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祁一柠没有说这句话, 只又静静地看了唐北檬几秒,耐心又温和。
然后唐北檬就慌里慌张地低了头,从她手里把狗绳拽了过去, 轻声又急促地开口说,“走吧走吧。”
牵着狗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仿佛现在又迟来地意识到“在意祁一柠戴不戴她送的围巾”这件事有些幼稚。
祁一柠定定地站在原地,盯了一会唐北檬急匆匆往电梯那边去的背影, 关门的时候视线又扫到在阳台晾衣架上的千鸟格围巾,被风吹着扬了起来, 在空中轻飘飘地荡着。
门的缝隙越来越小,围巾在视野里占的份额也越来越小。
直至完全关上门,响起了确认关锁的AI声。
“祁一柠!电梯来了!!”
身后响起了清脆又轻软的声音, 祁一柠从恍惚中回过神, 应了一声,
“来了。”
*
昨晚的大雪这会已经停了,但仍然还是很冷, 马路边的树上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 光秃秃的枝芽被茫茫白雪盖住,看起来沉甸甸的。
随便在便利店吃了点东西后, 祁一柠看到了还在便利店对面马路徘徊着的唐北檬和柠檬。
马路上的雪都被清理过,唐北檬正努力牵着柠檬不让它往马路里边的雪地里走。
一人一狗牵着狗绳在马路上对峙着。
唐北檬离开的时候,柠檬还是一条小奶狗, 体重远远不及现在,估计唐北檬也没预估到柠檬现在会这么重。
呲牙咧嘴的, 不知道是被冻的, 还是被柠檬拽得走不动。
祁一柠走过去。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 唐北檬眼睛亮了亮, 用着抱怨的语气给她控诉柠檬的恶行,“祁一柠你快来,柠檬好不听话,硬是往雪里跑,我拉不住它。”
“给我吧。”祁一柠一边说着,一边从唐北檬手里拿过了狗绳,把绳子收紧了些,“它就是一到外面就收不住,在家里不出门又要闹,连这么冷的天都硬要出来玩,所以每次遛狗都是这样。”
“今天天气有些冷,别玩久了,早点回去吧。”
她这么说着,柠檬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还一下识破了她的意图,扯了一下脖子欢快地往前跑着,似乎要和她对抗。
正好是个下坡路,她差点被扯得没站稳。
下一秒手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轻轻软软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没事吧!”唐北檬有些紧张地攥着她。
唐北檬的掌心很凉,连着手指都是冰凉的,葱白纤细的指尖部分还隐隐泛着红,像是被冻红了似的,可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很紧,像是无端地从冰凉的触感里生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意。
祁一柠目光落到唐北檬的手上,唐北檬瞬间感知到了她的目光,攥紧的力道迅速散了开来,接着攥紧了她手里牵着的狗绳,“要不还是我来牵吧?”
“没事,我来吧。”祁一柠拒绝,“反正都要回去了,今天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她又说了一遍,关于今天天气冷的事情。
唐北檬缩了缩手指,“好,那就回去吧。”
祁一柠“嗯”了一声,静下心来思考一会,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我送你一副手套吧,冬天的。”
唐北檬愣住,过了好一会张了张嘴,将几近冻僵的手藏进了兜里,磕磕绊绊地开口,“不用……不用了。”
“平安夜的回礼。”祁一柠平静地望向唐北檬,“不是还没兑换吗?”
“我看手套挺合适的。”
唐北檬的目光晃了晃,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唇,但过了好一会还是开口拒绝,“不要,我不兑换手套。”
她的拒绝太过理直气壮,让本来以为她会顺势答应的祁一柠惊讶地看了过来,问她,“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很需要。”
她不需要。
祁一柠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或者是任何人情,在答应别人什么事情之后,或者是受了人家什么礼之后,就会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把人情和礼还了,这样的话,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拉远距离。
这是祁一柠的处事之道。
唐北檬非常清楚祁一柠这时候说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不需要祁一柠这么快兑换她的平安夜礼物,她需要拖着,拖越久越好。
“就是不需要。”唐北檬固执地说着。
祁一柠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争执的人,所以一般这个时候也就会顺着她的意思,不会继续问下去。
如她所料,祁一柠没有再继续问,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说,“好,那你想到了再给我说。”
唐北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投在前面的柯基犬身上,敷衍地答了几句,“嗯嗯知道了。”
祁一柠没再说话。
唐北檬害怕过会祁一柠又提起这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转移话题,“今天的事,是我太冒失了,其实我可能多点耐心,多等一会就看到你在群里回微信了,是我想太多了,现在反而耽误了你的时间……”
她提到这件事,声音也越发心虚起来。
她总是这样过于担心祁一柠,仿佛只要祁一柠一消失在她的视线,超过十分钟不回复她的微信,就会出什么事一样。
这种没由来的过度担心,全都源自于沈琼香,她还小的时候,沈琼香也是这样只要一看不到她的人,就满世界找她。
她仿佛是与生俱来地没安全感。
唐北檬开始垂头丧气地反思自己。
祁一柠静默地看着唐北檬的侧脸好一会,目光才移了开来,轻轻开口,“没事,我没觉得有什么。”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在大学期间也发生过几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图书馆。
她因为那段时间兼职太累睡了过去,手机关了静音,醒过来的时候,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消息和电话记录。
除了唐北檬之外,甚至还有她们班上她从来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也都发了微信问她在哪,说是她朋友正满世界地找她。
她回电话给唐北檬,出乎意料的,唐北檬一接到她的电话就哭了起来,
“祁一柠,你在哪儿啊……我怎么……怎么也找不到你?”
声音带着哭腔,无助又可怜。
祁一柠愣了好一会,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嗓子里是出乎意料的干涩,她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因为在那个瞬间,她的的确确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此直接的,毫无保留的,挚诚的爱意。
直到唐北檬哭声越来越大时,她才无比艰难地开口,“我在图书馆,刚刚睡着了……”
“图书馆,我去了……但是没看到你呀?”唐北檬抽抽噎噎地说,
“我还在每个区都找了呢,是不是有哪里漏掉了……算了,不管,你先告诉我你在哪个位置,我马上过来……”
那是夏天中的某一天,祁一柠的记忆很深刻,因为是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图书馆门口看到的晚霞很美,是粉紫色的,连着暮色余晖,映在她眼底,特别漂亮。
风很轻,天空看起来似乎又是粉红色的。
唐北檬其实很爱哭,也很爱笑。
但祁一柠从来没觉得唐北檬的哭是无理取闹,譬如那天一接到电话就开始哭的唐北檬,也只会让她觉得,唐北檬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可爱。
唐北檬会因为这种小事为她哭,仿佛她真的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对于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祁一柠来说。她没有被这样全方位、铺天盖地地关心过。
这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这么一个人,会因为她的存在而雀跃,因为她偶尔消失在视野中而感到担心。
可能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时,不是一件大事,反而还会觉得对方小题大做。
但这对于祁一柠来说不一样,她大概就是很需要这样的喜欢。
唐北檬的喜欢炙热而坚定。至少对祁一柠而言,曾经被这么一个人喜欢过之后,其他人所有昙花一现的喜欢,都容易不给她放在眼里。
时隔多年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这种感觉同样也很奇妙,但也很容易让人混淆。
让人分不清回忆和现在的界限。
祁一柠的目光忍不住落到旁边的唐北檬身上,沿着唐北檬温柔蓬松的栗棕色卷发,看见唐北檬纤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不会出事的,这么大的人了,我能出什么事。”她说。
唐北檬垂了下睫毛,声音放得极轻,“我知道的,肯定不会出事,毕竟这个小区之前也检查过,很安全的,而且沈语她们也和我说肯定没事……”
“但你还是来了。”祁一柠忍不住打断唐北檬的话。
唐北檬的步子僵了一下,目光明显滞了几秒,过一会朝她弯起眼睛笑了笑,解释,“可能是最近的社会新闻看多了,对象又都是独居女性,就容易想多。”
祁一柠静静地看着唐北檬,过一会开口,声音温了几分,“你不是也是独居女性?要多注意。”
“嗯嗯我知道!”唐北檬自然地应着,还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对这件事的注重。
“小区安全吗?”祁一柠又问。
唐北檬笑着答,“可安全了,而且我和楼下保安叔叔很熟,不怕的,上楼要经过三道门禁,外卖也不准出入。”
“嗯,那就好。”祁一柠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又问,“怎么不买车,经常打车和坐地铁回去还是有些危险。”
就像是关系不错的同事,她们终于开始讨论起了这种正常而和谐的问题。
奇怪的是,祁一柠突然发现,这是重逢以后,她第一次主动问起唐北檬的事情,那些她错过的有关于唐北檬的事情。
“还没考驾照……”唐北檬微微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步子,“大学那时候不是考了两次科二后面就没考了吗,然后毕业之后又没时间,所以一直都没考。”
“而且也不想开车。”她补了一句,垂下了眼帘。
祁一柠静了两秒,听懂了唐北檬说的话,唐北檬的父亲是出车祸去世的,在唐北檬大学期间。
她望着唐北檬已经低下去的脑袋,突然有想要揉揉对方发顶的冲动,这是以往她安慰唐北檬最常用的方式。
但现在不行,幸好唐北檬没有看她。
祁一柠安静地凝视着唐北檬,什么也没有说,直到唐北檬再次抬眼看她,眸子重新恢复了澄澈,
“那你呢,你没买车吗?”
插在衣兜里的指尖蜷曲了一下,祁一柠笑了笑,低眼轻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暂时还买不起。”
之前一直在还债,又被公司裁员,后来在lemon market工作,半年前才在短视频平台上有了些人气,前两个月才把债还清。
这是她的现状,她以为她会羞于在唐北檬面前承认,但现在却又发现,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如果唐北檬继续往下问的话,她甚至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可唐北檬却没有再问了,反而愣愣地停在了原地,没有跟上来,祁一柠走了一会才发现这件事,她回头看唐北檬,微微抿唇问,“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吹久了冷风,唐北檬这时候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像是一个在雪地里伫足的雪人,只有鼻头是红的,被风吹红的。
听到了她的话,唐北檬似乎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朝她弯唇笑了笑,快速走了几步凑到她面前,带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和清香。
“没什么。”唐北檬摇摇头。
祁一柠看着唐北檬被吹红的鼻头,沉默了好一会,开口,“你把手拿出来。”
“啊?”唐北檬懵着问了一句,却还是把手乖乖地伸了出来,两只手乖乖地从袖口探出来,柔软又小巧。
祁一柠把自己大衣兜里放着的东西掏出来,放到了唐北檬掌心里,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回视线,“好了。”
唐北檬的反应总是有些延迟。
祁一柠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耳边才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把暖宝宝收进衣兜里的声音。
她瞥了一眼唐北檬。
果不其然,唐北檬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她,眸子里的光晃来晃去,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祁一柠知道唐北檬想问的是什么,她又一次,贴心地在唐北檬即将憋不住开口询问之前,先给出了解释,
“不算。”
唐北檬瞪大了眼睛,然后花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磕磕绊绊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祁一柠看了她一会,“你不是想问这个算不算兑换的平安夜礼物吗?”
唐北檬越来越惊讶,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点头软软地回答,“就是想问这个!!”
“祁一柠你太聪明了叭……”
祁一柠没理唐北檬的彩虹屁,目光若无其事地移了开来,却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一下,出口的声音带着她意料不到的柔和,甚至比此时此刻的风还要轻,
“傻不傻呀你,唐北檬。”
*
下午,是一个时间过得很快的下午,也是一个平常却又不那么平常的下午。
两个人一条狗,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里,看完了一场适合冬日的搞笑电影,聊到了那些被她们之前刻意回避的五年,也聊到了一些过去记忆里不会触碰到雷点的事情。
唐北檬给祁一柠列了几部她喜欢看的电影,祁一柠一一记下,说找个时间看一看;
唐北檬和她聊着过几天要拍的短片里的角色,祁一柠就将自己写剧本时的想法掰碎了给唐北檬讲;
唐北檬给她讲自己是哪一年开始做短视频的,给她讲刚开始做账号时遇到的那些想哭的事情,祁一柠就给唐北檬说柠檬这几年变得多重多不听话,说自己被公司裁员才去的lemon market……
聊了很多,她们原本刻意忽略的事情。
直到桌上的数字时钟开始跳到了数字四,窗外又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给足了她们圣诞节的氛围,提醒着她们该去收拾应对今天晚上糖醋柠檬的直播。
唐北檬站起身的时候,沙发一轻,祁一柠还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再一次和唐北檬一起,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张沙发上,聊着一些不大不小的话题。
“祁一柠,我想洗个头……”唐北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攥了攥手指,“一直戴帽子头发都被压扁了,而且今天来得急,也没洗头什么的。”
祁一柠回过神,快速地站起了身。
茶几和沙发之间的距离有些狭窄,站起身的那一刻,祁一柠的下巴似乎擦过了唐北檬的鼻尖,轻轻地碰了一下。
不是碰撞事故,不疼。
只有轻轻软软的触感,柔弱无力地擦过。
接着是避无可避缠上的视线。
祁一柠有些局促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望着唐北檬,“好,我去给你拿毛巾。”
唐北檬似乎也有点慌乱,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嘴里急匆匆地应着,“嗯嗯好。”
祁一柠走了几步,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往卧室走了去。
她还得给唐北檬选一套衣服,适合今天的直播主题——糖醋柠檬的第一次直播,两个人是不是得搭配一下穿搭颜色。
她这么想着,打开了衣柜。
目光在左边收纳袋处停顿了一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其实也没必要特意搭配,因为她的衣服款式和颜色大抵都差不多。
她最终给唐北檬选了一件雾霾蓝色的毛衣和同色系的牛仔裤,因为毛衣款式太过可爱,上面还绣着一个可可爱爱的小熊,所以她几乎没怎么穿过。
这样才合适,她没怎么穿过的衣服。
祁一柠拿好衣服,关好衣柜,又静静地在衣柜前面站了一会,然后又拉开,重新拿了一条没拆封的毛巾出来。
再关好衣柜。
叠好所有衣物,捧在手上,走了出去。
唐北檬又坐在了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柠檬的毛,姿势端正,小腿笔直地竖在地上。
头顶的冷帽已经摘了下来,还有黑色镜框也被摘了下来,露出了原本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凌乱的栗棕色发丝垂落在肩头和侧脸上,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雪,微微抿着唇,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小心翼翼又局促,明明这里之前,也是唐北檬很熟悉的地方。
祁一柠沉默地看了一会,终于走向了唐北檬,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沉寂感,“我没穿过几次的毛衣和裤子,你先看看,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自己去衣柜拿一套,我都可以。”
唐北檬回过头,抬手别起耳边的发丝,朝她笑了笑,笑眼干净又纯粹,
“不会,是我很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祁一柠“嗯”了一声,把衣物递给唐北檬,“那就好,热水往右,墨绿色的一套是洗发水和护法素,精油的话放在镜子前面,你等下吹头发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唐北檬愣了几秒,然后又弯眼笑了笑,乖乖地抱着手里的衣物,“好~~”
然后就往浴室走去。
祁一柠站在原地,代替了唐北檬的职责,开始和柠檬玩了起来,余光瞥到浴室的门被关上,她的手顿了一下。
接着是淅淅沥沥响起来的水声。
她的心思有些飘远,却又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在拽着,尽量不让她出神地太过离谱。
桌上的数字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有些出神地盯着,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所思所想。
跑回来的思绪终于被拽回到了原点,祁一柠滞缓地反应过来,起了身,去开了门。
“你好,请问是林殊意小姐吗?”外卖员抱着一个极大的纸箱,礼貌地询问。
祁一柠愣了几秒,“林殊意?”
“对。”外卖员也愣了一下,嘀咕着,“难道是送错了,没错啊,单子上的地址就是这里……”
应该是林殊意订了些什么东西送到她这里来了。
祁一柠想明白了这一点,定了定神,开口问,“应该是我朋友订给我的,电话尾号是7865?”
“噢噢对的。”外卖员低头看了一下,“要帮您搬进去吗?”
“不用,你帮我放门口吧。”
她这么说着,外卖员也就直接放在了门口。
等外卖员走了,她把东西搬进来,关上了门。
屋内的水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了,但唐北檬还没出来。
祁一柠蹲在门口,把纸箱拆了开来,看着里面的东西怔了好几秒,是一大堆彩灯和装饰品,还有一个小型的拼装圣诞树。
她大致扫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林殊意要订这些东西给她,兜里的电话就恰时地响了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收到我精心为你定制的圣诞树?”林殊意在电话那边笑着说,语气自带游刃有余的轻松。
祁一柠翻着纸箱里面的东西看了看,皱起眉心地回答,“刚刚收到了,不过你买这些做什么?”
“噢你们今天晚上直播用啊,得凑个氛围嘛,毕竟是第一次直播,又是圣诞节,我肯定要支持一下你们的,氛围肯定得弄起来……”
电话里的林殊意还在碎碎念念地说着,屋子里却倏地响起了关门声,有些突兀,特别是在祁一柠听来。
祁一柠站起了身,顺着往声源那边望过去。
这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动作,她原本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她一边听着林殊意的碎碎念,一边随意地往那边望去。
只晃了一眼,她就怔在了原地,攥着手机的指尖就有些发颤,视线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找不到焦点,或者是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在这个瞬间,林殊意的声音不知怎么就消失了。
眼前的人是唐北檬,这毫无疑问。
可也是穿上了她的衣服的唐北檬,湿着头发的唐北檬,眸子浸着湿漉漉水汽的唐北檬,看向她的时候,永远纯粹而热烈的唐北檬……
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唐北檬。
唐北檬似乎是想吓她,轻手轻脚,双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步子一滞,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之后又朝她弯眼笑了一下,如记忆里一般漂亮生动,琥珀色眸子里盛满了头顶白炽灯映射下来的光,温软又通透。
被毛衣裹着的身影看起来纤细而柔软,让宽松的毛衣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
毛衣果然很可爱,也只适合唐北檬——她刚买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大概是因为唐北檬穿上了这件毛衣,让上面的白色小熊仿佛都有了活泼可爱的表情,显得特别乖。
祁一柠以前从没这么认真观察过毛衣上的白色小熊。
唐北檬被她盯得有些局促,有些慌乱地扯过头上盖着的蓬松柔软的毛巾,纤细白皙的手从袖口探出来,慢吞吞地擦拭着湿发,接着在她面前停住,问她,
“怎么了?这是什么?”
绵软清甜的嗓音传了过来,仿佛直抵心脏,将她捆住心脏的那根弦再次拽紧了一些。
一瞬间,所有感官回笼。
头顶的灯光重新恢复了明亮,闪着极为轻微的弧度,拉紧了那条梦境与现实的虚线。
让站在灯光下的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祁一柠偏过视线,声音极轻,“没怎么……”
她换了个手接电话,一直存在于电话里的林殊意的声音,也终于在这个动作之后传到了耳朵里,莫名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对了,让唐北檬和你一起拼这个圣诞树和彩灯。”
“这是我送你们两个的圣诞礼物,你不准独吞。”
作者有话说:
笃笃今天要说的话:
1、林老板:谢邀,不用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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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2 章
林殊意游刃有余地挂了电话。
留下了片刻的静默, 以及满箱的圣诞装饰用品。
唐北檬的头发还是湿的,擦了几下但没完全擦干,一缕缕发丝上还有晶莹的水珠往下坠, 坠到视线之外的地方。
祁一柠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视力这么好过,像是能跟着那一滴滴的水珠,直达唐北檬身上的各处隐秘角落似的,就算仅仅是余光。
或许不是视力好, 是她记忆力好。
这真是一个荒诞的念头,让人有些不适。
祁一柠选择将这个念头驱逐出她的脑海, 她垂下了眼睫,弯了腰把地上的纸箱抱了起来,再直起身子的时候恢复了平静, 身心如一的平静。
“林殊意送给……送来的圣诞树, 说是给我们直播增添一点氛围。”她省去了林殊意刻意留下的那句“给她们两个的圣诞礼物”,反正说不说都是一个意思。
唐北檬懵着眨了几下眼睛,还在擦着头发, 又看着她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纸箱独自搬了起来, 慌里慌张地伸出手来接,“我帮你……”
没等唐北檬把话说完, 祁一柠就偏了下身子躲过了唐北檬的手。
动作有些生硬,唐北檬看起来有些受伤,指尖缩了缩。
祁一柠有些不忍心, 又软了几分声音,解释, “你先去把头发吹干, 别感冒了, 等会我们一起拼圣诞树, 然后挂彩灯。”
“噢噢好~~”唐北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你快放到那边去,别一直自己举着,这应该很重吧。”
唐北檬一边说着一边擦着头发,快速小跑地进了浴室,然后又探出一个小脑袋,表情明朗又纯粹,“那我快点吹,你等我,别自己一个人都弄了。”
祁一柠安静地应了一声“好”,唐北檬又弯眼笑了一下,躲进了浴室里。
接着响起了嗡嗡的吹头发的声音,打破了她心底的寂静。
祁一柠搬着纸箱坐到了客厅的地毯上,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毯上,尽量压抑住自己的余光不去乱瞥。
刚刚还在她脚边闹腾的柠檬,这会像是被累到了,跑到了自个窝里趴着。
浴室的门没有关,所以她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在她家浴室里,站得笔直吹着头发的唐北檬,和她用着同样味道的洗发水。
她能躲过自己的余光,却躲不过鼻尖萦绕的那股味道,明明是同样味道的洗发水,用在她自己头上却淡了许多,仿佛只有用在唐北檬头发上才能挥发出最完美最好闻的香味。
怎么连洗发水都能有偏见呢?明明这个洗发水还是她买的,在唐北檬离开后,她刻意挑选了一款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洗发水。
可现在,精心挑选的洗发水背叛了她。
祁一柠的思绪像是凝固在了“洗发水”这个关键词里,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强迫自己从这种凝固里清醒过来,然后又瞥到了满地的圣诞装饰——彩灯、圣诞树、小装饰……
看起来像是林殊意特意挑选了这么一种,特别繁琐,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组装款圣诞装饰,还像是需要两个人一起互帮互助才能完成的装饰。
林殊意也背叛了她。祁一柠迟来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视线始终滞留在那堆装饰用品上,好一会,却始终没想出来,林殊意现在到底站在哪一边。
或许用“背叛”这个词不是很合适,因为林殊意似乎从来没和她处于同一个阵营过,林殊意从来都是和唐北檬一个阵营。
那现在呢?
唐北檬也是和林殊意一个阵营的吗?
还是林殊意单独一个阵营,唐北檬无辜又天真,压根没有参与到其中,早已远离了她们这个战场。
这样的问题永远也想不出答案,有无数种可能性,能推翻她现在的所有猜测。
祁一柠最终采取了她一直使用的一种方式,那就是拒绝回答这种问题,自己先推翻自己的所有猜测。
有些事情适合永远没有答案。
因为一旦得出了那个答案,痛苦程度就会更深。
她静默地想着,直到屋子里的嗡嗡声消失,安静了下来,有拖拖沓沓的脚步声奔了过来,步调有些快,带着一阵清香柔和的风,萦绕在了鼻尖,围绕在她周遭的所有能见空气里。
“我好了!要不要开始弄!”
唐北檬带着铺天盖地的动静,坐在了她身边,柔顺蓬软的栗棕色长发听话地垂落在肩上,映得那张一如既往的笑脸,漂亮明媚地像是冬日最灿烂的一抹阳光。
祁一柠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唐北檬,目光又不动声色地移到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中,将自己想象成那一叠厚厚的雪层,沉寂又无声。
“可以。”她轻轻说,垂下了眼帘,慢条斯理地把说明书展了开来,“按照说明书来吧。”
“好~~”唐北檬乖乖地应着,伸手去帮她压住说明书的边角,白皙指尖透着点微微的粉色,小巧纤细。
祁一柠忍不住看了一眼,却还是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拼装圣诞树上。
“对,应该是先把它的底座搭起来,然后一点点拼那些小绿块,然后是彩灯和那些蝴蝶结什么的装饰品,我来看看哈,怎么搭底座……”
唐北檬念叨着,就在她耳边。
脑袋也凑了过来看说明书,离她很近很近,稍一扭头,她的下巴就能擦过唐北檬柔软的发顶,带来微乎其微的温度。
祁一柠无声无息地移远了一些。
唐北檬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抬头茫然地看着她眨了眨眼,“怎么了?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祁一柠摇头,“你说得很对,继续吧,先把底座拼上。”
唐北檬弯眼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抬起手别了一下从耳边垂落下来的柔软发丝,继续认真投入到了圣诞树的拼接工程中。
唐北檬是个很奇妙的人,只要她专心致志起来,她的专注力就可以带动身边的人,让其他人也跟着专注起来。
这也是唐北檬虽然看上去没心没肺,但却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原因。
而祁一柠就是那个其他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时间,她跟着唐北檬,专注地拼接起了林殊意送给她们两个的圣诞礼物,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直至一棵有小腿高的圣诞树,完完整整地在地上立了起来,挂满了花里胡哨的装饰和小灯泡。
“我去开灯看看,对了,要不要把大灯关了看,这样好像更有氛围一些……”唐北檬兴高采烈地提议,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期待。
祁一柠迎上唐北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其实没必要关灯试,因为等下直播肯定也需要全程开灯,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都咽了下去。
“嗯”字一说出来,唐北檬就又兴冲冲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跑了几步“啪嗒”一下把屋子里的灯关了,她对这个房子的构造很熟悉,即便过了五年也仍然是如此。
就在关灯的这一瞬间,圣诞树上昏黄彩灯的光芒盛满了整个房间,没有之前那么明亮,反而显得旖旎又昏暗。
唐北檬又迈着轻盈的的步子坐会到了她对面,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了圣诞树上的每个小灯泡,似乎要检查是不是每个灯泡都是亮着的。
这是一个很小的圣诞树,小到她们坐下来的时候,圣诞树的高度只到她们两个肩膀。
却又像是一个很大的圣诞树,大到可以凭一己之力,支撑起这个圣诞节的节日氛围。
在这样昏黄算不上灿烂的光线里,唐北檬却还是那么漂亮,侧脸被笼罩在虚幻又熠熠的光线里,灿烂得有些像只有在圣诞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小女孩。
像昨天她在外面看到的那样。
不同的是,昨天的唐北檬处在人群中,耀眼又引人注目。
可今天的唐北檬离她只有一步之隔,和她一起共享着这棵矮小又不值一提的圣诞树。
“好了,应该是没有坏的,我现在站远一点看,没想到这么小的圣诞树拼接起来之后也挺好看的,对了我们要不要试一试在手机里看……”
唐北檬这么说着,自然地抬眼看过来,然后又滞住了视线,一秒,两秒,时间过得有些漫长,目光慌乱地晃到左边去又晃了回来,她轻轻咬住下唇,
“我去把那个……那个房间里的灯打开好了,可能开着灯才能看到直播的效果到底好不好……”
唐北檬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可眼下的氛围却已经有些奇怪。
她动了动喉咙,瞄了一眼祁一柠。
祁一柠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她慌里慌张地站起身,不太敢直视近在咫尺的祁一柠,意外地腿有些麻,起身的时候腿有些发软。
但又没有她想象的软,不会让她起身的时候发生意外,然后不小心地摔到祁一柠怀里去,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发生一些碰撞事故。
唐北檬突然又觉得有些可惜,甚至还暗自开始抱怨老天爷这次不帮她。
连步子都迈得有些慢了起来,可就在即将转身的下一秒,坐在地上望着她的祁一柠眸光微微颤了颤,连同着圣诞树上的昏暗灯光跟着一起晃了晃。
几乎是一瞬间,温热的触感覆上了手腕,指腹柔软细腻。
祁一柠攥住了她的手腕,主动的,不是出于任何意外事故。
唐北檬转了转自己已经生锈的脑子,迟来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顿住了步子,视线避无可避的,和祁一柠的视线交缠在了一起。
她们一下午都处在温暖的室内,所以祁一柠这会只穿着宽松的毛衣,随随便便绑了一下头发,从侧边垂落下来的发丝映着侧脸线条完美又精致,皮肤很白,从袖口探出来的手很瘦。
特别是在圣诞树灯光的烘托下,此时此刻的祁一柠很安静,静得像外面无声无息飘落下来的雪花,一句话也没说,却意外地显得脆弱又无助。
这是她鲜少在祁一柠身上看到的特质,因为祁一柠一向习惯在其他人面前隐藏这种特质,包括在她面前,祁一柠也总是习惯性如此。
唐北檬没办法忽视手腕上传来的温软触感,也没办法忽略祁一柠此时此刻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无助感。
昏黄光晕摇曳在她们周围,祁一柠的眸光亮得出奇,仿佛会说话,又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汽,下一秒就会崩塌。
在这一瞬间,唐北檬仿佛又感觉到了,她们分手那一瞬间涌上来的窒息感,她没由来地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再次打破祁一柠已经恢复平静的生活……
可更后悔,为什么当时做下的是那么不正确的选择。
唐北檬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祁一柠身上突如其来的易碎感,可她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像当时她也什么都说不出口一样。
祁一柠就这么看着她,和她静默又漫长地对视着,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有些站不住脚。
等到唐北檬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和情绪,忍不住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感,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破开,她几乎想伸出手去,抱住坐在地毯上的祁一柠时……
祁一柠先开了口,眸光微微晃动着,盈着一层薄雾,仍是注视着她,声音放得极轻极轻,几乎让人有些听不见,
“唐北檬,我们……”
祁一柠还没把话说完,唐北檬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晃了晃身体,她有些害怕听到祁一柠后面的那句话。
因为祁一柠提到了“我们”这个词,后面跟着的那句话,有可能是“我们等会再来弄吧”,也有可能是“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们现在这样相处是正确的吗”,“我们终止合作吧”……
还有可能是“我们当时为什么会分手”。
如果是后面几个问题的话,她恐怕一个都无法回答,还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她们即将要开始糖醋柠檬的第一次直播,沈语和贺何很快就会和她们汇合。
她不能在这个情况下和祁一柠讨论这些话题,就算她很想很想祁一柠,也不能任性的,让所有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更何况,那些问题的答案,她一个都没有准备好,就算祁一柠真的把问题问了出来,她也无话可说。
所以她垂下了眼睫,躲开了祁一柠的视线。
祁一柠似乎也明白了她没说出来的意图,最终还是没说完后面的话,无声胜有声,在这样静默地对视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眸子里的碎光一点点消散,沉寂,若幽不可测的深海,平静又深邃。
手腕上的触感一点一点消散,连着那点让人留恋着的热度一切,像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般,无力且虚弱的逃散开来。
有些空落落的,在祁一柠松开之后,唐北檬的手腕甚至还留恋地在空中悬停了两秒,然后慢慢垂落到了腰侧,扣紧。
幸好没有开大灯,彼此的表情都有些看不真切。
等大灯重新打开,屋子重新恢复亮堂之后,发生在昏暗灯光下的一切,都可以被忽略……或者是遗忘。
更何况,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及时而心存默契的,停止了这一段对话。
而下一秒响起来的门铃声,也恰如其分地找了个空档,将之前所有的欲言又止全都驱逐了出去。
唐北檬慌里慌张地转过了身,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刚刚趁着灯暗,有些眼泪不听话地冒了出来,不知道祁一柠有没有看到。
“我去开门。”她终于出了声,像个能突然能说话的哑巴。
然后径直地往门口走去,步子有些踉跄,还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腿,有些痛,她不由得缩了缩腿。
“啪嗒——”
几乎是刚离开圣诞树光源的所及之处,身后就响起了开灯的声音,然后屋子里就重新亮堂了起来。
“小心看路。”
身后的祁一柠这么说着,似乎已经找到了那条昏暗模糊的边界线,恢复了平静如水的语调和语气。
仿佛刚刚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能被祁一柠很好的藏在某个角落,再也不翻出来被戳破。
唐北檬攥紧指尖,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离开了身体,脚步虚浮地像是飘在了空中,她垂了下眼帘,轻声应着祁一柠的关心,
“嗯,知道的。”
幸好门铃声持续又频繁地响着,不至于让卷在她们两个中间的寥寂又卷土重来。
她开门的动作有些缓慢,明明想让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张门上,可心思还是不自觉地跑到了在她身后的祁一柠身上,凭着自己对祁一柠的了解,想象着祁一柠现在的反应。
也许是若无其事地把圣诞树挪到了等会直播的地点,又也许是静悄悄地坐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像刚刚那样。
脑子里的思绪太过繁杂。
在一切即将失控之前,唐北檬终于打开了门,看到了神色恹恹、没精打采的贺何。
“糖糖……”贺何喊了她一声,头往里面探着,有些垂头丧气,“沈语来了没有?”
唐北檬愣了一会反应过来,侧了侧身子把贺何让进来,“没有,怎么了,你们今天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贺何慢吞吞地走了进来把门带上,带着外边的寒气,蔫头耷脑地穿上拖鞋,“她没来接我……”
“为什么没来接你呀?”唐北檬努力和贺何搭着话,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往里面瞄,她们说话的空档,祁一柠已经从地毯上起了身,安安静静地给贺何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
“谢谢阿柠。”贺何眨眨眼,恹恹开口,“可是我不想喝热的,有没有冰饮啊,可以让我透心凉,忽略心痛的那种……”
贺何看上去不太对劲,但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祁一柠看了她一眼,朝她扬起唇角笑了笑,就往冰箱那边走了去,“好,我给你看看。”
“热水也给你倒着,你想喝就喝。”她对待第一次来她家做客的客人,体贴而周到。
唐北檬看了一眼祁一柠的背影,没来得及把视线收回来,就被贺何的声音惊得一瞬间移开了视线。
“嗯嗯,谢谢阿柠!”贺何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活力,却还是肉眼可见地有些瑟缩,整个人都像是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唐北檬忍不住问,“你和沈语怎么了?”
“我就说今天沈语不太对劲,基本都没在群里说话,全都是你和李舟在里边拼表情包,她也不出来说话……”
她把自己注意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贺何嘴巴一瘪,刚想开口,那边站在冰箱面前的祁一柠又打断了她的话,
“贺何,你喝什么,有咖啡和牛奶,还有可乐。”
咖啡……唐北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她往祁一柠那边看了一眼,祁一柠也恰好回望了过来,视线在空中有些焦灼地交缠。
祁一柠眸光平静,毫不退缩。
唐北檬躲躲闪闪,先移开了视线,又捋了捋自己耳边的发丝,手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呜呜呜有酒吗?”
贺何大声说着,脸都皱巴着起来。
祁一柠平静地摇头,“没有,我不喝酒。”
“那就咖啡好了,谢谢阿柠。”贺何迅速地在那些饮料间做出了选择,一脸惆怅地撑着脸说着谢谢。
祁一柠“嗯”了一声,然后从冰箱里拿了罐装饮料过来,接着关了冰箱门,发出沉闷地一声响。
唐北檬快速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贺何身上,让自己的好奇心驱动着此时此刻的所有行为和动作,“你和沈语到底怎么了?”
贺何生无可恋地看了她一眼,扭扭捏捏地开了口,“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夜游游乐场吗,我给她表白了,还亲了她……”
话音轻飘飘地落下。
唐北檬瞪大了眼睛,祁一柠倏地停住了步子,就在她身边,惊讶程度应该不亚于她。
贺何似乎猜到了她们会是这个反应,捂着脸破罐子破摔起来,哼哼唧唧地开口,“我就知道,但是纸包不住火,我们天天在一起工作,你们迟早会发现我们有一腿的。”
这话说得莫名有些指向性。
唐北檬惊讶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时之间她被贺何这句话戳得有些心虚,慌里慌张的,就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祁一柠。
祁一柠没什么反应,只抬眼看了一下她又若无其事地移开,默默地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唐北檬迅速移开视线,沉默一会又看向贺何,嘴巴动了动,“那她什么反应,你们后来……”
她说到这里就闭紧了嘴巴,有些问不出来后面的话。
贺何大概是被她的问题刺激到了,咬牙切齿地开口,“这个臭女人,我亲她她还躲,而且震惊得像是我是她什么八百辈子的仇人一样,然后把我一个人丢在游乐场,就这么走了……”
“你敢信!!”她越说越气愤,几乎就要拍桌而起,“就算她不喜欢我,也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游乐场吧,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多危险啊!!”
“你先别激动。”唐北檬安抚着贺何,把人重新按到了椅子上坐着,“她可能就是太慌张了,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什么?”贺何眨巴着眼睛问她,似乎真的要从她这里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
唐北檬迎着贺何单纯无辜的眼神,也说不出这个所以然来,毕竟她和沈语还不太熟悉,不怎么了解沈语,也许这个时候祁一柠的作用比她更大。
她被贺何盯着,口干舌燥地喝了口水,喝完了才发现,这是祁一柠刚刚给贺何倒的水,她又赶紧端端正正地把水杯放下。
但贺何不怎么在意她喝了她的水,只在意她嘴里没能说出来的答案,催促着她,“她怎么了,她是怎么想的,你和我一起分析分析。”
“可能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感情,她有些害怕……”唐北檬努力给贺何找着各种理由,“后来呢,后来你怎么回去的?”
贺何眨眨眼睛,“后来我当然是打车回去的,不过是她给我打的车罢了,幸好是个女司机……”
她说着突然又停顿了一下,有些怀疑地发问,“难道是她特意给我选的女司机?”
“也不对呀,平台也没有特意勾选女司机的选项。”
“她到底怎么想的呀,烦死了真的!”贺何忍不住抱怨,“今天一句话也没跟我说,我问她什么时候来她也说得含糊,说是晚一点来,她不会不来了吧我靠?”
唐北檬听着贺何的抱怨和碎语,没由来地松了口气,至少贺何的到来打破了她和祁一柠两个人的僵局,让原本变得沉寂的氛围又重新生动了起来。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了祁一柠把擦完了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把罐装咖啡推到了贺何面前,“把罐口擦干净了,可以直接喝。”
这原本是个无比平常的动作。
但唐北檬的视线,突然粘在了咖啡罐上,好一会,她沉默地收回了视线,也缩了缩手指。
不是无□□的,也不是她常给祁一柠买的那款。
祁一柠现在晚上喝咖啡能睡着吗?祁一柠要是睡不着的话会做些什么,也会想她吗……唐北檬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可她现在什么也不能说,不能越界。
所以她只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面带微笑地看着贺何,安慰着贺何,和贺何一起分析着沈语的想法。
贺何又说了声“谢谢阿柠”。
然后安静了许久的祁一柠,终于在贺何这件事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理智而又平静的看法,
“具体还是要看你表白的时候,她的表情到底是震惊和不理解,还是慌乱和下意识地躲避。”
“根据我的合理猜测,沈语应该不会做出‘深夜把你一个人扔在游乐场’的行为,更大的可能是她也并没有走,如果我是她的话,会一直跟着你的车,直到把你送回家。”
“平台没有刻意勾选女司机的选项,但她可以不停地取消订单然后重新打车,直到打到的车是女司机。我的意思是,会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如果她真的放不下你的话。”
祁一柠说完了这么一大段话,贺何目瞪口呆地喝了一口咖啡,她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平时寡言少语的祁一柠会说出来的话,她问唐北檬,
“真的吗?糖糖,你也这么觉得吗?”
唐北檬垂了垂眼睫,小声地开口,“我觉得她说得对,沈语平时对你这么好,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游乐场,肯定是她自己当时也慌了,等走了才又找补……”
她这么给贺何解释着,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但我们也只是猜测,具体的要不等她来了,我给你打探一下?”
“那好吧。”贺何丧眉耷眼地长叹口气,像灌酒一般地喝了口咖啡,表情苦涩。
唐北檬看了看贺何,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她,可对于两人昨晚发生的事情都不太了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祁一柠也从旁边起了身,拍了拍贺何的肩,“我去收拾菜,等会吃火锅。”
经过唐北檬的时候,又停了步子,垂眼看她,平静又温和,“你先陪她聊聊,不用帮忙。”
然后带着一阵馥郁清香,从唐北檬身侧擦过,似乎她们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唐北檬本来想起身的动作又被按了下去,在祁一柠这样温和的嘱咐下,她只能沉默地盯着贺何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咖啡,她无比地认同祁一柠刚刚分析出来的那些细节,但却不能保证这也是沈语的想法。
她不够了解沈语,却足够了解祁一柠。
因为以前的祁一柠,做过近乎一模一样的事。
在拒绝她的表白后,却又跟在她身后把她送了回去,她在路上嚎啕大哭,也知道祁一柠在她后面默默地注视着她,每次也都装着没发现身后的祁一柠。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每次表白被拒都没那么难过了。
也许正是她看到了祁一柠不敢承认的喜欢,所以才敢一步又一步地往祁一柠那边走。
她又不是个傻子,不会这么坚持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
是因为祁一柠那时候不勇敢,所以她得多勇敢一些,把祁一柠的那份也补回来。
她有些羡慕自己那时候的勇气。
也很羡慕以前的那个自己。
如果是以前的唐北檬的话,大概也会像现在的贺何一样,再见到祁一柠的第一面,就直接亲过去了,然后哭着闹着说自己还喜欢祁一柠,赖着祁一柠不离开。
遗憾的是,时间带来的成长是不可逆的,还伴着将人连筋带骨的,锤炼重塑成千上万遍的生长痛,如潮水一般,吞噬着那些天真烂漫。
她没有办法把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北檬喊回来,重新追祁一柠一次。
因为就连她也找不到那个唐北檬了。
唐北檬凝视着那杯热水,仿佛平静的水平面也泛起了涟漪。
她端起那杯热水喝了一口,仗着祁一柠没往这边看,贪婪而又肆无忌惮地盯着祁一柠的背影。
她出神地盯着,看着祁一柠慢悠悠地把头发绑起来,葱白修长的指尖扭开水龙头,把手洗干净,然后开始整理和洗干净那些买好的菜。
直至门铃声又响了起来,本来还在叽叽喳喳地吐槽的贺何马上闭紧了嘴巴,目光一瞬间呆滞起来。
门铃响了很久也没人理,在洗菜的祁一柠忍不住抬头。
于是她看到了两个目光呆滞的人,觉得仿佛自己看到了小区楼下喷泉旁边的两个木着脸的石雕。
作者有话说:
贺何:还好我来了,还可以调节一下气氛……
ps:有些东西快憋不住了,要破土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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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章
一个耳听八方, 眼观四路,灵魂飘到了门口,可身体还在椅子上杵着。
一个像是陷在了与世隔绝的世界里, 呆愣愣地看着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都听不到门铃声。
祁一柠轻叹口气,面不改色地抽了张纸擦干净手, 走到门口把门打了开来。
一点也不意外,门外边站着的是沈语, 风尘仆仆,顶着肩头的碎雪,顶着熊猫眼, 憔悴程度不输里面已经灵魂出窍八百公里远的贺何。
“阿柠。”沈语和她打招呼, 微抿着唇,视线往里面探去,欲言又止。
祁一柠将人迎进来, “拖鞋拿好了, 贺何也来了。”
这两句话毫不相关,本不应该连在一句话里说, 但却又是沈语最需要的两句话,她含含糊糊地点点头,声音瞬间细弱地像是蚊子嗡嗡声, “嗯,知道了, 谢谢阿柠。”
祁一柠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沈语, 沉默一会转过了身, 沈语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路过客厅的时候, 已经从自己世界清醒过来的唐北檬朝着她们笑了笑,歪头看过来,
“沈语,你好像来得有些晚。”
沈语扯了扯嘴角,视线根本没敢往唐北檬旁边的人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就……有点事要处理,所以来晚了。”
唐北檬“噢”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戳了戳旁边的贺何,“那你等下会把贺何送回去吧,直播结束可能会有些晚。”
贺何被唐北檬戳得一哆嗦,她口干舌燥地喝了口手里的咖啡,扭过头去不看沈语,“才不要她送,我自己回去。”
“真的吗?”唐北檬凑过去问,语气轻松。
祁一柠停下步子看了一眼沈语,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沈语在祁一柠的注视下,动了动唇,认命般地开口说了一句“我等下送你”,然后又同手同脚地跟着祁一柠进了厨房。
到了厨房,祁一柠才发现沈语跟着她一起进来了,她的视线往子客厅里的唐北檬和贺何那边瞄了瞄,又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沈语,云淡风轻地开口,
“你跟着我进来做什么,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进什么厨房?”
沈语走几步转到了祁一柠旁边,轻车熟路地给她递着盘子,语气不太自在,“贺何是不是已经跟你们说了?”
祁一柠抬眼看她,语气未起波澜,“嗯,说了。”
“我就知道。”沈语心情有些复杂地感叹,“一进门我就知道了,你和糖糖两个眼神不对劲,看着我就像看渣女似的。”
祁一柠唇角微勾,语气轻松,“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沈语瞥了她一眼,把盘子摆得整整齐齐,又把祁一柠收拾好的菜端到另一边,过了好一会憋出一句,“我不是渣女。”
祁一柠动作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沈语,她和沈语之前多出于工作关系联系和相处,沈语在她面前一直是靠谱可靠沉稳的形象。她原本以为,沈语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但好像从她们开始和贺何一起工作开始,她就在沈语身上看到了不同层面。
对她来说有些新奇。
“那你还亲了人家,然后还大晚上把人家一个人扔在游乐城?”祁一柠故意把话说得严重了一些,“昨天晚上这么大的雪,你就不怕她出什么事?”
“我没有!”沈语飞速否认,脸涨得有些红,“我没走,我在旁边看着呢,她不是好端端地坐车回去了吗?”
祁一柠平静地盯着沈语,看了好一会才开口,“所以你偷偷跟着她把她送回去了?还给她打车,为了给她打到女司机,就一直不停地取消订单?”
她这话说得太过细节,沈语像是被说中一般,一时有些语塞,停顿了好一会才承认,
“是……是这样没错,你怎么知道?”
祁一柠抬眼看了一眼沈语,眼神却不小心掠过了近在咫尺的沈语,落到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唐北檬身上,贺何和沈语两个人来了之后,唐北檬肉眼可见地松驰了下来,现在这会不知道和贺何聊到了什么内容,两个人一起对着手机笑得东倒西歪。
刚刚不该关灯的,在昏暗黯淡的环境下,就差一点失控,幸好她没有把那句话问出来。
幸好她察觉到了唐北檬那一瞬间的紧张。
唐北檬也应该,不太希望她把那句话问出来,不太希望她再提起之前的事……原来林殊意没有和唐北檬一个阵营。
唐北檬大概是最渴望逃离她们这个战场的人。
和她一样。
祁一柠有了答案,闭了闭眼轻吸口气平静下来,视线重新回到了沈语脸上,她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猜的。”
“啊?”沈语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这种细节你都能猜到?”
祁一柠语气淡淡地像是阐述事实一样,“嗯,能猜到。”
沈语说不出话了,茫然地转了转眼睛,却还是掩饰不了表情上的震惊。
祁一柠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眯了眯眼睛,“刚刚我说你亲了贺何,你没有否认?”
沈语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目光躲躲闪闪,“她是怎么和你们说的?”
祁一柠没有回答沈语的问题,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心,“所以真的是你也亲了她?”
沈语愣住,似乎被她这个问题戳中了心思,低了一下头,有些羞涩地承认,“嗯,亲了。”
祁一柠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里的菜上,“你是喜欢她的?”
沈语没有马上回答她这个问题,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告诉她吗?”
“不会。”祁一柠否认,“我不是喜欢掺合这种事情的人,也不会对你们的感情进展强加我的看法,如果你不想说也是可以的。”
“我只是觉得,你有可能会想找个人聊一聊这些事情。”她补了一句,声音放轻了许多,“因为主动拒绝的那个人,应该也会希望有人能劝劝她,然后给她勇气去分辨她到底喜不喜欢对方……或者是需要勇气才能承认自己喜欢对方。”
她这句话明明是对近在眼前的沈语说的,却又像是,给远在时光列车之外的人诉说。
沈语愣了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先反应过来的是祁一柠,她朝沈语笑了笑,语气轻松,“只是随便一说,你不想分享的话,你不需要有人和你一起分析的话,可以不说。”
沈语终于反应了过来,沉默一会开口回答,“喜欢的。”
毫无意外的答案,祁一柠点了点头,没再说些什么,而是选择安静听着沈语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沈语想说的话应该有很多。
沈语安静了一会,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长呼出一口气,“我和她认识快二十年了,她比我大三岁,从幼儿园开始,我就在一直跟着她的步伐,和她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最后甚至还来到了她的公司,再和她在同一个项目组一起工作。”
“我们的关系一直很稳定,两家人关系也离得近,我妈和她妈是高中同学,我爸和她爸是大学同窗……”
“那你们两家真有缘份。”祁一柠这么说着,视线在沈语脸上停留一会又移开,“能保持这么稳定而长久的关系,其实也很不容易。”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沈语犹豫不决的原因。
沈语“嗯”了一声,垂下眼帘,“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们会一直保持这样稳定的关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以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的名义。”
“但偏偏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先不说我们两家的关系会因此变得尴尬,也不说我们爸妈的意见,就单单讨论我和她而言……”她抿紧了唇,“恋人会分手,会吵架。而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一旦从朋友的身份转变成了恋人,我们可能会因为各种以前没有在乎过的原因吵架,最终分开,连朋友都做不了。”
“从朋友到恋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是世界上最难的一种恋爱方式这一。特别是对我们来说,我们已经当了将近二十年的朋友了,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点的心动,就变成恋人呢?”
“这太草率了。”
沈语坦诚地和祁一柠分享着她的顾虑,几乎没有任何保留,甚至说着说着眼里还闪烁着泪花。
祁一柠默默抽了张纸递给沈语,看着她慌慌张张地接了过去擦眼泪,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
“其实你考虑的事情是正确的,出于你的角度,你确实会这么想。”
她先是肯定了沈语的想法,想再开口的时候却不留神瞥到了客厅外面,正在探头探脑打算偷听的两个人。
她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将水龙头打开,用着只有在厨房里能听到的声音,说,
“假设你和贺何两个人都能够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你们两家仍然维持着和谐又美好的氛围,你和她以后会一直在一起,以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假设以后会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能按照你原本想象的节奏和步伐来进行……”
沈语看着她,眸光颤了颤。
祁一柠面上安静,语气轻松,“然后你们各自成家立业,拥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你们两个各自的孩子,也会继承你们两人的后路,成为世界上最最好的朋友。”
“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上最稳定的关系吗?”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点。
沈语呆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在这以前从来没认真思考过这个后果,她用手撑着桌子,过了好一会轻声开口说了一句,“如果……如果我们都不生孩子不结婚呢,我指的是……”
“可以啊。”祁一柠没等她说完,先给出了肯定的话,然后像是随意闲聊般地轻声开口,“但你不能阻止她身边出现新的人,你只能以朋友的名义祝福她,也许会有不同的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但你会始终会是她唯一且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当然,这是你为了维持关系稳定做出的一点牺牲。”
“如果你希望获得的是这么一种稳定而安全的关系,那你可以这么选择。”
在对待别人的感情问题上,似乎每个人都能一针见血,都能准确地抓住其中的关键,但就是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沈语沉默地看着祁一柠,“如果是你呢?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能干脆利落地在这两者之前做出选择吗?”
祁一柠动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摇头否认,“不能。”
“我知道。”沈语低着头,“你刚刚说的那些其实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以前总是去逃避面对这些问题。人总是这样,什么事情一到了自己身上,就搞不清楚了。”
“不是搞不清楚。”祁一柠否认了她的话,把水龙头又开大了一诶,垂下眼帘,声音轻了下去,“道理和方法总是清楚地摆在那里。”
“每个人都知道,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机立断。”
沈语愣了愣,攥了攥指尖,她知道祁一柠在劝解她,却也突然觉得祁一柠像是在劝解自己。
说完这句话之后,祁一柠把水龙头关上,朝她笑了笑,表情轻松,“总之,好好想想,可以不急着做决定,给自己一点时间,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不要怪自己当初为什么没选另外一条路。”
沈语“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厨房安静了下来,她们没再讨论这件事,而是讨论着菜新不新鲜,等下直播的流程和环节,等等可以让情绪平静下来的事情。
在这一瞬间,沈语突然感觉到了自己和祁一柠的差距和相同点,祁一柠比她大四五岁,看待问题比她理智比她考虑得更多。
在应对感情问题方面,祁一柠似乎看起来永远是清醒而理智的。就比如在对待唐北檬的层面上,祁一柠在她们面前好像从来没失控过,将所有的情绪藏在了心底。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毕竟在世界上最难的恋爱里,友情变质顶多只能排第三。
排第一的,应该是破镜重圆。
*
水声淹没了厨房里的谈话。
贺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昂着脑袋,就差把头直接伸进厨房里了,可还是什么也没听到,她撸了撸刚刚柠檬的毛,瘪了瘪嘴,小声嘟囔着,“怎么什么也听不到,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在里面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肯定是说你的事,沈语的事,还有我们等下直播的事情呗。”唐北檬语气轻松地接了话,“依我看,沈语她绝对喜欢你。”
她这话说得太过笃定。贺何把怀里的柠檬一扔,凑到了唐北檬面前,眼巴巴地望着她,“你怎么看出来的,你确定吗?”
“这个嘛……”唐北檬把被贺何扔开的柠檬抱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瓮声瓮气地开口,“当然是旁观者清了,但我也不能确定,你们可以好好聊一下。”
“旁观者清?”贺何愣着说了一句,茫然地转了转眼睛,低下头思考一会,对唐北檬的话表示肯定,“这倒也是,一般都是这样,毕竟在我看来阿柠也喜欢你……”
唐北檬瞪大了眼睛,握住柠檬的小爪子的手一僵,目光慌乱又紧张,“说什么胡话呢你?她怎么可能……”
她有些说不下去后面几个字,咬住下唇停顿了一会,才含糊不清地把这句话说完,“……喜欢我。”
“怎么不可能?”贺何不同意了,摸摸下巴十分果断地开口,“你不是说旁观者清吗,我和沈语就不是旁观者了?”
唐北檬愣住,差点被贺何的歪理说服,慌里慌张地去看厨房里的祁一柠,可视野里大部分都是站在厨房门口的沈语,只看得到祁一柠的半个头,却还是依稀可见对方清冷平静的表情。
她看了好一会,又在祁一柠将要往外看的那一瞬间,倏地收回自己的眼神,又有些口干舌燥地喝了口水,跟做贼似的。
贺何凑到了她面前,吃起瓜来的时候瞬间遗忘了自己的烦心事,“啧”了一声,“还说不喜欢?”
“喜欢?”
唐北檬呆呆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对上了贺何八卦的视线,她垂了垂眼睫,声音小了下去,“喜欢的,我当然还喜欢她。”
贺何似乎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听到了也没多震惊,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你看,这就是旁观者清,我一看你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你还喜欢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不出来的喜欢,全都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贺何也用上了“还”这个字眼。唐北檬却没注意到,心不在焉地揉着柠檬的小肉爪,慢吞吞地开了口,“我和她的情况不一样的。就算你是旁观者可能也看不清……”
“是吗?”贺何拿了桌上的一个苹果过来,咬了一大口,摇头晃脑地开口,“也许是吧,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们的事,看你应该也不想和我说的样子。”
贺何没在意唐北檬不给她分享她和祁一柠之间的事,就算她再怎么八卦,也知道有的事情当事人不愿意说就代表说出来会让人难过。所以她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又恶狠狠地咬了口苹果,
“你说感情这事怎么这么难呢,糖糖?”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唐北檬看着贺何,贺何也看着唐北檬,她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好一会,最终唐北檬低了下头,“还是换个话题吧,等下就要吃饭了。”
“你说得对。”贺何点头同意,和唐北檬聊了这么一会,她心底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打算,有了想法之后就不会那么慌张了,最起码得好好应对等下的直播。
这是正事,不能耽误。
她想到了直播的事情,决定振作起来,暂时封心锁爱做个不理感□□的事业女性,第一步就要先布置好等下直播的背景。
贺何环视四周,在客厅里逛了一大圈,最终又在直播的那一块地毯前面把柠檬放了上去,用手机镜头看了看,满意地点头,“糖糖等下直播你们可以带着柠檬一起,这样画面会更温暖一些。”
唐北檬凑过去看,傻里傻气的柠檬在画面里,配上身后的圣诞树,的确要比刚才好上不少,她想了想,“那我等下问问祁一柠,她愿不愿意让柠檬出镜。”
“OK!”贺何比了个手势,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了下来,视线仍然是逛来逛去,搜罗着屋内可以利用的道具。
柠檬从地毯上跑出来,一下窜到了唐北檬的怀里,唐北檬艰难地抵抗着柠檬的热情,正想从地毯上坐起来,旁边的贺何突然愣住,往电视机柜那边指着,
“阿柠家里还有这么古老的设备呢?”
“嗯?”唐北檬顺着贺何的动作往那边看过去,在电视机柜上面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盒子,方方正正,上面有不同大小的黑色按钮。
柠檬在她怀里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松了手,怀里一空,柠檬跑了出去,她却突然有些心悸,没由来的心悸。
“那是什么?”她茫然地开口问。
“应该是盒式磁带机,用来听磁带的。”贺何这么说着,却也没乱动祁一柠家里的东西,眨眨眼睛茫然地说着,“我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英语磁带的时候见过这种老式磁带机,没想到阿柠家里还有磁带机呢,虽然看得出是复古设计的产品,但是阿柠现在还听磁带吗?”
“不过这个看起来里面是空的。”贺何补充了一句,又发起了新的疑问,“那阿柠家里放着这个做什么?”
唐北檬看了一会,可又马上被重新窜回她怀里的柠檬转移了注意力,奋力把一直致力于舔她脸的柠檬扯开。
“可能就是个摆设。”她只能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贺何的问题,一边和柠檬斗争着,一边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祁一柠之前是广播社的社长,她说她们广播社保存重要的录音资料,都是用磁带刻录……”
“这个,也可能是用来听她们之前广播磁带的。”她做下了这个结论,却又不是很敢肯定。
“噢噢是这样……”贺何眨了眨眼间,仍是一头雾水,“所以阿柠现在还会听她之前的广播录音吗?”
贺何的好奇心过重,让唐北檬也莫名跟着在意起来,她不由得又去看了看那个磁带机,抿了抿唇,“可能是吧,也许她比较……恋旧?”
祁一柠会是恋旧的人吗?对于这一点,唐北檬有些不敢肯定,因为她之前和祁一柠在一起那么久,看到的祁一柠也都是断舍离很痛快的人,要扔的东西马上就扔,绝不含糊。
现在也是如此,她来了这边两三次,这个她曾经和祁一柠共同的住所,已经完全变了样,所有家具和装饰品都换了。
就连无□□的咖啡,也都换成了有□□的。
所有她们一起共同生活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不见。
这样的祁一柠,真的是会把广播社磁带留着的人吗?广播社磁带有重要到这个程度吗?
唐北檬陷入了沉思,开始回想大学时期祁一柠广播过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广播内容有什么重要的。
“你们在做什么?”
润泽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字正腔圆地仿佛是从那个根本没有磁带的磁带机里传出来的一样。
唐北檬从恍惚中回过神,突然有一丝紧张,她微抿着唇,摇摇头,“没事,要吃饭了吗?”
“嗯。”祁一柠走了过来,从茶几上抽了张纸擦手,垂了垂眼帘,“你们收拾一下桌子,马上就吃饭。”
“好。”唐北檬点头应着。
贺何却仍然对那个磁带机有疑问,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把唐北檬没问出来的问题问了出来,“阿柠,你家里还有磁带机啊?”
祁一柠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过来,眸子未起波澜,“什么?”
仿佛记不起自己家里有这个东西一般。
贺何对祁一柠的反应也感到有些吃惊,她趁着沈语还没从厨房里走出来,大着胆子指了指电视机柜上的白色磁带机,“就这个啊,这不是磁带机吗?”
祁一柠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贺何在意许久的磁带机上,眸光透着一丝茫然,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眼睫动了动,朝她们笑了一下,
“噢,那个,有人送的礼物,我收到之后就放着了,也没用过一次,所以没想起来。”
“噢原来是这样!”贺何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干干净净、整整洁洁,一点灰尘都没有的磁带机,一次没用过,带回家就忘了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干净整洁。
她终于作为一个旁观者,从迷雾中看清楚了这一切,却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说出来,至少不能当面戳穿,在不知道这对唐北檬而言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情况下。
于是她看了一眼唐北檬,戳了戳她,“我们去收拾吧,糖糖。”
唐北檬这才像是灵魂回到了身体一般,眸光微微晃动一下,轻声应着,
“好,我们去准备吃饭。”
她觉得祁一柠从来都不是一个恋旧的人。
但祁一柠刚刚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多说了几句没必要的解释。
是别人送的礼物,一次没用过,没想起来家里还有磁带机……
祁一柠原本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解释这么多。
祁一柠解释了不该解释的东西。
所以她可以推翻自己的结论吗?
也许祁一柠真的比她以为的要恋旧——唐北檬忐忑又心慌地想着。
作者有话说:
这章要注意的小细节:
1、厨房里明明有纸巾,可小祁还是跑出来用茶几上的纸擦了手。
2、贺何因为看到了没有灰尘的磁带机,所以觉得不对劲;糖糖是因为小祁说了一些不符合她说话习惯的话,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她太了解小祁了呜呜呜
ps:今晚零点有加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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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4 章
圣诞节的火锅宴终于要开场。
对于关系有些复杂的四个人来说, 选择位置似乎是一个比较困难的问题。
于是在各自不同的心思考量下,她们坐成了对角线的位置,祁一柠对面是贺何, 沈语对面是唐北檬,她们各自和自己想要避开的人,避开了最直接的视线接触以及肢体接触。
比起其他三个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来说,表面平淡如水的祁一柠动作和表情都相对自然, 更适合打破眼下这个僵局。
她端起饮料喝了一口,目光环顾了一圈,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这个团队里活跃气氛的人,她本来就不擅长于做这种事,于是她选择了一个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聊工作。
“等下直播的具体流程是什么?”祁一柠放下杯子, 提出了一件迫在眉睫需要讨论的事情。
她一出声,打破了几个人埋头苦吃的氛围。
作为其他三个人中稍微表现要自然一些的一个,又和祁一柠刚刚已经搭过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唐北檬这时候其实已经没了多大的顾虑, 只是因为今天晚上的贺何和沈语都太过安静,她被迫安静了下来。
这会祁一柠开了口, 她也就马上抬起头来接了话,还扯了扯贺何的袖子,“对啊对啊, 贺何你和沈语有没有讨论这件事,我们是打算纯聊天来着,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贺何被唐北檬问到, 也就只能慢吞吞地放下筷子, 轻飘飘地瞄了沈语一眼, “噢这个,我之前在群里想和你们讨论来着,这不是没一个人理我吗,只有李舟和我在斗表情包……”
李舟和秦朗只负责协助她们的拍摄工作,不负责她们的账号运营,和今天晚上的直播工作也没什么关系。
贺何今天在群里发那些消息的时候,唐北檬和祁一柠在一起,一整天都几乎没空看手机,祁一柠应该也一样,没拿起过几次手机,等看到群消息的时候,群里已经是一堆表情包了。
虽然知道贺何话里指的人不是她,但唐北檬还是为此愧疚地低了下头,唇抿成了紧紧的一条线,小着声音说,“我还是看了的,你是说玩两到三个游戏,然后再聊天回答粉丝的问题……”
“嗯哼~~”贺何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又戳了戳自己碗里的肉片,没再说些什么。
唐北檬视线转了转,最终转到了沉默许久的沈语身上,“沈语,你觉得呢?”
为了弥补她今天没有及时回复消息的愧疚,她把话题抛到了沈语身上。
而知道她小心思的显然并不只她自己,因为她刚问完这句话,祁一柠就望了过来,隔着腾腾雾气的眸子未起波澜,却像是深入灵魂的鞭笞。
虽然不知道祁一柠刚刚和沈语在厨房里聊了些什么,可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在沈语和贺何这件事情上,祁一柠应该会选择和沈语站在同一个阵营。
唐北檬当然是想帮贺何的,因为她和贺何认识这么久,知道贺何有这么一份心动有多么来之不易。作为和贺何相依为命多年的同事兼好友,贺何帮了她那么多,她实在是没办法忍心看着贺何伤心难过。
而祁一柠理所当然的也会和沈语处于同一个阵营。如果沈语出于什么原因要拒绝贺何的话,并且这个理由是被祁一柠所认定的话,毫无疑问,祁一柠会帮沈语。
祁一柠这么理智的一个人,会权衡利弊,会站在沈语的角度考虑,绝对不会和她一样,选择成为贺何的助攻。
这可真是一件折磨心神的事,她和祁一柠再一次站在了绳子的两端,互相拉扯着,为沈语和贺何的事情。
唐北檬想到了这点,不免有些发怵,被祁一柠看了那么一眼后,握住饮料杯指尖蜷缩了一下。
不同于大学时她被祁一柠拒绝后越挫越勇的感觉,当同样的事发生在贺何身上时,她却会因为祁一柠一个平静淡漠的眼神,而变得胆怯且小心翼翼。
而令人惊诧的是,在看了她一眼之后,祁一柠把视线移到了沈语身上,见沈语像是走神了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就耐着性子连着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啊?”沈语回过神来,目光晃了晃,“什么怎么样?”
祁一柠面上安静,语气轻松,“对于贺何的那些想法,你觉得怎么样?”
沈语像是终于被扯进了她们这个话题里面,慌里慌张地看了一眼贺何又缩了一下手,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杯子,“啊这个,我觉得都可以啊,她说的不心动挑战,二选一,这两个游戏都可以,对了,还有那个答题环节,我之前在微博上问了一下,搜集了一些问题,到时候你们也可以答一下……”
她努力地集中注意力,想让自己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显得不那么慌乱。
可基本上,其他人都发现了她的不正常。
贺何看着沈语愣了愣,抿了下唇,像是放弃式地认了输,轻着声音说,“阿柠和糖糖,你们觉得呢?”
唐北檬看着贺何安静下来的动作,觉得自己似乎也感知到了贺何现在的难过,她眼巴巴地望着贺何,想找个法子把氛围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可最后还是磕磕绊绊的,只说了一句“我觉得很好的”,然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祁一柠看着这样的唐北檬,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唐北檬脸上。
唐北檬的共情能力很强,能够轻而易举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只要有人在唐北檬面前哭,唐北檬说不定能哭得比对方还凶。
譬如说现在,贺何还没哭呢,唐北檬已经皱巴着脸要哭起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
“嗯,不心动挑战和二选一快问快答都可以,还有答题环节也可以弄上,时长就一个半小时之内结束,不然太晚了你们回去不太安全。”
祁一柠客观而理智地说着,然后看了一眼沈语,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贺何杯子空了,你再给人家倒一杯。”
沈语茫然地转了转眼睛,听着祁一柠的话,目光终于落到了斜对角的贺何那边,贺何垂了下眼躲开了她的目光,唇紧紧抿着。
余光中的唐北檬,似乎也有些担忧地看着贺何,嘴唇动了动却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又看了看祁一柠,祁一柠若无其事地朝她笑了笑。
她好像把今年的圣诞节搞砸了。
一时之间,愧疚这种情绪席卷而来,覆盖了之前的慌张和不知所措,她得主动做些什么来缓解现在的氛围。
沈语思来想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拿起自己这边的大瓶豆奶,特意走到了贺何那边,给她的杯子倒着豆奶。
倒饮料的时间有些漫长,她看了看贺何,贺何没看她,她又只能看着自己倒出来的豆奶,瞥到了贺何碗里的红油蘸料,轻着声音说了一句,
“你少吃点红锅,等下走几步又要肚子痛了。”
贺何爱吃辣,无辣不欢,但每次吃完之后,走几步路又会肚子痛得只能蹲着,有时候还只能让她背着走。沈语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贺何挺着的肩膀晃动一下,颤了颤睫毛,却还是嘴硬,“不要你管。”
沈语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饮料也已经倒完,她沉默地看着,在即将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前,她终于想到了可以缓解这种气氛的办法,用着垂在桌边的手悄悄扯了扯贺何的衣袖,小着声音说,“你要是辣得肚子痛,我可不会管你。”
“呸!!”
贺何瞪着眼睛,看着已经走到斜对面坐下的沈语,“我不管,我走不动你就必须要背我,不然我告诉你妈!!”
沈语抿了下唇,有些无奈,“你这招都用多久了,还用,我妈早就不打我了……”
“你管我用不用!”贺何恶狠狠地抬起筷子,又捞了一片麻辣牛肉放在碗里,“我偏要吃,反正你得对我负责,负责我的安全到底。”
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吵架斗嘴模式,饭桌上也重新变得叽叽喳喳起来。
祁一柠接了几句话,就又功成身退地安静了下来。
她本来话就不多,为了缓和今天的饭桌氛围,她已经做了太多努力,现在是时候休息了,毕竟等下直播还需要说两个小时的话。
想到了直播的事情,视线又不自觉地往唐北檬那边望过去。
隔着飘飘悠悠的火锅雾气,斜对面的唐北檬似乎也正在看着她,单手撑着脸,脸有点红,也许是被雾气蒸的,眸子里的光疏忽明灭,像是在出神地想着些什么,目光纯粹又澄澈,却又多了层朦胧的水雾。
祁一柠和这样的唐北檬对视两秒,就收回了视线,端起饮料喝了几口,瞥到了唐北檬碗里的蘸料。
大概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吃不了辣,为了不影响等下的直播,唐北檬一整晚都没碰红锅,负责而认真地维护着自己的形象,以及她身上穿的祁一柠的衣服。
生怕蘸到一点什么红油,毁了她身上这件衣服。
于是,一顿火锅吃下来。
唐北檬那边的桌子上仍是干干净净,脸也干干净净,不再是以前那个吃火锅还要辣得边掉眼泪边吃的唐北檬。
祁一柠静默地看了一眼唐北檬毛衣上的可爱小熊,没再说些什么。
后面气氛已经完全缓和了下来。
因为沈语和贺何的“冰释前嫌”,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直播是一个她们目前最需要在乎的事情。
在这样的氛围下,唐北檬也终于没那么安静,时不时弯着眼睛插着几句话,时不时鼓着腮帮子啃玉米,后来大概心情有些好,脸总是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太热被吹的。
等火锅结束之后,唐北檬的脸颊还是泛着些红,连同露在外面白皙小巧的耳朵,也染上了些粉色。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唐北檬捂着脸,躲在手指缝隙里的眸光晃来晃去,“明显吗?我要不再抹一层气垫??”
躲在镜头那边的贺何看了看,“还好还好,幸好等下灯光会比较暗一些,看不太出来,放心。”
“其实镜头里看不太出来,不认真看也看不出来,我觉得这么一点红正好,显得人有气色。”沈语经过认真观察后,得出了客观而公正的评价。
唐北檬呼出一口气,用手扇着脸,想让热度快些降下来,可越急脸上的热度也就越高,她拿着镜子照了照,越发愁眉苦脸起来,“等下直播间的人别以为我喝了酒,说我不务正业……”
“滴滴——”
刚说完这句话,室内就响起了空调调整温度的声音。
接着是慢悠悠抱着柠檬在她旁边落座的祁一柠,带着一阵萦绕在鼻尖的淡淡橙调木质香。
“调了一下温度和湿度,先试试看,可能会有些冷,你先披着这个。”
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用着干净柔润的声线,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却因为过于悦耳的嗓音,而让这句话显得莫名温柔起来。
唐北檬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毛绒绒的触感笼罩了进去,她回过神,发现自己肩上多了一层小毛毯,深棕色,上面是几个浅棕色的可爱小熊,和她身上的毛衣风格如出一辙。
也不是祁一柠以前喜欢的性冷淡风,祁一柠现在会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吗?
原来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这么多,足以将一个人的喜好和偏向完全变成另外一种相反的风格。
唐北檬眨眨眼睛,望着祁一柠映在昏黄灯光下的漂亮侧脸,心底冒出了这个问题,可也只能暂时埋在心底,并且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件事。
“谢谢……”她缩了缩手指,脑袋也想往毛毯里缩,“我之后把衣服和这个毛毯都拿回去洗一下再还给你吧,今天吃火锅沾了点味道可能……”
祁一柠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不用谢。”
她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一句“其实也不用洗”还没说出口,那边的贺何就先开了口。
“诶,好了,糖糖你的脸不红了。”贺何突然发现了这个事实,并大声分享了出来,“果然是这个暖气太热了。”
祁一柠也顺着往唐北檬脸上望过去,果然脸没刚刚那么红了,她随意看了两眼又移开了目光,“那就先保持这个温度吧,你们要是冷的话就先多穿件衣服。”
唐北檬拍拍脸,愣着眨了眨眼睛,声音小了几分,“真的吗?”
“嗯嗯,真的。”沈语多看了几眼,“我不冷,贺何你冷吗?”
贺何斜睨了沈语一眼,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就心平气和地说了一句,“不冷。”
“那好。”沈语这么说着,像是放下了心,可还是不放心地多看了几眼贺何,“你要是冷就和我说。”
“知道了知道了。”贺何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时间快到了。”祁一柠适时地打破了两人即将再次开启的战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要准备开始直播了。”
沈语比了一个“ok”的手势,在架好的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在即将按下“开始直播”按钮的那一瞬间,旁边的贺何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热烘烘的热量,从软柔的掌心里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沈语愣住,视线落在手腕上,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磕磕绊绊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等一下。”贺何攥住她的手腕没有放开,视线却停留在手机屏幕里的祁一柠和唐北檬两人身上,眯了眯眼睛,“阿柠和糖糖,你们再稍微坐近一些,现在的距离显得有些生分,特别是糖糖,你都快出镜了……”
显然,贺何是为了调整直播画面,才攥住了沈语的手腕。
沈语默默把自己的视线也调整到了手机屏幕上,警告自己的注意力该集中一些,也顺着贺何的话说下去,“好像是有一点,糖糖你再往阿柠那边坐一点。”
“这样吗?”
唐北檬往祁一柠这边移了一点,动作小心翼翼,抬眼问贺何的时候,就又看到了贺何弯起来的嘴角,以及攥住沈语手腕一直没有放开的手。
贺何没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像是在发呆,或者是在享受攥手腕的游戏。
唐北檬无言地眨了眨眼睛,在心底暗叹口气,于是又大了点声音问,“这样呢?在画面里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贺何这会才像是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弯起的嘴角稍稍收敛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朝她眨了眨眼睛,“啊,可能要稍微再近一些,阿柠你也往糖糖那边坐一点,这样画面集中才好看。”
就差把“姐妹我来帮你”几个字写脸上了。
在贺何过于明显的心思下,唐北檬压根不敢去看祁一柠,心虚地只敢盯着地毯上的小熊。
于是她又发现了无数个棕色小熊,在祁一柠家里。
这让她更加确认,祁一柠的喜好风格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可为什么呢?
她忍不住想着这个问题,可下一秒,就有清淡的木质香水味微微在鼻尖摆荡,几乎是将她整个人裹在了这股密不透风却又格外缱绻的味道里。
祁一柠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明明不是以前她送的香水,却又有些相近。
是太近了些,近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根本没空去想其他事情,她指的是她们现在的距离。
几乎是她一移动身子,就能碰到祁一柠的肩膀,柔软又透着热意,是一碰就让人产生留恋情绪的触感。
“这样呢?”
缱绻的气息顺着这股香气传了过来,伴着足够让圣诞气氛更加浓烈的清润嗓音。
唐北檬忍不住蜷了蜷指尖,莫名有些慌张,抬手捋了捋垂落在耳边的发丝。
“可以可以。”贺何终于发出了满意的声音,在那边点了点头。
沈语也点点头,“那我开始直播了,时间到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又抬眼看了看唐北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唐北檬现在有些紧张,整个人像是要缩在毛毯里似的,可等她看过去时,唐北檬又马上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朝她弯着眼睛笑了下,一双干净又澄澈的琥珀色眸子,在室内黄澄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
怎么会紧张呢?
唐北檬一周七天有五天都在直播,不可能会因为一场再平常不过的直播而紧张的。
祁一柠这么想着,可还是将手里暖烘烘的柠檬送到了唐北檬的怀里,等唐北檬惊讶地抬眼看向她时,她说,
“你帮我抱着,它太重了。”
柠檬确实有些重,可唐北檬就像是抱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牢牢地将柠檬箍在了怀里,动作轻缓又柔软地撸着柠檬的毛发。
在这样舒服的触感里,柠檬开心地吐了吐舌头。
“还好,不重。”唐北檬恢复了笑吟吟的表情,抱着狗开心地晃来晃去。
祁一柠静静地看了看在唐北檬怀里扑腾着的柠檬,眯了眯眼睛,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打开手机看了看直播间的人数。
有些出乎意料,人数比她想象的要多几倍,甚至在才开启直播的当下,弹幕就已经开始刷起了一些《止于夏天》的剧情讨论,甚至还有人嚎叫重拍结局。
但更多的弹幕是在问她们今天直播打算做什么,以及对她们现在两个人在哪里的好奇。
“在哪里?这看不出来吗??”
还没等她开口,旁边抱着狗的唐北檬已经进入了直播的状态,开始回答起了弹幕的问题。
“你们猜呀??”唐北檬这么说着,还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狗爪子,“再看看这个小可爱,是谁家的?”
直播间自然也有祁一柠之前的粉丝,之前柠檬就在祁一柠自己的直播间出镜过,所以这会弹幕已经猜出了这是祁一柠家和祁一柠家里的狗。
祁一柠只能顺着弹幕说,“嗯,我们现在在我家直播,也是我家的狗。”
虽然是已经推断出来的信息,但得到了祁一柠的亲口承认,弹幕越发激动起来,不停地刷了起来:
「我靠!这就是坦坦荡荡营业的cp吗?」
「我的天呐,我何德何能,能磕到这么真情实感营业的cp?」
「本人都这么努力了,我再不磕,是不是不太合适了……」
「请保持这个营业方向呜呜呜」
诸如此类的弹幕,几乎占满了整个直播间的屏幕。
祁一柠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弹幕速度,甚至有些看不太清,她轻咳了一声,“今天是糖醋柠檬的第一场直播,然后又正好是圣诞节,所以我们项目组一共四个人,在我家一起吃火锅。”
她强调她们一共有四个人在这个房子里。
“对对,还有另外两个在镜头外的好朋友,感谢她们不去过节来协助我们直播。”唐北檬也这么说着,还举起柠檬的小爪子摇了摇,对弹幕的“双人圣诞约会”表示否认。
尽管她们两个都否认,可弹幕还是一副“我不管我就是要磕”的架势,还说她们是欲盖弥彰。
祁一柠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解释。
一直在唐北檬怀里的憨态可掬的柯基犬,也吸引了直播间的注意,有人在问柠檬叫什么名字。
祁一柠张了张唇,刚想开口回答。
“它叫什么名字?噢噢,它叫柠……”
唐北檬嘴快地说了一个字出来,脱口而出一个字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视线倏地呆滞了起来,接着马上闭紧了嘴巴,支支吾吾地,没把后面那个字说出来。
空气瞬间冻结,萦绕着几分静默。
这显然不是一个能说的事情,更何况祁一柠早就给柠檬改了名,本来在平时就不肯承认柠檬叫柠檬了,她不仅偏偏要叫柠檬,还改不了口,这下好了,她在直播间公然叫柠檬,全网都知道祁一柠的狗叫柠檬了。
她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唐北檬艰难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无声地看了一眼躲在手机之外的贺何和沈语。
可两人的表情不一。
贺何虽说早知道柠檬的名字,但是却不知道柠檬这个名字的由来,这会也像是突如其来地意识到了柠檬为什么叫柠檬,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而沈语则吃惊地望着她们,仿佛不知道这条和她们玩了近乎一个晚上的柯基犬叫做柠檬似的。
接着是冷静地望向她的祁一柠,唐北檬忍不住向祁一柠寻求安全感,眸光颤颤巍巍,无助又慌张。
可祁一柠只和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静谧无声地像是外面那场无声无息的大雪,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责怪的表情,也没有生气的表情。
只是安静,像她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在这一秒内,唐北檬心思慌乱,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柠”字开头的词语:柠七、柠乐、柠条、柠檬酸、柠檬油、柠檬醋……
但好像都不是很适合用作狗狗的名字,仿佛“柠”这个字,与生俱来的就应该和“檬”这个词组在一起,一辈子都无法分开。
可时间不等人,弹幕已经隐约从她们的反应里猜出来了是不是叫“柠檬”。
终于,她在“柠乐”和“柠七”之间选择了“柠乐”,正打算找补的时候。
旁边的祁一柠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在明灿灿的圣诞树光线下,侧脸被映得柔和了许多,眸光晃动着漂亮清亮的光晕,云淡风轻地在她之前开了口,声音很轻,却一点也不心虚,
“它叫柠檬,我的名字,它的姓氏。”
作者有话说:
糖糖:我的名字,它的名字!
(嘿嘿又是加更,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每周周六周日都会有加更)
✿ 第 45 章
一个很老的梗。
被祁一柠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出来, 却又像是被赋予了独特的魅力,弹幕一片哈哈哈:
「笑死了,请以你的姓名呼唤我!」
「哈哈哈哈哈, 这个梗好老哦,但还是莫名好笑怎么回事」
「糖糖:我的名字,它的名字!」
「??虽然但是,我觉得柠檬就是你俩的娃!!绝对是!」
……
祁一柠瞥了一眼愣住的唐北檬, 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好掩藏的,以柠字打头的词语不多, 还不如坦坦荡荡地承认,比遮遮掩掩好。
更何况,就算开了口, 以后说不定也会有说漏嘴的情况。
还不如就这么说出来。
至于有没有其他的理由, 在直播间承认“柠檬”这个名字的理由,祁一柠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尽管她坦坦荡荡地承认,后知后觉的弹幕也意识到了这个“巧合”, 又狂喊“磕到了磕到了”。
在祁一柠承认后, 唐北檬也终于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把耳边垂落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 又握紧柠檬的小肉爪晃了晃,仍然费力地给人解释,
“哪里有什么故事, 柠这个字能组成的词语,不就是柠檬最顺口了吗……”
确实是柠檬最顺口。
“哎呀哎呀, 真就是巧合……我自己刚听到的时候, 也很惊喜来着。”
明明是你自己给它取的, 在它还没有被接回来的时候, 在还不确定它到底是猫还是狗的时候。
在那棵海临大学最著名的樱花树下。
你用我们两个的名字,给它命了名。
祁一柠心不在焉地听着唐北檬解释刚刚的事情,可这种事情越解释越显得有鬼,很显然,唐北檬一个人是斗不过直播间这么多人的。
于是,祁一柠和沈语对视一眼,从沈语手里接过了平板,适时地插了嘴,“那我们现在开始直播的第一个环节——不心动挑战。”
“噢对对对,我不和你们争了,正事要紧。”唐北檬坐正了身子,一脸正色,“我肯定看这些视频都没有什么反应,等下你们别觉得无聊就好。”
她越这么说,弹幕就越逆反:
「切~一般这么说都是真香」
「提问:里面会有阿柠和糖糖的视频吗」
「我看没什么反应的肯定是阿柠,糖糖估计等会看到美女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一看到美女就笑得合不拢嘴……
祁一柠随便一瞥就瞥到了这条弹幕,但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旁边的唐北檬就马上开口解释,声音毫不心虚,
“谁看美女笑得合不拢嘴,我才没有……你们别诬陷我。”
“我就是天生一张笑脸,看谁都笑脸相迎,这是礼貌……”她偷偷看了一眼祁一柠,等祁一柠看过去时又飞速地移开眼,语重心长地解释,还扒了扒自己的嘴角,“看见没,这是天生嘴角上扬,天生的,和是不是美女无关。”
祁一柠安安静静地看着平板,找到对应的视频,漫不经心地应着唐北檬的话,“嗯,对,天生的。”
她出口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
可唐北檬却好像还是听到了这句话,甚至连呼吸滞了几秒。
祁一柠的指尖扣住平板,表情却仍是淡淡,
“那先开始吧,直播间管理员会在播放视频的时候,告诉大家视频是什么内容。”
她把平板放在她和唐北檬中间。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喜欢的事物一般,柠檬接着就从唐北檬怀里跳了出来,出了镜头。
唐北檬怀里一空,愣着还没反应过来,她和祁一柠之间隔着的就只剩下一团静谧又旖旎的空气。
祁一柠还在看着跑出去的柠檬,等柠檬安稳地跑到自己窝里趴着了,祁一柠才安心地收回视线。
等祁一柠再望过来的时候,唐北檬不由得挺直了背,肩绷得紧紧的,呼吸有些不畅。
她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但却又像是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还有彼此身上的气味。
祁一柠伸手放好平板,大概是动作有些大,别在耳后的墨色柔软发丝垂落下来,在侧脸线条处微微摆荡着,让本来淡淡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
睫毛又长又细,还翘。
嘴唇薄厚适中,看起来软软的,沾着几分润光的唇釉显得特别漂亮。
皮肤也好,白皙通透。
像是慢动作似的,在她面前被无限放大。
包括祁一柠对她的吸引力。
但祁一柠的动作很快就收了回来,比她想象得快。
在祁一柠望过来之前,唐北檬及时地收回了视线,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平板上,“第一个是谁?”
她讨论着此时此刻应该讨论的事情,现在在直播,她不能那么明显。
“第一个是……”
祁一柠字正腔圆地念出了视频里的字幕,却在字幕里那个名字出现后停顿了几秒,呼吸声变轻了几分。
那是极为短暂的时间,短到几乎只有唐北檬一个人能察觉出来,
“唐北檬。”祁一柠终于念出了字幕上的名字。
像是跟着祁一柠的声音一起思考似的,唐北檬这会也才迟来地意识到,屏幕上视频里笑吟吟的女孩,是她自己。
她不是没有看过自己的视频,虽然有很多人因为这些视频喜欢她,但她自己平时看都有些羞耻。
更别提是在祁一柠面前,和祁一柠一起看她那些视频了。
在这三四十秒的剪辑视频里,她实在是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以免不小心看到自己的黑历史。
可人就是一个相当矛盾的动物,即便在这样的心情下,她还是会忍不住好奇祁一柠的反应。
祁一柠会有反应吗?
应该不会。
祁一柠比她更擅长表情管理,在现在直播的状况下,祁一柠可能会出于礼貌性地笑一下,但也许会什么都不说,然后直接跳到下一条视频。
更何况,祁一柠已经不是那个会为她心动的祁一柠了。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能强迫自己把好奇心和期待压下,并且不停劝诫自己……
不要生出那些没有用的失望来。
第一条视频结束。
唐北檬长呼出一口气,将捂住眼睛的手拿了下来,垂下的睫毛微颤,“怎么还有我,这多让人不好意思……”
她用这种习惯性的反应,来掩饰自己不可避免的失望。
“嗯,不用不好意思,很可爱。”
近若咫尺的一句话,温温轻轻的,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失望从她心底赶了出去。
很可爱……
唐北檬有些惊讶地抬眼望祁一柠,祁一柠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望过去似的,唇角上扬起微乎其微的弧度。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仍然可以看得出在笑。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安慰她、直播效果……或者是其他。
唐北檬都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从心底上涌而来的雀跃,像是生长恰到好处的藤蔓,弥漫开来,却不会横冲直撞,只会让人觉得心脏那块空地,被完完整整地装满了。
她又捂住脸,轻轻咬住下唇,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透过手指的缝隙里,祁一柠像是又笑了一下,点了点屏幕,“好了,不说,继续看吧,下一个。”
兴许是为了营业,直播过程中的祁一柠特别温柔,虽然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表情,可整个柔和了许多。
让唐北檬忍不住沉溺在这场被众人围观下的梦境里。
很快,不心动挑战只剩下最后一个视频。
很明显,为了营业,沈语在剪辑视频的时候早就已经考虑到每个环节应该设计的点。
于是,最后一个视频,毫无疑问是祁一柠。
唐北檬知道自己应该给出沈语和直播间观众想要的反应来,或者是忍不住的嘴角上扬,或者是笑得眼睛弯弯。
可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是飘在了冬日纷纷扬扬的雪花上,失去了一切思绪,所有的反应都不需要她去思考,而是自然而然地就给了出来。
祁一柠的所有视频她都看过。
但没有一次,她是坐在祁一柠旁边,在离祁一柠只有一掌距离的地方,观看着她只有在清醒过来的夜里,才敢一遍一遍反复揉在心里的祁一柠。
有的镜头很近,贴近了甚至能看到祁一柠敞开衣领下的精致锁骨,还有洁白通透的颈部,隐隐若现的青色血管,下颌处细小的痣……
还有,就在她身边的祁一柠。
牢牢抓住平板的手,光洁瘦削的手腕从袖子里探出来,白皙又骨感,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节又白又细。
纤细又性感。
脖子是,手也是。
唐北檬瞥了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忍不住动了动喉咙,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视频上。
在不算明亮的昏黄灯光下,不远不近的距离下,祁一柠身上干净又清淡的木质香,像是要透过她皮肤的每一处毛孔钻进去,让她血液都开始跟着沸腾起来。
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萦绕着她。
大概是刚刚调好的暖气又起了不该有的作用,闻着这股清淡的香气,她莫名地有些发晕。
视频很快结束,不心动挑战这一环节也结束。
所有虚假或是演绎出来的反应,都应该被恰当地收敛起来。
祁一柠已经开口说着自己的感想,可她快说完的时候唐北檬好像还没什么动静,直到她看到直播间狂刷不止的弹幕,几乎所有的弹幕都围绕着一个关键词:
唐北檬脸红。
「我靠,我真的,糖糖的脸真是肉眼可见地红起来了??」
「救命,我都怕糖糖晕过去!!」
「不是吧姐妹,这我还敢磕吗?这对不会是真的吧??」
「我真的不敢磕了……搞到真情侣了吧这是,哪一天这对就算是拍吻戏我都不会惊讶」
「谁家cp营业还能演出来这种生理反应啊???」
「我以前都是把假的当真的磕,现在是要把真的当假的磕了??」
祁一柠看着一大片飘过去的弹幕,想让自己尽量忽视这个问题,可弹幕还是在激烈讨论着这件事。
于是她只能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唐北檬。
好像是有点红。
不是刚刚被暖气吹到的耳朵和脸颊,现在是整张脸,连着脖子都有些泛红,像个被油炸过的大闸蟹。
看她看了过去,唐北檬又抬眼望了过来,目光慌张又清亮,在周遭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有些引人注目。
唐北檬应该也看到了弹幕,轻咬住下唇,摇头否认,“没有,不是脸红。”
祁一柠顿了顿,接着无声地移开视线,面不改色地替唐北檬解释,
“暖气温度有些高,就在她头顶上,可能是把人吹红了。”
“她开播之前脸就有点红,因为我家暖气太足。”
解释越多越没有用,人们只会看到她们想看到的东西,弹幕又开始说她们欲盖弥彰。
祁一柠快刀斩乱麻,眼不见为净,
“好,来下个环节。”
*
两个人直播的氛围会比一个人好,后面的二选一环节基本没闹出什么不好解释的事。
很快,就到了最后的答题环节。
之前直播都是看弹幕有什么问题就回答什么问题。
但这次为了预热,贺何和沈语已经在微博上搜集了一些让她们可以思考之后再回答的问题。
祁一柠接过沈语递过来的题卡,瞥了一眼上面的题目后,不动声色地看了唐北檬一眼,唐北檬也看了看她,朝她眨了眨眼睛。
脸不红了心不跳了。
在经过刚刚节奏快的快速二选一后,唐北檬终于在这场直播里放松了下来,反应也正常了,不像是之前那么慌张了。
刚刚的脸红应该还是被暖气吹的,可能暖气温度还是太高了点。
祁一柠这么想着,念出了题卡上的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糖醋柠檬的第一条短片就是be?”
这是出现在《止于夏天》评论区最频繁的一个问题,虽然零零散散地在各自的直播间含糊说过几句,但也的确没有正面回答过。
“你要来先回答吗?”祁一柠看着唐北檬说。
唐北檬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扯了扯自己肩上的毛毯,轻轻开口,“这个嘛,我是觉得这是故事发展到这里的必然结局,是合理且最符合故事基调的结局。”
“她们可能并不是那么合适。”她笑着说,可眼底的笑意却没有看起来那么清甜。
像是思绪和反应发生了错位似的,唐北檬明明看起来不想承认这一点,可还是笑着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祁一柠静静地等待唐北檬说完,若无其事地将这个问题换了个基调,“作为故事里的演员,我和唐北檬的看法是一样的。但作为写这个故事的人,我考虑的糖醋柠檬,当然是有酸也有甜,这个是be,后面也会有he的故事,你们即将看到的第二条短片就是he。”
“至于《止于夏天》为什么be,主要是因为我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be美学很火,所以我想着写一个能逻辑自洽的be剧本,加深大家的印象。”
她把这件事说得简单又轻松。
直接给出了答案,没有唐北檬以为的暗喻,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听到她的话之后,唐北檬似乎有些惊讶,看向她的眸光晃了晃,接着又马上移了开来,“原来还有这层考虑,那可能是我没有想到……”
“嗯。”祁一柠静了静,抽出了第二张题卡,“第二个问题,你是一个恋旧的人吗?”
“那这个问题还是我先答吗?”唐北檬问她。
祁一柠指尖扣住题卡,力道有些紧,意识到了之后又倏地松开,她点了点头,“嗯,你先来吧。”
“好~~”
唐北檬乖乖地点了点头,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像是在思考似的,停顿了好一会才开口,声音被放得极轻,
“我觉得我应该是属于恋旧到了极点的那一种人,恋旧的人都知道吧,断舍离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特别特别困难的事情,有的东西就算是用到特别旧了也舍不得换,甚至觉得那些使用痕迹会是时间赠予我们的珍贵宝藏……”
“我跟你们说,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什么的,现在都还留着,还有那些……不会再穿的衣服、看过的电影票,就算那些东西根本用不上了,我也舍不得扔,总想着留着吧留着吧,万一可以用来干什么呢……”
唐北檬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一丝遮掩,坦坦荡荡地和直播间的人分享着自己的想法,甚至还越说话越多,像是开闸的水一般滔滔不绝,和弹幕一起讨论起来那些记忆里的旧物。
这真是一个足够奇怪的问题,至少和糖醋柠檬没有任何关系。
按理来说,糖醋柠檬的所有粉丝都不会知道她们之前的关系,问她们恋不恋旧,似乎是只有知道她们是前任关系的人,才会提出的问题。
可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呢?
她思来想去,脑子里也只有“林殊意”这一个答案,当年知道她们关系的人不多,现在除了林殊意,也没有人会问“糖醋柠檬”这种毫不搭界的问题。
恋旧,对于前任来说似乎是一个特别敏感的词语。
因为前任,本身就是所有旧人里最具有存在感的一个。
可唐北檬却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恋旧。
祁一柠平静地听着,直到唐北檬终于说完了一件又一件事,开始为上面这段话结尾的时候,她才从那些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唐北檬抿了下唇,像所有长篇大论里的结尾一样,说出了一个“但是”,后面才是这段话里要强调的重点,
“到了我这个级别的恋旧的话,这种恋旧有时候会给人带来负担。”
她停顿了几秒,攥住毛毯的指尖松了开来,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呼一口气,然后承认了一件她很不想承认的事,
“如果真的是负担的话,那扔了也没关系。”
唐北檬说完了她的答案,引起了弹幕的共鸣,好多人已经开始在直播间说起了自己和唐北檬的共同点。
祁一柠看了几眼弹幕,继续保持着自己嘴角的微笑,“现在是轮到我回答了?”
唐北檬低了下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嗯”,然后又抬眼看向她,眸光谨慎又小心,声音慢吞吞的,软软地问她,
“对,你呢,你会是恋旧的人吗?”
祁一柠牵了牵嘴角,声线如烟雾般清冷,
“我和你相反,我是一个完全不恋旧的人,断舍离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再简单不过。”
她的回答简单利落,仅仅是针对这个问题的表面进行回答。
唐北檬也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似的,轻轻地点了点头,视线移开的时候,眸子里的碎光倏地散了开去,像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珠,落满了整个客厅。
“我猜你也是。”唐北檬这么说着,低了下头,抬手别过耳边的碎发。
祁一柠看着,握住题卡的指尖紧了紧。
她不得不承认,在唐北檬面前否认自己恋旧,有一种报复性质的快感。
就像是在说,你看,我对你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留恋。
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可以过得更好。
你和我的那些回忆,对我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像之前得知唐北檬是单身一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和攀比欲望,拦截了她心底那个最真挚的答案。
可当真正把她认为必须要这么说的答案说出口之后,她又总会觉得唐北檬有些失落。
并且会因为唐北檬的失落,而心疼。
像是散漫的思绪被一下收紧,令人生起强烈挣扎的欲望,却又只能接受。
可要是收得太紧了的话,那根弦就会断掉。
造成更加无法挽回的影响。
祁一柠阖了阖眼皮,再睁开眼想改答案的时候,唐北檬眼底的失落却已经消散不见,因为本来在窝里趴着的柠檬这会又像是有些热,在屋子里窜来窜去,一会窜到镜头里,一会又出镜,闹腾个没停。
取而代之的是唐北檬弯下来的眼尾,漂亮又无辜地笑着,温温软软地看着柠檬上蹿下跳。
终于,柠檬被看不下去的贺何抱了过去。
唐北檬的视线也终于从柠檬身上转到了祁一柠身上,眼底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浓烈又纯粹。
“那下个问题呢?”唐北檬问她,眼睫垂了下去。
祁一柠敛了一下嘴角,朝唐北檬笑了笑,拿起手里的题卡,继续念出了下一个问题,
“成为短视频博主的契机?”
问题终于正常了起来,最起码是和工作有关,而不是和她这个人有关。
祁一柠念完了问题,陷入了思考,又看着唐北檬已经像是想好了答案似的,歪着头看向了她。
“那还是你先来。”她说。
唐北檬比了个“OK”的手势,盘着的腿放松了不少,接着朝镜头笑了一下,“其实我是电影制作专业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去做影视后期和资源团队了,也有很多个像我一样在做自媒体。我毕业之后其实也很茫然来着,本来一开始只是随便发发,后面没想到真的有公司要签我,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全职博主。”
“怎么样,是不是根本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精彩,其实能成为短视频博主,也只是某个阶段的选择而已。”
唐北檬说完了自己的答案,目光落到了祁一柠眼底,眸底闪烁着几分好奇的光,“那你呢,阿柠?”
唐北檬给出的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答案。没什么特殊,也没值得要留意的点。
祁一柠动了动手指,轻轻呼出一口气,弯唇一笑,
“嗯,我和你一样,就是顺其自然。”
“没有什么契机。”
只是为了钱而已,完全没有任何契机。
作者有话说:
她今天晚上撒了三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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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6 章
直播结束。
唐北檬却拒绝了沈语想要送她回去的请求, 说是自己打车或者是坐地铁回去更方便,她觉得自己离得太远了,等沈语送她回去然后再回去的话就已经很晚了。
于是, 在祁一柠家门关上之后。
一路上都只剩下了沈语和贺何两个人,就算是之前已经在祁一柠她们面前搭了话,独处的时候,空气就又变得悄然无声起来。
以往叽叽喳喳嘴几乎不停的贺何, 这会却安安静静地跟在了沈语身后,什么也没说。
直到上了车。
贺何冷不丁地开口, “今天那个恋不恋旧的问题,是我临时加进去的。”
沈语屏住呼吸,“我知道, 之前我搜集的问题里是没有这个的。”
贺何“嗯”了一声, 过一会又开了口,“是糖糖让我加的。”
沈语发动了车子,没有问贺何为什么, 只是慢半拍地回了一句, “我猜到了。”
“我猜也是。”贺何低了下头,声音放轻了许多, “你这么聪明,什么猜不到?”
这句话莫名让人觉得在暗示些什么。
沈语一时语塞,想再说些什么, 却又发现贺何已经把头转到了车窗那侧,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还在飘扬着的雪花。
“你别告诉阿柠。”贺何突然又说了一句, 有些谨慎。
沈语愣了几秒, 才反应过来贺何说的是“问题是唐北檬临时加上去”的这件事, 她轻轻点头, “好。”
贺何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又安静了下去。
沈语握紧方向盘,嘴唇蠕动了两下,勉强笑了笑,“那我是不是也该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贺何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眸子闪过几分好奇。
沈语静了静,停顿了几秒开口,“其实阿柠一开始拒绝签公司的,那会她在平台上很火,天天上热搜,好多公司都想把她签过来,但是她都拒绝了。”
贺何先是茫然地转了转眼睛,然后像是突然灵光一闪,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那她会签我们公司是因为……”
“这个我不知道。”沈语沉默地摇头,“具体原因她没和我们说过,而且一开始她也是拒绝签我们公司的。”
贺何一头雾水,谈到祁一柠和唐北檬的事情,话还是多了起来,“那后来怎么又签了?我记得你那会还是实习生吧??”
“嗯。”沈语开着车,目光直视着前面的路口,“那会我正实习,跟着主管去找阿柠,想把她签下来。”
“我就在去之前搜集了一下资料,那是lemon market最火的时候,也是阿柠最火的时候,据说每天上门找她的网红经纪人也很多,什么无娱啊,芒线啊,都去找了她,但是她好像都拒绝了,甚至还把其他公司的经纪人号码都拉黑了。”
“理由是什么?”贺何忍不住问,“阿柠这么不想签公司吗?我以为她还蛮喜欢现在的工作的……”
“嗯,她确实很喜欢。”沈语语气轻松,“但不想签公司,也不是想全职做这件事,听当时lemon market的店长说,阿柠只是之前被公司裁员了,来lemon market过渡一段时间,顺便找下家,对了,她其实是学金融的,所以那段时间应该还是没想过做我们这行,但据我所知,其实那时候她已经过渡一段时间了,但她也没去找其他正式工作……”
贺何“噢”了一声,“那你还做了蛮多功课的,了解得那么清楚。”
“那后来呢?你们怎么说服她的?”
被贺何这么一问,沈语陷入了思考,片刻之后开口,“其实感觉不是我们说服她的,我们好像只去找了她两次,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做了……”
“两次?”贺何问。
沈语抿了下唇,“嗯,两次。”
“第一次我们去找她,她也像拒绝其他公司一样拒绝了我们,只不过临走的时候主管硬是塞了一张名片给她,让她留着,结果她出门就当着我们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她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我当时还想,这人脾气也未免太冷了些,肯定不太好相处。”
贺何生起了好奇心,眨了眨眼睛,“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沈语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会,再开口的时候有些恍惚,“我们带着升级了条款的合同找她,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像第一次一样安静地听完了我们的条件。”
“我当时觉得肯定没什么希望了,因为我见第一面就觉得阿柠不像是会选择做这个行业的人,她看起来实在是……”
“太不好接近了。”贺何顺势接了话,等沈语看过去,她又摇头晃脑地否认,“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这样,每次和她搭话我都有些害怕,但现在不了,她其实也挺好相处的,而且人也挺细心的,给我喝咖啡的时候都会替我把罐口擦干净。”
“嗯,对。”
沈语也顺着往下说,“和我聊天的时候也总是擅长倾听,不会把她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虽然阿柠表面上看起来高冷,但实际上相处起来的时候很舒适。”
“好了好了,别夸了。”贺何摆了摆手,小声催促,“快点说,她为什么后面就又答应了?”
沈语顿了顿,好一会才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
“后来我们说完了,阿柠就只是看着我们,什么话也没说,我当时都被盯得想走了,但主管这人就是厉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股劲,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一副非签到阿柠不可的架势。”
“差不多安静了两分多钟吧,我还以为阿柠应该就直接站起来走了呢,结果她突然问了一句……”
沈语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下来,贺何急了起来,“什么什么,她说什么??”
沈语清了清嗓子,回忆着祁一柠当时的语气,沉着嗓子开口,
“在你们公司,到了唐北檬这个程度的话,能赚多少钱?”
“啊?”贺何迷糊了起来,“所以她到底问的是能不能赚钱,还是糖糖啊?”
沈语看了贺何一眼,心情复杂地摇头,“我其实一直以为她是被新合同打动了,后来仔细一项,虽说我们公司开的条件是比其他公司好,但也没有那么好,好到让阿柠改变想法。”
“也是。”贺何摸了摸下巴,“那后来呢,你们怎么回答的?”
沈语笑了笑,“后来主管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地给阿柠打包票,说是签合同的第二年就能给她和糖糖一样的条款,只要照着公司安排进行,足够她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然后阿柠就把我们的新合同,还有主管的名片拿了回去,当天晚上就联系我们把合同签了。”
“现在看来,阿柠当时肯见我们第二次,能把我们的新合同条款都一字一句地听完,应该也是有理由的吧。”
沈语这么说着,可到底还是不能确定当时祁一柠签下合同的理由,到底是不是因为唐北檬在她们公司,还不好说。
故事讲完,作为两个局外人,联系到了她们看到的祁一柠和唐北檬的相处,现在都不免有些唏嘘。
说祁一柠完完全全是为了唐北檬的话,好像又没那么明显。
可要是说祁一柠真的是为了钱的话,又越发有些不对劲,虽说她们都不是很了解祁一柠,但也能大概知道,这不是祁一柠选择她们公司的主要理由。
思来想去,沈语突然提出,
“你也别告诉糖糖这件事,我们别掺合太多了,而且还说不定呢,要是我们误会了,那造成她们两个的误会,就越发不好了。”
她的考虑并不是没有道理。
贺何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车内气氛安静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到了红绿灯路口的时候,贺何突然又慢吞吞地开口说了一句,语气却是很笃定,
“她肯定还喜欢她。”
沈语沉默了一会,没有问主语和宾语的她分别是谁,因为无论这句话的主语是谁,好像都是合理的。
“我知道。”她放轻了声音,“我们都知道。”
贺何轻叹口气,“那她们自己呢,会知道吗?”
沈语安静地看着前面的路口,“你觉得呢?”
“我觉得糖糖知道自己还喜欢,但不知道阿柠还喜欢她;阿柠看上去的话,应该像是不知道。”贺何这么说着,跟说绕口令似的。
沈语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等绿灯重新亮起的时候,她重新发动了车子,“我觉得阿柠也知道。”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贺何扭头看她,眸子染上了困惑,“我觉得阿柠应该不知道吧,她看上去有些排斥和糖糖独处什么的……”
沈语摇头,否认贺何的说法,
“有些时候,人会用强烈的否认,来掩饰自己的不敢承认,而更可怕的是,有时候否认否认着,就把自己也说服了。”
“你的意思是……”贺何望了过来,眸光闪烁,“你觉得阿柠其实知道,但是强迫自己不知道,强迫自己否认?”
沈语没注意到贺何的眼神,像是之前那般闲聊着开了口,
“嗯,是这个意思。”
“对自己说谎,似乎是我们在回避某些问题时的必经之路。”
贺何“噢”了一声,视线没有移开,过一会抱着双臂,气定神闲地开了口,
“那你也是吗?其实自己知道,但强迫自己不知道?”
“你在撒谎吗沈语?”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语没想到这件事会聊到自己身上,但也知道该聊的还是得聊,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至少比起祁一柠和唐北檬之间的问题来说,她和贺何的情况要轻松不少。
她攥紧了方向盘,没有去看贺何,轻着声音,
“我想我也应该是这种想法。”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这件事。”她屏住自己已经变得紊乱的呼吸,强装着镇定,“关于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我会认真考虑。”
“但我们暂时先和好吧,姐姐。”
她说完这句话就绷紧了肩膀,完完全全不敢去看副驾驶的贺何。
她其实是一直喊贺何姐姐的,从记事开始就这样,可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就再也没喊过贺何“姐姐”了。
这会突如其来地喊了一声,为了让贺何不要生气,她觉得她自己做出了极大的牺牲。
沈语战战兢兢地想着,明明集中了注意力在路面上,可还是忍不住耳听八方,余光观察着贺何的一举一动。
直到贺何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傻啊沈语,怎么会这么傻,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车内瞬间充斥着贺何的哈哈大笑。
笑声清脆明媚,让人在狭窄的车内无处可躲。
沈语抿了下唇,抬手捋了捋自己耳边的碎发,挺着脖子什么也没说,打算当旁边的贺何是空气。
她有经验,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别说,不然贺何会一直笑她。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直到贺何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弯着眼睛看着她,轻轻说了一句,
“好啊,我们先和好。”
*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频繁,像是要将整个海临市变成一个雪城。
等贺何和沈语走了之后。
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祁一柠送唐北檬下楼,外面还在飘着雪,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雪,走在路上一步一个脚印。
很快就形成了并排的两串脚印,看起来形影不离。
“打车还是坐地铁?”祁一柠问。
唐北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裹紧着自己的外套,开口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卷成了白汽,“这个时间好像还有地铁,我要不坐地铁吧??”
祁一柠点头,“嗯”了一声,攥了攥大衣兜里的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开口,“还是打车吧。”
唐北檬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乖乖地点了点头,“那好,那就打车吧。”
唐北檬应了她的话,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祁一柠看了她一会,抿了抿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们沉默地在路上走着,比起以往的独处,今天晚上的独处似乎有些过分安静,大概是因为这是一个与记忆里有些相似的雪夜,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沈语和贺何来之前她们还有没说完的话。
在这样的沉默下,唐北檬轻轻呼出一口气,提起了一个她们两个聊起来也不会尴尬的话题,
“你对沈语和贺何的事情怎么看?”
祁一柠看向唐北檬,没什么表情,“什么怎么看?”
唐北檬抬眼看她,纤细浓密的睫毛被挂上了晶莹剔透的雪花,在昏暗的路灯光下一闪一闪,“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好像一直在缓和她们两个的关系,你是要帮贺何吗?”
“我以为,你会和沈语站在一边呢?”她小心翼翼地说。
唐北檬的想法单纯而天真,也只有唐北檬,会喜欢把“分边站”这种事用嘴巴说出来,成年人明明都是默认不站队的。
祁一柠这么想着,却还是在出口的时候,顺着唐北檬的意思往下说,
“我的确是和沈语站在一边的。”
唐北檬怔了几秒,然后慢吞吞地开了口,“噢,这样啊……”
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似的。
祁一柠看着唐北檬,心不在焉地开口,“沈语也喜欢贺何,所以这件事没必要分边站。”
唐北檬愣住,过一会像是意识到自己仍用着“分边站”这类的词语,对已经二十六七岁的她们来说有些幼稚似的,她弯眼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嗯嗯,知道了。”
祁一柠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地走着。
等走到小区门口时,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收起来,淡淡开口,“你的车要来了。”
“车?”唐北檬懵着反问一句,连忙掏出手机来看,“我记得我还没打车……”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祁一柠瞥过来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像是在看傻子似的。
她缩了缩手指,“原来你给我打好车了啊?”
祁一柠移开眼神,语气仍旧平稳,“出门的时候,顺手打的。”
还向林殊意问了唐北檬住哪个小区,但没有问门牌号,大概是她并不太想知道唐北檬家里的具体住址。
而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她也不太清楚。
“噢噢~~”唐北檬点了点头,埋在厚软围巾里的下巴抬了起来,声音轻轻,“谢谢。”
“不用谢。”祁一柠说,多补了一句,“下雪天太冷了,等到楼下再打车,要等好久,怕你感冒,影响明天的拍摄。”
她这一句说得太长,甚至有些欲盖弥彰。
可唐北檬没跟她计较她的欲盖弥彰,只弯着眼睛朝她笑了笑,眸子里的亮光像是要顺着此刻流动的空气和飘动的雪花,晃到她的眼睛里,然后将她的视野点亮。
“我知道的,但还是要谢谢你。”唐北檬这么说。
祁一柠反而有些不自在,垂着眼睫,“到家之后记得在群里报备,和她们一样。”
“注意安全。”
“嗯,知道。”唐北檬重重点头,“我会注意的,随时看路线有没有偏离。”
祁一柠又抬眼看她,“你从这边打车回家,一般要多久?”
“多久?”唐北檬反问一句,像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似的,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我好像没注意过确切的时间,应该是四五十分钟?”
祁一柠静默地看着唐北檬,轻轻开口,“那今天记一下。”
唐北檬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记路程时间,只乖乖地点了点头,“好,等下到家之后在群里报备具体路程时间。”
像那朵被驯化的玫瑰,乖顺又柔软。
祁一柠“嗯”了一声,一晃眼就看到了慢慢停在路边的车,打着双闪。
车牌号是对应的。
司机也是对应的,女司机。
她松了口气,看着唐北檬,然后迈开步子,“车来了,快上车。”
“这么快吗?”唐北檬抿了下唇,跟在了祁一柠身后。
她们走到了车旁。
祁一柠敲了敲车窗,车窗慢悠悠地摇了下来,露出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快上车,天气这么冷,等久了吧?”
和她手机页面里的长得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朝司机笑了笑,“嗯,尾号8376。”
“雪天开车小心点。”她说。
“好,行。”司机仿佛这才意识到她是来说尾号的,又朝她笑了笑,将尾号输在了手机里。
祁一柠保持着微笑,退后一步。
司机摇上了车窗。
她回过头,却意外地发现唐北檬还没上车,就追在她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她。
天边还飘荡着雪花,唐北檬站在纷纷扬扬的雪里,肩上落满了雪,冷得裹紧了外套,甚至有些发抖。
“怎么还不上车?”祁一柠问。
唐北檬弯了弯眼睛,摇头,“没事。”
“那我走了,祁一柠。”
祁一柠“嗯”了一声,打开了后车门,“注意安全,上车吧,别让司机等久了。”
“嗯嗯,知道的。”
唐北檬又说,然后就顺着祁一柠给她打开的门,钻进了车后排坐着,又回头朝她挥了挥手,“你也快上去,别冷到了。”
祁一柠点头,然后就又“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结果车窗又快速地摇了下来,唐北檬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琥珀色眼眸在这样纷飞的大雪里格外耀眼,像是盛满了漫天的星星。
唐北檬朝她挥着手,“你快上去。”
祁一柠没理唐北檬,朝前排的司机说了一句,“开车吧。”
车子发动了起来。
唐北檬却还没把车窗关上,还是那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这几秒有些漫长,却又过得很快。
在车子慢慢发动之后,唐北檬仍然开着车窗,趴在车窗上,催促着她快点回去,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直到她这个角度再也看不到车内的唐北檬。
今年圣诞节的雪格外大,白白茫茫的雪花飘落下来,在空中起舞,格外飘逸。
在这样纷飞的大雪里,远去的那辆车卷落了一路的雪花,打开的灯束缓缓向前驶去,直至在她眼前消散。
有冰凉的雪花落到了睫毛上,让她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
祁一柠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过身,看到了两排并列的脚印,路灯照耀在脚印上,在这样模糊的视野里,一步一步,照着她回去的路。
场景异常熟悉。
大雪、脚印、唐北檬。
在她和唐北檬的很多次分别里,她都是这样看着唐北檬慢慢远去,而唐北檬也会像这次一样,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她,以最纯粹最澄澈的目光催促她:
赶快走,不要一直站在原地傻等着。
除了分手的那一个雪夜,唐北檬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任何不舍和留恋,就这么把她留在了原地。
在这样相似的雪夜,祁一柠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刻在记忆里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她有些喘不过气。
步子也有些僵硬,往回走的路似乎格外漫长。
踩在雪上的脚步沙沙声有些刺耳。
直到她放在大衣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将她从那些肆意生长的回忆里扯了出来。
她拿出手机,点开屏幕。
是电话,一个陌生电话,没存过的电话。
她攥紧手机,按下接听键,将冰凉刺骨的手机贴在了耳侧,“喂……”
电话里有绵软清甜的声线传了过来,落在耳朵里,似乎有些让人心悸,
“祁一柠,你上去了没?”
如果恰好飘在她眼睫上的那一片雪花会说话的话,大概就会是这样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所以贺何(hehe)代表,会有两倍“he”
今天给大家推一首歌叭,我写的时候单曲循环的:
《老派约会之必要》,很温柔很浪漫的一首粤语歌~~
✿ 第 47 章
像是和圣诞老人做下了什么约定似的, 这场专属于平安夜和圣诞节的大雪,在圣诞节过后就停了下来。
她们顺利拍完了第二个短片,第三个短片的拍摄即将收尾。
可即便如此, 路边的积雪还是没有化,堆成了厚厚的一层,反而让本来就冷透了的空气又加了一层冰。
唐北檬一大早就来到了拍摄地点。
今天也是拍摄日,她们寻了一处比较空旷的街拍摄, 大清早的,路边上都没什么人。
贺何来得比她还早, 一大早就张罗着给每个人发了杯暖烘烘的咖啡,笑眯了眼睛,看来是昨天晚上和沈语谈得很好。
唐北檬看着贺何忙上忙下, 心里羡慕, 却又装着心不在焉地开口问,“你和沈语昨天晚上怎么样了?”
贺何把咖啡塞到她手里,眉眼带笑, 语气轻松, “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唐北檬盯着贺何看了一会,盯到贺何开始心虚地喝咖啡, 她才移开视线,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老实说吧你, 我又不会说你什么不对。”
贺何端起咖啡杯挡住唐北檬的视线,小声嘟囔着, “这不是怕你心里不平衡吗?”
“什么?”唐北檬没听清, 反问一句。
贺何轻叹口气, 又喝了一口咖啡, “没什么,只是说开了……”
“然后她说会认真考虑这件事,我们暂时先和好。”
说是这么说,其实就是有那个倾向的意思,所以贺何这会的心情已经比昨天好上了许多,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噢,那很好啊。”
唐北檬这么说着,又默默喝了口咖啡,暖热的液体滑过口腔,为冷冰冰的身体带来一阵阵暖意。
“真好。”她端着咖啡,又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没有没有。”贺何摆着手否认,故作正经地板正了脸,可笑意还是从眼睛里面跑了出来,最后只能扭扭捏捏地承认,
“确实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又偷偷瞄了一眼唐北檬,迅速收敛起自己脸上的表情,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唐北檬的肩,“我好就是你好,一声姐妹大过天,我也会帮你的。”
唐北檬垂下眼帘,放轻了声音,“不一样的。”
说完她又低了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碎雪,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回去吹着了风,早上起来她已经有些要感冒的迹象。
喉痛鼻塞,暂时都还只是些小症状。
贺何注意到唐北檬的动作,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转移了话题,“你又感冒了?”
“怎么一稍微吹吹风就感冒,哎,吃药了吗,还是昨天晚上冷到了?”
唐北檬抬眼看贺何,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一早上起来就这样了,已经吃药了。”
“那就好。”贺何嘴里这么说着,却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开口,“我再去给你拿个厚点的羽绒服披在外面,你先把我的咖啡端着。”
唐北檬下意识地接过贺何的咖啡,本想开口说“不用了”,结果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贺何又像是一阵风似的往车那边跑了去。
她只得是把张开的嘴又闭上,老老实实地端着两杯咖啡站在原地等着贺何。
车停得有些远,她一个人站在街边屋檐下。
正有些无聊,突然有个人朝她走了过来,齐耳短发贝雷帽,直冲冲地走到她面前,然后犹犹豫豫地开口……
眼神急切,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
“啊?你在说什么?”
唐北檬费力地和面前的这个人对着话,“你能说中文吗?”
“Can you speak English?”她又问。
面前女生摇摇头,手上不停地做着动作,看起来很着急,说了一大堆之后又跺起了脚。
听起来像是日语,又夹杂着几个中文词语。
唐北檬艰难地理解着女生的动作和语言,但身体语言表达和理解起来都有些困难,在面前女生都快急哭了的情况下。
她正想把自己手里的两杯咖啡递给女生,拿出手机来翻译,可下一秒一晃眼就又看到了正走过来的沈语和祁一柠。
像是看到了救星。
她给面前的女生比划着,然后挥了挥手喊住了祁一柠她们,“祁一柠!”
正和沈语讨论着什么的祁一柠顿住了步子,抬眼望了过来,眸光轻轻晃动了几秒,然后和沈语说了几句话,就朝这边走了过来,步子速度比刚刚快了不少。
走到她们面前的时候,还夹杂着几分冬日的凉风。
祁一柠站定,目光围着她打量了几圈,然后才移到面前这位面色急切的女生身上,“怎么了?”
唐北檬用端着咖啡的手指了指面前的女生,朝着祁一柠眨了眨眼睛,“她不会说中文,也不会说英文,说的应该是日语,你看看能不能帮帮她?”
祁一柠顿了顿,安静地点了点头,“嗯。”
然后就用唐北檬听起来颇为流利的日语,和面前这位女生交谈了起来。
女生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兵,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然后边比划边用日语解释着自己的情况。
简单交谈了几句后。
祁一柠又看向唐北檬,“她是游客,和朋友失散了,包也在朋友那里,我带她去前面的商场找工作人员说说情况。”
唐北檬愣住,“噢噢好。”
祁一柠没再说些什么,然后就一边和女生交谈,一边往刚刚说的商场走去。
唐北檬的视线攀附在祁一柠的背影上,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直到刚刚和祁一柠一起过来的沈语,也走了过来,一脸惊讶,“阿柠还会说日语呢?”
“对啊,而且听起来还挺标准的。”匆匆赶来的贺何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把自己拿来的外套先给唐北檬裹住,然后从唐北檬手里拿过了自己的咖啡,感叹道,“这可真让人惊讶,这个女人,还有什么不会的?”
沈语双手抱臂站在贺何旁边,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心,“我也没想到阿柠还会说日语,之前都没注意到。”
“不过幸好糖糖知道,不然刚刚那个女生就还要找其他人帮忙了。”
贺何听沈语这么说,和沈语对视一眼,然后有些试探性地开口问唐北檬,“糖糖你原来就知道这件事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唐北檬,却发现唐北檬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的木雕,一动不动地看着祁一柠的背影。
“糖糖?”
贺何又喊了一声,唐北檬还是没回过神。
沈语也看了过来,抿了抿唇,然后张开手在唐北檬面前晃了晃,“糖糖,发什么呆呢?”
唐北檬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恍惚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贺何被唐北檬看这么一眼,差点也没记起自己刚刚的问题,好在旁边的沈语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及时地扯住她的袖子,没让她继续问下去。
贺何只能作罢,摇摇头,“没什么。”
唐北檬低了下头,视线停留在脚尖上,“知道什么?”
“啊?”贺何本来不想继续问的,但唐北檬都这么问了,她也就只能把沈语的手指一个一个从自己衣袖上掰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问,“就是阿柠会日语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其实这是个在场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所以贺何问完之后也没对唐北檬的答案感到好奇,而是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
咖啡还没咽下去,旁边的唐北檬就开了口,给出了她一个意料不到的答案,
“我不知道。”
贺何差点没把咖啡喷出来,她看向唐北檬,眸子里闪过几分惊讶,“不知道,那你刚刚喊阿柠的时候这么肯定她能帮得上忙?”
唐北檬抬眼看她,朝她笑了笑,声音被放得极轻,
“我猜的。”
“猜的?”贺何反问,“猜什么?”
唐北檬移开目光,垂了垂眼睫,声音听起来却似乎比刚刚要无力得多,“祁一柠大学时候选修了日语课。”
贺何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阿柠真厉害啊,选修个日语课,竟然还真的会说日语了,而且还说得这么好……”
她说了一会,唐北檬没有继续接她的话,只默不作声地端着咖啡转过了身,
“贺何,我有些不太舒服,先回车里休息了,等祁一柠回来要开拍的时候你们再叫我。”
贺何愣了几秒,想追上去叫住唐北檬让她再多穿点,甚至想说要不今天别拍了请个假什么的,可下一秒就被沈语扯住了手。
沈语看了一眼唐北檬的背影,朝着贺何摇了摇头,“算了。”
贺何仍是不放心地看了几眼唐北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空旷的茫茫白雪里,唐北檬的背影显得格外脆弱,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像是一眨眼就会掩进去似的。
她都怕人会直接摔在雪地里。
一到冬天,一到下雪天,唐北檬整个人就会显得很脆弱,被风一吹就倒,感冒还不算,还一定要发烧个几次。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冬天曾经来临过。
*
祁一柠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贺何和沈语两个,还有在另外一边喝着咖啡闲聊着的李舟和秦朗。
贺何一脸好奇地盯着她,“阿柠你还会说日语呢?”
祁一柠停顿了几秒,“嗯,大学的时候上过选修课。”
“原来真的是这样?”贺何越发吃惊起来,“竟然上过选修课就能学会一门语言,你这天赋也太吓人了……”
祁一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环视了几圈,不动声色地开口,“唐北檬呢?”
“她刚刚去车上休息了,说自己不太舒服。”沈语恰时地开口补充。
“噢对对对。”贺何看着祁一柠,“她刚刚和我说,等你回来了之后喊她来着……”
“那我现在去喊她?”贺何说是这么说,可脚步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
“不舒服?”祁一柠蹙起眉心,看着已经要往车那边走的贺何,“算了,我去喊她吧,你们再收拾收拾,检查检查设备什么的。”
她说着,脚步就已经动了起来。
贺何适时地缩回了脚步,笑眯眯地送走了祁一柠。
沈语也看着祁一柠的背影,扬了扬眉梢,“其实明明是一通电话就可以搞定的事……”
“你懂什么?”
贺何瞥了一眼沈语,面不改色地偷偷将手指溜进沈语的手指缝隙中,温软实在的触感让她眯了眯眼睛,“这叫关心则乱。”
沈语身子一僵,抿了抿唇,却还是没有挣脱贺何的手,声音小了下去,“我知道。”
“但我能松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贺何看她,弯眼笑了笑,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不能。”
*
祁一柠走到停车的地点的时候,车窗被拉上了窗帘,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唐北檬?”她站在外边喊了一声。
里面没有人出声,安静地有些寂寥。
祁一柠顿了顿,抬起手想敲一敲车窗,可即将敲下去的下一秒,车里传来微小又软轻的声音,
“祁一柠?”
是唐北檬的声音。
祁一柠松了口气,“嗯,是我。”
里面传来扑扑簌簌的声音,然后车门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唐北檬在里面不小心撞到了头。
“怎么了?”祁一柠忍不住问,“没事吧?”
车内安静了一会,唐北檬没有马上出声,祁一柠有些沉不住气,想把车门拉开。
但下一秒里面又传来了动静。
她退后一步,车门被打了开来,唐北檬从里面探出头来,额头红红的,眼圈也隐隐约约地有些红,
“祁一柠……”
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她。
祁一柠有些心软,“撞到了吗?”
唐北檬从车里蹦了出来,裹紧了外套,然后又把车门拉上,点了一下头,像只可怜巴巴的红眼小兔子,“有点痛。”
额头都红成这样了,怎么会不痛呢?
祁一柠看了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等会让贺何看看有没有药膏什么的,涂一涂。”
“嗯,过会就好了其实。”唐北檬小声说着,跟在她旁边,亦步亦趋,“很明显吗,红不红,会不会影响等下的拍摄?”
祁一柠顿住步子,想说“你应该在意的是自己痛不痛”,可一对上唐北檬柔顺的目光,她又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不会,不明显。”她这么说。
唐北檬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长呼出口气,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汽,“那就好。”
“为什么不舒服?”祁一柠又问。
唐北檬愣了愣,过会裹紧了自己的外套,抿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小感冒。”
大概是刚刚被撞到的时候弄乱了头发,这会唐北檬摇头的时候,绑得整整齐齐的丸子头散落了几缕碎发下来,飘在耳侧,落在颈下,精致的妆容夹杂着点病弱的白,看起来有些精力不济。
祁一柠安静地凝视一会,移开目光,“吃药了吗?”
唐北檬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像是陷入了沉思似的,小半张脸埋进了厚软的格子围巾里,长而纤细的睫毛垂在眼睑上,一颤一颤。
走神了。
祁一柠发现了这一点,却也很有耐心地没有打断唐北檬正在进行的思考。
只是多留意了几分唐北檬的脚步,在唐北檬即将撞到路边的推车时,精准而又小心地将人拽了回来。
带着冬天冷冽的风,还有慌慌张张的眼神,唐北檬惊魂未定地在她面前站定,眼底似乎仍然还蒙着一层水雾。
祁一柠没急着松手,而是把仍然心虚恍惚的唐北檬拉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慢条斯理地松开手,插进衣兜里。
“小心看路。”她静静地看着唐北檬。
唐北檬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眼底晃悠着失措的光,缩了缩脖子,“嗯,知道了。”
“我走路好像经常不太小心,是不是总是会影响自己周边的人?”唐北檬安定下来之后,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让其他人还得注意着我有没有好好走路……”
“没有。”祁一柠否认,“顺手帮个忙而已,别想太多。”
“不会有人连这种事也会记在心里的。”她看着唐北檬像是有些自责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就多说了一句。
唐北檬垂了垂眼睫,轻着声音,“知道了,我不想多。”
“嗯。”祁一柠点头,“更何况你还是病人,照顾病人是传统美德,我们不会计较病人的冒冒失失的。”
她针对这件事已经说了几句话,兴许是唐北檬此刻看起来有些脆弱,需要人安慰,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是应该说的,就算是贺何,她也会说。
唐北檬大概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么多安慰自己,愣住眨了眨眼,好一会反应过来,才朝着祁一柠弯唇笑了一下,眸子里的碎光落了满地,“嗯嗯,知道的。”
“那吃药了吗?”祁一柠又问,对自己的同事表达适当的关心。
唐北檬这会没走神了,重重地点了下头,丸子头跟着晃了晃,“吃了的,上次买的药还没吃完,今天起来就感觉自己喉咙有些痛,就赶紧喝了杯感冒灵,等会拍完回去就再喝药,然后贺何还给我多穿了件外套,肯定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像个老实乖巧的小朋友,一字一句地给她汇报着自己有好好吃药的情况,然后等夸。
祁一柠安安静静地等着唐北檬汇报完,看了一眼唐北檬的额头,刚刚撞到的红迹已经消去了不少,没有刚刚看起来那么吓人。
她将目光收了回来,有些敷衍地开口,履行着自己应该给予唐北檬小朋友的夸奖,
“嗯,那你很棒,继续保持。”
唐北檬像是得到了什么奖励一般,弯着眼睛轻松地笑了起来,给她保证,
“我会继续保持的,祁一柠。”
*
可口头保证好像不太管用,唐北檬的感冒还是加重了,在唐北檬给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之后。
第二天,唐北檬就在群里请了假。
冷冰冰的文字,看不出躲在手机后面的人的具体状况:
「抱歉!我实在是头重得抬不起来了,可能得请个假,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大家,后面的进度我会抽时间弥补的!!」
郑重而谨慎的请假条,还跟着一个平均分配的大红包。
一发出来,群里其他人就表示了谅解,说着没事,让唐北檬好好休息,不要管拍摄的事情,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诸如此类的话。
祁一柠看着微信界面一条一条被刷上去的消息,跟着打了个“好好休息”在对话框里,可思考一会后又把这几个字删了,重新打了几句话过去:
「没事。」
「那今天先拍我的单独镜头和一些空镜吧。」
「反正这些镜头也需要找时间拍,今天一次性拍完,沈语你一个人过来帮我就好了。」
「其他人都可以休息一下,这么多天没休息了,正好可以趁这次好好休息,反正第三个短片已经拍完了,一两周内都有可以更新的内容,休息两三天也没事。」
她打了一大段话发在群里,又觉得自己的长篇大论在一众“安慰话语”中,显得有些冰冷,于是又点了个表情包过去:
「猫猫扯胡须.gif」
「好好休息」
发完之后她又自觉有些对不起沈语,让其他人都去休息,唯独把沈语拉了过来,于是她又点开和沈语的聊天小窗,先发了个红包,然后解释状况:
「正好今天也可以拍摄我们账号的单独内容,剧本也已经写好了,多拍几条都可以。」
「辛苦了~」
还加了一个“~”过去。
沈语很快回复过来,一个“ok”的手势,加上一个活泼的表情包。
后续群里还是其他人在讨论,唐北檬没再出来说话。
祁一柠看了一会,将手机收了起来,穿戴整齐地出了门,去和沈语约好的拍摄地点。
到了之后,沈语和贺何都在。
“噢是这样……”沈语轻轻咳嗽一声,目光有些躲闪,“糖糖请假的时候,我已经去接贺何了,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贺何笑眯眯地挽着沈语的胳膊,“人多力量大嘛,反正糖糖生病了我也没工作。”
祁一柠静默地看了一会两人的小动作,点了点头。
转过身,走了几步。
忽然又顿住步子,回过头去,抿了抿唇,“你不去看看唐北檬嘛?”
“啊?”贺何愣了几秒,过一会反应过来,笑着摆手,“先忙工作上的事情吧,晚点我去看她,顺便给她买晚饭,她估计白天就是睡一整天了。”
“睡一整天?白天不吃饭吗?”沈语忍不住问。
贺何点点头,不经意地往祁一柠那边望了一眼,有些犹豫地开口,“就算买了她也不会吃,她就是吃了药然后蒙头睡觉,睡到晚上起来吃点东西,但也吃不了多少,每次都是一两口就吃不下了,然后又要硬撑着工作一会,晚点又继续睡……”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祁一柠的反应,渴望从对方脸上观察出动容或者是心疼的情绪来。
可什么也没有。
祁一柠只是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话,然后又玩了会手机,语气轻轻地开口,“那我们先拍摄吧。”
贺何怔了几秒,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语攥了攥贺何的手,笑着点头,“那行。”
贺何抿着唇,有些不服气,可到底也没什么资格说,就也只能打起精神来,跟着沈语一起拍摄。
临到傍晚的时候,她们结束了拍摄。
沈语突然接了个电话,有些歉意地看着祁一柠,“阿柠,是这样,贺何她妈突然到海临来了,刚刚给我打电话,所以我和贺何得一起过去机场接她……”
“我妈?”贺何惊呼一声,拿起手机,“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和我说?不对呀,她怎么会……”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沈语的微笑堵了回去。
她眨眨眼睛,装作翻了翻手机的样子,“噢对,她之前给我发了微信,但我刚刚没看到,哎呀这还有几个电话呢,估计很着急了……”
铺垫到这个份上已经差不多。
贺何清了清嗓子,朝祁一柠弯唇一笑,“那阿柠,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糖糖的情况,她一个人在家里,又发着烧,我有些不放心。”
沈语也顺着往下说,“阿柠你要是没空的话,我们就喊李舟或者是秦朗去看看好了……虽然是男生有些不方便……”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沈语相信祁一柠不会不答应。
果不其然,祁一柠平静地听完了她们找的理由和借口,轻轻点了点头,“好的。”
“你们去机场……”她停顿了几秒,眸子未起任何波澜,“注意安全。”
沈语莫名有些心虚,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啊好的,会注意安全的。”
“对了地址……”贺何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打开手机点了点,“我现在发给你……”
“不用了,我有。”祁一柠轻轻说着,打断了贺何的动作。
贺何愣住,“啊,你怎么会有?”
祁一柠没说话,垂了下眼帘。
贺何闭紧了嘴巴。
沈语把贺何扯着上了车,“那我们先走了哈阿柠,你路上也注意安全,到那看到了糖糖的情况,就给我们说一下。”
祁一柠站在原地,点头,“好。”
等沈语和贺何走了,她又拿起手机,动作娴熟地打开了最顶上的那个聊天框,问林殊意:
「晚上有空吗?和我一起去探望病人。」
和林殊意的聊天不需要注意社交礼仪,所以她没发表情包。
上一条聊天还停留在上午十点,林殊意给她发过来了一条地址。
林殊意回消息一向很快,马上就回了过来:
「好啊,我会来的,在她家小区门口集合哈。」
「你先买好水果和她爱吃的粥在那等我」
祁一柠的指尖顿了顿,回复了一个“好”字过去,然后又干脆利落地切到打车界面,打了车。
在即将到达唐北檬小区门口之际,衣兜里的手机准确地震了一下。
她阖了下眼皮,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打开。
理所应当,是林殊意:
「啊不好意思,我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把腿摔断了」
「来不了了,抱歉」
「小狗吐舌头.gif」
她有很多想说的,她应该关心林殊意“不小心摔断的腿”,或许该质问林殊意过于蹩脚的借口,又或许是和司机说直接打道回府。
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手机重新收了起来。
下车之后,买了水果,买了有营养的鱼片粥。
站在了唐北檬家门口,并在按响门铃的那一秒,看到了摆在门口的外卖盒,外卖盒和她手上提着的鱼片粥,是一模一样的包装。
凑巧的是,还是同一个人买的。
作者有话说:
笃笃今天要说的话:
1、有个小细节,糖糖从车上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有一种可能是她真的撞到了头然后哭了,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偷偷哭了但在小祁去的时候故意撞了一下头掩饰。
2、今日最佳助攻:仍然还是林老板—不惜“断腿”来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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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8 章
门铃响了许久。
祁一柠有耐心地等着, 毕竟唐北檬可能还在睡觉,她是该对待病人有耐心些。
把粥和水果给唐北檬,等唐北檬吃完粥, 她就走。
她站在门口这么想着。
直到眼前的门被打开,一张苍白地毫无血色的脸闯进视野,那双本该亮晶晶的琥珀色眸子,仿佛因为这场病失去了所有神采。
只在看到她的那一秒, 轻轻闪烁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寥寂, 原本轻软清脆的嗓音,这会格外嘶哑,说几个字听起来都格外费力,
“祁一柠?”
“你怎么来了?”
唐北檬愣在原地, 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祁一柠攥了攥指尖,“贺何有事去忙,我替她来看看你。”
“本来是和林殊意约好一起来的, 但林殊意突然放了我鸽子, 她说她出门的时候摔断了腿。”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传达着林殊意的瞎话。
顺便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中午的粥有没有吃完。
唐北檬当然也知道这是林殊意的瞎话, 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恰巧门外一阵寒风刮了进来。
于是想说的话,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咳嗽, 然后是伴着咳嗽, 越发苍白的脸色。
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到似的。
祁一柠蹙着眉心, 快速走进门, 把门关上。
抵御住了从门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带来了过于狭窄的距离,以及绵热缱绻的呼吸。
她们面对面站在玄关处,昏黄澄澈的光线下,这一小段距离显得逼仄又延绵,是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拥抱到彼此的距离。
“这么严重?”祁一柠盯着唐北檬,“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咳咳……没事,今天上午已经去过医院了……”唐北檬的咳嗽声小了下去,似乎是刻意压抑了下来,“开了药,已经吃了,比昨天晚上的状况……好很多了已经。”
她说着,就从玄关处退开一步,侧开了身,“你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换鞋。”
一瞬间,有淡淡的药味飘到了鼻尖。
看来是刚刚才吃过药。
祁一柠安静地走了进去,目光环视了一下屋内的环境,比她想象的情况要好,宽敞精致,很适合一个人住的公寓。
她将手里提着的水果和鱼片粥放到桌上,“吃过晚饭了吗?”
唐北檬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脚步,在桌边上坐了下来,老实摇头,“没有。”
“这么晚了还没吃?”祁一柠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将近八点。
唐北檬低了下眼睫,躲开了她的视线,声音莫名显得有些心虚,“刚刚随便吃了点面包什么的填肚子,把药吃了,然后你就来了。”
祁一柠扫了一眼唐北檬这心虚的样,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人这么一副虚弱又无力的病弱感,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该和病人计较,更何况她现在也没资格教训些什么。
她默默把打包好的鱼片粥打了开来,拆了一次性筷子和勺子放在碗盖上,推过去,
“吃吧,不吃饭病是不会好的。”
也许是祁一柠刻意放轻的语气让唐北檬感受到了,心虚的表情瞬间消散,等热气腾腾的鱼片粥推过去时,眸子里的光倏地亮了起来,
“我中午也吃的这个……”她拿起勺子,在粥里翻了翻,有些惊喜,“好巧,我还说挺好吃的,想着下次再点来吃呢,没想到晚上你又给我买过来了。”
祁一柠定定望着唐北檬,“是吗,那是真的很巧。”
“中午谁给你点的,你不清楚就直接吃吗?”她忍不住问。
“当然是阿殊……”唐北檬自信地说着,可下一秒抬眼和她对视一秒之后就顿住,声音弱了下去,“难道不是阿殊吗?”
“她上午问了我的地址来着。”
祁一柠应该就此承认的,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林殊意身上,就像之前把剧本杀的事情推到周南身上一样,像把这次被骗过来的事情推到沈语和林殊意身上一样……
可不知为什么,她望着唐北檬颤颤巍巍的眸光,以及隐藏在眸底的希冀和期待,又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我问的她。”她大方地承认。
唐北檬瞪大眼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又有些不可置信起来,她呆呆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不知道说些什么。
祁一柠瞥了一眼,粥都快被盘出浆了。
“快吃吧。”她说,“等你吃完粥,我顺便帮你把垃圾带下去。”
是等你喝完粥我就走的意思。
唐北檬“啊”了一下,下一秒就回过神来,“你怎么不早说,对了,已经快八点了,那我快点吃,你早点回去,太晚了不太安全……”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匆匆忙忙地舀了一勺粥往嘴里送,不知道是不是这家店的保温包装做得太过优秀,这会粥还有点烫。
她毫无准备地被烫到,然后下意识地咳了一下。
很显然这是一个很难看,也会遭人嫌弃的场面。
唐北檬羞愧地躲开了祁一柠的视线,摸索着去抽纸巾,可下一秒“簌”地一下,就有纸巾被抽了出来,接着嘴巴上传来轻轻的触感,混杂着微凉的体温,隔着绵软的干净纸张。
她一下愣住,忍不住抬眼望过去。
祁一柠安静地和她对视几秒,眸子里的光晃了晃,可到底还是没缩回手。
不像她,一下子就缩回了目光,跟做贼似的。
覆在唇边的指腹裹着纸巾,一下一下,轻轻的力道,给她擦干净了嘴。
“这么大的人了……”对面传来平和的嗓音,像是一阵温煦的风包裹着她,语气有些无奈,“吃东西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是一个问句,可似乎没等她的答案。
嘴角的触感很快消散,伴着那阵缱绻勾人的木质香水味。
唐北檬垂下眼睫,眼眶有些发热。
如果说之前觉得生病耽误了很多事情的话,那么她现在又忽然觉得,这场病带给了她一场前所未有的梦境。
因为她生病,祁一柠上门探望。
给她点外卖、送晚饭,还不嫌弃她被烫得吐了出来,给她擦干净,收拾好了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希望自己一直病着才好。
可到底是不行的。
她看着祁一柠把桌子上的东西也清理干净,吸了吸鼻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粥,“今天是跨年夜,祁一柠。”
“嗯?”
祁一柠又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听到唐北檬这么说,还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是吗?”
她点了点手机屏幕,果不其然上面显示着12月31日的字样,难怪今天沈语和贺何像是连体婴儿一样。
“还真是。”她这么说,可到底也是不怎么在乎这个日子,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下了。
唐北檬喝了几口粥,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慢吞吞地抬眼看她,“你吃过饭了吗?”
祁一柠扣在桌面的指尖顿了顿,淡淡开口,“吃过了才来的。”
“噢噢……”唐北檬点了点头,停顿了好一会,才像是豁出去一般地开了口,“你没有约会吗?”
“在跨年夜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拿着勺子不停的在粥里划动着。
祁一柠没有马上回答唐北檬的问题,视线停留在唐北檬身上,静默地看了她一会。
空气有些凝结。
唐北檬大概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又低头喝了一勺粥,才鼓起勇气抬头望她,“你应该……有很多人追吧?”
祁一柠收回视线,环顾着唐北檬家里的情况,“你问这个做什么?”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所有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
以前的唐北檬虽然不至于邋遢,但总是喜欢乱扔衣服和东西,把祁一柠整理好的有条不紊打乱。
她说过很多次,唐北檬也没改多少,虽然每次认错态度积极,但大概是仗着有她整理,所以还是改不了乱扔的毛病。
但现在完全变了个样……客厅划出来了一块直播的场地,桌上杂物摆放得整整齐齐——补光灯、化妆品、支架、电脑显示器……让人怀疑唐北檬是不是请了专人整理。
“就是……就是好奇。”
被放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厚的鼻音,显得可怜巴巴的,打断了她的思绪。
祁一柠又望向唐北檬,“没有。”
唐北檬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目光雀跃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又意识到了自己不该表现出来似的,连忙敛了下去,“是嘛,那可能是你看上去不好接近,所以大家都不敢……”
她说到这里就又闭紧了嘴巴,像是知道自己触到了什么雷区似的。
祁一柠扬了扬眉梢,知道唐北檬说的是什么意思,可看在对方还是个病人的份上,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
“今天已经拍完了我所有的镜头和空镜,一天的时间都没浪费,你明后天再休息两天,我正好把之前的镜头剪出来,这一两周都有可以更新的内容,不急。”她把自己在群里发的消息,在口头上重复了一遍。
唐北檬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只是上午在医院,所以后面没回复。”
祁一柠“嗯”了一声,又询问起了唐北檬的病情,“医生怎么说,有没有发烧?”
“没事。”唐北檬费力地把自己嘴里的粥吞下去,才慢吞吞地开口说话,伸出手比了一点点距离,“就一点点发烧,现在应该已经退烧了。”
“应该?”祁一柠不放心唐北檬说的“应该”,“吃完饭再量一□□温。”
唐北檬对待这种事一向老实,没反对,只乖乖地点了点头,“好,没事的。”
“我吃完饭洗个澡,然后睡觉之前再吃一次药,然后睡久一点,明天早上就好了。”
她这么说着,像是为了抚平祁一柠的担心似的。
祁一柠看了唐北檬一会,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
唐北檬将祁一柠买来的鱼片粥吃得干干净净,让祁一柠不免有些怀疑,唐北檬之前说“她吃了点面包填肚子”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而是唐北檬还有没有在发烧,虽然看起来毫无血色,不像发烧的样子,但祁一柠还是和唐北檬说好了,等她量完体温就回去。
吊灯温暖黄灿的灯光,和窗外寂廖又如墨色般沉寂的夜形成鲜明对比。
唐北檬裹着毛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体温计测量体温的十分钟。
祁一柠收拾好了餐盒,一转身就看到唐北檬注视着她的目光,大概是感冒影响了唐北檬的活力,这会眸子里没什么光,只这么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
“困了吗?”祁一柠问。
唐北檬轻轻眨了下眼,恍惚地晃了两下,“有点头晕,可能是有点吃撑了。”
祁一柠走了过去,顺带着给唐北檬扯了扯被蹭乱的毛毯,“那就量完体温早点休息,洗澡的时候别注意又着了凉。”
唐北檬看着她好一会,才迟钝地点了点头,脑袋往下点着,看起来有些重。
“知道。”她的睫毛扑了一下,又勉强抬了起来,“你等会也早点回去,别太晚了。”
病成这样了还在担心她。
祁一柠轻叹口气,“放心吧,地铁最晚十二点还有,我那段路比你这安全,不会有什么事的。”
“大不了喊林殊意过来接我。”她不知为什么补了这么一句。
唐北檬弯眼笑了笑,“阿殊不是说把腿摔断了吗?你还让她来接你,是不是太狠心了?”
大概是现在的唐北檬看起来太过脆弱,祁一柠不忍心说重话,也不忍心大声说话。
她顺着唐北檬的意思,轻声说着,“就你会信她。”
唐北檬又弯唇笑了一下,没再说些什么,只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纤细浓密的睫毛颤着微小的弧度。
呼吸声也轻了下去。
带着病态感的白皙皮肤,看起来疲惫又易碎,紧闭着眼睛睡着的时候,安静地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是因为生病,所以现在的唐北檬看起来都有些不太像记忆里的那个唐北檬,虽然有些说话的小习惯和爱好仍维持着原状。
可的确是不一样了。
现在的唐北檬也仍然爱笑,只是偶尔笑意不及眼底。
也仍然动不动就红了眼眶,只是会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忍得再辛苦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哭。
还会把所有东西收拾得整齐干净,还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给别人带来不好的感受,将其他人的想法置于自己之前……
没那么随心所欲了,唐北檬长大了。
祁一柠有些恍惚地想着,她和唐北檬是同龄人,可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她比同龄人都早熟。
和她对比起来,唐北檬却像是从小在城堡里长大的小公主,积极乐观,被周围所有人护着捧着,永远不会惧怕来自远方的恶龙。
她曾经以为,无论是面对了什么困难,唐北檬也会拿起武器,用自己的坚持和信念,恶狠狠地击退这世界上所有的困难。
唐北檬性格脾气很好,为人处事也是一顶一的活泼外向,只是性格有些娇。
这没什么不好。
在过去的很长很长时间里,祁一柠以为唐北檬会永远是那样的唐北檬,她也乐意喜欢着那样纯粹澄澈的唐北檬。
因为人长大的过程是会很辛苦的。
她经历过,也辛苦过,所以希望唐北檬可以慢一点经历这个过程。
可不知不觉中,在她没有参与到的五年里,唐北檬就无声无息地长大了,那些纯粹天真里,混杂了一些世故人情进去。
祁一柠没法说这样好不好。
只是有些莫名的……心疼。
这种心疼的情绪,似乎战胜了理智和其他所有因“分手被甩”的愤恨和不甘,在她意识到这种变化的每一个瞬间占了上风。
祁一柠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唐北檬,等待着这无比漫长的十分钟过去,直到她的思绪飘到了五年前,然后又飘了回来。
唐北檬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过去,整个人被厚重的毛毯裹着,窝在沙发里,紧闭着双眼再没说一句话。
已经有些凌乱的丸子头早就散开了些许,额侧、颈下和耳后,都散落着细细软软的发丝。
一瞬之间,已经睡过去的唐北檬,身体有往侧边倾倒的趋势,仿若失去了平衡,要栽倒在沙发边上。
动作快于思考。
祁一柠快速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唐北檬,以掌心捧着唐北檬脸的方式。
唐北檬的脸就这么被她捧在手心里,光滑地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细腻柔软,还带着绵软的烫意,和从口中轻轻呼出的绵热呼吸。
过于滑腻的触感,让她几乎怔在了原地。
唐北檬的皮肤一向很好,说是婴儿皮肤也不为过,因为白,因为细腻,也因为一碰就红,不小心碰到哪里就会磕到红印。
有时候指尖一滑过去,就会泛起鸡皮疙瘩。
因为太嫩了。
祁一柠有些恍惚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思绪被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再次收紧。
经过刚刚的意外,唐北檬还没醒,只乖乖软软地就着她的手睡了过去,像个安静的睡美人。
祁一柠看着,小心翼翼地继续捧着唐北檬的脸,放轻了动作,接着自己坐在了沙发的另一侧,想找个东西给唐北檬垫着头。
可还没等她找到。
唐北檬就轻车熟路的,埋到了她的腰腹处,脑袋缩到了她的腿上,还自顾自地调整了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
祁一柠攥紧指尖,想把唐北檬推开。
可手指刚一动,唐北檬就皱起了眉心,像是做着了什么吓人的梦一样,双手准确而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的腰,仿佛抱着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珍宝,脸埋在了她腰侧。
力气很轻,可祁一柠却有些推不开。
胆大包天的唐北檬,在她怀里耍着病人专属的赖皮。
体温计早已掉落了出来,顺着空荡荡的衣领,滑到了唐北檬敞开了的衣领处。
其实只要坦坦荡荡地拿起来就好了。
可祁一柠只是沉默地看着,思考着是把腿上的唐北檬推醒来看体温计,还是把腿断了的林殊意喊过来拿出这个体温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唐北檬现在整个人好像都在发着烫,大腿和小腹处的触感尤为明显。
祁一柠轻叹口气,望着自己腿上的唐北檬好一会,抿紧了唇,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体温计从唐北檬衣领处拿了出来。
难免碰到了些柔腻的皮肤。
指尖在收回来的时候,还泛着麻意,像是被蚂蚁爬过似的。
房间的灯光有些昏暗,她抬起体温计看了好一会,才看到水银到达的数字。
38.2,还在发烧。
她忍不住看向唐北檬,眸光有些于心不忍地晃动着。
体温都已经这么高了,还说没事。
手心不自觉地撩开了散落在唐北檬脸侧的发丝,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如她所料,一触上去,就是烫人的温度。
那也就说明,在她来探病的一个小时内,唐北檬根本就不是没事,而是一直在强撑着和她聊天。
怕她担心,怕她回去太晚。
这个傻子。
祁一柠盯了唐北檬好一会,手指缓缓地蜷缩了回去,给唐北檬盖紧了毛毯。
又把手机掏出来,打开了和林殊意的聊天框。
打下几个字后,指尖悬停在空中,没按下去发送键。
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把对话框里的字全都删除,将手机锁上了屏,重新收了起来。
低头看了一眼腿上昏睡着的唐北檬。
长长呼出一口气。
今天是跨年夜,贺何和沈语都不行。
林殊意腿摔断了,也不行。
其他人她也不怎么认识。
在这个算是重要的日子里,可以照顾发烧病人的,也就她一个闲人。
祁一柠认命地想着,恍惚地盯着前面的茶几,一晃眼,桌上随意放着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她的视力一向很好,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光下,也能发挥出视力好的优势。
所以她一下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闹钟”两个字。
在人类可以突破的极限里,一秒钟可以做很多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的事情。
比如说她一边注意着唐北檬的状况,一边伸出手去在闹钟开始震动的一秒钟之内就把闹钟按了停。
甚至还看到了21:00的每日闹钟上的标签:
只有孤零零的两个字——吃饭。
怎么会有人吃饭还需要订个闹钟提醒自己?
记性太差,而且估计是不好好吃饭,才会需要设置闹钟提醒。
怎么会晚上九点才吃饭……晚饭太晚,夜宵太早,现在这个时间,吃什么饭都不太合适。
她坐回到了沙发上,背靠到了沙发靠背上,轻轻垂下眼睫,看着睡得昏昏沉沉的唐北檬。
耳边的几缕碎发垂落下来,模糊了几分视线。
静静地坐了一会,被枕着的腿已经变得有些麻痹,头顶吊灯昏黄光束一闪一闪。
腿上的人睫毛轻颤,呼吸轻轻。
看起来仍然乖软,仍然漂亮。
呼吸之间卷着股烫人的热意。
祁一柠终于发出了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极轻极轻,却显得有些干涩,
“那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当然得不到答案,已经躺在她腿上的人,陷入了昏睡的状态,应该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的。
祁一柠就这么看着唐北檬,动作轻轻地替唐北檬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轻着声音开口,
“你应该要过得比我好才对,唐北檬。”
作者有话说:
今天作者没有话说,因为一张嘴就只能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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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9 章
唐北檬是被闹钟吵醒的。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视野里的吊灯摇摇晃晃,像是下一秒就要晃下来, 砸到她身上。
整个房间都好像在转,转得她晕乎乎的。
头晕目眩。
却仍然感受到了头枕在了柔软温暖的地方,身上盖着厚绒绒的毛毯,像是一个热烘烘的怀抱, 让人想赖在里面不出来。
鼻尖萦绕着清淡的柑橘味香水味,缱绻又勾人, 细细柔柔地包裹着她,将她困在这个梦幻又飘渺的怀抱里。
她当然知道现在是梦,就算她发烧烧糊涂了, 也该知道她不可能会躺在祁一柠怀里, 被这种魂牵梦绕的味道包裹着。
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了。
都已经是做梦了……
唐北檬用自己有些转不动的脑袋想了想,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肆无忌惮地在自己枕着的温软处蹭了蹭, 还胆大妄为地将双手箍紧了些。
她没管一直持续闹腾着的闹钟, 而是闭紧了眼睛享受着这个无比真实的怀抱。
都已经是在做梦了,当然要在梦里做一些想做不敢做的事情。
唐北檬胆大包天地想着, 用着自己习惯的语调和语气,在祁一柠的怀抱里蹭了蹭,“祁一柠, 几点了?”
祁一柠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只是沉默不语。
她忍不住睁开有些重的眼皮,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包括被昏暗灯光笼罩着的祁一柠,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是朦朦胧胧的。
是这样, 做梦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看不清脸。
唐北檬想到了这点,接着又重复了一遍。
接着她抱住的祁一柠伸出手去,耳边吵闹的闹钟声停了下来,她又阖上了眼睛,用双臂箍着自己怀里的纤细腰肢。
直到头顶传来平静又清冷的声音,
“醒了就松开。”
字正腔圆,没有任何情绪和温度,像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让唐北檬烧糊涂了的脑子一下冷静下来,她猛然睁开眼睛,视野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有些不敢置信,可闯入视线的,是她在梦里想过无数次的那张脸。
那双在梦里本该带着柔情的眼眸,此刻正淡淡然地看着她,墨色眼眸安静地像是此刻窗外的夜色。
一瞬间,酥酥麻麻的痒意仿佛透过她抱住的纤细又柔软的腰肢,从双臂传了过来,痒得她头皮发麻。
清醒过来的过程,在她看来特别缓慢,特别是在她此时此刻思绪特别迟钝的当下。
场面僵持着。
她仍然抬眼和上方的人对视着,仿佛忘了呼吸。
直到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祁一柠,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然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了开来,接着扶住她的肩膀,将她从那处柔软温暖的地方扶了起来,端端正正地靠在了沙发上。
动作顺畅流利。
而唐北檬仍然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乖乖地跟着祁一柠的动作转来转去,直到坐正在了沙发上。
还没有任何反应。
祁一柠看了一眼唐北檬,动了动自己已经僵麻的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去洗个澡吧,你一身冷汗。”
她不该跟生病的人计较。
更何况脑子烧糊涂的人,反应迟钝一些也是正常的。
如她所料,牵线木偶唐北檬终于在坐正之后的几秒内,有了应该有的反应,整个人缩在毛毯里,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柔软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颈下和脸侧,目光躲闪地不敢看她。
“祁一柠……你,你怎么还没回去?”唐北檬红着耳朵尖尖问。
祁一柠泰然自若地双手抱臂,看着唐北檬,“你发烧了,38.2度。”
“啊?”唐北檬咬住唇,恍惚了一阵回过神来,“也没事,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体温不算太高。”
“不算太高?”祁一柠反问回去,声音冷了几分,“那多少算高?四十度吗?”
大概是她的语气有点凶,唐北檬倏地愣住,攥了攥毛毯边边,脖子缩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担心,会耽误你的事情,本来刚刚就已经耽误这么久了……”她声音越说越小,嘴巴瘪了下去,甚至还逐渐多了几分愧疚。
病人似乎总有额外的优待,让人狠不下心肠。
祁一柠静静地望着唐北檬,像是持续了很漫长的时间,她开口,语调又放软了几分,“我没什么事。”
“其他人都去跨年了。”她维持着自己话里的淡定,“没时间照顾你……”
“但林殊意说等会晚点过来。”她打了个补丁,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补丁,“我等她来了就走。”
唐北檬抬眼看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她看,“那她什么时候来?”
祁一柠动了动手指,继续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晚点吧,她现在正好在你家附近办事,应该过不久就能来了。”
“这样啊……”唐北檬茫然地转了转眼睛,“其实也不太好意思麻烦阿殊,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祁一柠看向唐北檬,沉默一会开口,“她就是来看一下你,然后顺便接我回去。”
她给出了一个足够让唐北檬安心的,没有负担的答案。
唐北檬也终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只不过仍然是显得有些憔悴,“那就好。”
“嗯。”祁一柠移开视线,“那你去洗个澡,把药吃了,然后就睡觉。”
“不用管我们两个……”她坦然自若地说着,低了下眼,“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
“噢噢好。”
唐北檬满口答应,然后裹着毛毯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可实在是头太晕,站起来的那一秒身体晃动,几乎就又要摔倒在地上。
祁一柠再次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唐北檬的手腕,过于瘦细的触感让她蹙了蹙眉心,想说些什么,可一对上唐北檬懵懵糊糊、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将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你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拿。”大概是被心软冲昏了头脑,她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显然唐北檬也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愣住,磕磕绊绊地开口,“不用了,我那个,我自己也可以。”
祁一柠松开手,侧开一步,像是没有说过刚刚那句话似的,“好,你自己去吧。”
唐北檬懵了几秒,抿了抿唇,往前走了几步,可头重脚轻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祁一柠来之前,她还没有这么严重,还能生活自理。
可现在,祁一柠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她反而觉得自己连直线都走不了了,跟林黛玉似的,走两步就要咳几声,甚至还腿软地有些走不动道。
头重得像是抬不起来。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在走了几步后,撞到了侧边的茶几,甚至要直接瘫倒在地上。
钝痛感从小腿处缓缓传了上来,她有些迟钝地蹲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小腿,可又像是下一秒就要直接栽倒在地上。
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紧紧的线,怪自己逞强。
现在好了,从地上站起来都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一直看着她的祁一柠,也终于出了声,没说她不该逞强,也没幸灾乐祸,只是动作轻轻的,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扶到了沙发上安安稳稳地坐着,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视线停留在她被撞到的小腿处,问她,
“痛不痛?”
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唐北檬呆呆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蹲着的祁一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垂了垂眼睫,摇头,“不痛的。”
“嗯。”祁一柠发出了没有语调的语气词,没有从地上站起来,而是继续蹲着抬眼看她,颇为耐心地开口问她,“要拿什么?”
大概是对待病人的优待。
今天的祁一柠对她总是格外有耐心,让她想起了那个还爱着她的祁一柠,也是一贯如此。
几乎从不大声和她说话,她生气了也会在第一时间哄她,就算有时候做的什么事情让她不高兴了,只要能感觉出来,祁一柠也会马上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下一次绝不再犯。
唐北檬视线攀附在面前的祁一柠身上,仿佛小腿上传来的钝痛感被祁一柠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拂散了。
她眼眶有些发热,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真的不痛吗?”
祁一柠又开口问了一遍,见她没有反应,又伸出手想把她的裤腿撸起来查看被撞到的地方。
在指尖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唐北檬下意识地缩了缩腿。
祁一柠的动作顿住,垂了下眼睫,悬在空中的指尖缓缓蜷了回来,最终垂了下去。
“看来是不痛。”她轻着声音说,然后静静地抬眼看向唐北檬,“还需要拿东西吗?”
“我看你自己好像行动不便,还是我帮你拿的话更不方便?”
唐北檬像是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迟钝地抬眼看向祁一柠,轻轻咬住下唇,眸光晃了晃,
“就睡衣和内衣什么的,其他的东西浴室都有。”
“睡衣一套的,挂在大衣柜里。内衣的话,就在那个小抽屉里,你随便给我拿一套就行了。”
祁一柠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唐北檬红透的耳尖一眼,视线往下,露出的颈侧皮肤似乎也隐隐约约地泛上了红迹。
唐北檬的脸皮似乎比别人都要薄。
动不动就脸红,耳朵也要跟着红,最过分的时候脖子都要跟着红透。
祁一柠看了一会,将视线收回来,
“那你在这等着,别乱动,我去给你拿。”
临走之前,为了让唐北檬安心,她又说,“放心,我不会乱翻你的东西的。”
可她这句话似乎并没有让唐北檬安心,反而更加局促不安起来,犹犹豫豫地看向她,在她身后小声而紧张地说了一句,
“你打开左边那个衣柜就好了,都在里面。”
祁一柠停住步子,“嗯”了一声,就拐进了唐北檬的卧室。
和外面客厅一样,卧室也是一改往常的整洁,连被子都被铺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的小东小西也按照高矮顺序摆放着。
打开左边的衣柜。
入目的是按照颜色分类的衣物,用相同颜色的衣架挂在里面,全是睡衣和家居服。理所应当的,另外一个衣柜就是外出服装。
有种怪异的感觉袭来,祁一柠环视着衣柜里衣服的摆放顺序,按照颜色分类的收纳,是她长久以来的收纳习惯。
唐北檬什么时候不乱扔就已经感天谢地了,现在怎么还学到了这么一个好习惯……
祁一柠忍不住这么想着,可还是随手抽了一套睡衣出来,抛去了自己脑子里不该有的思绪。
然后是内衣。
放在抽屉里,衣柜里有两个抽屉。
她迟疑了一会,先是打开了左边那个,抽屉里的内衣内裤也被收纳得整整齐齐,还用收纳袋一套一套的收着。
这样也好,避免尴尬。
祁一柠快速地拿了一袋出来,关上抽屉,关上衣柜门的前一秒,晃了一眼,倏地就在衣柜里挂着的一打衣物里。
瞥到一件熟悉的衣服,夹杂在一叠黄色家居服里。
不显眼,可她还是只那么一眼就看到了。
也许只是凑巧,也许是同样的款式。
祁一柠静静地凝视一会,看着眼前这个伸手就可以戳碰到的答案,缓缓地伸出了手去,却在即将碰触到的那一瞬间,悬停在了空中。
她关上左边的衣柜门,果断打开了右边的衣柜。
只看了两三秒,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接着迅速敛起繁杂的情感,快步走了出去,大概是她在里面待得有些久,本就发着烧还头晕的唐北檬,这会又闭上了眼睛,呼吸轻轻地躺在了沙发里。
她放轻了脚步,可还是吵到了本就注意力集中在她这边的唐北檬。
唐北檬睁开眼,眸子里染上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祁一柠……”
祁一柠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走到唐北檬面前,声音莫名软了几分,“去洗澡吧,洗完澡去床上睡。”
唐北檬缓慢地眨了眨眼,从沙发上坐起来,乖乖点头,“好。”
祁一柠顿了一下,却还是快速反应过来,扶着唐北檬去了浴室,将手里的衣物给她放好,出去之前看着仍然有些睁不开眼的唐北檬,忍不住嘱咐一句,
“小心些,别摔倒了。”
唐北檬听到她的嘱咐,弯着眼睛笑了笑,“知道知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摔倒?”
那刚刚撞到茶几腿的人是谁,昨天头撞到车的人是谁……
祁一柠没说出来,轻叹口气,“好,我出去了。”
“嗯嗯。”唐北檬又点头,郑重其事地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
祁一柠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转身出去,直到关门声在身后响起。
她又坐回到了沙发上,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那扇模糊玻璃门传了出来。
思绪却又顺着这样舒缓的白噪音,飘到了不知何处。
再收回来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下来,密闭不透风的室内恢复成了鸦雀无声的模样。
她环顾四周。
那股从唐北檬衣柜里传来的怪异感再次袭来。
所有东西的摆放顺序和标准,家具的陈设,墙上挂着的画和海报摆放的地方,整个客厅的布局……
都有条不紊。
如果只是惊讶唐北檬变成了一个爱收纳的人之外,她不会有这种怪异感。
而是……
“啪嗒——”
开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雾气从浴室里腾腾地窜了出来,而洗完澡乖乖穿上睡衣的唐北檬从里面走了出来,步伐仍然有些缓慢。
特别小心,像是走不成直线似的。
祁一柠快速走了过去,扶住唐北檬,打量着对方湿透的发丝,“怎么还洗头了?不怕感冒加重吗?”
她皱着眉心,从浴室里扯了一条毛巾出来,盖到了唐北檬头上,动作利落干净,一点也没有帮唐北檬擦的意思。
“刚刚擦过了已经……”唐北檬小声说着,可一对上祁一柠的视线,她又心虚地抬手,隔着毛巾擦着头发,“就是头发都汗湿了不舒服,所以干脆洗了一下。”
祁一柠看着唐北檬,没再和她计较这件事,“吹风机在哪里?”
唐北檬松了口气,“在浴室的收纳架上,我怕你等的急,就先出来了。”
“嗯。”祁一柠应了一声,“我去拿,你去卧室坐着。”
唐北檬任她摆布Hela,乖乖地点了点头。
她扶着唐北檬坐到卧室床上,从浴室里拿了吹风机回来,进卧室之前突然顿住了步子,目光落到手里的吹风机上。
她从浴室镜子旁边的第二个收纳架上……拿来的吹风机。
祁一柠在门口站了一会,再抬眼的时候,乖乖坐在床边的唐北檬脑袋往下沉了沉,像是又要直接栽倒在地。
她快速走了过去,扶住了唐北檬的背。
烫人的热度从手心传了过来,带着柔软细腻的触感。
唐北檬抬眼看向她,睫毛颤了颤,盛着水汽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滤镜,在昏黄的床头灯下,漂亮又朦胧。
“找到了吗?”唐北檬轻着声音问。
祁一柠松开手,在床边的插座上插上吹风机,“嗯,找到了。”
唐北檬弯唇笑了笑,可过于苍白的脸色显得这个笑容有些虚弱,“那就好。”
声音也是嘶哑着的,像是被人剌了几百遍的嗓子。
“你别说话了。”祁一柠在唐北檬面前站定。
唐北檬愣住,眨了眨眼睛,“是因为我现在说话很难听吗?”
祁一柠梳理着吹风机的线,声音放轻,“不是。”
唐北檬像是放下了心,扬起一个漂亮的笑来,点点头,没再开口说话,听话而乖顺。
“我替你吹,给病人的优待。”祁一柠这么说。
唐北檬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柔软而真诚,也把她之前的话完完全全地听了进去,没再开口说话。
祁一柠和这样的唐北檬对视几秒,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打开了吹风机,调整了温度。
用自己的手试了试,才往唐北檬头上吹。
她放慢动作,手指在湿润的发丝里穿梭,带着吹风机嗡嗡的响声和唐北檬紧盯着她的视线。
面对着面的距离,还要替唐北檬吹头,是比近若咫尺还要近的距离,她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碰到唐北檬的身体。
炙热而柔软的身体。
一低头,就是唐北檬朦朦胧胧的目光,眸子里的光轻微晃动,仿佛要晃到她的眼睛里。
唐北檬一向很听话,知道她在吹头发,就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和她搭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祁一柠却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
于是她移开了目光,说,“你要是困就直接闭一会眼睛,等下吹完头发我把你直接移到床上去,别硬撑。”
然后直接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指尖在唐北檬已经微干的发丝中穿梭,感受着其中的润意。
她得赶紧吹干才行,毕竟唐北檬还发着烧。
大概是她的动作太轻,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太过频繁。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就头晕的有些难受的唐北檬听着她的话,轻轻闭上了眼睛。
没了过于引人注目的视线,祁一柠松了口气,专心致志地给唐北檬吹着头发。
大约过了十分钟。
等她觉得完全把唐北檬的头发吹干之后,唐北檬头微微一晃,接着栽倒下来,额头抵到了她的腰侧,带着烫人的温度和灼热的呼吸。
唐北檬的发质很好,吹干之后,栗棕色的发丝柔顺又蓬松地垂落在肩上,伴着这个动作,在空中荡起了柔软的弧度,接着又落到该落到的地方。
祁一柠放轻动作,把唐北檬的头扶正,想把人直接扶到床上,可昏昏欲睡的唐北檬一边顺着她的动作,抿紧的唇一边又松了开来,嘴里却又含糊不清地念叨了一句,
“祁一柠,你不是不让坐在床上吹头发的吗?”
“因为掉的头发很难清理。”
祁一柠怔了一下,昏昏沉沉的唐北檬就自己缩进了被子里,窝成了小小的一团,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显得过于宽敞的床和被子有些空荡荡的。
熟悉的发香味还萦绕在鼻尖,久久没有挥散。
她安静地凝视着缩进被子里的唐北檬,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唐北檬是一个恋旧的人。
吹风机放置的位置,所有家具摆放的位置,化妆品整理的顺序,衣物挂在衣柜里的顺序,用的洗发水沐浴露品牌……
一切的一切,都还原成了她们还在一起时的样子,甚至还按照祁一柠过去的喜好摆放着。
唐北檬是一个恋旧的人。
所以唐北檬收好了她们以前所有的情侣物品和衣物,一件都没扔,放在了右边的那个大衣柜里,还有那件藏在左边衣柜里的情侣卫衣。
唐北檬是一个恋旧的人。
所以唐北檬能够记得她所有的习惯和偏好,记得她晕车所以随身带着晕车药,记得她嗓子眼小所以吃烤肉的时候给她切成小块,买药的时候也只买冲剂,记得她不喜欢坐在床上吹头发是因为每次唐北檬吹完之后她都要捡很久……
甚至是一些她自己也都已经改变了的习惯,或者是没有注意过的事情。
她试图用“唐北檬是个恋旧的人”来说服自己,来解释她看到的所有这一切。
她尝试着说服自己,用着没有任何一点说服力的理由。
可最终所有的猜想和推测,都只能归于沉寂。
因为已经缩进被子里的唐北檬,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蹙紧了眉心,像是睡得不太安稳似的,又像是做了什么不想做的梦,看起来有些难受。
祁一柠垂下眼帘,把床头灯关小了一些,又弯腰替唐北檬掖了掖被子。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接近,原本紧闭着眼睛的唐北檬,扑在下眼睑处的眼睫倏地颤了颤,缓缓睁开了迷迷糊糊的双眼,琥珀色眸子里的光晃动了一圈又一圈。
安静又无助的看着她,和她在这个静谧的夜里对峙着。
然后慢慢的,从被子里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触碰着她已经变得有些湿润的睫毛,像是对待着全天底下最值得保护的珍宝。
轻轻柔柔的。
碰到之后又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睫毛,过了好一会,手指蜷缩了回去。
唐北檬弯眼朝她笑着,眸子里泛着隐隐约约的泪光,声音被放得极轻极轻,
“原来真的是你呀,祁一柠。”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我是呜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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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0 章
像是脑海中绷紧的弦倏地松开, 繁杂的思绪瞬间在脑子里炸开,所有的一切都混乱地直冲而来。
祁一柠迟缓地点了点头,用自己习惯的平静来掩饰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又僵着手指给唐北檬掖紧了被角,
“嗯,是我。”
“睡吧。”
唐北檬得到了她的答案,摇摇头, 眸子里的泪光也跟着晃了晃,一句话没说, 却还是执拗地不肯闭上双眼,泪眼涟涟地盯着她。
祁一柠轻着声音,“做噩梦了吗?”
“嗯……”唐北檬点了点头, 然后又摇了摇头, 鼻音浓厚,抽抽噎噎地开口,“我梦到……你了。”
祁一柠顿了顿, 抽了张纸出来给唐北檬擦了擦被汗水氲湿的发丝,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她刻意放轻了动作, 唐北檬顺着她的动作缓缓闭上了眼睛,虽然后面又像是有些留恋地睁开眼看她,轻轻软软地眨了几下眼睛, 可似乎还是抵不过38.2度的体温,过一会就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祁一柠直起身的时候, 觉得自己仿若一座木雕, 抬不起手, 也迈不动腿, 只有在浑身上下弥漫开来的僵麻感,深入四肢百骸,带来无边无际却甘愿让人沉沦其中的痛苦。
她坐在床边,静寂又沉默地看着熟睡过去的唐北檬。
直至天亮,整夜的梦境开始消散,窗外晨光熹微。
祁一柠伸手探了探唐北檬额头的温度,觉得烧应该是退得差不多了,她就又给唐北檬掖紧了被角,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在踏出房门之前,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日期已经转换成1月1日,放在门把手的门倏地松了开来。
似乎是为了迎接新年,今天的日出很早,这会已经有了温暖和煦的灿烂光束,照耀在窗台上。
她转过身,安静地看着熟睡着的唐北檬,声音轻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新年快乐,唐北檬。”
*
回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补觉。
熬了一晚上的夜,她以为自己能够倒头就睡。
可完全相反,即使她精神不济地闭上了眼睛,躺在床上一次身也没有翻过,睡意还是无法抵挡住混沌的思绪。
肆无忌惮,完全不受她控制的思绪。
想唐北檬家里为什么仍要保持这样的布局,想唐北檬梦到的她是怎么样的,会不会和她梦到的唐北檬一样……
想唐北檬为什么突然要找她合作,为什么偏偏是她,唐北檬为什么要回来找她……
唐北檬的烧有没有退,有没有起来吃早饭,午饭吃什么,白天可以让谁去照顾唐北檬……
想唐北檬空荡荡的朋友圈,还有……
这五年来唐北檬到底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想她——像她在想唐北檬一样,在想她。
到了这个份上,祁一柠只得承认,她在想唐北檬。
她一直回避着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甚至还包含着许多隐隐约约的、深不见底的猜测。
再也无法回避。
她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想这些事情想了多久,睡着睡着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停的做梦,然后清醒。
思绪介于梦境和清醒之间,明明开了暖气,可身体一会冰得像是坠入了冰窖,一会又像是被扔进了火炉在里面炙烤。
喘不过气,仿佛空气压抑又沉闷。
在无数个碎片化的梦境里,她被密密麻麻的细线捆住四肢,看着无法挽回的一切,按照命定的节奏发生着。
被反锁的门,快要从胸腔跳出来的心脏,急促的呼吸,磨破的鞋底,追不上的摩托车……
头也不回的,一滴眼泪也没掉的女人。
那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远去的只剩下一圈尾气的摩托车,鞋都跑掉了的……只有八岁的祁一柠。
那天很热,热得祁一柠额头上的汗水连成密密麻麻的线,从额角、脸侧和下巴上滑落。
滴在地上,泛出一圈圈的湿迹,再被毒辣的太阳蒸发干透。
祁一柠猛地睁开眼,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汗。
口干舌燥,天旋地转。
她恍惚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还梦到了那个女人,几乎已经要从她的记忆里消失的女人,已经记不清长相的女人,又以这样让人难堪且狼狈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梦境里。
碎片的糟糕记忆,带给她清醒过后的厌恶情绪。
偏偏还是在新年伊始,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打破了她一整天的心情。
她下了床,拉开窗帘。
本以为房间会亮堂起来,可意外的是,窗外是一片浸透了墨色的夜,对面楼栋的各家各户都灯火通明。
对了,新年的第一天是元旦节。
每个有家的人,都理所当然的,在和家人团聚。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又拉紧了窗帘。
开了灯,昏暗的环境终于亮堂了起来。
躺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林殊意”几个大字在屏幕上疯狂地闪烁着。
逢年过节都会来的电话,或者是微信。
林殊意真是一个讲究的人。
也是她身边唯一一个,现在还会让她感受到各种节日存在感的人。
祁一柠接起电话,走到客厅,在林殊意开口之前,抢先说了一句,“元旦快乐,新年也快乐。”
仿佛是她的抢话打断了林殊意的节奏,林殊意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哟,你还记得呢,我以为没一个节日能让你现在还放心里呢?”
“拜你所赐,现在看到你的电话都要先想一下今天是不是什么节日。”她说。
祁一柠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桌上,拿起热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热水壶有点重,提起来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不小心倒了点在桌上。
她又赶忙抽了张纸擦,动静有些大。
“那你得谢谢我才行……”电话里的林殊意嘀咕着,过一会又清了清嗓子,“我怎么听你这声音,刚睡醒啊??”
祁一柠擦着桌子的手指僵了僵,“嗯,补了一天的觉。”
“噢对……”林殊意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一样,幸灾乐祸地开口,“我忘记你昨天在唐北檬家里了,你去探病来着,补觉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她家待了一晚上?”
“不会吧祁一柠,不会吧不会吧?”
祁一柠听着林殊意有些阴阳怪气的语调,面无表情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热水入腹,压下了从身体里涌上来的冰凉感。
她又沉默着喝了几口,说,“她发烧,38.2。”
“啊?”林殊意慢吞吞地回应,“这么严重?我还以为是小病呢……”
祁一柠又喝了几口热水,喝得有些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没放在心上,反而淡淡开口对林殊意提出了质疑,
“你到底是唐北檬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
在新年第一天,在唐北檬重新回来的一段时间后,她终于对林殊意提出了这个送命题。
林殊意沉默了一会,笑出了声,“谁跟你俩还闹这种分边站队的,我谁都不站,当我还是以前那个林殊意啊?”
“谁都不站?”祁一柠反问一句,想再说些什么,可从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咳嗽又打断了她的话。
林殊意听着她的咳嗽声,又开始念叨了起来,“你是不是也感冒了?我跟你说啊,这几天都可冷了,你最好给我多穿点,出去的时候最好是裹成球,这感冒的滋味有多难受你可是比我清楚哈,不过也是,怎么唐北檬感冒刚好你就感冒了,你该不会是被她传染了吧……”
连着咳了几声,祁一柠把杯子里剩下的热水喝完,才勉强缓了缓喉咙里的干涩感,“可能是快感冒了,喉咙有点痛,我等下喝点药。”
“行,你自己注意就好。”林殊意语气轻松。
祁一柠把空了的水杯又放在桌上,指尖摩挲着还带着余温的杯壁,沉默一会开口询问,“唐北檬好了?”
“嗯?”林殊意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笑,给她汇报着唐北檬的情况,“嗯好了,她今天中午一起来就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的,然后说她已经差不多好了,昨天晚上睡了个好觉。”
“你怎么说的?”祁一柠转身,背对着桌子站着,用手撑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问。
“我还能怎么说?”林殊意像是随意闲聊般地和她说着,“我就说凌晨的时候把你接回来了呗,然后说你可能还在补觉,不过我说的时候有些含糊,不知道她会不会信。”
“嗯。”祁一柠轻描淡写地说,“她会信的。”
“行吧行吧。”林殊意敷衍地应着,小声叨咕着,“我就是给你俩当借口的工具人呗,也不会这工具人要当到什么时候?”
祁一柠顿了两秒,自动忽略了林殊意话里的“借口”两个字,话锋一转,“我们俩?”
“你给她当了什么借口?”她这么问。
林殊意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干巴巴地开口说,“也没什么,无非也都是和你一样……”
祁一柠语气淡淡,“你刚刚说不分边站?”
“对啊……”林殊意仍然理直气壮,“就是我说的,怎么了?”
祁一柠静静地停顿一会,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你最好是。”
林殊意那边安静了下来,过一会轻松的语调又传了过来,“就算要分边站,我这次也站你这边,真的。”
“我保证。”她言之凿凿。
祁一柠“嗯”了一声,“那棵圣诞树是什么意思?你昨天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
她干脆地问出了口,林殊意愣了,大概是没想到她迟来地开始问罪,就含糊不清地回答,“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圣诞树是为了庆祝你们的账号,所以当然是给两个人的礼物……”
“昨天的事,虽然是我鸽了你,但真的是因为我刚出门的时候就把腿摔断了……”
林殊意还在信誓旦旦地解释着,祁一柠却听得莫名有些头晕目眩,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林殊意的瞎话,等到“腿断了”这里实在是有些忍不了,就打断了对方的话,
“算了,我懒得听你解释。”
“头有点晕,挂了。”她这么说。
林殊意啧了啧,“不听算了,反正我已经解释过了,你不准怪我,也不准生气。”
“知道了。”祁一柠耐着性子回答。
林殊意开心了,笑吟吟地开口说,“行,那你挂吧,对了,多穿点衣服,别感冒又加重了,要不是我现在不太方便,我就来看你了,这元旦节,你一个小可怜一个人待在家里我还真的不放心……”
祁一柠听完了林殊意这一长段话,敷衍地应了一句,“行了,我还有工作,你过节去吧,元旦快乐。”
林殊意本来还在小声琢磨着,“祁一柠元旦节一个人在家多可怜”这件事,听她这么一说,顿了一会,又慢吞吞地开了口,
“行,元旦快乐哈,我就不来了。”
“过几天等我方便了,再来看你。”
祁一柠顿了几秒,“不用,你忙你的吧,挂了。”
然后毫不留情地把电话挂断,熄灭了亮着的通话界面,屋内瞬间静寂起来,即使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
她静默地在桌边站了一会,重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等到把热水喝完了,思绪恢复平静了,才慢悠悠地走到电脑桌前。
打开了电脑,以及手机微信。
准备工作,然后一条条地回复手机里的微信。
很多“新年快乐”和“元旦快乐”的客套微信,工作小群里也都开始发起了红包。
她看了看,唐北檬的出现时间是将近中午十一点,在群里发了几个喜气洋洋的表情包,还发了个大红包。
和她的小窗里,唐北檬也发了这几个表情包,然后给她说“新年快乐”,说自己已经好了很多了,怕她担心,所以就先汇报一下。
到了下午,应该是看她没回微信,就又问她是不是在补觉,说自己对不起她,让她辛苦了。
然后到了晚上六七点,大概又觉得她这个觉补得有些久,就有些急了,在群里发了几条问有没有人联系得上她,小窗里也发了十几条微信过来。
从微信界面退出。
是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来自唐北檬。
祁一柠把那些属于唐北檬的小红点的点了开来,然后回了几条微信过去:
「刚睡醒,就是不知不觉睡得有些久。」
「没事,别担心。」
「你感冒好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发烧了,竟然在消息即将收尾的时候,发了一个问句过去。
问句,意味着她在等待唐北檬的回复。
即使就算她不发问句,唐北檬也会回复,因为唐北檬就总是乐意自己来结束对话,每次都不愿意让她来做结束对话的那一个。
又是唐北檬……
仿佛她脑子里已经自动生成了唐北檬的人设形象,只要和唐北檬开始交流,就能知道唐北檬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什么会这么做……然后将以前的唐北檬和现在的唐北檬对比。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做些什么。
直至放在桌上的手机连续响了几下,把她从仍有些恍惚的情绪里惊醒。
是微信的提示音。
祁一柠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多条微信通知,就算是已经拿到了手里,也还是响了一下又一下。
室内的静寂瞬间被打破,像是要被密集而急促的微信提示音充满。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可以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瞬间变得满满当当,一是声音,二是光。
幸运的是,在无比短暂的这一瞬间。
祁一柠拥有了这两种事物。
她打开手机,属于北比的对话框被14个小红点顶到了最顶上,并且那个鲜红的,存在感无人能及的数字还在继续跳跃变动着。
她凝视着这些小红点,没有急着打开聊天界面,而是看着不断被刷新着的最新消息,从“表情包”刷新到了“吓死了”,再从“吓死了”刷新到“表情包”……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你有没有吃晚饭”这一行字上。
她停顿了一会,点进去,滑动着唐北檬发过来的微信消息,无非就是说她怎么补觉补了这么久,她看了一会,打了几个字回过去:
「准备吃了,你呢?」
她又回了一个问句过去,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期待。
可惜的是,唐北檬没有再秒回了。
祁一柠放下手机,视线移向电脑屏幕,她该处理工作了,已经休息了一整天,不能再耽误时间,就算她现在有些头晕不适。
注意力集中在了要处理的视频素材上,不只是“糖醋柠檬”的素材,还有她自己账号的素材,也要花时间处理。
唐北檬过了两三分钟就回了消息过来,说是已经吃了,然后又问她有没有吃饭。
祁一柠看着电脑剪辑软件里那些被分割好的素材,思考了两秒,果断回过去:
「正在吃。」
唐北檬回了一个“ok”过来,还加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熊表情包,一如既往。
祁一柠稍微看了一眼,然后就没再看手机,直到门铃声响起,她恍惚着,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确定离唐北檬上一条消息回过来,不到一分钟。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过来找她……
可门铃声还是有些急切地响着,不给她一分一秒思考的时间。
祁一柠拿起手机,迟疑两秒,走过去打开门。
门被打开后,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凉气,吹过来的时候冷得祁一柠打了个寒颤,喉咙也跟着散发出了抑制不住的痒意。
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唐北檬,戴着口罩、围巾和帽子,穿得很厚,看起来是做好了充足的御寒准备才出的门。
手上还提着什么一大袋东西。
看到她咳嗽之后,亮着的琥珀色眸子里的光倏地晃动一下,染上了几分急切,然后快速走了进来把门带上,
“怎么咳嗽了?”她语调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听得出来有些着急,声音还带着点喑哑,却是比昨天已经好了很多。
祁一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唐北檬,忽如其来的既视感让她开始觉得有些头晕,昨天生病的还是唐北檬,今天就调换了身份。
她变成了病人,而唐北檬变成了探病的人。
她压抑着咳嗽了几声,退开了几步,让自己和唐北檬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淡淡地说,
“没什么,就是有点小感冒。”
“进来吧,拖鞋在鞋柜里,你自己拿。”
“噢噢好……”唐北檬点点头,乖乖从鞋柜里拿了那双拖鞋出来,穿好了之后又扯下自己的口罩,眼巴巴地望着她,攥住自己手里的袋子,“你是不是也感冒了?是不是我传染给你的?”
“不是。”祁一柠先是否认,然后又打量了一下唐北檬,脸色比起昨天来说红润了不少,起码看起来不是个病人了。
确定这一点后,她收回视线,转过身,“你病都没完全好,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唐北檬迈着轻轻的步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今天过节,我来看看你。”
“元旦节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祁一柠轻轻说着,“群里发个红包不就好了吗,难道你还去看我们工作群里的每个人吗?”
她像是随意问了一句,一点也不故意,也没有试探的意味。
可唐北檬却在把自己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桌上后,抬眼看她,很认真地回答,“我只来看你。”
像浸透了月色的眸子,晕着梦幻而漂亮的光晕。
祁一柠差点就放任自己沉浸了进去,可下一秒她还是突然清醒过来,她攥住手指,侧眸看向唐北檬,眸光微闪后恢复平静,“林殊意告诉你的?”
唐北檬一下就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心虚地垂下眼睫,不停地绕着手指,“嗯,她给我说你好像病了,我有些担心……”
“嗯,我知道了。”祁一柠打断了唐北檬的话。
她就知道,林殊意这个叛徒。
还说什么不站边,现在看来,是墙头草才对。
祁一柠定了定神,淡淡开口,“那现在看完了,你该回去了。”
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不是因为林殊意,也并不是因为唐北檬,而是因为她一片混乱的脑子,现在一看到唐北檬,就会混乱地像是一个她从没去过的世界。
总是忍不住不断猜来猜去,猜唐北檬为什么偏偏来看她,思考那些她永远无法单方面得出来的结论……
可如果要让她问出来,她又不知从何开口。
怕自己误会,怕自己期待得到的答案落空。
这样的循环往复的情感过程,让她觉得像是陷入了什么解不开也绕不开的迷宫之中。
有些东西蠢蠢欲动,却让她很累。
她生病了,暂时不适合去思考这些事情。
等病好了再来应对现在的唐北檬,她这么想着。
可一向尊重她听她话的唐北檬,这次却不听话了,只在客厅看了几圈,然后直直地看着她,问她,
“祁一柠,你刚刚说你正在吃饭,那你吃的饭呢?”
像是生了锈的发条突然被推了一下然后开始转动一般,祁一柠迟来地想起了这件事,她注视着除了唐北檬刚刚放下的袋子之外空空如也的饭桌,面不改色,“没吃。”
“没吃?”唐北檬像是没想到她会干脆利落地承认,愣愣地看着她,然后又看向她身后还亮着的电脑屏幕,茫然地转了转眼睛,“那你刚刚在工作?”
“嗯。”祁一柠坦坦荡荡地承认。
虽然想不到她会这么大方承认,可唐北檬却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做一样,弯了弯眼睛,自信满满地指了指她刚刚放在桌上的塑料袋,
“我就知道,所以我给你带了。”
祁一柠顺着望过去,乳白色的塑料袋里摆放着白色食品盒,看起来像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楼下的那家米线。
“我刚刚在楼下买的,原汤,没放辣,也没加什么调料,我想着你要是感冒的话肯定就先喉咙痛,吃不了什么。”唐北檬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塑料袋,眉心皱了皱,继续着自己的碎碎念念,
“不过生病了的时候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最舒服了,对了,今天老板还和我打招呼来着,没想到这么久了她还认得我……”
大概是祁一柠的感冒突如其来地加重了,唐北檬的声音忽大忽小,有些听不真切。
她抬眼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只觉得灯光晃着如梦似幻的幻影,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祁一柠!”
直到唐北檬的声音传了过来,从那些恍惚的光影中穿透而来,轻软的声线,上扬着的尾调,彰显着“祁一柠”这个名字的独一无二。
祁一柠回过神来,看着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的唐北檬,安静地看了好一会,摇头,
“我不想吃。”
“还得工作。”
“你回去吧。”
她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唐北檬愣了好一会,抿住唇,“我给你买了药,你等会吃完米线就把药吃了,然后睡一会,工作的事不急的,又不是明天就没有时间了……”
“嗯,没有。”祁一柠心不在焉地说着,“明天我的账号就该更新了。”
“啊?”唐北檬有些为难了,但还是尽力说服她,“那就明天再说,大不了……大不了我等下帮你剪。”
“我也是干这个的,我等下多花点时间研究一下你的账号特色,然后帮你剪明天的视频。”
祁一柠沉默地看着唐北檬,过了一会,“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今天特别执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明明不需要这么坚持,也明明不需要饿着肚子来省这么点时间,可她就是突然变得娇气起来。
像个一生病就需要人哄着的小孩。
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声不吭,却又无比渴望能有个人将她从那个冰冷的世界里拉出来,哄她,爱她,不抛弃她。
这种小孩既别扭,又讨人厌。
这不像她。
她又变得奇怪起来了。
她明明知道这点,却还是放任着自己。
可最放任她的那个,显然还是把她变得这么娇气的唐北檬。
唐北檬定定望着她,陷入了思考中,过了好一会像是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深呼出一口气走了过来,凑近了些看着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圣诞老人,亮在她面前,毫不犹豫地开口,
“你当时说这个圣诞老人,想换什么礼物都可以。”
“那我就用这个圣诞老人,换你今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这么说着,却又像是觉得自己话里有漏洞一般,皱着脸找补着,“就是病好之前,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像是圣诞老人派来的使者一样,唐北檬强势而又坚定地宣称着,
“然后不准工作!”
作者有话说:
糖糖:呜呜呜呜我的圣诞老人呜呜呜,得想个办法让祁一柠再给我折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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