢认这就是那个漂亮地惊人的小宛儿。

    田小野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连个反应都没有。

    田小野没见过这样的,吓得连忙跑出门去喊季仲远,季仲远自从雨夜之后,在这方面就有点阴影,况且小宛儿是有人家的人,更怕引起什么误会,误了人家一生,便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去找了戏班子里的人帮忙。

    这会儿戏班子的人都在外面卖唱,只有一个做后勤的大妈在打理各种事务,小宛儿的药和饭也都是她送去的,但是她却不能全身心照顾小宛儿,她还有许多活要做,也有两个孩子要养。

    季仲远和大妈商量把小宛儿搬去客栈,大妈倒是没有拒绝,她知道是张掌柜的意思,而张掌柜是班主的朋友,于是便帮着把小宛儿背了过去,她身强体壮,背着个瘦骨嶙峋的小宛儿完全没有问题,何况季仲远把来县城的马车也赶了过来,她只要把人背上车,再背下车送上楼就行。

    田小野把小宛儿安排在自己房间里,这趟出来他们没有带伙计,只雇了个马车夫,所以便另外开了一个房间给季仲远住。

    田小野安顿小宛儿的时候,季仲远去给他找了郎中,郎中一来脸色就变了,怒斥道:“怎么人都这样了才找我?”

    戏班子大妈听了,心里也慌了,说:“他怎么样了?我们给他喂了药了,就是不退热。”

    郎中骂道:“你们从哪里弄得狗屁方子,这再拖两天,人就没了!”

    他解下药箱,坐到床边,双指搭上小宛儿的腕间,又看了他的口腔眼皮,这才下了论断。

    “累的,饿的,太虚弱,所以才会这样,他身体经不起折腾,一不小心就会要了命,我可以开药,今晚就能把热降下去,但是你们得贴身照顾他,万万不可大意。”

    “让他醒来容易,养好身子却很难,好在年轻,还能补回来,这次要是养不好,可是会落下病根的,到时候身子彻底亏了,可要折寿。”

    田小野把郎中的话记在心里,送走郎中,季仲远就去抓了药,张掌柜让后院伙计帮忙熬着,田小野给小宛儿喂了些米汤,只喂了几口就喂不下去了,他只能歇一会儿喂一会儿,累得满头大汗,才喂下去一小碗米汤。

    “肚子里有东西就能吃药了,别担心,老梁的医术在县城可是有名的。”张掌柜安慰道。

    第68章

    小宛儿在入夜时分才退了热,他出了很多汗,整个人就像脱水了一般。

    他醒来的时候,眼神是迷茫的,呆呆地盯着田小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田小野又是谁。

    他一张嘴,声音哑得像是几百年没用的二胡,一个字还没说出,火烧火燎的喉咙就先干得咳嗽起来。

    “你先别说话,喝点水。”田小野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这水壶一直放在桌子上,每当不太热的时候,他就会喊季仲远来换,这会儿正好暖融融,一杯下去,给小宛儿添了不少力量。

    “我这是在哪儿啊?你怎么来了?”小宛儿清清嗓子,低低开口。

    “我和仲远哥采了菌子,想着来送你一些,没想到一来就听说你病了,所以就去看你,那时候你都已经昏迷了,我们不敢把你留在大院里了,就把你搬到了客栈,你别担心,郎中说了,你是太累了,只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养回来的。”田小野解释道。

    小宛儿靠在床头,虚弱地歪着头,伸出枯瘦的手指,抚上田小野的手背,感激道:“这次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这会儿可能就没了。”

    “瞎说什么,你什么也别想,我去给你拿碗粥来。”田小野说着就跑出去门去,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季仲远便从隔壁屋出来,两人嘀咕了几句,季仲远便跑去厨房,厨房一直有白粥,但是季仲远觉得小宛儿出了那么多汗,需要补充盐分,所以特地去厨房让弄点青菜,煮碗咸粥来。

    田小野回到屋里,又给小宛儿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去,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家,钟少文呢?”

    小宛儿道:“他去考试了,进了考场好几天回不来呢。”

    田小野叹气道:“你也太不珍惜自己了,就算再忙再累,也要把肚子填饱。”

    小宛儿挤出一个苍白的笑,道:“也就是这几天,少文哥要考试了,我得好好照顾他,才没来得及吃饭,平时都是能吃饱的。”

    田小野才不信,郎中都说了,这是长期劳累加饿肚子造成的,只是几天吃不饱也不至于把人折磨成这样。

    他越来越不喜欢那个钟少文了,尽管他都没见过他,只是小宛儿在病中,他也不好说什么,只等咸粥熬好了,端过来看着小宛儿吃掉整整一大碗。

    吃完饭又吃了药,小宛儿就撑不住了,又沉沉睡去。

    田小野轻手轻脚走出门去,想去和季仲远说说话,进了季仲远房间才发现,季仲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逛了夜市,买了一桌子美味的小吃,正等着他呢。

    田小野坐在桌前,拿起一块仙豆糕就吃,他也饿坏了,小宛儿退烧之前他一直在房间里守着他,自己也没有吃东西,季仲远来送过,但是他实在吃不下,心里满满的心事,全是小宛儿的,这会儿小宛儿终于退热了,也吃饱了睡下了,他才觉出饿来,吃了第一口就开始狼吞虎咽了。

    季仲远不言不语,在旁边给他添肉加汤,等到田小野终于吃饱了,才给他擦擦嘴,自己捏着一根羊肉串慢慢嚼起来。

    “小宛儿怎么样了?”季仲远问。

    田小野双手捧着一杯温水,摇摇头说:“他很虚弱,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是那钟少文要考试了,所以才把小宛儿累成这样的,平时走四方,到考试了开始补功课了,我看他也不是很刻苦。”

    季仲远笑道:“你还是希望他能考上吧,不然小宛儿永无出头之日了。”

    田小野撇撇嘴,道:“我们就不能想办法帮帮小宛儿吗?”

    季仲远想了想,说:“倒也是可以帮,这样吧,春天后山上的野味就开始多了,咱们得了野鸡野兔之类的,就往县城里送,多少能给他添点肉菜。”

    再多就真的帮不了了,总不能把人从钟少文身边掳走吧?

    田小野也知道这个理,而且雇人从村里送野味去县城,实在是一件很亏本的事情,季仲远愿意这样做,已经是在帮小宛儿了。

    田小野只能答应下来,心里却依旧很急,也不知道小宛儿的出路在哪儿。

    小宛儿在客栈里养了三天,气色已经大好,他每天吃饱穿暖,不出房门,光睡觉了,短短三天,竟然也能长起肉来,一天比一天好看。

    三天后,小宛儿说什么也不肯再住下去了,他没有那个厚脸皮,一直花着季仲远两口子的钱住店,还要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于是就非要和两人告别。

    田小野留不住他,只好把晒干的菌子给他带上,送他回了大院。

    田小野叮嘱道:“你要好好养着,不要再操劳了,别让我们担心。”

    小宛儿承诺道:“我会好好吃饭的,再不饿肚子了,你放心吧。”

    于是就此分别,季仲远和田小野得抓紧时间回镇上了,他们原本只打算在县城待一天,这下子待了三天,也是很挂念铺子,忧心自家的生意,送回了小宛儿,两人就往镇上赶路,等到了铺子,应是天黑了。

    小宛儿把那些菌子收拾好,又打了水把房间清理一番,床上的被褥全部拿出去晾晒,又嫌太阳不够好,在屋子里点了火盆烘烤,之后他又去大院的菜园子里摘了些青菜,把田小野带给他的点心摆盘,把旧衣服洗了,新衣服烤热,忙忙碌碌又到了傍晚,才想起自己又忘记吃饭了,只能就着热水,吃了几块点心果腹。

    他这样忙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明天一早,考试就要结束,到时候,考场大门一开,钟少文就出来了。

    在考场关了五天的钟少文,已经精疲力尽,回家倒头就睡,正需要干净温暖的被褥。

    睡了个昏天暗地后,傍晚,钟少文起床,就看见可口的点心,温热的茶水,还有一桌子饭菜。

    他的心情好了些,问道:“怎么今日买了菌子来?”

    小宛儿答道:“是小野来送的,可鲜呢,还有这点心,也是他们铺子里的,你尝尝,可好吃。”

    钟少文点点头,狼吞虎咽吃了一整盘菜,又吃了两块桂花糕,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他们家好像就是那个什么……哦对,就是做金榜题名礼盒的那家,他们可有给咱们送一盒‘金榜题名’来?”

    小宛儿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啊。”

    钟少文不满地摇摇头:“既然都是送点心,又知道我要去考试,怎么不送个金榜题名礼盒来,不会办事啊!”

    小宛儿皱皱眉,总觉得钟少文有些不知好歹了,人家送了点心来还不够,怎么还能要人家礼盒!

    他说:“礼盒里也是这些点心,都一样的。”

    说着,伸出筷子就要夹菜,筷子尖即将碰到一颗菌子时,却被钟少文抢着夹走了,只见钟少文不满道:“两个人吃饭就做这点菜,你怎么还省这点钱。”

    小宛儿彻底石化。

    从什么时候开始,钟少文已经默认端上桌的饭菜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难道他就没想过他身边人也是个活人,是需要吃饭的吗?

    小宛儿低头不语,用杂面馒头蘸着菜汤混了个饱腹,之后又给钟少文准备热水洗澡,洗完澡后,钟少文在院子里散步休息,小宛儿则去给他洗衣服,那些衣服在考场穿了五天,味儿别提多精彩了,得洗好几遍才能洗好。

    而钟少文则在大院里遇到了打杂的大婶,跟她说了几句话后,脸色就变了,大步流星地冲进屋,问正在收拾床铺的小宛儿说:“你生病了?”

    小宛儿愣了一下,见他火急火燎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暖,心说钟少文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是真的遇上自己生病,还是会关心人的。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说:“前两天有些发热,已经好了。”

    钟少文还是不放心,追问道:“看过郎中吗?可会传人?”

    小宛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看过了,不传人的,小野照顾了我好几天,都没有被传。”

    钟少文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用一种略带责备的语气说:“宛儿,你这也太不小心了,我明天就又得入考场,还得熬五天,你要是传了我,我的前途可全毁了。”

    小宛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压根不是担心自己,只是担心会不会被传染而已,顿时心里凉了半截,他因为照顾钟少文,差点累死,命悬一线被别人救回来,田小野和季仲远都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万个不放心,而自己的枕边人,却只关心会不会传给他。

    如何不心寒。

    他甚至有些想哭。

    但是钟少文却催促他,给他准备好第二场考试的东西,他又只好去收拾考篮,把笔墨纸砚准备好,检查一遍之后,又听见钟少文在床上催他睡觉。

    他只好把火盆放在门口,把钟少文的衣服架起来烘烤,还得确保不要烤糊了。

    忙完这些后,他才上了床,说:“少文哥,下一场考完回来,你先脱了衣服再睡,这样我早早给你洗好就能晾干了。”

    钟少文嗨了一声,说:“我那时候多累啊,还顾得脱衣服。”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享受他五天封闭考试后的惬意夜晚,又觉得少了点什么,翻身把小宛儿压在身下,也不顾他大病初愈,能不能承受得住,直接挺身而入。

    小宛儿吃痛,哼唧出声,却让钟少文更加满意了,压在他身上好一阵折腾,舒服够了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小宛儿要早起,给钟少文做了早饭,准备了几天的干粮,这才叫钟少文起床,把他送去考场。

    回来之后的小宛儿稍微得以喘息,俯身之时觉得后身有些不适,自己检查了一下,竟是有点点血迹,这才发觉昨晚竟是有些撕裂,只能去药铺买了药膏敷上,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一觉。

    醒来后愣愣地看着房顶,突然就有种无力感,和绝望感。

    第69章

    钟少文考了三场,每场五天,小宛儿在他考试期间出去卖唱,考完当天去接他,照顾他,就这样,三场考完之后,钟少文也熬不住了,再没有之前的精神了,在家歇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这一缓过劲来,就发现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他这些日子好吃好喝花费太高,小宛儿卖唱挣那几个钱根本不够花,所以也只能委委屈屈节衣缩食。

    好在几天后公布成绩,钟少文榜上有名,童试过了第一关,可以参加十天后的府试,这准备时间可不长,他还得从县城跑去府城参加考试,为了提前适应环境,他立刻就得动身了。

    小宛儿不能跟着去,他得在县城赚钱,而且他们的经济状况也不允许他们两个人在府城住上近一个月,所以这段时间,钟少文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和几个同考上的熟识相依为命。

    几个书生中,他的条件最差,自尊心却最强,不愿与别人不同,别人住好客栈,他也让帮他订一间,回头就跟小宛儿要钱,小宛儿扒拉出所有家底,也只找到了四两银子。

    小宛儿发愁道:“家里就这么点钱,真的没有更多了。”

    钟少文急道:“住客栈一晚就得二两,还是一般般的房间,我们提前去,还要有十几天考试,等成绩,再加上吃喝……我不能吃太差吧?吃得不好考场上可熬不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宛儿,我第一关都过了,你可得想办法筹钱,让我参加府试啊!”

    小宛儿也发愁,说:“少文哥,府城的客栈都那么贵吗?”

    钟少文道:“我还能去住小客栈不成?白羽他们都住大客栈,都住一起,你让我住小客栈,那不是打我的脸吗?”

    白羽是钟少文同窗,人家爹爹是员外郎,还有个贩盐的大哥,而钟少文全靠小宛儿卖唱养活,情况怎么能一样呢。

    钟少文在屋里踱来踱去,突然想到了田小野,于是对小宛儿说:“你和那田小野相熟,他家不是开杂货铺子吗,我看他们卖点心礼盒挣得可不少,你去借点钱来,等我考中了,咱们再还他。”

    “啊,这……”小宛儿犯了愁,一晚客栈二两银子,钟少文要在府城住上一个月,那就是六十两,再加上吃喝,指不定还要和同窗游玩什么的,说什么也得四十两,那就是一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小宛儿得好几年不吃不喝不养钟少文才能还上,况且就算他能还上,人家田小野就会借吗?

    这可是笔巨款!

    小宛儿犹豫了一番,试探性地开口:“要不问问伯父伯母……”

    “那不行!”钟少文果断开口拒绝,“我爹娘在村里一年也挣不到几两银子,他们哪里拿得出钱,再说了,村里距离县城这么远,这一来一回要耽误好几天时间,要是再没拿到钱,我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把小宛儿搂在怀里,好生哄了一番,又说等考上了他来还债,还要当面去找季仲远两口子道谢云云,小宛儿被他磨得受不了,终于答应去试一试。

    钟少文给小宛儿叫了马车,让他立刻就去镇上,可是这会儿已经是中午时分,等到了镇上就是深夜,小宛儿不想这么急,但钟少文一口咬定隔天就要出发,催个不停,他只好忐忑上路,独自坐马车到深夜,才找到季仲远的杂货铺子。

    他原本是不好意思敲门的,但是镇上不像县城,几乎没有铺子在夜里点灯,也没有客栈开门,他也没有钱,只能硬着头皮敲了门。

    谭二福听见声音下楼问道:“谁呀?”

    小宛儿答道:“请问田小野是住这里吗?”

    “是的,您稍等。”

    谭二福卸下门拴打开门,就见一个漂亮的小双儿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眼巴巴看着他,显然他是有点冻着了。

    谭二福连忙把他让进屋里,问道:“你是哪位?我们东家和东家夫郎都睡下了。”

    小宛儿道:“我是小野的朋友,从县城来,我找他有点事,那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他睡起来?”

    谭二福心想这大半夜的从县城跑来,定是有急事,便让他在铺子里坐着,自己跑去后院,敲响了季仲远的房门。

    五分钟后,季仲远和田小野胡乱裹着衣服跑了出来,见是小宛儿,都很担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让你从县城跑来?”

    他们这样关心他,让小宛儿死活开不了口说借钱的事,他把自己憋得难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是没有脸开这个口。

    季仲远见了,就知道他一定有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十分平和地对他说:“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有事情需要我们帮助,如果不说出来,不就白跑一趟了?让我猜猜,是钟少文欺负你,你跑来避难了,还是要借钱。”

    小宛儿听见“借钱”两个字,反射性的抬了一下头。

    季仲远恍然,说:“原来是要借钱,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怎么,最近生活遇到困难了吗?”

    田小野也明白了,拉着他的手说:“有困难就说,咱们是好朋友,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小宛儿急死了,他要是过不下去来借钱也好说,可是是为了钟少文,而且还是那么多钱,他实在是不好开口,这一下子,愁得泪都出来了。

    田小野吓了一跳,连忙道:“别哭啊,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咱们想办法。”

    小宛儿哭了一会儿,心里边平静了一些,他支支吾吾开口:“不是我……是少文哥,他要去府城考试,我们……我们凑不出来钱。”

    田小野一听是这事,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得了什么大病筹钱治病,那就都好说。

    “你需要多少钱?”季仲远问。

    小宛儿咬了咬牙,没敢说一百两,使劲往下省了省,道:“八十两……”

    田小野一下子愣住,要是借个十两八两的还好说,这一下子就是八十两,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巨资,他们现在在攒钱筹备县城的铺子,自己的吃穿用度尚要节俭,如何能豪爽地拿出来借给小宛儿呢。

    他拿不了主意,还得问季仲远。

    季仲远倒是很淡定,问道:“你们有没有问过钟家父母?”

    儿子考试的大事,钟家父母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吝啬,季仲远笃定他们没有问过,果然,小宛儿把钟少文那番话说给季仲远听了。

    季仲远冷笑道:“钟家父母从小就能供应钟少文读书写字,这会儿却说生活困难拿不出来钱,骗鬼呢?”

    小宛儿也知道钟少文是在糊弄他,甚至是欺负他,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

    季仲远略加思索,不想去难为小宛儿,便问道:“小宛儿,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离开他,就不必如此为难,生活也会好许多?”

    小宛儿吓了一跳,可惊讶之后就是难过,他低着头,绞着手指说:“说实话,我想过。”

    季仲远挑眉,等他继续说下去。

    小宛儿落下一滴泪,哽咽着说:“我们每年过年都会回钟家,钟家一直供着我爹娘的牌位,每次除夕夜,我都要去祭拜我的爹娘,钟家就会让我告诉我爹娘我把钟少文照顾得很好,没有辜负他们的嘱托……”

    季仲远被震惊到了,他和田小野对视一眼,都觉得钟家父母好黑的心,竟然用小宛儿故去的双亲如此逼迫,他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孩子而已啊,一个人在县城苦苦求生已经很难了,再养个钟少文,那就是挣扎度日,如今……竟然还要他每年对故去的双亲汇报、立誓。

    诛心。

    “我没办法,他们说我是他们家的人,说等少文哥考上就好了……我爹娘生前说过钟家是恩人,要报恩,死……死都不能忘……”

    这可太让人心疼了,田小野一下子把小宛儿搂进了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季仲远的心里像是被千刀万剐般难受,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坑他的爹娘,坑他的未婚夫还有坑他的婆家……

    他于心不忍,知道再不能提这事儿,便给了小宛儿第二个选择,说:“既然如此,我再给你一个选择,你也知道这笔钱金额巨大,我们只是家小杂货铺子,开业才几个月,要拿出这笔钱实在是很吃力,所以轻易我们不会借给你。”

    小宛儿抬起泪汪汪的眼,问:“我会签借条,会还的。”

    季仲远摇摇头,道:“到时候你还不上我们能把你怎么样呢?我不信借条,要我拿出这笔钱,除非你把自己卖给我们。”

    “什么?”

    小宛儿和田小野同时惊呆了,小宛儿不知所措,不明白一直和颜悦色的季仲远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田小野在错愕之余,没怎么费劲就想明白了季仲远的用心。

    只要小宛儿签了卖身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钟少文,留在他们身边,他们便可以保护他,而且也有处置他的权力,到时候就算钟少文想要抢走小宛儿,只要他们不同意,就会受到官府的保护。

    他嫁的这个男人,总是以看似无情的方式传递着最温暖的力量。

    他好言劝了小宛儿一会儿,小宛儿别无他法,只能答应,卖身契不是随便签的,小宛儿现在是戏班子的人,具体事宜还得和班主商议,所以季仲远决定第二天跟小宛儿去县城见班主,另外,卖身契还得要官府作见证。

    第70章

    第二天一早,季仲远收拾了几个礼盒,带着田小野、小宛儿和谭二福去了县城。

    下午他们才到县城,季仲远先找到张掌柜,拜托他帮忙去找祥云班班主,自己则提着几盒点心去了县衙,说是要找几个官差,却不巧,张捕快不在,只有姓窦的捕快在当值,出来见了一面。

    季仲远和他寒暄了一阵,又问了县太爷好,张捕快好等等,递上几盒点心。

    窦捕快一看就笑了,说:“季老板可真是大手笔,我们哥几个回来才知道,那些个风靡一时的点心礼盒竟然就是您家的,哦对了,还是县令大人说起来的,说是他家公子今年就收了好几份金榜题名,所以认得,您这礼盒可贵,我们怎好无功受禄,您还是拿回去吧!”

    说是这么说,但也只是客套,季仲远哪能不知,笑着说:“不过是几块点心而已,蛋面油糖,又不费劲,自家小厨房出的东西,还怕几位官爷看不上呢。”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窦捕快还是收下了礼盒,又问季仲远来县城做什么。

    季仲远便把小宛儿的事情说了,倒是没有说地太详细,只说是有个孩子家里有急事要借钱,又还不上,便把自己卖给他们,所以来签个契约,算好了等还上钱就放他自由。

    窦捕快没把这当回事,说:“这种事太常见了,县衙每年都得办许多次,一般都是窦户曹办,他今天正好当值……”

    季仲远:“窦?”

    窦捕快笑:“您反应快,他是我亲叔叔,我跟他打声招呼就是。”

    “呀,那就多麻烦您了,改天定要登门道谢才是。”

    “您这就太客气了,哦对了,我还真有件事想您帮忙。”

    “您尽管说。”

    “你们铺子里那个姑娘……就上次吃饭见那个……”

    季仲远想了下,说:“刘月?”

    “对,就那个姑娘……怎么个情况呀?”

    季仲远眨眨眼:“您想知道哪方面的?”

    窦捕快嗨了一声,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吧……唉……不瞒您说,快四十了,前些年有过媳妇,后来生娃的时候……唉……说来心疼,我这些年就一直自己这么糊弄着过,也没有遇到过对缘分的人,就那天看见你们铺子里那姑娘,就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就……”

    “啊,我知道了……”季仲远拖腔拉调,啧啧嘴说:“窦大哥是想我给你做媒来着。”

    他说地这般直白,窦捕快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说:“老哥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心性,我看她就觉得很好,就是人家一个姑娘,我不知道底细,也不好贸然提起。”

    “她是挺好的,也嫁人了……”

    “啊?”

    “但男人早些年就没了。”

    “……”

    窦捕快一摊手:“你说话别大喘气。”

    “行行,没有孩子,一直在村里伺候公婆,她公婆人都不错,让她在我这干,也是为了让她见见世面,多接触些人,遇到合适的便可再嫁,既然老哥你有意思,我便与她说说去,只是怕是她要问起您这边的情况,还请您多少告诉我些吧。”

    “我这没啥,爹娘去世的早,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唯有六个叔叔两个姑姑,二叔你知道,其他叔叔也都是做小买卖或是种地的,都是本分人,我今年三十六了,年岁不小,体格还行,你看看,还需要什么?”

    季仲远被他六个叔叔两个姑姑震惊到了,听着前面的以为他是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后面才知道大意了,真的不太孤单。

    他便应承了下来,说是回去帮他说说,看看刘月的意见。

    等回到客栈,张掌柜已经带着陶班主在等他了,国丧期陶班主也要讨生活,在一家油坊卖油,维持生计。

    他对小宛儿的事情一清二楚,并不反对小宛儿跟着季仲远走,说是钟少文那种人,离得越远越好,但是他们祥云班不能没了台柱子。

    季仲远也考虑到了这点,允诺陶班主,过了国丧期就让小宛儿去唱戏,用唱戏的收入来还债就是。

    这样商定了,又有张掌柜作见证,那就只差与钟少文说,然后去县衙签契约了。

    这是季仲远第一次见钟少文。

    钟少文身量不算高,比季仲远矮上一头,身材不胖不瘦,像是保养得很好的公子哥,他相貌清俊,当得起一表人才一词。

    只是一张嘴就拉倒了,他义愤填膺,骂季仲远拐带人口,季仲远倒是淡定,说:“我并不想拐带人口,既然你这么想,那么告辞了。”

    钟少文:“……”

    他整日读书写文章,哪里接触过市井,接触过季仲远这种商人,一下子就懵了。

    季仲远走了,钱怎么办?

    他连忙拉住季仲远,说:“那钱……”

    季仲远:“什么钱?”

    钟少文急了,道:“宛儿跟你借的钱呢?”

    季仲远:“不借。”

    “……”

    所以……

    卖身契不签,钱就拿不到手。

    但是签了卖身契,自己就再做不了小宛儿的主。

    钟少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钱比较重要,但是又不能委屈自己,便商量道:“要不我去府城这段时间,就让小宛儿在你那干活,等我考完试回来,再让他回来,我们想办法挣钱还你?”

    季仲远摇头:“钟少爷读了那么多书,可知道卖身契是什么?”

    那当然知道。

    钟少文被堵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他当然知道卖身契就是卖身给人家,从此都要听主人话,再不能自己做主。

    可是没有小宛儿,谁来挣钱给他花,谁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呢?

    钟少文想不出来好办法,只能想先签了,等考完试再说其它。

    便同意把小宛儿卖给季仲远,去县衙办手续去了。

    小宛儿拉着田小野的手站在那里,心如刀绞,他没想到钟少文会这么干脆地就卖了他,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连百十两银子都不值。

    田小野捏捏他的手,轻声道:“别担心,等回镇上,咱们就能朝夕相处了,仲远哥不会亏待你的。”

    小宛儿轻轻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窦捕快和窦户曹打了招呼,窦户曹和颜悦色,很快就给他们办了手续。

    季仲远看了契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宛儿要将八十两银子还上才能恢复自由。

    钟少文突然大叫起来:“八十两?不是一百两吗?”

    季仲远道:“小宛儿在我那里工作,月钱与飞燕她们相同,每月一吊钱,其它打赏红包另算,也就是说,他要在我这里工作八十个月不花一文钱才能还上八十两银子,如果一百两,就是一百个月,将近九年,我倒是不在乎,你呢?”

    钟少文:“……”

    “如果想提前把他赎回去,就要连本带利,还上百两整。”

    “……”

    钟少文气鼓鼓,八十两不够他挥霍,这就意味着他和其他考生的花销之类都不能一样,这还怎么争面子!

    他一拍案台,道:“一百两!我会想办法提前赎他!”

    “没问题。”

    陶班主也表示没问题,这样契约就签订了,只是虽然征求了钟少文的意见,真正签名却没有他的名字,他和小宛儿没有成婚,并不能为小宛儿做决定,能做决定的只有小宛儿和陶班主。

    所以……要赎人也是陶班主赎或者小宛儿自己赎。

    钟少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了。

    季仲远把一百两银票给了小宛儿,小宛儿在手里摩挲了好久,才给了钟少文。

    这是他的卖身钱。

    他看着钟少文,钟少文却只顾着收银票。

    两人再没什么话说,小宛儿回去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带着一个空瘪的包袱跟着季仲远和田小野走了。

    他的东西太少了,就算拿走了,也没让钟少文觉出来少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钟少文呼朋引伴去府城,季仲远等人带着小宛儿回镇上。

    季仲远不打算把小宛儿安排在铺子里,铺子里的人手已经足够,他虽是有心帮小宛儿,却也不想白白养着他,既然来了,就要干活的。

    所以他决定把他安排在火窑那里,火窑那边已经慢慢开始使用了,每天都有七八个人在干活,从早忙到晚,需要有人做饭,收拾卫生,现在有个工人的老婆在做饭,但是一个人做七八个人一天三顿饭,有些吃力,而且这个女人刚刚怀了三胎,婆家不想让她过于劳累,所以干起活来总是力不从心,季伯山早就想换个人,原来考虑再找个大婶,不过还没定,这会儿小宛儿来了,正好可以接过这个活来。

    只等季伯山来,把他交给季伯山就是。

    季伯山每天都会来,正好现在有一批订单,需要几百个竹盐筒,工人们有活干,他得看着去,防止他们互相接触,把秘方学了去。

    他们回到镇上第二天早晨,季伯山就来了,现在天长了,早晨天亮得早,季伯山来的也早。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季仲远一看,笑道:“青林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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