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周青林就是周婶的小儿子,她夫家也姓周,如此一来,周青林就好像跟她姓一般,这一点让樊雨花很羡慕。
周青林跳出来跟季仲远打了招呼,调皮道:“我来躲打的。”
季仲远眨眨眼,表示好奇。
季伯山给他解释道:“这小子今年要服兵役去,周婶原本是打算交些钱给他免了役,谁想到这小子早就想去当兵,愣是瞒着周婶,把名报了。”
季仲远惊讶道:“周婶没把你的腿打断?”
周青林:“再不跑就断了,这不跟着伯山哥出来干活,混口吃的,也躲着打。”
周青林的爹当过兵,按照规定,他家世世代代都得出人服兵役,一般人家可不愿意孩子上战场,有钱的都会用钱抵了去,周婶早就备下了这笔钱,没想到却被自己孩子杀了个措手不及。
也难怪周婶生气,她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是舍不得他出去冒险嘛。
季伯山又说:“正好火窑用着人,我就带青林过来了,再有两个月他就得走了,就在这干两个月,也给家里挣点补贴。”
“也好,”季仲远道,“你也不用担心家里,我们会帮你照顾周婶的,尽管平平安安地服完役,早些回家来。”
“谢仲远哥,我姐也说了会照顾我娘,不然我也不敢走。”
“说到用人,我这里有个人要给你。”季仲远叫来小宛儿,“哥,这就是小宛儿,他签了卖身契,现在是咱们家的人了,我想让他去火窑顶朱家嫂子的缺。”
季伯山听说过小宛儿的事,他的出现有些意料之外,不过这里不是问人家私事的时候,季伯山就按下了疑惑,应了下来,他这会儿就急着去火窑,立马就带着小宛儿走了。
再看周青林,早成了锯嘴葫芦,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孩子有点选择性缄默症,见到陌生的异性就说不出话来,周婶为此事很是烦恼,他这个样子,根本娶不了亲。
季伯山带着小宛儿和同手同脚的周青林走了,季仲远和田小野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季仲远搭着田小野的肩,正准备去干活,却听见外面有人叫卖:“杏子杏子,又甜又香的杏子!”
季仲远道:“哟,这是今年第一茬杏子吧,可得买来尝尝。”
他出门喊那卖杏子的人:“老哥,买点杏子!”
“好嘞!”
那人把肩上担子卸下来,两头挑着满满两大筐杏子,这会儿天儿还早,他还没卖出多少呢。
“您使劲捡,等到了午后,就剩不几个了。”那卖杏子的汉子笑着说。
季仲远捡了个红软的杏子掰开和田小野一人一半吃了,果然是香甜可口,酸味不重。
他心里欢喜,回屋提了个篮子出来拣,专拣最大最甜,熟透了的,拣了满满一篮子,又问那人:“老哥,这杏子能卖多少天?”
那人道:“卖不几天,也就半个多月。”
季仲远道:“等我吃完了再买些,您可记着快没的时候给我留点,就要这样的。”
卖杏子的人笑道:“行,最后一波我定给你送些来,拣大的好的。”
他给季仲远的篮子称了重,算了钱,再次担着杏子启程。
季仲远把沉甸甸的篮子提进后厨,让刘月拣了十来个拿去洗了。
金黄熟透的杏子在清水里亮晶晶的,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几个人围着水槽站了一圈,等杏子洗好了,圆滚滚的一盘香,所有人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季仲远挑了六个带去了办公室,其他人立刻瓜分了剩下的几个,谭二福在柜台前坚守岗位,刘月便先送了两个给他。
季仲远在二楼瞧见了,悄悄对田小野说:“刘月为人体贴和善,难怪窦捕快看上她。”
田小野吓了一跳:“什么?窦捕快?”
“就是那天来咱们铺子里,长得有点黑,高高壮壮那个,昨天我去县衙正好他在,问我能不能跟刘月说个媒。”
“啊这…”田小野一时有点懵,“他们也没说过话啊。”
“说是一眼就看上了,我问了窦捕快的一切情况,也答应他问问刘月,但是我一个大男人,不好跟人家女子说这些,你去说吧,听听她的意思。”
田小野毫无准备,被安排了这么一个大活,有些不知所措,季仲远告诉他不急,想好了再说,还要挑个好时候,单独和刘月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挑了个最大最香的杏子,用布巾擦干水,剥了皮递给田小野,田小野接过杏子,纳闷道:“你为何要剥皮。”
“皮上有……”季仲远猛然刹车,因为前世农药泛滥,他习惯吃水果前先去皮,却是忘了这会儿没有农药,所有东西纯天然,洗干净了就能吃。
他梗了一下,说:“我怕皮上沾了冷水,你吃坏肚子。”
田小野还是觉得奇怪:“不是都擦了嘛?”
季仲远:“……”
他干脆用起糊弄大法,狠狠地亲上了田小野的唇,少年的唇齿间都是杏子香,让人亲起来就放不下。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离开那两片软红,狠狠地说:“杏子都堵不住你的嘴,只能这样了!”
田小野晕晕乎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但真的……反应不过来了……
傍晚季伯山下工,来铺子里和季仲远打招呼,季仲远给了他半篮杏子,让他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周青林跟在他身后,小宛儿也跟着回来了。
他被安排在刘月飞燕隔壁的屋子里,摆了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虽然简陋了些,但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被子也是新的,桌上放了个小木箱子,用来给他装衣服,小小的屋子关上门,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完美天地。
晚上吃了杂面饼子和炖土豆,今天烧肉卖没了,但汤还有些,刘月把汤倒进了炖土豆里,炖出来土豆都带着肉香。
小宛儿捏着一块杂面饼子,面前是一大碗炖土豆汤,他很饿,今天他第一天上工,本来季伯山是打算让朱家嫂子带一带他,却没想到朱家嫂子一见有人来,直接辞职走了,说是早就不舒服了,得回家养胎。
于是他今天一个人从零开始忙碌,手忙脚乱,中午做完饭都已经比平时开饭时间晚了一个时辰,下午卫生收拾一半又要准备晚饭,好在晚饭只是粥和咸菜,不然他今天要忙不完了。
虽然周青林瞅着空就来给他帮忙,但小宛儿还是没来得及好好吃饭,这会儿又累又饿,闻到饭香就走不动了。
他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后面就顾不得了,因为太饿,而且季仲远和田小野又不跟他们一起吃,这儿只有刘月飞燕和谭二福。
他直接端起碗来狼吞虎咽,一碗土豆进了肚子,立刻就又被刘月添了一大勺土豆汤,又塞给他一个饼子。
小宛儿连忙摆手:“姐,我够吃了。”
刘月抿嘴笑:“咱们东家说了,要管饱,吃吧,今天第一天上工,肯定累了。”
小宛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土豆汤和饼子吃了,并且在几人的劝说下,又吃了一块饼子。
这下可是真的饱了。
小宛儿摸着自己的肚子,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吃得这么饱这么撑是什么时候了。
又或许,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呢?
吃过饭,刘月和飞燕就烧了热水给各屋送去,小宛儿也分到了一大桶,他泡在热水里,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躺在柔软的床上。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想过钟少文了,并且已经爱上这样使劲干活大口吃饭的日子了。
第72章
季伯山每天带着周青林来,在铺子里接上小宛儿再去火窑。
这样持续了几天之后,小宛儿就不用他带了,每天早晨早早地起床洗漱,自己就能跑去火窑,提前开始准备早饭午饭,开始一整天的忙碌。
傍晚季伯山回家,他再留在那里收拾一下,自行回杂货铺,好在这会儿天长,他来回都是大白天,也不用太担心。
到了小麦收获季,周青林就不来了,他得把麦子收好,然后就踏上当兵之路了,也是想着多陪陪周婶,纵然是去追寻梦想,离别在即,他也很舍不得母亲。
季伯山在收庄稼和火窑之间摇摆了几天,最后还是樊雨花劝他去火窑,因为收庄稼这种事可以交给别人,火窑却不能当外人接手,于是他们雇了常家兄弟,又雇了两个同村人,这样速度会快点,村里老人说今年夏天雨水多,怕麦子收了晒不干,那就会都烂掉,白忙一年。
初夏水果就多了起来,街头有人卖甜瓜,还有人卖小毛桃,比鸡蛋略小一点,通体青绿,只有头上一点红,看着可爱,吃起来清脆香口,就是不太甜。
季仲远选了几个甜瓜,又见着了毛桃,他小时候常吃这种桃子,长大了却不太能见到了,市场上的桃子都大而甜,这种又小又不好看还不太甜的品种自然就被淘汰了。
他蹲在摊子前挑了二十几个桃,又问:“有大桃子不?”
那贩子摇头说:“就这个,后面会长大点,但也没多大,听说府城那边有扁桃,也好吃,我还想着弄几棵苗子来,等种出来了就拿出来卖。”
“今年能弄到不?”
“那不能,早咧,没日子呢。”
那就等于没说,谁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吃上,季仲远就不再问了,付了钱,拿着桃子回家。
一进门就见季伯山在等他,他带了个惊喜过来。
一棵小树苗。
季仲远把桃子和甜瓜拿给刘月去洗,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苗子。”
季伯山:“是棵杏儿,村里董老哥亲戚来捎了几株,我记得你说过想种几棵果树,给你要了一棵来。”
村里人少有时间打理果树,房前屋后栽上一棵就不少了,多是任其生长,少有人精心照料,所以董家听季伯山说想要,就直接分了一株给他,也没有要他买。
季仲远高兴极了,把桃子和甜瓜拣了几个给季伯山,等季伯山一走,就带着田小野在院子里挖坑。
田小野道:“为什么不栽到外面,在院子里不碍事吗?”
院子不大,而且是租来的,指不定哪天就要退掉,到时候树可怎么办。
季仲远一愣,是哦,万一将来退租了怎么办……
……
于是一个时辰后,季仲远又带着田小野回到了村里。
樊雨花见他兄弟俩为了一棵树苗这样折腾,大笑不止,还喊来常小惠和季云朵看他的笑话。
常小惠肚子已经相当不小了,笑的时候还得端着肚子,怕劲儿用大了,再动了胎气。
季云朵倒是找到了爱干的活,帮着去挖坑提水,一棵小树苗很快就栽好了。
季仲远对着樊雨花撒娇,要她务必帮忙照顾好这棵树,说是来年要吃杏子的。
樊雨花笑骂他没个正形,又道:“你以为明年就能结果呢?少说也得两三年,你就等着吧。”
既然来家了,就不能走了,这一天就当休假了,季仲远吵着让樊雨花做几道他爱吃的菜,被樊雨花撵出门后,就拉着田小野去了田间。
田里现在正在忙,他去跟常家兄弟打了声招呼,看见他们和两个村人已经把麦子打了捆,今天就能完工,知道他们是认真干活的,就跟田小野说,明天让季伯山带些烧肉回来,送给常家兄弟。
庄稼人爱炖肉远远多于点心之类,累死累活一天之后,晚饭切了烧肉,拌上酱油蒜泥,一口一大块,肥瘦相间,又鲜又香,那才是满足。
不过季仲远的主要目的可不是看麦子,他要跑去稻田看他的稻花鱼去。
稻子静静成长,平日里也是常家兄弟在照顾,季仲远在田边蹲着找鱼,许久后才见着一条跳出来,撇撇嘴道:“这也太小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田小野道:“稻子还早了开花,稻花鱼早了长成。”
季仲远哀叹道:“吃口好吃的太难了,走,咱俩去河里看看去。”
田小野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可以采些芦苇叶子回去,过两天就要过端午了。”
季仲远这才想起来,再有七八日就是端午,说道:“那多采些,包好了粽子给张老哥他们送些去。”
田小野想到了什么,笑道:“也不用特地去送,我猜过端午窦大哥肯定要来看月姐姐的。”
季仲远笑出声:“也是,这老哥,够痴情的,那就多做些,让刘月交代给他,给他俩点机会培养培养感情。”
上次回来,田小野就依照季仲远说的,去找了刘月,和她说了窦捕快的意思,可是刘月却犹豫了,虽然乡下女嫁县衙捕快是妥妥的高攀,但是刘月却担心他是个捕快,成天打打杀杀,凶得很。
而如今的日子,虽是一个人过,但是有工作有工资,有飞燕田小野小宛儿这样的朋友,能见世面,还有婆家可以回,已经很让刘月满足了,她不想因为着急嫁了个不好的男人,毁了这样好的生活。
消息传到窦捕快那里,窦捕快为了证明自己不凶也不会打老婆,便隔三差五找各种借口来看她,总是带些城里的小礼物,只是刘月总是不收,他倒也锲而不舍,这一个月就没停过。
季仲远知道刘月其实已经被打动,但是总是缺少个契机,让两人把话说开,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突然来一句“我答应你”吧?
季仲远想着那个皮肤黑黑的糙汉小心翼翼捧着盒胭脂登门的样子就要发笑,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他们要去河里摸鱼摸螺呢。
其实在镇上也有鱼吃,也还算新鲜,季仲远并没有那么馋鱼,但是螺就不一样了,镇上老贺的酒肆收螺儿,一盘要卖几十文,村里人摸了螺基本都卖给了他,又或者是别的酒肆,直接送上门,季仲远就买不到了。
家里人也都忙,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吃螺,让家里人去摸,只好等自己回来,去河里摸上一筐,尽可以在家吃个够。
这个时节的河水清凉,但是不刺骨寒,季仲远脱了鞋袜,背上小背篓在河里摸螺,他不让田小野下水,田小野就在附近采芦苇叶子,要拣着大的长的采,包的时候就不会露馅。
采了叶子就直接在河水里清洗干净,回家就不用再洗,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山里静谧幽深,只有流水潺潺和鸟鸣阵阵,当真让人放松身心,荡涤灵魂。
并没有用多久,小背篓就装满了,大背篓也装了足够的干净的芦苇叶子,季仲远把小背篓放进大背篓里,将大背篓背上了肩。
牵着田小野就往回走,田小野嘟囔道:“我认得路,走不丢。”
“你怕什么,山上又没有人。”
田小野又嘟囔了一句,大致是说季仲远不讲究之类的,不过手却没有抗拒过。
走到村里,两只手也没有松开,见着村人,季仲远也笑着打招呼,时不时还能说上几句话。
走到村边,却是猝不及防地遇到了朱婵儿,她还是村里数一数二漂亮的女人,带着一副骄傲得意的表情,一只手拄在腰后,肚子却还是平平的。
季仲远疑惑地和田小野咬耳朵:“朱婵儿这是有了?”
田小野摇摇头:“看不出来。”
朱婵儿也看到了田小野,扯了一丝冷笑,转过身去就不理人了。
季仲远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脚步都不自觉加快了,他要赶紧回家问樊雨花。
回了家樊雨花已经做好了饭,正在摆桌,见着他们摸了螺回来,又带了芦苇叶子,脸上带了笑,说:“我正准备去采些叶子包粽子呢,这可合适了,省事了。”
田小野去把叶子晾起来,说:“娘,山上路滑,这种事情我们来做就行。”
樊雨花心里舒坦,嘴上却说:“我才没那么老呢。”
她把螺拿去吐沙子,然后坐在桌前一起吃饭。
季仲远便问起了朱婵儿的事情,樊雨花对他的八卦之心翻了个白眼,然后说:“朱婵儿诊出来喜脉了,已经两个多月,还没到显怀的时候,不过已经足够她在村里招摇了,徐屠户已经四十了,一直没要上孩子,这会儿有了孩子,全家都把朱婵儿当做宝,刚查出来有孕,朱婵儿就要徐屠户把发妻休了,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他发妻有罪,愧对于徐家。”
“徐家不想对发妻这般绝情,但是这边有了孩子,那边肯定得有个说法,于是便请里正做主,和离了。”
季仲远道:“那可真够狗血的。”
樊雨花道:“行了,吃饭吧,不管别人家的闲事。”
说是这么说,然而下午季伯山回来,就带了一桩闲事回来。
季伯山告诉季仲远和田小野,那钟少文今天找过来了,拉着小宛儿说了好一会儿话,还送了他一盒手油,说是怕他干活手会皴。
“钟少文让小宛儿放心,他早晚把他赎回去,又说他府试过了,明年就要参加院试,必定要中秀才呢,让小宛儿等着,中了秀才就要娶他。”季伯山边吃饭边说——
作者有话要说:
鸟又生病了,心塞……
小宛儿的事情是因为一个月到,钟少文考完了总得有点动作,为后文做个铺垫,不会占用篇幅,一笔带过。
以及,最近遇到一点工作问题,大概就是我想独立出去,不受现在上司的管制,但上司的上司大概不会同意,所以要怎么说服他……只有一次机会……唉……
第73章
田小野闻言停下筷子,问:“他可给了那钟少文钱?”
按照契约,小宛儿需要在季家的店里干活还钱,火窑里一个月是一吊钱,季伯山每个月给他一百文日用,九百文算作赎身钱。
小宛儿很是节俭,他平日里根本不花钱,这会儿攒了一百文,弄不好又给了钟少文。
季伯山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估计很有可能,那钟家不是总拿孝字压小宛儿吗,只要搬出小宛儿的父母,就容不得小宛儿不给了。”
季仲远道:“那混球不是人,净欺负个小双儿,这种人怎么能通过考试?”
季伯山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听说名次还靠前,唉,他能中对小宛儿来说也是好事。”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话题就转到常小惠肚子里的孩子了,吃饭不能总说糟心事,容易消化不良,还是该多说说孩子的事情,孩子是未来,是希望,是期待,是季家所有人的心头宝。
樊雨花早把十里八乡的稳婆都找遍了,定下了两个来,这样才觉得稳妥,郎中说估摸着八月底就能生,这只剩下两个月时间,家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又紧张又兴奋起来。
小孩的衣服攒了一大摞,小号大号都有,厚的薄的都备上了,里子都是季仲远带回来的好布,软和吸汗。
季伯山在镇上逛,隔三差五带些小孩玩意儿回来,季仲远去了几次县城,也搜罗了一些好东西,全家人做什么事都能想到这个小宝宝,村里人都说这是个会投胎有福气的孩子,樊雨花笑得合不拢嘴。
郎中也时常来诊脉,常小惠脉象平稳,孩子长得很好,家里日日鱼肉不断,生怕孩子缺了营养,常小惠这会儿已经胖了近三十斤,郎中甚至劝她不要吃太多油腻,当心孩子太大不好生。
虽是盼着抱大胖孙子,樊雨花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愚昧固执,只选些瘦肉好鱼给常小惠吃,不让她多吃大馒头。
家里的猪也长大了不少,鸡鸭也长全了羽毛,有一只母鸡已经开始下蛋了,每天一个,只给常小惠吃。
季仲远养在镇上的鸡鸭还都没有开始下蛋,樊雨花说那是喂得不一样,家里鸡天天被追着喂食,就等它们长大下蛋好给常小惠坐月子,所以长得快,季仲远和田小野可没有那个精力去填鸡填鸭。
季仲远在家里住了一日,第二日中午吃到了炒螺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田小野回了镇上。
当晚小宛儿回来,田小野就问了他钟少文的事。
小宛儿果然把钱给他了。
钟少文想在镇上租个房子苦读,让小宛儿去照顾他,他倒是打算得长远,小宛儿给他的那八十两没有全部挥霍,留了一部分回来生活用,在镇上租房子也是足够了。
田小野不明白小宛儿为什么这么做。
小宛儿却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只红色卷轴来。
“少文哥带来了我们的婚书,还有……聘书。”
“什么?”田小野难以置信,接过小宛儿手里的卷轴打开,卷轴里面有两张大红烫金纸,一张是他们的父母之命,婚约之书,另一张是钟少文亲手所写,正儿八经的聘书,清清楚楚写着求小宛儿嫁他,并承诺白首。
田小野已经认得些字,这两份文书看得明明白白,可他就是不敢信,钟少文那么一个混球,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好?
但是小宛儿是真的心动了,他摸着婚书一脸温柔,真的相信钟少文这次是真心的,也改好了,又想着或许是去了府城,就不一样了呢。
季仲远也不信,但是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他不操心,只是提醒了小宛儿不要再让自己陷入困境,也同意小宛儿回去和钟少文同住。
端午很快到来,季仲远和田小野提前两天回家,跟着樊雨花学着包了不少粽子,粽子的馅儿都不一样,不过季家人爱吃甜,就都包了甜粽。
大黄米混着糯米,又香又糯,里面加红枣、豆沙或葡萄干,都是香甜可口。
蒸好之后就能吃,只是没到饭点,樊雨花不让他们偷嘴。季仲远要捎些去铺子里,他没让田小野陪着,让他在家玩着去。
樊雨花见他要走,又让他顺路捎给周婶,季仲远送了去,周婶却没有很欢喜,勉强笑了笑,季仲远没有觉得奇怪,因为过完端午,周青林就得走了。
季仲远抓紧时间去了铺子,喊来刘月,把几袋粽子交给她,端午节铺子不休假,因为会有许多人来买点心吃食之类,所以铺子里几个人都得在铺子里吃。
季仲远一袋一袋往外拿,说:“每袋都是六个,这四袋你们自己吃,这一袋给小宛儿带回去,这四袋是给县城几个捕快的,你让老窦捎回去。”
刘月一下就害羞了起来,好似那几袋粽子有毒似的,躲得远远的。
“谁说他要来。”
季仲远笑道:“不来拉倒,不过要是来了……”
他从那几袋粽子里提出一个大点的袋子,说:“这个单独给你窦大哥。”
刘月已经羞得要钻到地缝里去了,季仲远走后,她数了数,那个大点的袋子里有八个,比别人的多,一下子就明白了季仲远的好意,甜甜地抿唇笑了。
季仲远又叫来赵吉祥,让他去县城送粽子去,张掌柜那边,祥云班主那边,还有南丰纸货铺子等等,几个认识的人都得送些去,却也不是只送粽子,既然去了,就带上几盒铺子里的点心,大家都会喜欢。
他又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收拾了两件衣服,意外发现鸡窝里有个蛋,欢喜不已,连忙拿出来,一路上握在掌心里,等跑回了家,高高举起,大声叫道:“小野,下蛋啦!”
田小野正在往桌上端饭,一听这话差点抖掉一个粽子。
樊雨花端着一盘炒鸡蛋出来,笑道:“说什么混话呢!”
季仲远也反应了过来,讪讪地挠挠头,道:“这不院子里的鸡下了第一个蛋,我激动嘛。”
田小野放下盘子过来看,心里也高兴:“这是那只鸡下的?白花还是小乖?”
季仲远懵掉了,道:“这我哪知道,鸡蛋不都长一样?”
田小野眨眨眼:“也是哦。”
家里人都大笑起来,饭菜已齐,今天做的都是好菜,季云朵还提前去河里摸了哥哥爱吃的螺儿,让季仲远好一阵后怕,虽是感动,但也提醒妹妹,不要靠近水边。
季云朵不以为然:“好多人都在河里摸鱼,我摸个螺儿咋了,那水就到我脚踝,还能把我冲跑了不成?”
季仲远才反应过来,季云朵是在河流下游,村边那段摸的,不像他跑去山里摸。
一想起大山,他又有些怀念:“好久没去山里了,不知道有没有猎物可以捡。”
季伯山道:“咱们家现在哪里还用去山上打猎。”
“也是。”
现在季仲远和季伯山都在镇上做生意,而且做得还不错,确实没人顾得上猎物什么的了。
樊雨花却想起了另一件事,说:“仲远,今年要开始缴税了,再过两个月就有人下来收粮,你上次说咱们花银子抵税,我现在觉得挺好,多留些粮食家里吃。”
季仲远奇怪道:“发生什么事了?”
樊雨花说:“前几天老秦去东山村看闺女,遇着个算卦的老神仙,说是今明两年好日子,后年就是灾年了,咱们多屯点粮没毛病,省得到时候挨饿。”
季仲远不以为意:“什么老先生,江湖术士罢了。”
樊雨花敲他:“你别不信,人家不要钱不要物,要不是真的好心,干嘛提醒这一句。”
季伯山也说:“咱们村老卜爷活着的时候就会看天,说哪天下雨就哪天下雨,不会岔的,有些人就是有这个本事。”
听大哥也这么说,季仲远便仔细想了想,也不是没有道理,观测星象,感知节气,本来就是一种本领,既然人家这么说了,那早做准备定是没错的,反正樊雨花会屯粮,吃不完也不会坏掉,就算那人说错了,大不了到时候再卖就是了。
田小野向来安安静静吃饭,这会儿听着这个消息也跟着说:“咱们回去也多囤些米面吧,铺子里用得更多。”
“行,等几年新粮下来,让谭二福多进些来。”
季仲远说着,去拿他这顿的第四个粽子。
樊雨花连忙喊停:“莫要贪多,粽子不好克化,小心肚子疼。”
“不会的娘,我有细嚼慢咽。”
……
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总是短暂,说着话儿吃着饭就过去了一天。
这个端午,刘月羞答答地把粽子给了窦捕快,还特意叮嘱大袋子是他的,惹得窦捕快一蹦三尺高,当时就决定要挑个好日子,去刘月婆家提亲,想来那样开明的婆家,不会在这事儿上为难。
谭二福要照顾店铺,端午节来买东西的人太多了,实在回不了家,本以为这个节日就这样了,却在节日当天惊喜又意外地见到了妻儿,妻子提着蒸好的粽子,言说还热,让他快吃,那粽子不如季家的香甜,但是个头大,里面怼了超多的米,厚墩墩一大个,扎实顶饿,是家里的味道,也是谭二福最爱的味道。
飞燕在厨房忙里忙外,和刘月配合无间,她头上已经长出了一层短短的黑发,便不再包头巾,看上去像个干净利落的现代小姑娘。
赵吉祥送了粽子,又带了回礼回来,先去了铺子里,把回礼给谭二福收起来,然后才回了家,家里冷锅冷灶,赵如意一见他回来就喊饿——手里还拿着甜枣吃。
小宛儿把六个粽子带回了家,又做了一个菜,和钟少文一起吃,钟少文府试通过后发奋图强,每天早起晚睡,像是要磕死在书桌前,即便手拿粽子,也是边吃边读书,小宛儿忙里忙外,俨然一个超能夫郎。
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各家都有各家的喜悲,人们的喜悲互不相通,在冗长又不太富裕的日子里,交杂名为人间的乐章。
第74章
季仲远瞅着那包红彤彤的小东西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拍手叫道:“太好了!”
赵吉祥吓了一跳,纳闷道:“哥,这小东西可蜇舌头,疼得要死,火烧过一样。”
季仲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刚刚他们回到铺子,看到赵吉祥带回来的县城的回礼,都是些吃食香膏笔墨之类,唯独这红彤彤的小东西让他心动。
赵吉祥说这是南丰纸品铺子的老板出去云游,从京城带回来的,说是能吃,但谁也不知道怎么吃,因为这东西放到嘴里就像含了块烧得火红的炭,巨疼无比。
季仲远哈哈大笑,这不就是辣椒吗,没想到还能赶上这里新发现辣椒的大事。
辣椒还未普及开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吃法,所以会敬而远之,但季仲远是知道的,他欢喜极了,有了辣椒,他未来的饭店又可以添许多美食了。
这包辣椒有数十根,季仲远可舍不得都吃掉,只数了十根出来,其它的都要留种,他要种辣椒。
他把辣椒放到阳光好的地方晾晒,下个月就可以播种,四个月左右就可以收获。
又选了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之时,就早早起床,用布巾包着手把留下的辣椒切了五根,放进油锅里炒出辣椒油,做了一道辣子鸡出来,鸡肉选择炸锅一遍的鸡腿肉,又嫩又鲜。
厨房被他搞得呛死人,谁也不敢进去,都躲在外面捂着口鼻咳咳咳。
等季仲远把辣子鸡端出来,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季仲远自己也辣得够呛,这年头没有油烟机,厨房里炒辣椒确实是在自杀。
厨房门窗都大敞着通风,季仲远找了两个食盒,把辣子鸡盛出来两份,喊赵吉祥快马加鞭送去县城,给张掌柜一份,给南丰纸品铺子一份,权当回礼。
他又留下一盘,让铺子里的人分食,自己又带了一个食盒,拉着田小野回村去,新鲜玩意一定要和家里人分享。
他走后,铺子里的人面面相觑,看着一盘馋死人的辣子鸡,谁也没敢先动手,最后,还是谭二福站了出来,说自己是个大男人,必须冲在前面。
他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先是微甜,后面是无比鲜美,最后是爆炸般的辣意,直接把他呛出了眼泪。
看着他满脸通红,嘶嘶抽冷气的模样,所有人都跟着龇牙咧嘴,谭二福一边哭一边喝了口水,又吃了一口鸡肉。
飞燕问他:“不疼吗?”
谭二福点点头,嘶着气道:“疼,火烧火燎的,但……但太好吃了……”
……
这边季仲远刚从家离开一天就回来了,还带着一盒呛人的吃食,全家人都沉默了。
季仲远一马当先,自己先吃了一口,辣椒辣度刚刚好,季仲远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是终于实现了辣子鸡梦想的幸福感啊!
家里人见他那般享受,又看看那盘呛人的菜,最后还是樊雨花将信将疑地夹了一口……
然后追着季仲远打了半条街。
季仲远又冤枉又委屈,捂着头说:“娘,你倒是拣鸡肉吃啊,拣那辣椒做什么……”
樊雨花瞪着眼,一张嘴就喷火,追着季仲远骂了一路打了一路,回来发现田小野、常小惠和季云朵一人一口吃得津津有味,当场就傻眼了。
“你们……你们嘴不疼吗?”樊雨花连忙问,特别是常小惠,怀着孩子呢,怎么敢乱吃!
常小惠边吃边说:“是有些火烧火燎的,但是越吃越上瘾,而且还很香呢,娘,您再吃点试试?”
季云朵也说:“没有那么疼啊,边吃边喝水就好了,真的好吃啊娘。”
樊雨花:“……”
季仲远一摊手,道:“你看吧,我就说好吃嘛!”
樊雨花将信将疑,接过常小惠给她挑出来的好鸡肉,送入口中,一开始是香喷喷的鸡肉,后面又是爆炸般的灼烧感,樊雨花冲进厨房,把昨天蒸的大馒头塞了满嘴。
她表示永远无法理解孩子们的口味!
季仲远只能放弃,接受他娘吃不了辣这个事实,无奈地说:“我还想着你们要是吃的惯,咱们做辣炒螺儿吃呢,那一口又咸又辣的汤吸溜进嘴里,才叫一个爽!”
常小惠和季云朵异口同声:“好啊好啊!”
樊雨花想了下那个场面,严肃而坚定地制止了他们:“你们别想在我家里吃!”
这话谁也威胁不到,虽然他们有点失落,但不是还有个超会做辣菜的季仲远嘛?去他铺子吃就是!
田小野吃着辣子鸡笑出了声。
说起铺子,季云朵就吵着嚷着要跟着季仲远去铺子里玩,她哥开了大半年的铺子,她都没去过,这谁能忍。
季仲远也觉得妹妹去看看也挺好,就同意了,反正季伯山在镇上,下午跟着季伯山一起回来就是。
樊雨花还准备留他们吃午饭,这么一看是留不住了,就让他们快些走,自己陪着常小惠在家。常小惠倒是想让樊雨花也去,但是樊雨花决不允许她一个人在家,坚决要留下陪着。
季仲远便说:“等孩子大点,咱们全家都搬到镇上住去,也不差这一两天。”
樊雨花道:“要去你们去,我不走,我就在村里。”
季仲远笑道:“到时候镇上村里,您爱住哪住哪,但是吧,我打算明年搬去县城,镇上的铺子谁看啊你说?”
樊雨花啊了一声,说:“你该不会是要把铺子交给我?”
“是啊,还能给谁呢,大哥要顾着火窑那边竹盐的买卖,铺子里肯定是你和大嫂照看呀,那边还有吃食的买卖,可不得你多费心。”
樊雨花道:“我哪会做你那些吃食?”
“有什么不会的,你是我娘,我能做出来你都能做出来,再说了,就算做不出来,以您的手艺,腌咸菜也能发财。”
“屁小子净说胡话!”
笑着说了一阵,季仲远和田小野就带着季云朵走了。
樊雨花坐在院子里整理给小孩的衣服被子,这些事情她已经做了很多遍了,却还是不放心,生怕少了什么,到时候来不及准备。
常小惠在屋里找了些旧衣服出来,想找樊雨花一起撕尿布,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常小惠问:“娘,你想什么呢?”
樊雨花说:“我在想仲远说的话,他要是明年去县城,那不就是说再有半年不到的时间,咱们就得去镇上打理铺子了?”
这么一说,常小惠也惊了一下,道:“哟,您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就剩这么几天了啊?”
“是啊,你说咱们两个女人家,能撑起个杂货铺子吗?我觉得不能啊,咱们两个村里娘们,这……这镇上都没去过几次,还能看那么大一家店?”
常小惠也有些忐忑,说:“是啊,我哪会卖东西呢?”
婆媳两个都在发愁,季云朵在铺子里可玩欢了。
她来过几次镇上,多是快过年的时候跟着樊雨花来赶集,或者就是跟着她来送绣品,很少能进到铺子里玩,樊雨花也不太给她买铺子里的东西,嫌比集市上贵。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大的铺子里仔仔细细逛呢。
刘月给她炸了个鸡腿,可把季云朵高兴坏了,大口啃着炸鸡,一边走一边看,把货架子上的货品记得牢牢的,又看着有人来买东西,谭二福和人家怎么讲价,怎么聊天,怎么说着说着就顺手又卖了件别的东西出去。
她看着有趣,又手痒心痒,自觉学了本事,就站在门口,有人来就招呼一声,问问买什么,还能报出价来。
季仲远在楼上写白娘子传奇第二卷,等他出来就看见季云朵在送客,谭二福见着他,笑道:“云朵卖出去两个箩,赚了四文咧。”
季仲远笑道:“不错嘛,云朵,等你学会了,就能当掌柜了。”
季云朵道:“我能像二福叔那样站在柜台后面收钱吗?”
季仲远道:“胡闹,叫二福哥,等你学会了,我就把铺子股份分一分,阿娘和嫂子一半,你一半,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家,这铺子就给你当嫁妆。”
季仲远早想好了铺子的去处,常小惠在家带孩子,又有季伯山在火窑那边赚钱,已是足够,她也没有精力打理一间铺子。
樊雨花倒是可以,但是樊雨花的就是季云朵呢,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攒的那些银子,其实都是要留给季云朵做嫁妆的,他们这边女孩的嫁妆未经允许,婆家动不得,所以嫁妆越丰厚,女孩子在婆家过得就越好,不受气的。
所以这铺子掌柜非季云朵不可,只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现在看来至少她爱学,也喜欢干这个,那就有门。
至于常小惠留在铺子里帮忙这件事,全看她自己的意愿,她本也不能全身心投入,更不在意这是谁的铺子,只给些股份就足够,他们一家人,从不在意这个。
季云朵一听又脸红又兴奋,学得更起劲了,直到傍晚季伯山把她带走,还恋恋不舍呢。
傍晚赵吉祥也回来了,他只是去送给菜,来回都快马加鞭,不用住宿花那个钱。
他回来给季仲远带了一盒胡椒和一张帖子。
胡椒是南丰纸品铺子的掌柜送的,说是既然季仲远能吃辣,就尝尝这个胡椒,比别的胡椒要辣些,味道也更浓。
没想到这人是个好吃的,季仲远还没见过他本人,几次上门他都不在,便想着哪天一定去拜访一下。
帖子是张掌柜送的,季仲远打开一看就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问赵吉祥:“老张当爷爷了?”
第75章
张掌柜的长孙满月要办酒,请季仲远两口子参加。
季仲远感到自己受到了暴击,他和老张称兄道弟,老张的孙子也会叫他季爷爷,也就是说……
二十来岁的爷爷啊!
季仲远抹了把汗。
难以接受归难以接受,满月宴还是要认真准备的。
首先就是贺礼,季仲远挠着下巴想了两个下午,给小孩送金银不是不行,但他现在手里紧啊,要存钱开店呢,一下子出金子,简直要了他的命了,出银子又不够上档次,而且送金银的人不会少,他的便宜货不可能脱颖而出。
那该送什么?
苦思冥想,最后还是田小野提醒了他。
田小野说:“你最会做吃食,或许能在吃食上想想办法,要不我们再做个点心礼盒?”
季仲远眼睛一亮,拍着大腿亲了田小野一口,道:“还是我家夫郎有主意。”
他亲田小野的时候,两人正坐在铺子门口纳凉,多少有些来往的人,把田小野直接羞得无法见人,跑去屋里再不肯出来。
季仲远跟着跑了过去,进屋拿起纸笔就开始画,田小野趴在他旁边看,问道:“你在画大馒头吗?”
季仲远道:“差不多,不过我们要做个不一样的馒头,你瞧这样,像不像一个大宝葫芦!”
“像。”
“葫芦象征着福禄,我们掺和南瓜泥做成金灿灿的,上面贴面做成的花,这叫锦上添花,然后今年是猪年,咱们再在葫芦上弄两只小猪,要胖的,傻……不,憨的,然后再做一套莲子鱼桃子钱袋子什么的,都做成金灿灿贴花的。”
他说着,笔下就画着,田小野歪头看了又看,赞道:“这可是最好看的大馒头了。”
“岂止是好看,小野,你知道我要做多大?”
“多大?”
季仲远比量了一下:“半人高。”
“啊?”田小野吓了一跳,“那么高,那可不好做!”
“分开做,葫芦分两段,用竹签子插起来就行,猪也可以插上去,还有钱袋子那一些,都插在葫芦底座上,簇拥着这个大葫芦,对了,钱袋子不要做成实心馒头,里面包上金黄软糯的大黄米才好。”
田小野惊呼:“天呐,这可太难了。”
“难不倒你,这几天你就试着做,再有半个月难道还做不出来?”
田小野想了想,点点头:“虽然很复杂,但也就是个馒头,我能做出漂亮的点心,就也能做出漂亮的馒头。”
“对嘛,要有信心,真是我的好夫郎。”季仲远又亲了亲他。
只是做个惊艳人的大饽饽还是不够,这东西吃了就吃了,没有收藏价值,季仲远又跑出门找到了邹木匠。
他想做一套豪华的积木,邹木匠听得一头雾水,他还以为季仲远来找他做家具,没想到是要做一些木头块。
“这可不是普通的木头块,每一块的长短宽窄高矮都是有讲究的,形状也各不相同。”
季仲远给了邹木匠一组详细的数据,又叮嘱他一定打磨好了,千万不能有毛刺。
邹木匠仔细看了一会儿图,由衷感叹道:“下这么大的功夫设计这些,竟只是为孩子做一套玩具,这当真是有心了,你的朋友定会喜欢的。”
“还得靠您的技艺。”季仲远笑着说。
他正想离开,突然又想到自己的侄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又掉头回来,让邹木匠多打了一套,只是这积木要等到小孩大一点才能玩,特别小的时候该玩什么呢,季仲远这就开始琢磨了。
他回去画了好几张图,做了简易的床头铃,只是没有技艺能做到自动旋转,便又去找邹木匠,合伙设计了个摇手,用齿轮带动旋转,只要摇动把手,各种形状的吊坠就会随之旋转,很是好看。
这一开了头,季仲远就一发不可收拾,又陆续设计了木笼摇铃,手推和绳拉的小鸭子车一套,百宝箱一个,其中最麻烦的就是百宝箱,季仲远设计宝箱六面各有用处,顶端是弯弯绕绕的串珠,四个侧面分别是形状模具,齿轮,迷宫和算盘,底部则是门,可以把百宝箱里各色形状的小木块拿出来,光是这个百宝箱,就让邹木匠又兴奋又崩溃,他还从未做过这样精细的小玩意儿,十分有挑战性。
季仲远原本还想订个拨浪鼓,结果邹木匠说要送他一个,季仲远开心极了,让他做成小熊形状,邹木匠一阵无语。
转眼就到了半月之期,他们路途远,要提前一天去,因此田小野算好了日子,蒸出了全套花饽饽,这些天他带着飞燕和刘月一直在练习,她们都是做面食的熟手,几天时间就足以做出漂亮的馒头了。
更何况还有季仲远在旁边指点,造型更是漂亮地让人心惊,连钱袋子的褶子和丝带都做得极其逼真,谁见了都得倒吸冷气。
满月宴前一天,季仲远带着田小野和赵吉祥出发了,傍晚到了县城,还住在广福来,张掌柜正准备回家,见着季仲远来,很是开心,想直接让他住到家里去,季仲远想着人家家里这两天忙的很,怎能给人家添乱,就婉拒了,但是却把花饽饽提前给了张掌柜。
宛如艺术品一样的花饽饽摆在广福来的厨房里,张掌柜和厨子们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伸着手想去摸一下,却又怕摸坏了,只能干看着眼馋。
“这也太漂亮了,老弟,你是怎么做出这样的东西的?”
季仲远笑道:“我只是想个主意,做还是得我家夫郎。”
“贵夫郎好巧的手。”张掌柜对着田小野一拱手,“多谢了。”
田小野腼腆地回了礼。
张掌柜又绕着桌子走了两圈,被那香味惹得鼻子馋,他跺着脚道:“这还得明天才能吃到啊,太折磨人了。”
季仲远笑:“倒也不至于,莲子我准备了十个……”
“哎呦,留六个足够了!”
“……”
莲子嫩白,上面贴了吉祥如意,恭喜发财的字样,又配上几朵小花,别致好看。
馒头是新鲜的,张掌柜,直接掰了几块,和厨子们分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厨姓刘,道:“这般好看的馒头,我还以为不会好吃,外面做的很多东西都是中看不中用,没想到季老板这馒头好看又好吃!”
他吃了两口就道:“面粉、鸡蛋、糖,都放了足足的量,还有点香,是奶吗?”
季仲远点点头:“不愧是大厨,一吃就知道,这所有的饽饽,没有加一滴水,就用牛奶和鸡蛋搅拌,还加了一点点猪油。”
他用的是做面包的和面方式,把面团揉到出筋拉膜,可费了不少劲,吃起来筋道又香甜。
张掌柜感叹道:“可没有比这更好吃的馒头了,老弟,你的心意,比什么都贵重,老哥领情。”
季仲远笑道:“老哥你跟我客气什么,一点吃食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做这个的,东西你带回去吧,明日宴席,我还有东西送给大孙子呢!”
“怎么还有?你这就破费了,来我家吃孙子的满月酒,那是你看得起我,我该谢你,怎么还能收礼,还一份又一份!”
“又不是给你的,那是给我大孙子的,你捞不着,就吃个馒头就行了。”
“哈哈哈哈……”张掌柜大笑起来,让人把花饽饽送回家去,这会儿也不早了,他就让伙计好好照顾季仲远一行,自己则早早回了家,帮忙准备满月宴去。
季仲远来这里这么久,该是第一次参加宴席,张掌柜人缘好,朋友多,宴席的排面不会小了,到时候五湖西海的人都有……
还真是让人小小地紧张呢。
然而第二天去了张掌柜家……
季仲远才发现他们只摆了三桌,两桌在正厅,是男桌,一桌在内院,张掌柜的夫人领着吃,是女人和双儿的桌。
男桌也是一桌亲戚一桌朋友,没有更多。
季仲远目瞪口呆,赵吉祥在一旁说:“哥,你忘了现在什么时候。”
季仲远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会儿是国丧期,不得大办宴席……
所以请来的都是张掌柜最好的朋友们,而自己则在这一列。
季仲远竟是有些泪目了。
众人依次落座,说着恭喜的话,张掌柜穿着新衣站在门口迎接宾客,只是不能穿大红,他穿了件暗红的绸缎杉。
众人送上祝福和礼物,和季仲远想的一样,果然有不少送金玉的,都是很漂亮的好东西,拿出来足够撑面子了。
但是季仲远拿出自己那一小桶积木时,大家还是被惊艳到了。
有人当场用两根长方体一块三角形搭了个简易的小房子出来。
“咦,这一套可真是漂亮,我怎么就没想到给我儿子弄这么一套玩意儿。”说话的人是县城一家知名家具店的老板。
季仲远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想起咱们小时候玩泥巴石头,过家家的场景来,便弄了这么一套,您要是喜欢,我把图纸画下来送您。”
“哎呀,季老板够大方的啊,那就多谢了!”
季仲远待人热情又大方,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大家说笑了一会儿,季仲远便见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笑着走来,这人看上去很是洒脱,不像是商人,更像是个诗人。
有人喊道:“戚老板,来这边坐啊!”
季仲远连忙迎上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南丰纸品铺子的东家,戚老板。
第76章
戚老板看上去不像个商人,倒有些仙风道骨的隐士之风,显然,他的人缘和张掌柜一样好,他一来,席间众人都大笑起身迎接。
季仲远也终于和戚老板说上话,他们随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之前却通过伙计打过几次交道,这会儿说上话,就像是旧相识一般,戚老板说话语调平稳,语速偏慢,听起来很有长者魅力,大家都爱和他说话。
他一来就开席,张掌柜说了些客套话,众人又恭喜了一番,就各自落座,开始吃饭,酒是不能喝的,席间喝的是极品雀舌,还是戚掌柜这个爱茶懂茶之人赞助的,这茶香高而味爽,正适合夏日解暑,即便是季仲远这样完全不懂茶的人,也喝得通体舒泰。
各色菜肴陆续端上桌,众人边吃边聊,这种轻松自在的宴席,最适合结交新朋友了,季仲远认识了各路商人,性格各异,但都是品行端正的,或者说,都是老张精挑细选过的,聊起来自然很是投机,得知季仲远就是县城风靡一时的点心礼盒的制作人时,大家都颇为惊讶,又赞了一番那礼盒的好。
有人说:“我家那闺女,爱惨了那几个礼盒,非要集齐全套,我说老季,你那花样可太多了,她集齐了四盒硬纸盒子,又见着朋友家有锡皮盒子的,又吵闹起来,哎呦,你说说你这人,心眼贼多。”
又有人笑:“就是,我看季老板那段时间没少挣咱们的银子。”
“是嘛,这老季呀,你可得请客,不然可按不住咱们心里那个委屈哈。”
众人都笑,季仲远连忙拱手,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改天我特地来县城,给各位老哥老弟修补受伤的心灵。”
大家哄笑,戚老板道:“那可得选个贵的馆子,老张那肯定不行,还给他打折,得去白云居,老容,你可不能心慈手软。”
白云居是县城有名的星级酒店,里面的吃食好吃又贵,老板总能弄到各地的山珍海味,满足挑剔的食客,他们家老板,现在就在席间,一听这话立刻表态:“我给留个最大最好的房间,绝不打折!”
“那就好,季老弟,你看怎么样?”
季仲远是心服口服,只能笑道:“明天中午,还是咱们这些人,带着夫人夫郎,白云居见,我请,怎么样?”
众人竖起大拇指:“季老板爽快人,就这么定了,老容,不能打折哈!”
“那必须,我们白云居什么时候打过折?”
众人又笑,季仲远心里明白,他们根本不是蹭他这顿饭,而是一种认可他的表现,县城自有县城的圈,而且还分很多圈,他明日请了客,就是加入了这个圈,以后大家守望相助,共同富贵,明天吃饭间,他还要表态的。
这没什么不好,他和张掌柜本就交好,也喜爱张掌柜的人品,他圈子里的朋友,自然都是脾气相投的,如今一起吃饭聊天,自然就觉出人品好坏来,如此相交也未尝不可。
说着话就上了饭,让季仲远惊讶的是,张掌柜竟然把他的花饽饽端了上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笑眯眯地和众人介绍起这个花饽饽来,说是季仲远送的,有多好吃等等,但是大家的重点却都放在了造型上。
众人一个个纷纷拿起小个的钱袋莲子等等,一边欣赏一边赞叹,有人说道:“季老板,你家的吃食可真是独一无二别出心裁,你这不来县城开个铺子可真说不过去。”
季仲远正想笑着客套几句,又有人说:“福寿斋前段时间出了几款新鲜点心,我看就是对着季老板礼盒里几款做的,而且他们也做了端午礼盒,卖得还不错,要是季老板来县城开铺子,定能卖得更好。”
大家都觉得季仲远的东西被人复制了去很可惜,季仲远却笑着说:“吃食而已,谁家都能做,没规定一家做了别家就不能做的,而且这样才能推动咱们铺子推陈出新,也不算坏事。”
张掌柜笑道:“瞧瞧,我这老弟就是有塞翁失马的心胸,这样的人以后不发财,那谁能发财呀?”
大家又说笑了一阵,张掌柜让家里人把大葫芦切了给众人分着吃了,正好也把小孙子抱出来给大家看,刚满月的小婴儿又小又嫩,十分招人疼,几个大男人不敢抱,都围着看,说不出的稀罕。
跟着小婴儿一起出来的,还有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后生,众人一见,有认识的,都打招呼,喊他为冯公子,季仲远也跟着一起打了招呼,可是那冯公子并不理睬众人,只拉着戚老板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跟着小婴儿回去了。
张掌柜向众人致歉,说:“他读书读傻了,诸位别见怪。”
大家自然见怪不怪,只有季仲远十分不解,就有人笑着告诉他:“那是老张的外甥,冯公子,好人材啊,今年刚考中了举人,光耀门楣呀。”
季仲远连忙向张掌柜道喜,张掌柜却笑着摆手说:“这孩子书读得好,就是读了太多,不太会处世,诸位见笑了。”
有人笑道:“人家读书人,跟咱们这些商人有什么好说的,也就是戚老板这样文采出众的才能与之相交,咱们这些老粗还是吃馒头吧。”
席间又欢笑起来,从他们说话中,季仲远总算摸清了事情,原来张掌柜的外甥喜爱读书写诗,常去青楼赛诗,戚老板也好此事,两人常在风月场相遇,文采不分上下,因此才有交集,这外甥心高气傲,一直瞧不上商人,但是他从乡下一路来到县城读书,都是张掌柜在帮衬,所以平日里不好说什么,只是避免与商人接触就是。
确实是个不懂礼貌的孩子,季仲远撇嘴,心说那外甥也有二十好几了,年少中举,自然轻狂高傲,不理人谁也不敢说什么,而自己其实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却要辛苦经商养活家人,想方设法靠自己在县城立足,明明自己更不容易好么!
只是人与人差别巨大,举人老爷不懂礼数,大家谁也不能说什么,自己这样苦苦挣扎的小民一步做得不好,就要承受巨大的代价,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边在外面吃得欢,屋里的女人夫郎们也聊得开心,张掌柜的夫人冯氏体态微胖,见人就笑,看着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她担心田小野初来乍到会拘谨,专门安排他在自己身边坐,给他夹菜,又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田小野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今天来的都是老板娘们,个个都是人精一样的,最会说话看人,不多一会儿就摸透了田小野的脾性,也知道这是个没经事儿的单纯孩子,便都放缓了节奏,对他很是照顾,又察言观色选了几个田小野能说上话的话题来聊,很快田小野就放松了下来,跟着说说村里的事,再说说自己做的吃食,也有夫人偏要他说他和季仲远的事情的,闹得田小野很是脸红。
不过他是个实心眼的,人家问他就说,也常搞不清人家是逗他还是真的要问,就把他们怎么相遇,季家又如何待他好都说了。
人家本还真是不知道他们是那样相遇相识的,这一听,竟然还有这种奇遇,都不禁感叹不已,又知道田小野那时候差点被继母打死,都恨得咬牙切齿,之后就是更加疼爱这个单纯可怜的小少年,把他饭碗塞得满满的,田小野就是再长一个肚子也吃不下。
冯氏打圆场,笑着说:“你们怎么回事,还当咱们小田是受人欺负的小可怜呐?人家现在被夫家疼爱有加,我看你们自己该多吃点,你们多心疼心疼自己吧,天天忙铺子还要忙家里,咱们才是真的可怜哈哈。”
女人们都笑,又开始败坏自己的男人,都是笑着说,田小野听着听着就被秀到了,这会儿的人不善表达爱,越喜欢越要说人家的毛病。
也有是真的不开心的,家里男人纳了小妾,虽然小妾地位低,但架不住男人的心在那,也是很生气。
大家说着话,又逗着孩子,别提多热闹,田小野在吵吵笑笑中窥得一点豪门恩怨,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最幸福,季仲远从不像这些夫人的男人们一样,回家就像残废了般,事事都得让人伺候着,家里七八个丫头婆子,有的丫头长得好看点,还当了妾,怀了孩子,也不会像许多男人那样为了孩子对自己挑剔,他从不提孩子的事情,也不打算为了要孩子去纳个妾。
他也没有天天盯着孙子,挑媳妇毛病的婆婆,没有精打细算又生怕媳妇管钱管太严苦了自己儿子的婆婆,没有各种是非爱刁难媳妇的婆婆,更没有挑破是非的小姑子和需要争宠的妯娌。
豪门是非多,小门小户生活无忧,夫夫恩爱,才是最好的。
午饭后大家又坐着喝了会儿茶,这才陆续告辞离开,大家定好第二天中午在白云居见,到时候能请个小伶儿唱曲儿听,说到这个,张掌柜还叹气呢,再没有哪个伶人能唱地像小宛儿一样好。
第77章
小宛儿虽是祥云班的台柱子,却很少有人能记住他的模样或是姓名,他在台上总是浓墨重彩,下了台四处唱曲儿,对大多数人来说也只是个小伶儿而已。
无论是戏子还是伶人,都是最卑贱的身份,少有人会将他们放在心上,多少人过目则忘,过后也不会再提起,也就是张掌柜这样温厚包容的商人,还有季仲远这样没有阶级观念的新人类,才会去关心这么一个少年。
但就算如此,张掌柜孙子的满月宴,小宛儿也是没有资格来的,季仲远躺在客栈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中一遍一遍过着今日席间的人,回味他们说的话,不得不感慨万千。
田小野沐浴完,从沐浴间出来,见桌上摆着两盘时令的果子,有一盘是黄色蜜桃,看着就鲜嫩水灵,就知道肯定好吃,便拿了两只,递给季仲远一只,自己则坐在他身边轻轻咬了一口蜜桃。
“在想什么呢?”他一边享受蜜桃的甜香,一边问道。
季仲远接过桃子,这才坐起身来,一边啃一边说:“在想明天中午的宴席。”
“这还是你第一次做东请客,请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得好好办了,好在咱们这次带着银票呢,你尽管花。”
季仲远不担心银子的事,就算不够,让赵吉祥回去拿,也来得及,他捏捏田小野塞满蜜桃的腮帮子,笑道:“明天不仅是我第一次做东,也是你第一次做东,你可想好要怎么做了?”
田小野吓了一跳,惊叫道:“我?”
“是啊,怎么,女人夫郎那一桌,不是你还能是谁?”季仲远见他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田小野瞬间就不好了,嘴里的桃子也没了味道,他今天见识了那么多商户的夫人,留心听她们说话,知道这做东可不好做,张掌柜的夫人可是八面玲珑,什么样的话题都能圆起来,什么样的场子都绝不会冷,那他呢……
他开始发愁了。
郁闷的少年,一脚踢到季仲远的小腿肚子上,气恼道:“你总是能破坏我的食欲。”
季仲远噗嗤笑出声,本想安抚他一番,又因为他这一脚,故意使坏,要看他着急,一直到晚上才告诉他,他早已与张掌柜说好,要让张夫人帮田小野主持饭局的,惹得田小野又是一阵气恼,小拳头直往他身上砸,一拳一拳,一点不疼,却勾起了季仲远心中的火。
那必须……
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二天中午的白云居,所有宾客如约而至,季仲远和田小野早就站在门口迎接了,昨天有多少人参加了张掌柜的宴席,今天就有多少人来了白云居,那叫一个热闹。
酒席上大家就着茶水也能聊得火热,季仲远做东,张掌柜作陪,气氛最高点,张掌柜站起来说话,点出这一席饭的主题。
“诸位,怎么样,我这老弟够意思吧,你们吃的可是白云居最贵的菜,喝的是最好的茶。”
“够意思,够意思!”众人纷纷起哄。
张掌柜端起茶,又说:“我这老弟心眼好,人实在,还很解风情,有趣得很,他呀,明年就要来县城开铺子,到时候咱们兄弟之间走动更多,还请各位多多包涵,多多支持,年轻人白手起家,真不容易呀!”
立刻有人说:“老张,你这话可就见外了,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我今天吃了季老弟的宴席,赶明儿可得长嘴,到处给人推荐我这老弟的铺子去,哈哈哈哈。”
大家大笑又有人说:“平生第一次知道嘴短竟是这般解释。”
大家又笑了一阵。
季仲远赶紧起来敬茶,说:“小弟乡野村夫,全靠各位给脸提携,才能混饱肚子,以后哪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诸位大哥尽管提,小弟绝不含糊!”
“好!”
众人举杯,将手中茶一饮而尽,季仲远自此加入县城张掌柜这一圈。
等都坐下来,大家平复了心情,有人就问:“季老弟想来县城开个什么铺子呀?找好了地方没?”
季仲远道:“原先想着开个点心铺子,我夫郎的梦想就是开家点心铺子,我呢,就开家饭馆,但是在县城吃了这两遭,特别是今天白云居这顿,我可真的不敢在县城开饭馆了,没市场了哈哈,我还是看看再做点别的吧。”
大家笑,张掌柜说:“你小子说对了,我告诉你,在县城开饭馆,谁都干不过老容,就算你季老弟花样频出,有的是新菜品,在老容面前,那也就是小打小闹。”
季仲远当然不会放弃开饭馆这条路子,他这样说无非是因为这个圈子里已经有两家开饭馆的老板了,他担心自己开了饭馆会和他们形成竞争关系,影响他们刚刚构建起来的利益联盟,故而以退为进,先探人家心意再做决定。
张掌柜也知道他一心想开饭馆,这会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台阶给他圆场子呢。
于是季仲远完美配合表演,故作惊奇:“为何?”
张掌柜笑道:“老容有独一无二的路子,能弄到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你瞧瞧桌上这道蒸瑶柱,在县城你就找不出第二家能弄到的。”
原来有强悍的供货渠道,也就是说只要不比拼这些高档菜,就没有问题了,季仲远连连拱手:“我乡下人,哪里认得这稀罕菜肴,刚才还寻思是什么东西做成,这般肥美鲜嫩呢,我以前光知道开饭馆子就能做些鸡鸭鱼肉,哪里想到还有这样精致的东西。”
容老板微微笑笑,摆摆手说:“你们俩就别在这吹了,我不过是弄些小玩意儿来撑场子罢了,咱们县城开饭馆,总得有些特色,我烹饪技术不如人,可不就得靠这些吸引食客么。”
“我看你是要靠这些吸干我们的钱袋子,别说,老容,今天的瑶柱可比上次咱们吃的要嫩多了。”有人打趣道。
容老板道:“前天才到的货,我也觉得这批好,下次就按这个标准来,对了,季老弟,你要想开饭馆子就尽管开,只要有自己的特色,就能开得红火,你瞧老邵,他家一年四季拨霞供,别看这会儿人不算多,到了秋冬,能挣翻天呢!”
老邵被他说得差点一口鸡汤喷出来,连忙摆手道:“你可别埋汰我,咳咳,我就挣一季,不能和你们比,到了夏天就得赔钱,我说季老弟,你打算推什么特色呀?”
季仲远道:“我还真没特色,不过你们这一说,我倒想着做辣菜了。”
“辣?”张掌柜道,“就是戚老板带回来那个辣椒?”
“对!”
戚老板原本只是听着,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说道:“我看行,仲远那道辣子鸡吃起来是真的带劲,咱们县城还没有做辣菜的馆子呢,你开这么一家,一定能红火。”
也有人担心,道:“我也吃过老戚的辣椒,可是真的烧喉咙,咱们这儿的人没吃过这个味道,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接受。”
戚老板:“那是你没吃过仲远的辣子鸡。”
“真有那么好吃?”
“真有,”张掌柜笑道,“即便有人不能接受也无所谓,辣菜只是个特色,又不是专营,只要用心做,总能找到路子,咱们都是过来人,谁也不是一夜暴富的不是?”
众人都道确实如此,季仲远的心也终于放下,大家都能接受他的饭馆计划,他就能按照原定计划开铺子了,他看看正在埋头苦吃的邵老板,决定送个人情出去,说:“邵老哥,你那铺子夏天也只有拨霞供?”
“是啊,从我爹那辈就是这么做的,我们家里人不善烹饪,也没有请厨子,就凭着底料做拨霞供,也挺好。”
张掌柜道:“他那料可是秘方,绝顶好吃,等今年冬天我带你去尝尝。”
“那太好了。”季仲远道,“不过还有别的不请厨子就能做的菜,老哥要不要试试?”
邵老板歪着头:“什么?”
季仲远笑眯眯:“烧烤!”
寒冬一锅火锅能带来的满足,夏天室外烧烤小酒也能带来,而且烧烤的技术比较好掌握,最重要的,也是料,而邵老板家有火锅秘料,稍微改一下做成烧烤料也并无不可,如果能加上辣椒,那么就更多了这一种风味。
邵掌柜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戚老板也感兴趣,道:“我在西边高地,也见过这种吃法,仲远是怎么想出来的?”
季仲远含糊道:“我哪知道西边也这么吃,是我跟着师父上山打猎时,师父这样烤给我吃过,我吃着别有一番风味,所以才说给邵老板听听。”
“这主意确实有趣,我回家穿两串肉试试去,要真能做出好吃的烧烤来,就都去我那吃去。”邵老板一边喝汤一边说。
大家又好奇地问了一些辣菜的事情,季仲远一一作答,其实他现在不缺想法,缺的是厨子,他就算再会做菜,也没有能达到开馆子的水平,更何况,他开的不是路边摊,老板不会亲自下厨。
到了宴席结束,大家都说着要帮季仲远寻摸铺子,也有戚老板这样的清醒人,告诉季仲远不可贪多,要一步一步来,季仲远自然听了进去,只想着先把点心铺子开起来,在县城里稳定下来,再做饭馆的打算。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饭馆却是在许久之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开了起来,这会儿他一心念着点心铺子呢,福寿斋学习能力极强,手艺又比自家好,如果不能在创意上取胜,那么就不能在县城占得一席之地,于是季仲远决定现在就开始寻摸人手,秘密练习做西点,又请了几个做货运的老板帮着寻摸黄油和奶油的货源,只要有了这些,他就能开一家西点铺子。
这些完全不同于传统烘焙技术的点心,谁也学不去。
第78章
这一顿饭吃完,季仲远就不能再留在县城里快乐玩耍了,他和田小野收拾了东西,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县城,回镇上去。
有人来找他们帮忙,不是别人,正是窦捕快,他已经与家里人做好了工作,要求娶刘月回家,只是自己不好贸然上门,便请季仲远帮个忙。
这种事情最后自然是摊在了樊雨花头上,她没花太多力气就把事情搞定了,季仲远便通知了窦捕快,等寻个好日子就能来提亲。
刘月在家待嫁,每天眼睛里都是甜甜的笑意,她不想离开季仲远的铺子,回去做家庭主妇,便日日盼着季仲远能在县城开铺子,到时候她要去县城干活去。
到了八月,天气炎热,虽隔三差五有大雨倾盆,却也不足以消去暑意,季仲远果断搬出了家里库存的冰块,在铺子里做起了绿豆冰糕,牛奶绿豆沙糖,做好后放在储存冰块的地窖里放上一个时辰,就彻底凉下来,吃起来像极了口感绵软的冰淇淋,一经推出,每日都卖得精光。
这般卖了十几日,季伯山就不再来镇上了,常小惠最近十分不舒服,肚子常常发硬,稳婆说就在这几日了,季伯山要在家守着。
家里只有一个樊雨花和一个年纪尚小的季云朵,根本忙不过来,于是田小野也得回去帮忙,季仲远一个做小叔的,这时候在家就不方便了,只好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镇上,天天看守铺子,带着刘月和飞燕做吃食,过着日复一日稳定又无趣的生活。
无趣啊!
季仲远在床上翻了个身,半夜里又下起大雨,吵得人睡不着,以往这种时候可以做做运动,消耗精力,有助睡眠,如今田小野不在,运动也不能了,只能辗转反侧,在无尽的暑意中汗如雨下,直到忍无可忍,半夜爬起来,去铺子里拿冰凉的绿豆糕吃。
谭二福也睡不着,他每个月只能回村一次,更难见到媳妇,这会儿也是难受的紧,跑下楼来,两个大男人排排坐,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撑开窗户靠着点雨气解暑。
大雨无风,并不会网窗户里飘,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突然,在雨中传来了一阵不寻常的声音。
这种声音十分耳熟,却也不太多见,夜半迟钝的神经费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这竟是马蹄声。
“怎么听着像是许多马在奔跑?”季仲远疑惑道。
谭二福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说道:“确实是,听声音还不少咧,我和张捕快他们从县城来,四匹马都没这么大动静。”
季仲远立刻警觉起来,道:“把窗户放下来,露个缝就行。”
谭二福把撑子放下,放下窗帘,只留一条缝,两人就从这缝里往外偷瞄,外面漆黑一片,本不该看见什么,可是不一会儿,马蹄声越发嘈杂,外面竟是有火光闪烁,这大雨天的,那里有火把能燃烧,季仲远觉得应该是某种防水的灯笼。
外面看不清人也看不清马,只有光影在街道上交织,大概几分钟后,光影渐渐远去,马蹄声也淹没在了暴雨中。
“东家,这是做什么的?”
季仲远锁着眉头,道:“我觉得像是行军。”
“行军?”谭二福难以置信,“咱们这里怎么会有军队?”
“不知道,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呢,这样,明天我回村看看,你和吉祥守着店。”
“行。”
第二天雨停,道路上一片泥泞,夜里的马蹄子把道路戳得坑坑洼洼,又被雨水泡烂……
简直了,好像在烂面团里行走,季仲远无比嫌弃地将裤腿挽起,把布鞋包进包裹里,只穿着一双草鞋出了门。
他有点心急,总觉得那群军人是往自己村子方向去的,说什么都得回去看一眼,然而他挪动着脚步快走到村子时,却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
正是附近村子取水的那条河,这段时间的暴雨让它疯狂膨胀,漫过了土路,河水浑浊而湍急,根本无法走人,季仲远就算再担心家里,也不敢冒这个险,又想想大哥在家,应该不会有事,便只能这样悻悻而归。
下午又下起雨来,一直到了六天之后,往村子方向走的路才又畅通起来。
“今年这雨可真是太大了,好多年没有这样下雨了,这再不放晴,庄稼可受不住了。”
“可别提了,我丈人家地被泡了,许多麦子根都被冲出来了,眼瞅着就要收割的庄稼,就这么没了,真是气死人。”
“是啊,咱们这边都这样了,再往南,可不是要遭了洪灾了?”
“哎呀……你们别说了,互相搭把手,先过了这段泥路……这可真是太难走了。”
“……”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聚到一起,互相都能说上话,大家一边抱怨着,一边慢慢过了最泥泞的那段路,季仲远终于踏入村口,一进村,他就觉出不对劲来。
村子里也太安静了,而且……总感觉空气都不一样了。
他跑回家,一路上只遇到了几个认识的人,他不想问他们话,有那功夫还不如早些回家问樊雨花。
他跑到家门口,却看见家门口已经插上了桃枝,上面绑着红布,心中不禁大喜,村里人这样做就说明家里有婴儿出生,看来在他被河水阻断的日子里,哥哥已经当了父亲。
他推门而入,就见田小野在院子里,抱着一盆衣服正准备晾晒,见着他喜出望外跑过来,笑着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们了,每天都往家跑,可是那条河实在烦人,直到今天才勉强能走。”
他抱起田小野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圈,开心地问:“孩子呢?”
田小野红着脸说:“昨天清晨生的,这会儿大家都累了,都在休息,我把衣服洗了正准备晾呢。”
季仲远恍然,这会儿确实不是进家门的好时候,女人生孩子,男人得避讳,更何况,他是小叔,于是他在院子里和田小野说了会儿话,得知是个大胖小子,又劝田小野也去休息,田小野摇摇头说:“昨晚我已经睡过了,娘和大嫂一宿没睡,让她们多睡会儿,云朵去打猪草了,你要是想帮忙,就把她叫回来,我等会给嫂子炒鸡蛋熬小米粥去。”
季仲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就你们几个人在家?大哥呢?”
田小野顿了一下,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前些天村子里来了好些个兵,让村里壮年男人都去给他们干活,大哥也去了,每天晚上才能回来,说是在那边砍树,不知道要干什么。”
季仲远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好的不灵坏的灵,那支军队真的来了他们村。
田小野说:“也不只是咱们村,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有,大哥说他们好像是围着山的,要把山圈起来呢。”
季仲远心中不安,虽然不知道那些军队要干什么,总觉得被征调去干活不是什么好事,又想到季云朵在外面,就更不放心了,古代的士兵可野得很,又不受地方律法管理,有些跟土匪也没什么两样,谁能保证他们这里这支部队就是好的呢。
他连忙跑出去,在季云朵常打猪草的地方找到了她,把她带回了家,这时候樊雨花已经起来了,见着季仲远,也是很高兴,把他叫进自己屋,让他看大侄子去。
“这小子可挺胖,生他可没少让你嫂子遭罪,亏得找了两个稳婆,不然还真不好生,稳婆说就是怀他的时候吃的太好,你瞧瞧这小脸,多像你大哥。”樊雨花看着孩子就笑着不停,嘴上不停地说着孩子怎么怎么样。
季仲远没看出来孩子像他大哥,倒是觉得红彤彤的更像猴子,但是怕被樊雨花打,没敢说。
不过自家的猴子也是亲生的,小婴儿软软一团,季仲远没敢抱,就围着摇篮转悠,怎么都看不够。
小婴儿眼睛都没睁开,睡着睡着就哭了起来,樊雨花说这是饿了,就赶紧抱去给常小惠喂奶,喂完奶又要伺候屎尿,又是一阵忙活,等到午饭熟了,一家人也没能坐下来吃饭,田小野在做饭时就随便吃了几口,之后他看着孩子,樊雨花去给常小惠送吃的,顺便自己吃两口就算了事,真正坐在饭桌前吃饭的,竟然只有季仲远和季云朵。
一顿饭所有人吃得都不尽兴,樊雨花又把孩子哄睡了,这才坐到门外喘口气,季仲远给她一碗水,笑她:“怎么样,祖母不好当吧?”
樊雨花把一碗水一饮而尽,白了他一眼说:“这才哪到哪,我跟你说我看我自己大孙子,累也高兴。”
“嘿嘿,还高兴呢,你这水里加了蜜糖,可喝出来了?”
樊雨花一愣:“光顾着喝了,还真没尝出甜来。”
季仲远笑她,又心疼她,轻柔地给她按着肩膀,聊了两句就说起了村里那群当兵的事情。
樊雨花也觉得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人,说:“他们哪里是征人去干活,分明就是抓人去的,你哥每天天亮就得去,到了傍晚才让回来,中午都不给饭吃,说是去了就砍树,砍完了有人运到山里,具体干什么了,谁也不知道。”
季仲远皱着眉头道:“且不管他们是干嘛的,娘,我看咱们还是搬去镇上躲躲吧?”
樊雨花道:“你嫂子刚生产完,哪能轻易搬动,况且那群人也就是让人干活,也没打过骂过,也没有在村里做什么坏事,且看看吧。”
两人沉默了一阵,心头都有些沉重,过了一会儿,樊雨花又说:“你不是刚给窦捕快做了媒?不如去封信问问他,他在官府中,知道的总比我们多些,能给点提示也好。”
季仲远心里一亮,是哦,问问窦捕快再说呗!
第79章
赵如意挖掉了小罐子里最后一点雪花膏,仔仔细细地抹在了脸上,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容颜,心里美滋滋夸了一番,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姑娘。
她又开了一罐新的雪花膏,看看自己的梳妆盒,里面可只剩这一盒了,没有囤货,心里便十分不安,嘟着嘴跑去找赵吉祥,让他去县城给自己买些新的来。
她走到门槛前,推了推坐在那里发呆的赵吉祥,自从去了县城,参加了张掌柜孙子满月宴回来,赵吉祥就经常坐在门槛上发呆。
“哥,我雪花膏用完了,你去给我买些回来。”
赵吉祥愣愣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如意,哦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发呆,赵如意撇撇嘴,坐在他身边,抱着胳膊问:“哥,你去县城吃顿饭,怎么就掉了魂了,是不是惦记上县城里谁家姑娘了?”
赵吉祥呵呵干笑两声,说:“姑娘?姑娘算什么……”
赵如意不爱听这话,拧他耳朵:“姑娘怎么了,我也是姑娘!”
赵吉祥被她拧疼了,头脑似乎清醒了些,连忙把住她的手,救出自己的耳朵,好声好气说道:“我的好妹妹,你不知道……唉,哥哥这次去县城可真开了眼了!”
“开什么眼?”
赵吉祥咽了口唾沫,拉着妹妹的手说:“我见着了城里那些铺子的掌柜东家。”
赵如意不解:“以前不也见过?”
“你听我说完,”赵吉祥拍拍她的手,“我说的是他们身边的人,那些个大管家,人家那气度,那排场,多阔气啊,别看是跑腿的,那可比咱们镇上的掌柜们都神气。”
“是吗?一个管家就那么厉害?”
“那可不,这还只是商铺老板的管家,更别提那些员外郎家的,大官家的,还有些世家豪门,那绝不比县城掌柜们小气。”
“那……那这和你丢了魂似的有什么关系呢?”
“唉!”赵吉祥叹道,“你哥我跟着季二哥干了一年了,什么世面没见过,季二哥的铺子开起来不得有我一半的功劳?你说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就能给他跑出一间铺子来,这能力不比县城那些管家差吧?我缺的只是机会,要是有机会,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厉害,妹子啊,你哥我,屈才了啊!”
赵如意这下子听懂了,她眼珠子一转,说:“哥,你既然有本事,为什么不去县城谋个差事呢?威风,有钱,还能住在县城,县城多好啊,买东西也方便,吃的玩的都多,漂亮衣服也多。”
赵吉祥点点头:“是啊,县城多好啊,我真想立刻就住进县城,可是季二哥把钱都用来买那小宛儿了,这会儿手里钱不多,怕是还要等好些日子才能去县城,弄不好还得等一年,我心里这个急啊!”
“你干嘛偏要跟着季仲远干呢,哥,我觉得你可以去县城找家更大的铺子,跟着季仲远这样的乡下人能有什么好出路啊,要想发达,就得跟着大老板干!”
“那不行,”赵吉祥说,“季二哥对我有恩,没有他我都熬不过前年冬天,更别提还把你救了出来,咱们现在过得温饱不愁,还能给你买雪花膏,都是跟着季二哥沾的光,咱不能忘了恩人,我还得跟着季二哥干,就是觉得他太慢了些,想早些去县城闯荡罢了。”
每次提到季仲远,赵吉祥就满眼星星,一脸憧憬,赵如意懒得跟他争,只说要他早些给买了雪花膏来,再不管其他。
赵吉祥独自坐在门槛上发了会儿呆,就起身要去铺子干活了,他已经吃过早饭,现在已经是上班点了。
不想一进了铺子,季仲远就叫住了他,说:“吉祥,你今天别干活了,去帮我寻摸一处宅子。”
赵吉祥奇怪地问:“哥,你要宅子做什么?”
季仲远道:“我要把家里人接到镇上住,你去寻摸个好点的宅子,少说得五间卧房,采光要好,带个大点的院子,最好家具都在,能直接入住。”
赵吉祥也不多问,只说道:“这房子可不小,价格也不会便宜,哥,你是要买下来,还是要租住,要是买下来,我建议还是买个贵点好点的,短租的话就租个便宜点的。”
季仲远道:“买下来,你尽管选好宅子,我给你七十两,不高于这个价就行。”
赵吉祥一听,心里就心惊肉跳,七十两得宅子,在镇上可是顶好的了,除了那些个达官贵人在镇上的房产,这就算是数一数二的了,镇上的大掌柜大老板们也都差不多这样的宅子。
季仲远莫不是想在镇上定居了?
那还能去县城吗?
赵吉祥心思飞转,问道:“哥,我记得之前伯母说不想来镇上来着,怎么这会儿又这么急?”
季仲远不当他是外人,直说道:“村里进了军队,驻兵在那里,十分打扰正常生活,我前些日子不是让你给窦捕快送了信吗,他回信说还是搬家为好,显然是有内情不便说道,只提醒了这点,所以我才急着搬出来。”
赵吉祥惊讶道:“这是要出事?”
季仲远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你不要外传,这事儿就你我和二福知道,要是传开了,引起动乱,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
“哥,您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我这就去给你找宅子去。”
赵吉祥一溜烟地跑了。
季仲远留在铺子里,眉头紧锁,窦捕快的回信十分简短,只说了一句尽快搬到镇上,想来村子里确实要有事了,军队不受当地官府管辖,就算县官知道详情,也不会多加干涉,窦捕快能说这么一句,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一天都不想让家人在村里多待,所以心急火燎的找宅子,还让谭二福回了趟家,顺便把消息捎给家里人。
铺子里就剩他和两个女子,绿豆糕卖得很好,他们又做了两款冰果汁,也都是大卖,可是这一点都不能让季仲远开心起来。
直到傍晚谭二福回来,带回了村子里的消息。
他让谭二福回去就是要让他安置自己的家里人,不过谭二福却说家人并不想离开村子,而且他家里人实在太多,一群哥哥弟弟嫂子侄子,若是离开了村子不种地了,仅靠跑商和他自己的工资,真的很难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更别提光是租房子买房子就要花多少钱。
所以他只能让家里人多加注意,也叮嘱了他们要保密,谭二福不太担心自己家,因为家里男人很多,用他的话来说,要真出了事,一个男人扛个女人孩子,也能逃出来。
倒是樊雨花听了这个消息,十分果断地做了决定,说是第二天就要去找徐屠户,把猪杀了,卖了,只留些肉自己吃,反正孩子是不能在村子里办满月宴了,那就不用一整头肥猪了,虽然猪现在还没长成,杀了可惜,但是樊雨花并没有犹豫。
季仲远又问了些村子里的事情,得知那些士兵依旧只是雇村人上山干活,除了条件苛刻点,也没有别的过激行为,心里稍微放下心来。
他对樊雨花的应急能力是有信心的,这么多年家里经历了这么多事,樊雨花都能一一应对,早就练就了一身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本事,估计她这会儿已经在组织家里人收拾东西了。
想到家人,季仲远嘴角露出一抹笑,心说娘亲真乃神人也,又想到一家人即将在镇上团聚,形影不离朝夕相处,就更期待了。
赵吉祥找了两处房子,当天天黑,季仲远没能去看,只等第二天去。
两处房子都差不多,不大的院子,七八间屋子,由于是“豪宅”,所以都建在了相当好的地段,周边都是富裕人家,环境治安都好些,季仲远看了看,果断选择了位于镇子偏西处的那家,不为别的,就为这家的邻居是广济堂的朱大夫。
房价原本是八十六两,被赵吉祥生生讲到了六十二两,季仲远一去,见中介十分眼熟,想了许久才恍然,说是在窑子里见过,原来是那次他和赵吉祥闯入窑子,偶然瞥见的一位客人,那人吓了个半死,他可知道窑子那些人的下场,那天还好他老婆生辰,他没去窑子,不然现在抄家的可就是他家了。
于是一番“套近乎”,房价降到了五十八,让季仲远捡了个巨大的便宜。
当天便办了过户,季仲远早让谭二福找了七八个人,都是能干活的,有男有女,进了家把里里外外全部擦洗一番,让赵吉祥看着熏了一整天的艾,他自己则跑去邹木匠那里,要买些二手的旧家具。
这房子以前的主人家里人口少,只有两间卧房装修了,留下家具,其他的都还空置,季仲远想着樊雨花一间,季云朵一间,哥嫂一间,未来给小侄子一间,自己还要留一间,这就是五间,他自己的和小侄子的且不着急,先得把其他三间装修好了。
邹木匠那里常年有旧家具出售,就算没有现货,他也能给寻摸些来,季仲远去的时候,他那还有两个大柜子,一张床,和一些桌椅之类,季仲远见那床很新就问:“这床莫不是新做的?”
邹木匠嗨了一声,说:“这原是人家订做的床,让老三给做窄了,不能用,所以放这卖。”
季仲远一瞧,这床比双人床窄,做单人床却很宽敞,正好给季云朵做床,就买了下来,两个柜子被翻新修整了,木材不错,也足够宽大,季仲远挑了个好的买了,又买了桌椅,也都是邹木匠修过的,除了样子旧些,没有别的问题。
第80章
这样几家的家具都凑齐了,只差小侄子屋里的,那个可不急,还有好几年小孩才能自己睡,到时候他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家具。
房子里原本就铺了木地板,季仲远请邹木匠换掉了几块不太好的板子,修得平整些,又让人擦了好几遍,干净又平整,这就很好了。
买的家具送了进去,又把原来的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连被褥窗帘都换了新的,处处都是干净整洁。
季仲远又找人把自己在铺子里的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进了新家,他就不在铺子里住了,每天都要回家去。
至于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就直接从铺子里拿就行,其实也不用补充太多,大家的生活都很节俭,樊雨花会从村子里带上所有能用的物什,没必要再浪费钱。
季仲远忙活了三天,才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主要是房子闲置,又经历夏日暴雨,虽然原主人家有让人来打理过,但还是湿气太重,熏了一整天的艾,第二天刷墙,于是隔天又熏了一天,这才舒服起来。
最后一天,季仲远找人重新修缮了房顶,又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买了柴火,添了油盐酱醋,这才终于能放心地去接家人来。
赵吉祥说他这家真是皇帝也住得,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房子。
季仲远左看右看,却还觉得差点啥,让飞燕去采了些鲜花插在小陶罐里,每个房间摆放两个,家里添了生气,才让人住着舒服。
房子准备好了,季仲远回了趟家,见家里也都准备好了,就把家里人接到镇上去。
他雇了一辆马车,两辆牛车,马车里坐人,牛车上拉东西。
所有人里最金贵的就是常小惠和孩子,常小惠没有出月子,身子正是弱的时候,她对于此次出行十分担忧,人都说女人坐不好月子,是要落下一辈的病根的,所以从没听说谁家媳妇生了孩子没做完月子就搬家的。
还有一个出生十多天的小婴儿,小孩子挪动地方最容易生病,这么小的孩子生病可不能喝药,不好治的。
樊雨花也很担心她们,考虑地十分周到,给常小惠穿了厚厚的衣服鞋袜,还戴了帽子,让季伯山把她背到马车上坐着,不敢让她走路,怕她脚疼。
小婴儿更是提在摇篮里,铺地厚厚的,一点也不怕颠簸,从村里到镇上坐马车不用多久,小孩不会遭罪。
家里的粮食和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装了两马车,和季仲远料想的一样,樊雨花把家里的大缸都带上了,能搬动的全部拉上了车,她甚至把园子里的菜都摘了带上,只剩下庄稼没有带,这些交给了常家兄弟,让他们收了庄稼,磨成面粉,也捣好了米再送去镇上,等到时候付了工钱就是。
他们清早就走,季伯山没有去干活,作为主劳力和季仲远花了一个多时辰把东西搬上车,马车吱吱呀呀把人送到了镇上。
樊雨花惦记着一到镇上就先得给常小惠铺好床褥,让她给孩子喂奶,心里总是不安,又叮嘱田小野说:“你下车了先不用搬东西,去厨房生火做饭去。”
又说季云朵:“你多跑着腿,你嫂子用着什么就去拿什么,东西放哪你也都知道。”
全家人都这样紧张自己,这让常小惠很不好意思,连连说自己不用照顾,谁家媳妇还不坐个月子,樊雨花却不这样觉得,她说女人最重要的时候就是月子,一点都不能马虎。
又担心新家潮湿,怕常小惠和孩子生了病,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等到了新家,季云朵第一个跳下马车,立刻就尖叫了起来。
樊雨花第二个下车,斥责道:“尖叫什么,吓着孩——呀,这么大的宅子啊!”
季云朵撇嘴:“娘,你声音可不比我小。”
季伯山跟在后面扶着牛车笑,不过他也被这宅子震惊了,他是来过镇上的,却很少往镇西边走,也没进过这边的大宅子,一眼看过去,这房子比村里房子大两三倍,着实是有些开了眼的惊喜。
季仲远对他说:“房间我都安排好了,大体跟咱们原来差不多,你和大嫂住东厢,娘住正屋,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你先送大嫂和孩子回屋。”
“好。”季伯山背起常小惠,田小野提着孩子的摇篮跟在后面。
他见着这大房子也很兴奋,心里想着自己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季仲远一边带路一边看自己的夫郎,心里痒痒,对他说:“我把咱们铺子里的房间搬了过来,我以后每天都回家。”
回家陪你睡……还要睡你……
田小野羞答答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季仲远带着季伯山去了他们房间,樊雨花提了个大包袱跟在后面,急火火地说:“我先把被褥铺上,她娘俩可受不得凉。”
季仲远笑着说:“娘,我都给准备了,不用担心。”
“你能准备个啥样……”樊雨花叨叨着,一进门却傻了眼。
这般宽敞亮堂的大屋,比她原来住的屋子大好几倍,屋子里家具齐全,擦洗地干干净净,还放了鲜花,空气清新宜人,也提早关了窗,没有风也不潮湿。
房间里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忙活,见着他们就笑了,说:“这就是东家嫂子和大夫人吧?快来,我烧好了肉汤,里面放了姜沫子,最好暖身祛湿了。”
樊雨花目瞪口呆,季仲远连忙解释:“娘,我怕来不及收拾,请了陆大嫂来帮着干几天活,汤饭都烧好了,你先别急着干活,好好休息一会儿。”
樊雨花愣愣道:“好……小惠你喝汤,我……我去铺床去。”
陆大嫂笑着说:“东家大嫂,你不用忙活,我按照东家说的,把被褥都烘了,铺了两层呢,让大夫人直接躺就行。”
樊雨花站在床前看着厚实如馒头的被褥,伸手一摸,还是热的,立刻就放下心来,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我还寻思这小子办事粗,想不到这么细呢,瞧瞧这新被新褥,暖烘烘的,可舒服,伯山呐,快让小惠躺下来歇息。”
季仲山连忙把常小惠放下靠着床头抱枕坐着,又把热汤碗放进她手里,心里感激不尽,说:“仲远,这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常小惠也有些热泪盈眶:“谢谢仲远,这可真是太舒服了。”
季仲远莫名其妙:“谢我干嘛,哥你怎么这样。”
季伯山嘿嘿笑,常小惠抿了一口热汤也微微笑了起来。
小婴儿被安置在她的床边,这会儿还在睡,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看上去十分安然。
她们母子休息了,季仲远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拉着樊雨花说:“娘,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屋子里有陆大嫂帮着照看,樊雨花也就不强留了,她也确实要去收拾东西,有得忙呢。
田小野也跟着出来了,季仲远悄悄捏了他的手,着实是一副思之如狂的模样。
等站在房间地中间,樊雨花可算是热泪盈眶了,甚至都不敢下脚,说:“可不能穿鞋进这屋子,你们瞧瞧这多好看,多干净。”
她抚摸着两个并排站立的双开门大衣柜,又摸摸雕花的桌椅,最后坐在了柔软的床上——她的床褥也都烘过了,掩面而泣。
季仲远吓了一跳,季云朵也跑过去抱住她,担忧地问:“娘,你怎么哭了?”
田小野给她递了布巾,樊雨花擦擦眼泪,一边哭一边笑,说:“娘跟着儿子过上好日子了,住上了大房子,高兴不行么,你个屁丫头,懂个屁。”
季仲远的眼眶也微微湿润,樊雨花一生辛苦,为家人为生计,确实是惹人心疼,她如今都做了祖母,是该让她休息休息,好好享福了。
他走过去,把樊雨花轻轻搂在怀里,说:“娘,是儿子不孝,早该让您享福。”
樊雨花锤他,说:“现在也不晚,你娘我能长寿,享福的日子还早哩。”
“是是是,您以后啥也不干,光享福就行。”
樊雨花破涕为笑,又起身摩挲着房间里的家具,爱不释手。
季仲远牵起季云朵,说:“走,哥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季云朵惊奇道:“我自己还有房间?”
“那当然,都快出嫁的姑娘了,还不得学着打理房间。”
“谁要出嫁……唉你快带我去呀!”
“……”
季云朵跑了出去,樊雨花也跟着去看,见着自家闺女一间房间,里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还挂了鹅黄色的帐子,粉色的窗帘,一派娇羞小女儿的风格,很是欣慰,说:“那得多好的小子,才能让咱们云朵甘心离开这样的闺房。”
季云朵嗷嗷叫,在房间里跳来跳去,说:“我不要家人,我要在这房间里一天到晚住到老!”
季仲远笑她:“想得美,过两天就跟我去铺子里干活去!”
家里人就这样安顿了下来,樊雨花又去看了厨房,里面收拾地干净,饭菜也摆上了桌,都是陆大嫂做好的,口味也还算可以,这样的搬家日,让一家人心里都暖得很。
如今家里就只有院子空荡荡,其他地方都已经正经入住了,家里有陆大嫂帮着打理,樊雨花和田小野都能轻松许多,又过了几日,家里东西都安置好了,生活步入正轨,樊雨花要给陆大嫂结了工钱让她回去,季仲远却不让,他苦口婆心,说服樊雨花,至少让陆大嫂在这里干一年,不然樊雨花和田小野真的太累了。
陆大嫂就这样留了下来,季仲远也终于能每天回家,抱着夫郎折腾来折腾去,再不要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孤独。
季伯山开始去火窑那边上工,这天,樊雨花把季仲远叫了过来,给他一个红包,说是她和季伯山的钱,这房子既然是大家一起住,就不能让季仲远一个人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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