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比去年要冷一些,雪下的格外卖力。
青池涟央一个人站在远离城市的郊外一个土坡上,视线落在远处,城市里是流动闪烁着的灯光,夜幕被霓虹照的透亮。大雪纷飞,落在青年白色的外袍上。
好热闹啊……
站在这种地方,心中就不由会升起一切喧嚣与自己无关的孤独。
太冷了。
“圣诞节快乐!”
有道欢快的声音撕破了夜空的寂静,在无趣的白雪上增添了几分热烈。
青池涟央转头去看,是太宰治。
黑发青年围着长长的栗色围巾,手捧一只通红的苹果,眉眼弯弯。
“青池,今年圣诞节也是我们两个人哦。”
“这是第几个圣诞节?”
太宰治敏锐的察觉到青池涟央情绪不对:“第三个。”
说完,他也沉默了,然后无奈的笑笑:“太冷了吗,青池?”
太宰治将苹果放到口袋里,然后把自己围巾摘下来。
“都说了今天外面冷,多穿点,结果你还是夏天的装扮,真是的。”
青年絮絮叨叨的数落着爱人。
带着温热体温的围巾被围上来,青池涟央抬眼,结果对上那双鸢色眼眸,犹豫着要不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过完节再说。”太宰治笑盈盈的说。
“……好。”青池涟央张了张嘴。
过完节再说。
两人朝着最高的山坡走去。
他们从前年就这么过了,这是两人秘密的约会地。
站在横滨最高的山坡,看万家灯火。
“明天是你的新书发布会吧,青池,要去看吗?”
“去年不是去看过了吗。”
“不一样吧。”
雪还在下,下了很晚。
第二天,谁也没提昨晚的不愉快。
尽管他们心照不宣……
五条悟发现,最近的源鹿心情格外阴晴不定。
原本少女只是活泼,最近竟然有些阴郁。
从她主动提出接咒术协会的任务,然后把咒灵和任务房屋一起碾碎就能看出。
五条悟赶到的时候,发现少女正拖着腮坐在废墟上,视线落在虚空一点,很明显的发呆。
“在想什么?”
五条悟瞬移到她身后,原本以为迎来的会是少女的爆炸,结果源鹿只淡淡的应了句。
“距离四年,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什么四年?”
“没事。”她站起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生气:“钱我会赔的。”
源鹿走了,留下摸不着头脑的五条悟。
这女人,青春期了?
太宰治发现最近的爱人格外主动,而且发呆的时间也变长了,他总盯着一个方向出神。
就连来送文件的中岛敦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还留在港口黑手党,做文书的工作,泉镜花也逐渐转后勤了。后来森鸥外为了不浪费这两个人才,专门成立了一个接政府委托的小部门,交给他们,以此利益最大化。
“青池先生,心情不好吗?”
说实话,这世上很少有人能从青池涟央的外表看出他的心情,但他最近实在是太反常了。
太宰治看了眼发呆的青池涟央,勾了勾唇。
“他没事,可能是我们昨天玩太晚了。”
在黑手党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年的中岛敦脸红了,他结结巴巴的。
“太……太宰先生,文件送到,我先走了!”
送走中岛敦,太宰治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消失了,他表情凝重了些。
“青池。”
“青池!”
青池涟央一怔,反应过来。
“怎么了?”
“……注意身体。”太宰治笑了笑:“下个月,红砖仓库那边有家法餐厅要开业,我们去吃吧。”
下个月……
青池涟央垂眸,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没有回答,太宰治也没再问。
青池涟央猛的睁开眼睛,他好像做了个噩梦,但苏醒后,却再想不起一丝梦中的内容。
只记得……
只记得……
白发青年的手抚摸上心口。
这里,空落落的。
他看向周围,枕边人不见了,诺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人。不知道天亮没亮,因为屋里的窗帘足够遮光,床上残留着昨夜的荒唐。他们昨晚久违的激烈,就像刚确认关系不久似的。
青池涟央突然有种荒唐感。
他抿了抿唇,从床上爬起来,余光突然瞥到墙上挂着的日历。原本是没有这东西的,不过一周前,太宰治把他带了回来,就放在床对面,每过一天,就撕一页。
今天是,六号。
圣诞节后的第二个月,他和太宰治认识的第四年。
青池涟央洗漱过,去车库开了车,朝港口黑手党赶去。
他虽然是个干部,但因为有异能造物和太宰治的原因,无需遵循什么上班点,反正也无事可做。
车顺顺当当的停在干部专属的停车场,青池涟央乘坐电梯前往他们办公室在的楼层。
两人在一起办公。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电梯出了故障,今天上升的时间格外长。
盯着电梯门的闭合处发呆的青池涟央余光撇到电屏,愣了一下。
电梯还在上升,目的地是……顶楼。
太宰治卸任首领后,除了中原中也回来那次,他就没去过顶楼了,倒还有些新奇。
心里隐约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青池涟央没有行动,任由数字不断上升。
十几秒后,数字停止了变化。
青池涟央走出电梯,长长的走廊上,没有平时真枪实弹的警卫,只有一条很长的红毯。
他迈步走上去,走向天台的方向。
太宰治果不其然在那里,他坐在天台边,那是个很危险的地位,只要向前倾斜身体,就可能掉下去。
“青池,你来啦。”太宰治欢快的挥着手,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看来我雄风不减嘛,起这么晚。”
“吹了很久风吗?”青池涟央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天台风很大,他余光能看到自己的白发在凌乱的飘动。当然,太宰治的衣服和头发也都飘向一个方向。
“几个小时。”太宰治笑嘻嘻的,不再看青池涟央,而是看向楼下。
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是当之无愧的横滨最高的建筑,一览众楼小,能轻易看到整个城市。
此时正是正午,今天天气不算好,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天空。
但城市中繁忙的人们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正午去便利店热便当的学生,上班族,还有川流不息的车,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璀璨。和真实世界没什么两样。
或者,这里就是真实世界。
对生活在其中的人来说。
“别……感冒了。”
太宰治听见这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的,青池。”他还看着城市:“你平时都没这么关心过我欸。”
“……”
“不说点什么了啊
,真不愧是你。”
太宰治叹了口气,云层恰好破了个洞,有捋阳光露下来,将他蓬松的发顶照的有些发红。
“我啊,是个很厚脸皮的人,我想,如果青池你说些挽留的话,我就不要脸的活下来了呢。”
青池涟央没给他回复,不过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因为用力而颤动。
太宰治是个厚脸皮的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也说不出什么评价。
“我想了很多种死法,最后还是决定,就复刻青池你对我一见钟情的那个场景吧,正好给森先生找点麻烦。”
太宰治回过头,笑了笑,双手撑在天台边缘。
“好吧,那,再见。”
“……等……”
青池涟央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几乎听见不见。
已经晚了,太宰治已经向前倾斜,是拥抱城市的姿势,再听见那句挽留时,他才刚回头,脸上浮现出一点诧异,鸢色眼眸甚至没印上青池涟央的影子,身体就掉了下去。
炫烂肆意的青年,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低处好像有只停在高压线上的鸟,‘啪’的一下,白光闪过,消失了。
青池涟央听不见风的声音了。
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耳边一片空白,楞楞地看着太宰治掉落的地方。
完成了……
什么……
什么完成了……
愿望,执念,完成了。
但是,明明如愿以偿。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青池涟央摸着自己的心口,薄薄一层皮肤下,心脏平静的跳动着,那里的波澜甚至不如忘记了噩梦醒来的悸动。他近乎自虐的按着胸口,也没察觉到哪怕一点的心脏加速。
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心脏应该异样的跳动,他应该像猎食者嗅到血腥一样贪婪的趴到天台边,看那具和很久之前的梦境一样的支离破碎的美丽尸体。他如愿以偿了。
青池涟央茫然的看着天台上,他没有向前走,所以只能看见砖石边缘,不知道楼下的情景。
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胸膛里的心脏跳动甚至在下降,徒留无尽的空洞。
走啊,迈动步子,只要走一步,只要走一步……就能看见梦寐以求的场景了。
跳楼自杀的人,血液会像河流一样蜿蜒的汇入砖石的缝隙,大片的血液就像地狱深处盛放的花。
那么漂亮……想象了很多次,潜意识凝聚了很多次的……
消失了。和想象不一样,和潜意识也不一样。
太宰治真的,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种高度,不可能活下来。
青池涟央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他抬头一摸,再将手拿下来,看见了上面的晶莹。
眼泪吗?
青池涟央想,自己真是个混蛋。
明明只要说一句,太宰治,对他那么好,他明明也不想,也想改变想法了……
他知道执念是错误的,是吧。
“我爱你……”
风吹过,这句告白,似乎也消散了。
“说什么呢,大点声呗。”
青池涟央身体僵住了。
含笑的声音响起:“你在为我哭吗,青池?”
青池涟央回过头,脸上泪痕还没干,他楞楞地看着太宰治。活生生的。
他抬起头:“不是说了嘛,太宰治这家伙,脸皮超厚的。”
“我们的交易,是自愿死亡吧。”
太宰治笑的像只狐狸。
“我还没活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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