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贺何瞠目结舌, 快速往外走了一步,仰头看了一眼门牌号,接着又走进来, 继续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
沈语只是沉默,看了一眼穿戴整齐的唐北檬,又看了一眼手里拿着包子的祁一柠。
这个场面其实很正常。
可又带着几分诡异的气氛,特别是在唐北檬自然接过祁一柠手里咬过一口的包子, 问祁一柠还吃不吃,祁一柠说不吃了她要喝粥, 然后唐北檬就对准已经被咬了一个月牙的包子咬下去的时候。
然后唐北檬腮帮子塞得满满的,有些吞不下去的时候,祁一柠无比自然地给她端着水让她直接喝的时候。
沈语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祁一柠和唐北檬共同吃一个包子, 比她一早上在祁一柠家里发现唐北檬更夸张。
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可当祁一柠和唐北檬真正坐在一起, 和谐又“甜蜜”地吃着早餐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和贺何坐在这里有些多余。
她和贺何对视了一眼,贺何朝她挤眉弄眼, 她心尖一跳, 还没来得及阻止,贺何就清了清嗓子, 直接问了出来,
“糖糖你怎么这么早在阿柠这里呀?”
“啊?”唐北檬在喝粥,露出的耳朵有些红, 然后看了祁一柠一眼,才望过来, 扭扭捏捏地开口, “我昨天在这里住。”
贺何“噗”地一声笑出来。
沈语咳得有些止不住。
祁一柠抬眼看着对面并排挨着坐的两个人, 语气淡淡, “昨天晚上风雪太大了,她回去有些不方便。”
“噢~~原来是这样。”沈语和贺何异口同声。
唐北檬埋下了头,红着的耳朵更红了。
祁一柠舀了一勺粥,抬起眉心看着对面排排坐的两个人,语气毫无波澜,
“那你们呢,怎么两个一大早就一起过来找我?”
她这个问题显然一语中的,刚刚还在笑的沈语一下目光呆滞,低下了头,轻咳了几声,“就……过来接你啊?”
“嗯?”祁一柠挑着眉心。
唐北檬一下抬起头,有了底气,背都直了很多,理直气壮,“就是,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贺何大大方方,表情不慌不忙,俏皮地朝唐北檬眨眨眼睛,
“还能怎么回事?”
“当然是因为我昨天晚上住在沈语家里啊,有什么问题吗?”她摊开手,一脸无辜。
“噢~~”唐北檬拖长语调,纯真地眨眨眼,“没什么问题,只是想问一下。”
“你说是不是啊,祁一柠~”她说着就拿手肘顶了顶祁一柠的手臂,亲热得她们像是什么要好的朋友一样。
祁一柠难得地和唐北檬处于同一阵营,从善如流地接过她的话,“嗯,对。”
“咦?”贺何发出讶异的一声,“这才几天不见,你们俩是不是又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怎么感觉你们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她嘟囔着。
祁一柠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没说什么。
唐北檬慢吞吞地开了口,语气有些不自在,“你瞎说些什么,我们一直都很亲近的……”
她面对着贺何质疑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在心虚。
好在沈语这会已经从害羞的情绪里缓了过来,木着脸,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这个话题,讨论起来了工作,
“那也正好,吃完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拍摄地点,前面休息了几天,这几天可能要稍微忙一点了,还要在年前把年假期间的更新拍完……”
*
接连休息了几天,为了能够赶上更新进度,她们一整天都集中精力在拍摄内容上,甚至在完成任务的基础之上,还拍了多余的份额。
拍摄结束,祁一柠遵守着和林殊意的约定,和唐北檬一起打车去了林殊意的酒馆。
她们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冬天的天黑得特别早,这会热闹的街边透着缤纷多彩的光,在抵达林殊意的酒馆之前,她们还有一段小路要走。
下班后的人有些多,走在路上都有些拥挤。
唐北檬本来是和祁一柠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不算太近,她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怕被人撞到,也怕撞到别人。
于是,不知不觉,她们的肩靠得有些近,已经是不到十公分的距离,稍微动作,都能感到柔软的肩擦过肩际的触感。
在人群繁杂的味道里,祁一柠身上的馥郁清香准确地传到唐北檬鼻尖,好闻又芬芳。
夜风扬起她的头发和衣角,伴着这股香味,让她觉得这几天的烦闷都像是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安静又雀跃的心情。
想要和祁一柠维持这样和谐又友好的局面。
又想要更进一步。
唐北檬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动了动鼻子,装作不经意地往祁一柠那边又挪了一步,接着又马上心虚地捋了捋头发,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非常无辜的模样。
好在,祁一柠没有发现她的企图,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小心看路。”
唐北檬“嘿嘿”一笑,像是许下什么重要的承诺一般,重重点头,“知道。”
祁一柠移开视线,没再说些什么。
只是在走到店门口拉开双向玻璃门的时候,停住了步子,然后站到了一旁,单手维持着拉门的动作。
唐北檬茫然地转了转眼睛,然后看了一眼她,乖乖地迈着步子……
然后一大步走到她旁边,和她并排地站在了酒馆门侧,跟两个迎宾的前台似的。
停下来的时候还朝她眨眨眼睛,软乎乎地笑了笑,弯起来的月牙眼漂亮又明亮,仿若一轮只会朝她弯起来的皎月。
祁一柠定定望着唐北檬,突然又进一步明白唐北檬的脑回路和其他人是如此的不同。
像是一个时常准备好惊喜盒子的人,永远让人猜不到她下一步的反应,让人觉得惊讶的同时,又会觉得她有点傻的可爱。
是有点可爱的。祁一柠不露声色地想。
在里面的暖风带着“呼呼”的声音吹了两秒之后,她盯着唐北檬乖顺的目光,无奈地抿唇,“你先进去。”
唐北檬愣了两秒,这才反应到了她是什么意思,说了一句“噢噢知道了”,接着迅速地红了耳朵,迈着小小而快速的步子走了进去,背影纤细而笨重。
像只小鸭子似的,噗噗地走着。
祁一柠在门口停了两秒,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玻璃门上映着的自己,嘴角牵起了很大的弧度。
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却又在一进去迎上林殊意揶揄的眼神时,默不作声地收了起来。
林殊意还是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漂亮灿烂的笑容,打着石膏的腿,在人群里显眼又夺目,特别是在唐北檬走过去,林殊意撑着单脚站起来,和唐北檬抱在一团热烈地转圈圈的时候,又更加引人注目了。
祁一柠简直想掉头就走。
可她看到了穿着制服给别桌上酒,还在偷偷摸摸瞄向那边林殊意的薛玫的时候,又攥紧了手里的雨伞,勉强停住了步子。
不一会,薛玫也看到了她,并且一脸慌乱地朝她摆摆手,迅速低下头,把手里的酒和小吃上完之后快速离开了前厅。
祁一柠挑起眉心,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
“祁一柠!干嘛呢你!”
有清脆响亮的声音在繁杂的人群声中,直接穿透而来,打断了祁一柠的思绪,她的眼神轻飘飘地略过人群,落到林殊意和唐北檬那边。
她拿着手里的伞径直地走过去。
唐北檬和林殊意已经没有抱在一起,而是亲热地坐在了一侧,像是十年未见的好友一样,而明明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祁一柠安静地瞥了瞥她们两个的位置,没多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坐到了她们对面,把自己手里的伞放在了旁边位置上。
唐北檬愣了愣,视线和位置上的伞焦灼地对峙着,过了几秒,快速起身,义无反顾地把伞拿起来放在了林殊意旁边,自己坐在了祁一柠这边。
林殊意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怎么着,我就活该和伞一起坐呗?”
唐北檬摆手,“不是不是,这把伞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对吧祁一柠?”她侧眸望过来,亮着眼睛,用着世界上最具有说服力的眼神,希望祁一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祁一柠停顿几秒,手扶在椅子把手上,“要不我来和你坐?”
林殊意瞬间手摆得比唐北檬还厉害,“还是别了,我愿意一个人坐,宽敞,这样的位置才好,我愿意。”
“就是就是!”唐北檬扯了扯祁一柠的袖子,眼巴巴地盯着她,生怕她这时候起身和林殊意坐一块了似的。
祁一柠看了一眼唐北檬,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到林殊意脸上,扶在椅子上的手松了下来,提起了伞的事情,
“伞的确是要给你的。”她言简意赅地说,“那天正好遇见薛玫,借了她的伞,你替我还给人家。”
林殊意糊涂了,“你没事儿吧祁一柠?”
“薛玫刚刚不还在前厅吗,你怎么不还给她,还刻意带给我然后让我还给她,我手比你长还是怎么?”
祁一柠敷衍地“嗯”了一声,翻着菜单,又看到林殊意瞬间瞪大了眼睛,于是耐着性子换了个说法,
“我和她不熟。”
“不熟?”林殊意一脸“我不信”的表情,“少糊弄我,不熟你找她借伞干什么?”
祁一柠浏览着菜单,心不在焉地回应,“她主动借给我的,我和她真的不熟,连微信都没加……”
“就是!”唐北檬欢快地应着祁一柠的话,“我可以作证,真的是她主动借的。”
“是吗?”林殊意小声嘟囔着,打量着自己旁边座位上的长柄伞,“好吧好吧,等下我去还给她就是了……”
祁一柠听着林殊意的话,停留在菜单上的视线顿了顿,正想说些什么,倏地有个白白瘦瘦的指尖轻轻点在了“炸鸡”这一栏,
“我想吃这个,这个也好,还有这个……”
葱白小巧的指尖一下一下地在菜单上点着。
恬淡柔和的香水味瞬间在鼻尖铺散,弥漫开来。
有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凑到了她手里的菜单面前,正蹙着眉心思考着要喝哪几种酒比较合适。
祁一柠看了一眼林殊意手里捧着的另一个菜单,发现唐北檬的面前确实空空如也。
于是也就静静看着,捧着菜单,等待着唐北檬在“全世界仅有一次的破镜重圆”、“假如今天能够遇上初恋”,还有“不得不选择的纯情柠檬”……这一堆不知所谓的名字里面选择她想要喝的酒。
祁一柠皱着眉心,打量着这一堆酒的名字,不知道林殊意是什么时候换的菜单,名字都这么抽象……令人无言。
林殊意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思绪似的,见她的视线飘过去,也就昂首挺胸地扬起下巴,“怎么样?新换的菜单,我是不是很有才华?”
“好歹是个高材生……”祁一柠面无表情,“才华全被你用到酒上去了?”
林殊意没理会她的吐槽,“哼哼”一声,“我就要,既然你请客,然后又这么说我,我不点一杯‘全世界仅有一次的破镜重圆’,是不是都对不起你?”
祁一柠眸光闪了闪,刚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唐北檬从菜单里抬起头,眨着纯真无邪的双眼,乖乖地举起手,“可是我想喝这个……”
“喝喝喝!”林殊意豪爽地抬手,“今夜祁女士买单,你多点几杯,坑她。”
祁一柠的指尖在菜单下面的一行小字上点了点,云淡风轻地开口,“这里面有蜂蜜,你喝不了。”
唐北檬愣了几秒,然后攥紧菜单仔细地看了看,果然在那一行小字上看到了“蜂蜜”两个字,欲哭无泪地瘪着嘴,“那好吧,那我就喝这个好了……”
她指了指“不得不选择的纯情柠檬”。
祁一柠点点头,“这个可以。”
唐北檬点完了单也没多好说,和林殊意对视几秒,似乎是在用眼睛说“为什么要在那杯里面放蜂蜜”。
林殊意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在说“我不知道我下次给你换”。
无声又焦灼地交流几秒钟。
林殊意败下阵来,清了清嗓子,鬼鬼祟祟地看祁一柠,“那你呢,你要喝什么,要不要喝这个有蜂蜜的,你又不对蜂蜜过敏是吧,这杯真的好喝,我真诚推荐。”
唐北檬也紧紧盯着她,可怜巴巴地攥着指尖。
祁一柠摇头,理智而冷静,“不了。”
林殊意几乎拍桌而起,“你看着我真诚的双眼,你竟然还说得出一个不字?”
祁一柠冷漠无情地点头,“嗯,我不喝。”
“我要这个,‘搞钱搞钱搞钱’。”
林殊意“呸”了一声,“那我喝这个,我连喝几杯,把你的钱都喝光!”
“唐北檬你也多点几杯,把她的钱都喝光。”
唐北檬顺从地点点头,虽然没喝得上想喝的酒有些失望,可这种小小失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侧眸望向祁一柠,“祁一柠我们明天几点拍摄来着?”
祁一柠耐着性子,“吃完午饭集合。”
“那还挺晚的,可以稍微喝多一点。”唐北檬小声嘀咕着,却还是谨慎地征求祁一柠的意见,“你觉得呢?”
祁一柠动了动喉咙,放轻声音,“都可以。”
“没关系,要是你喝醉了……”她望着唐北檬逐渐染上欣喜和雀跃的眸子,话锋一转,“林殊意会负责的。”
林殊意“切”了一声,“我负责就我负责。”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事情说开之后,这次的三人见面隐隐约约恢复了以前的基调。
热热闹闹,你一言我一语。
林殊意和祁一柠互怼,唐北檬忙着在她们中间端水,尽量做到不忽视另外一个,说一句话要找很多句话来找补。
隐隐约约的,她们三人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
中间不会再隔着那件分手的破事,不会因为记挂着她们之间的关系,而刻意去避开一些共同的回忆。
可她们对于海临大学所有的记忆,所有能聊的话题,本身就建立在祁一柠和唐北檬的关系基础上。
一旦避开,只会生硬又尴尬。
现在掰开来说,只要祁一柠不刻意回避,她们能聊的话题,就比之前剧本杀的那一次见面多很多。
等聊嗨了,林殊意又扯过给她们桌上酒和小吃的薛玫,把伞还给了她,顺便拉她坐了下来,友好而偏爱地俏皮眨眼,
“老板特许,你偷一会懒。”
薛玫愣愣地被拽着坐下,林殊意亲热地搂住了一下她的肩,接着松了手。
可薛玫还像是被林殊意搂住肩似的,肩膀绷得紧紧的,“谢谢老板。”
然后又喊了一句“祁学姐”和“唐学姐”。
祁一柠点点头,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唐北檬也笑眯眯地撑着脸,喊了一句“薛玫学妹好”,接着喝了一口“不得不选择的纯情柠檬”,像个小孩子似的,喝完一口还留恋地咂巴了一下嘴,
“好喝的诶……”
“那当然!”林殊意提高音量,“虽说我毕业之后是没做什么正事,但好歹对这家酒馆我还是尽了心的,你不能质疑我。”
“嗯嗯知道了。”唐北檬点点头,竖起大拇指,“真的很不错。”
薛玫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好心地叮嘱着唐北檬,“唐学姐你慢点喝,这杯后劲有点大,别喝多了。”
唐北檬正巧又喝了一大口进去,腮帮子鼓起来,听到薛玫的话,又赶紧咽下去,笑着说,
“没事的,这个喝起来甜津津的,很好喝。”
“好喝的酒都喝不醉!”她发表着像是已经喝醉了才会说的言论。
林殊意声线慵懒,“你别看她这幅单纯天真的样子,其实是个酒鬼,酒量很好的,不用担心。”
“嗯嗯,那就好。”薛玫乖乖应了一句。
祁一柠默默看着,没急着喝酒,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薛玫,你姐……在国外安置好了吗?”
昨天薛依依走了之后,她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也不知道这会人有没有安全到达。
现在看到薛玫,她又想起了这件事,总归是该过问一句的。
薛玫“嗯嗯”点头,“今天上午就到了,我有个表哥在那边,已经给她安排妥当了。”
“嗯?你姐去哪了?”林殊意突然插嘴问。
薛玫老实回答,“噢没什么,就是去国外念书了,前一阵子她突然说想去提升一下自己,昨天刚出的国。”
“啊?”林殊意茫然地转了转眼睛,“就这么走了?”
“嗯?”薛玫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怎么了吗?”
林殊意恍了一下神,又笑,“没什么没什么。”
“对了,你喝这个,可好喝了,度数也不深,适合你们这种小孩子喝……”
有了薛玫的加入,她们的话题从以前的海临大学聊到了现在的海临大学。
海临大学新建的教学楼金碧辉煌,新修的室内游泳池设施很棒,图书馆又扩建了,多了很多座位,而且还改了借书制度,毕业五年内的校友都可以凭借校友卡进图书馆借书了……
大部分时候都是林殊意和薛玫在说。
祁一柠安静地听着,而唐北檬是醉醺醺地听着,用手撑着摇摇晃晃的脑袋,遇着了自己能插进去的话题就含含糊糊地插几句嘴。
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安静无声地喝酒。
等祁一柠发现的时候,唐北檬已经喝了四五杯,脸上带着酒后微醺的红,迷迷糊糊地有气无力地眨着眼睛。
目光朦胧,却又好似含着一层水雾。
可嘴角还是带着灿烂的笑意。
唐北檬很开心,脸上,眼睛里,都能看得到肉眼可见的雀跃。
也正是因为如此,祁一柠没有过多地阻拦唐北檬,只是趁唐北檬不注意,把她手里的酒杯换成了热水杯。
唐北檬“嘿嘿”一笑,却还是无害又纯真地喝了下去,喝完了还要咂巴咂巴嘴,语速缓慢地说,
“这个酒怎么没味的呀~”
“有味道的,你再多喝喝。”祁一柠耐着性子说。
唐北檬又咂巴了几口,然后蹙着眉心,委委屈屈地说,“可是真的没味呀……”
“不信你试试!”
她把自己喝过的水杯直接戳到祁一柠的唇边。
祁一柠当然知道没味,可她看着水杯一侧水润润的唇印,还有唐北檬水润晶莹的唇,沾在上面的液体在昏黄光束下闪着晶莹的光,看起来格外诱人。
她动了动唇,想移开。
可下一秒唐北檬又戳了过来,用着烂漫而柔软的目光无声地催促她。
不知道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
祁一柠小小地抿了一口水,出乎意料的,热水并没有缓解多少她喉咙里的干涩。
她喉咙动了动,将水杯移开,说,
“是甜的。”
唐北檬从不怀疑她,仿佛只要她说是甜的,她也就真的觉得是甜的。
“真的是甜的诶!”唐北檬又喝了一口,眼睛都瞪圆了,惊讶地说。
然后就乖乖地把手里这杯热水都喝完了。
唐北檬喝完了热水,林殊意和薛玫也正巧结束了“海临大学的樱花林有多好看”的话题。
盯着醉眼朦胧的唐北檬,以及冷冷清清的祁一柠,林殊意终于想起了正事,将自己放在脚边的手提袋提了上来放到桌上,推到祁一柠这边,斜睨了她一眼,
“我昨天晚上翻箱倒柜,连夜给你找着的,当时我就在想,这下祁一柠这个小兔崽子还不得好好感谢我?”
“我真是一个活神仙。”她自夸自卖。
祁一柠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林殊意双手抱臂,“你看了就知道了。”
薛玫也好奇地盯了过来,可还是维持着礼貌,没有过度。
祁一柠被林殊意的故弄玄虚也弄得有些好奇,正想扯过礼品袋打开看看,林殊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把礼品袋扯过去,然后看了看还勉强算是清醒的唐北檬,郑重其事地递给了她,
“唐北檬,你先看,对了,要好好保管。”
唐北檬抬了头,眨着雾蒙蒙的眼睛,动作有些缓慢,接过林殊意递过来的礼品袋。
有些费劲地打了开来,动作瞬间顿了下来,视线停顿在礼品袋里,呆愣愣地盯着。
手指攥着礼品袋的边边,紧紧的,没有松开。
甚至有些轻微发抖的迹象。
祁一柠皱起了眉心,“怎么了,是什么?”
唐北檬这才恍恍惚惚地望过来,眼睛里的雾光变得有些湿润,睫毛颤了颤,紧紧抿住的唇松了开来,乖乖软软地问她,
“祁一柠,原来你没有把我们的情侣装扔掉啊……”
作者有话说:
林老板: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负责的助攻!改天邀大家来我店里喝酒,抓几个嘿嘿怪来喝喜酒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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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2 章
祁一柠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她当然是没留下那件情侣装的, 只不过也没完全扔掉。
被林殊意这么一个神奇的操作,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件情侣装和那些涉及到回忆的物品的去向。
一部分是真的扔了,狠心又绝情。
一部分又真的有些舍不得, 毕竟都是用钱买来的东西,还能穿还能用,真的要扔到垃圾桶里,她有些不忍心。
于是, 某天她又再一次闷头昏天暗地的时候,指着地上的一堆物品, 对当时来探望她的林殊意说,
“你帮我处理了吧。”
林殊意当时翻看了一下,语气漫不经心, “我帮你处理, 我只能帮你扔了。”
“我这个人可比你狠心多了啊……”
祁一柠闷在被子里,憋出了一个“嗯”字。
然后就再没了声音。
林殊意也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她“噌”地从被子里出来, 林殊意还没走, 只是站在原地抱着双臂冷静地看着她。
祁一柠在那堆东西里把那件情侣装拿了出来,垂着眼帘, “这个不扔。”
林殊意静静地看着她,“好,还有什么不扔的吗?”
祁一柠听着林殊意的话, 又在那堆东西里找了找,“这个不扔, 这个也不, 还有这个……都别扔……”
最后, 她颓唐地把头埋在膝盖里, 闷闷不乐地说,
“还是全扔了吧。”
林殊意当时轻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那堆东西收走了。
祁一柠当然会认为林殊意帮她扔了。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这么爱管闲事,听她说这个不扔那个不扔,就会真的把那些东西留下来。
可世界上会有一个林殊意,真的替她处理好了一切。
林殊意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本来在你楼下就要扔掉的,但是吧正好那天我开了车,正好那些东西能放得下,正好我到家之后表哥来了,他二话不说就帮我搬到了楼上……然后我就忘了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闲适地喝了口酒,看着凝聚在她身上的视线,眉心皱得紧紧的,“做什么,怎么都用这种肉麻的视线看我?”
“我就是一个顺手而已。”
薛玫竖起大拇指,“老板你真棒。”
“也还好啦~~”林殊意摆摆手,眼神往祁一柠和唐北檬那边飘来飘去,“只是记性不好,不是故意的。”
祁一柠垂眸不语,握住杯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下一秒还在呆愣着的唐北檬却又突然头往下栽,祁一柠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的掌心垫在唐北檬的额头上。
手背磕在玻璃桌面上,有点痛。
手心是唐北檬温热的额头,手侧是唐北檬柔软顺滑的发丝。
她就这么托住唐北檬的额头,却又听见林殊意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这个画面我怎么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祁一柠抬眼看过去,林殊意面前也已经摆了几个空空荡荡的酒杯,手里这杯还剩不到一半,单手撑脸看着她们,旁边的薛玫紧张兮兮地盯着林殊意。
“怎么了?”林殊意理直气壮,“本来就有些眼熟。”
祁一柠眸光微闪,扶住东倒西歪的唐北檬,“回去吧。”
“行吧行吧。”林殊意十分遗憾地撇了撇嘴,将酒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拍了拍薛玫的肩,笑眯眯地撑脸看她,
“小玫没喝酒吧?”
“我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噢不对,是我们几个可能都要麻烦你了~~”她把手顺势搭在薛玫肩上,指了指在场的几个人。
流离的灯光光束下,薛玫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磕磕绊绊地点头,“好的老板!”
“乖~”
林殊意把头搭在薛玫肩上,懒洋洋地环住薛玫的肩,“那就麻烦你扶我一下了……”
“我有点头晕。”
“噢噢好的。“薛玫挺着脖子,木着脸,耳朵红着,看向祁一柠这边的目光有些慌乱。
祁一柠扶着唐北檬,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薛玫学妹。”
*
薛玫开着林殊意的车,先送最不顺路的唐北檬回家。
路途有些遥远。
等到了的时候,副驾驶的林殊意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薛玫小心翼翼地把车停稳,替林殊意拉了拉盖在肩上的毛毯,收回视线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车后排的两个人。
唐北檬半躺在祁一柠腿上,身上盖着毛毯,双手环住祁一柠的腰,应该也是睡了过去。
祁一柠用手护住唐北檬的头,垂眸低头看着唐北檬,耳边的碎发垂落下来,映得侧脸多了几分朦胧,眼神也多了几分柔和,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很亲近,像是被什么亲密磁场笼罩着一样。
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薛玫想到了之前在学校图书馆门前不欢而散的两人,这会看着像是和好如初的两个人,突然有些明白了能看到这世间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快乐。
怪不得老板这么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也会愿意为她们两个的事情跑来跑去的。
她这么想着,却还是只能小声提醒着陷入沉思的祁一柠,“祁学姐,到了。”
祁一柠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眸光颤动了一下,抬眼静静地看向她,“薛玫,我能和你聊几句吗?”
“我?”薛玫茫然地转了转眼睛,指了指自己,“是要下车去说吗?”
“嗯。”祁一柠应了一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薛玫大概也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事,看了副驾驶的林殊意一眼,有些紧张地点头,
“好。”
然后就取了安全带,动作有些局促地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祁一柠的视线跟着薛玫在外面晃了晃,又回到了唐北檬脸上,唐北檬抱住她的腰睡得正香,她稍微动一动手,唐北檬的睫毛就跟着颤颤,像是马上就会被惊醒一般。
她皱了皱眉,却还是刻意放轻了动作,打开车门自己先走出去,小心翼翼地将唐北檬放在了座椅上,关上车门走了出去。
薛玫就在路旁等着她,唇紧紧抿着,慌乱的情绪一目了然。
祁一柠走过去,看着乖巧的黑发少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缓和下来,看起来没那么严肃,
“广播社的资料整理完了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薛玫愣了几秒,乖乖回答,“嗯嗯,已经整理完了。”
“那就好。”祁一柠这么说着。
然后又沉默了下来,组织着语言。
可薛玫先等不及了,眼巴巴地盯着她看,“祁学姐,你找我,是想问我和老板的事情吧……”
“不是。”祁一柠直截了当地否认,定定望着薛玫,“我这个人,不太管闲事的。”
薛玫怔住,“那是?”
祁一柠悄无声息地收回视线,勾起唇角问了问,“你多大了?”
“19。”薛玫下意识地回答,可回答完之后却又马上闭紧了嘴巴,紧张地攥着指尖。
祁一柠点点头,语气轻松,“我们26,不会觉得和我们一起玩有些不自在吗?”
“比如说有代沟什么的……”
“不会啊!”薛玫急忙否认,摆着手,垂了垂眼睫,“26和19,其实也差不多的。”
祁一柠柔和地弯起眉眼,没有否认,“嗯,反而是你照顾我们几个比较多,相比于其他19岁的小孩,你已经很懂事很成熟了,我看得出来,而且还很优秀,听说在学校还有很多人追你,你应该也能见识到很多很优秀的人……”
她头一次在薛玫面前长篇大论,等说到这里薛玫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地听了一会后,紧紧攥着指尖,声音轻得有些过分,
“祁学姐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我没事的。”
祁一柠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我理解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孩,都很容易对温柔漂亮的姐姐动心,这情有可原……”
“林殊意她确实看起来也像是,小朋友会喜欢的那种姐姐,漂亮大方经济独立,还事业有成……”
“祁学姐!”薛玫打断了她的话,紧紧抿着唇,眼圈已经有些发红的迹象,“你是觉得,我配不上她吗?”
祁一柠愣住,看着已经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薛玫,轻叹口气,“当然不是。”
“想什么呢你?”她心情复杂地说,“我看起来像是会管这种事情的人吗?”
薛玫这下越发慌张起来,“那……那祁学姐是什么意思?”
祁一柠安静看着薛玫,“我的意思是,虽然林殊意这个人看起来光鲜亮丽没什么烦恼,但她其实可能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漂亮姐姐,她对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在感情方面可能也比较直,甚至也会有很多缺点,她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完美。”
她这么说着,却又像是在说林殊意的坏话,于是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
“所以我希望你在开始之前,要尽量衡量一下自己的心动是否能够在了解她的这些方面后持续下去,不要因为一时的图新鲜去招惹她,不要在她失去那层光环之后就很快消失,也不要在去招惹她之后,轻易会被其他比她更优秀的人吸引。”
“虽然我知道你很优秀,可能你也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但请你谅解,我作为她的朋友,自然也会希望她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她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祁一柠其实很不爱管闲事,但她还是莫名其妙的,站在薛玫面前说完了这一长段的话。
这不像她。
所以她说完之后快速转移了话题,“今天就这样吧,你开着车直接送她回去,我先送唐北檬上楼,等下我会自己回去的。”
“你到家之后记得给我报备一下,等会一个人回去也记得注意安全。”
她自顾自地说完这段话,薛玫却还是在原地愣着,等她走了几步才喊住她,
“祁学姐……”
祁一柠停住脚步,回头望着红着眼睛的薛玫,开始有些后悔说了这些话,她最怕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哭。
因为她很不擅长安慰,更何况还是她把人说哭的。
但幸好,薛玫只是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祁一柠愣了几秒,笑着说,
“如果是她和你相处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社交距离,你为此感到困扰的话,我也会好好和她说的。”
“不是的。”薛玫摇摇头,快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突然为老板觉得开心,有你这么一个为她着想的好朋友。”
祁一柠笑了笑,将食指竖在双唇之间,“嘘~”
“你别和她说,不然她又要嚣张地跑到我面前来炫耀了。”
薛玫弯着眼睛,“嗯嗯知道了。”
祁一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将双手重新插在衣兜里,往回走。
没走几步,却发现原本应该在车里好好睡着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现在在……
手牵着手埋头围着电线杆在说话。
醉得话都说不完整的唐北檬,甚至还能搀扶着石膏还没拆的林殊意,两个人三条腿,站得稳稳当当。
发尾一跳一跳。
祁一柠停住步子站在原地,突然想收回刚刚的话。
仅隔几步远的距离,她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唐北檬和林殊意正在一本正经地讨论。
“诶你说我们围着她转这么久了,她为什么还不和我们一起?”唐北檬歪头看着电线杆说。
“不知道。”林殊意摇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唐北檬,“可能是嫌弃你是个醉鬼吧。”
“!!”唐北檬瞪圆了眼睛,“凭什么歧视我!”
“是啊是啊就是歧视你……”林殊意这会也醉得有些不清醒了,不然怎么会跟着唐北檬一起闹。
她晃了晃身体,想往前走几步,可又因为单腿跳着不太方便,差点就要倾倒在地,下一秒被早已紧跟着在她后面的薛玫扶住。
她大惊失色地抱住自己的柱子薛玫,“妈呀,吓死我了,我怎么脚不着地呀,我踩在云朵上了,你快看啊唐北檬!”
“哪呢哪呢!!”唐北檬急着去看,也不知道是因为醉厉害了还是因为没看到,直直地就要往电线杆上撞,不过下一秒就被搂到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带着熟悉的清香,抵御住了四面八方飞过来的寒风……
她像个嗅到了胡萝卜味道的小兔子,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笑眯眯地搂住来人的腰,头还放肆地在柔软的肩侧蹭了蹭,“祁一柠~~”
“你来接我啦~~”
祁一柠云淡风轻地将唐北檬从自己怀里扯出来,扶正站好,“唐北檬,你以后还是别去喝那些假酒了。”
“假酒?”醉得晕晕乎乎的林殊意听到这两个字,瞬间炸毛,“你才……你才假酒,敢说我卖假酒,你看我不打死你……”
她说着就撸起袖子往祁一柠那张冰块脸上糊弄,不过在祁一柠看来就是在空中划弄了两下。
祁一柠看着紧紧把人抱住的薛玫,又看着像是被她施了什么魔法一般,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唐北檬,轻叹口气,
“你先送她回去吧,我直接送她上去就好。”
“噢噢好。”薛玫费力地扯住林殊意,好不容易将人塞进副驾驶坐着,又连忙把后排的手提袋和包拿出来递给祁一柠,“那学姐你小心哦。”
“嗯,你们也是。”
祁一柠说着,旁边的唐北檬又站不稳了,晃了一下,她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
可唐北檬又马上东倒西歪的,睁着醉眼朦胧的眼睛看她,嘻嘻笑笑,蹦蹦跳跳,活像一只偷喝了酒的小兔子。
站都站不稳了,还要跳起来。
薛玫见这个情况,好心地问了一句,“祁学姐,要不要我帮忙一起把唐学姐送进去?”
“不用。”祁一柠轻声拒绝,“你赶紧送林殊意回去吧,别在路上耽搁太久了,等下不方便回去。”
薛玫满口答应,打开车门,“那我先走了!”
祁一柠扯住已经是快要收不住线要往外窜的唐北檬,“嗯”了一声,眼睛都顾不得抬一下。
直到车子发动,离开了她的视野。
她才终于把手从唐北檬的肩上松开,可唐北檬又不往外窜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雾蒙蒙的,攥住她的手腕。
祁一柠提着一堆东西,就这么带着唐北檬往小区里走。
走了几步,走不动了。
因为唐北檬蹲在地上不肯往前走,一动不动,抬眼看她,目光乖软又委屈,像只被迫挪窝的小松鼠。
祁一柠回想着唐北檬今天晚上喝的酒——4杯“不得不选择的纯情柠檬”,2杯“搞钱搞钱搞钱”,1杯“假如今天能够遇上初恋”。
她皱着眉,觉得以后不能再让唐北檬喝这么多了,甚至可以不再去林殊意店里喝那些奇奇怪怪的酒。
但她还是停在唐北檬面前,和唐北檬一起蹲下来,轻轻问她,“怎么了?”
唐北檬嘟着唇,委屈巴巴地说,“祁一柠,我难受。”
“头晕乎乎的……”
她用着以往爱用的撒娇式语调,还加了叠词,可可爱爱,软软乖乖。
祁一柠“嗯”了一声,冷漠无情,“活该!”
“谁让你喝这么多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探了探唐北檬额头的温度,大概是喝了酒体温上升,这会额头有些烫。
脸也红扑扑的,看起来醉得是有些厉害。
“呜呜呜呜……”唐北檬呜咽着,被她无情的语调弄得越发委屈了,“你都不心疼我的,我头都这么晕了,你怎么能这样!”
唐北檬可怜巴巴地缩着脖子。
祁一柠静静看着唐北檬,忍不住牵起嘴角,替唐北檬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语气轻轻,
“我当然会心疼你啊,唐北檬。”
唐北檬得了这么一句话,愣愣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眼里多了一层水雾,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祁一柠站起身,“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用着“好不好”这样的问句,很有耐心的语调,放轻的语气。
原以为唐北檬会顺势就直接一下跳到她背上,谁想到唐北檬摇摇头,“我不,这样你太辛苦了。”
祁一柠怔了几秒,低头看着仍然是蹲在地上的唐北檬,轻着声音说,“我不辛苦的。”
“你不让我背,一直在这里不回去,我才辛苦。”
她聪明地用上了这个很有说服力的话术,这会让唐北檬无法拒绝。
唐北檬抬头望她,眼睛湿润,“真的吗?”
祁一柠仍旧很有耐心,“嗯,真的。”
“那……那好。”唐北檬听话地站了起来,有些站不稳,然后又下意识地倚在她胸口,还过分地在她胸前蹭了蹭,灼烫的气息瞬间卷了过来。
“你蹲一下。”唐北檬软乎乎地发号施令,可惜自己还醉得东倒西歪。
祁一柠就这么撑着唐北檬,往下蹲了点。
唐北檬谨慎小心地趴到了她背上,轻轻搂住她的脖颈,头埋在了她颈侧。
祁一柠站起来,干脆利落地握住唐北檬的腿,动作轻盈地将人背了起来。
柔软纤细的发丝顺着肩上人的动作散落在她颈侧,有些痒。
缱绻绵软的呼吸,顺着清甜橘调的香水味扑了过来。
背上是柔软烫人的触感。
她明明是背人的那一个,却又像是被唐北檬裹了起来,全身上下被唐北檬的一切充斥着。
心跳得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过量。
可她明明才走了几步,心跳不该这么快加速的。
背上的人终于发出了声音,用着轻轻软软的语调,问她,“祁一柠,我重不重啊?”
“不重。”祁一柠轻松地说。
就算是背着一个唐北檬,加上她们两个的包还有那个手提袋,也不重。
唐北檬紧了紧搂住她脖颈的手,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吐字有些不清晰,接着缓慢地补了一句,“要是你觉得……觉得重了,就放我下来。”
“我会乖乖走路的。”
“嗯,我知道了。”祁一柠说,然后又重复,“你不重。”
唐北檬得了她的答案,安静了下来,呼吸间带着些酒精香味,头歪在她肩侧,走几步颠一下。
于是,祁一柠放慢了脚步。
外面的雪还没完全融化,这会还有寒风时不时拂起唐北檬的柔软发丝。
扬起来,然后落到祁一柠肩侧,颈侧。
带动了她本来被收束起来的思绪,又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路程有些漫长,足够她去思考一些事情。
背上的人近在咫尺,很乖,基本是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足够让她去问出一些事情。
快到楼栋下的时候,祁一柠终于问出了口,刻意放轻了语气,
“唐北檬,你是在逃浪味仙吗?”
其实她已经知道这个答案,只不过隐隐约约仍然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夜风呼啸,小区灯火通明,人声窸窸窣窣。
肩上的唐北檬呼吸轻轻,像是睡着了似的。
祁一柠没得到答案,却也仍然还是平静,这个问题本身问不问都没什么区别。
她收起了心思,唐北檬却迷迷糊糊间,搂住她脖颈的手动了动,答了一句,
“是。”
问题和答案之间间隔的时间有些长。
为了确保唐北檬回答的是她问出的问题,祁一柠又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装作是在逃浪味仙?”
和第一个问题不一样,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期待。
唐北檬这次回答得很快,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际,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准确地传到了祁一柠耳朵里,
“因为……太想祁一柠了。”
精确无比地抵达了她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很甜,我是甜甜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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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3 章
祁一柠垂下的睫毛颤了颤。
在酒后吐真言和酒后胡言乱语之间。
她觉得自己唯一可以相信的, 应该是唐北檬。
一阵风刮过。
收回了祁一柠微微出走的思绪,让她隐隐有些发热的眼眶恢复了正常。
醉了的唐北檬很乖,能把自己心底隐藏的情绪全都掰碎了摆在她面前, 基本上是她问什么答什么,不会有任何隐瞒。
她又连续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小问题,唐北檬也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答案。
瞒着她是怕她觉得不舒服,不早点来找她是因为没有借口, 和她分开的五年都在海临市没去过其他地方,会做网红是因为公司给她的条件很好可以赚到很多钱……
祁一柠背着唐北檬静静走了几步, 随着这些被全盘托出的答案,心脏在胸腔里开始缓慢地加速跳动,视线虚无地落在正前方的建筑体上。
直到到了唐北檬家门口, 背上的人终于声音越来越小, 听起来像是已经快要睡过去,不再给出那些足够让祁一柠感到惊喜的答案。
祁一柠没有再问。
她按开密码锁,轻手轻脚地把迷迷糊糊已经快要睡过去的唐北檬放在沙发上。
费力地脱了外套, 让唐北檬可以毫无束缚地陷进沙发里。
可外套却像是唐北檬的什么封印一般, 一脱下来,唐北檬身体里面仿佛就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苏醒了过来。
就算是醉得昏昏沉沉的, 唐北檬也仍然是在祁一柠给她脱下外套,松手的那一瞬间,软绵绵地勾住了她的脖颈。
不肯松手, 头埋在她肩上,双手环得紧紧的。
带着热度的气息吐在她的颈侧, 甜而淡柔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夹杂着一点点淡淡的酒精气息, 清澈又勾人。
祁一柠只觉得自己鼻尖涌过来的味道全部变得甜津津的。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 仿佛偌大的空间里,只装得下一个唐北檬。
祁一柠半弯着腰,下意识地搂住了唐北檬纤细柔软的腰肢,勉强维持着两个人的平衡。
唐北檬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准确无误地将脸埋在她的颈侧,还过分地紧了紧这个拥抱,在她脖颈上蹭了蹭。
用着细腻地像是没有毛孔的皮肤。
唇不小心擦过她的下颌,抵达耳下的那一寸皮肤。
流动的气息开始蔓延,夹杂着有些湿润的水汽,呼吸也开始变重。
甚至开始有顺着脖颈蔓延到全身的趋势,特别是在唐北檬还不安分地在她怀里动来动去,唇擦过她的耳际的时候……
这种感觉像是,蹭来蹭去的糖果小猫。
蹭一下,空气里的香甜就多一分,就会让人开始好奇,用糖果做成的小猫,尝起来到底有多甜。
祁一柠轻轻呼出一口气,稳住自己开始变得紊乱的呼吸,接着快速把唐北檬扯下来。
唐北檬一下被推开,懵里懵懂地睁开眼,微微仰起头望着她,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睫毛微弱地颤了颤,
“怎么了嘛,祁一柠~~”
声音很轻,每个字之间仿佛都夹杂着气息,尾调上扬,撒娇式的语调几乎让人无法抵抗。
唐北檬永远都是这样,让她的抵抗力持续性下降,甚至在回来之后一降再降,到达新低度。
祁一柠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直起身子,却发现自己两只手臂都麻得有些过分,绷得紧紧的,指尖动弹一下都有些困难。
“喝点热水再睡。”
她维持着自己平静的语调,目光果断地从唐北檬身上移开,环视着周围环境,并且准确快速地找到了热水壶。
她倒了杯热水,试了一下温度,兑成了入口合适的温度。
唐北檬湿漉漉的视线持续性地停留在她身上。
把水端回来的时候,唐北檬半躺在沙发上,睁着亮亮的眼睛望着她,纯粹又安静。
祁一柠把水递过去,唐北檬下意识伸手来接。
她躲过,垂了下眼睫,径直把水杯递到唐北檬唇边,“就这么喝,你自己端不稳,别洒了。”
大概是刚刚在外面跳来蹦去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回到家里的唐北檬很安静,进入到了喝醉之后的第二阶段——满世界找祁一柠,抱祁一柠,以及只听祁一柠的话。
唐北檬歪了歪头,朝她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就把唇凑到杯壁边上,小心翼翼地喝着水。
喝水的时候也像小猫,安安静静,只剩下一双明亮乖软的眼睛盯着她。
一眨不眨,像是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时隔多年以后,唐北檬仍然是保持着这个习惯。
祁一柠原本有些不自在,可在唐北檬就这么盯着她的眼神下,她也只能被迫接受。
并且在唐北檬喝得有些急的情况下,把水杯拿开,警告她,“慢点喝,别呛到了。”
于是,唐北檬像只被驯服的小猫,乖乖地仰头看她,仿佛只要她不发号指令,唐北檬就不会动。
祁一柠又把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水杯递过去,嘱咐一句,“慢点喝。”
醉酒的人会口渴,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分来缓解自己身体流失水分之后的干燥。
唐北檬又凑过来喝,没刚刚那么急,可还是在水快喝完的时候,有水流顺着嘴角滑落下来,滴入深不见底的脖颈。
最后滑入衣领。
祁一柠视线停顿了几秒,而后快速移开,像是在刻意躲开一些什么似的。
“嘭——”
水杯被放到玻璃茶几上的声音有些突兀,在这个静谧又喧闹的夜里,声音特别大。
也打断了祁一柠那些糟糕而控制不住的想法。
她清醒过来,迎着唐北檬乖顺柔软的视线,轻声细语地说,“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上床去睡觉。”
唐北檬会听祁一柠的话的。她说的时候就在想。
果然,唐北檬听了她的话,安安静静地点了一下头,缓慢而纤柔地眨着眼睛。
祁一柠应该立刻转身就走,可她还是在原地停了几秒,而后迟缓地拿起自己的外套。
在穿外套的时候,唐北檬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无辜又单纯地盯着她。
直到她穿完外套往外走的时候,才发现唐北檬已经攥住了她的衣角,而后动作缓慢地扯了扯,小心谨慎,语气轻软,
“祁一柠,你再过来一下~~”
也许是夜晚给祁一柠加上了一层心软的滤镜,她一对上唐北檬朦胧漂亮的眼睛,就无法维持那颗硬若磐石的心了。
“怎么了?”
她走过去,耐心地问。
唐北檬攥住她衣角的手又动了动,抬起眼看她,“你再过来点,弯点腰。”
这时候再弯腰过去不是什么好事。
昏暗微弱的光线落在唐北檬漂亮的脸庞上,细腻皮肤仿佛都加上了一层柔光滤镜,冷白皮在夜幕下像是在发光。
祁一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被唐北檬那样清纯的目光蛊惑着,顺从而听话地弯下了腰。
目光相对,像终于匹配到彼此,连成了一根拉得紧紧的弦。
你来我去,谁也不愿意先躲开。
冲动又缱绻。
祁一柠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她只不过才喝了一杯酒,也许她不应该和唐北檬一起胡闹。
太快了,不可以这么快就服输。
理智和情感在博弈,冲动和理性在拉扯。
唐北檬什么都没做,只是稍稍仰起头,看着她,打量着她,用这个世界上最纯澈最干净的眼神,用仿佛盛着一窝星星的眼神。
祁一柠喉咙微动,想直起身子。
像破败又颓废地落荒而逃,像一堆被风吹落的落叶。
在这样的目光下,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内心,很快就投降……
又产生了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唐北檬身体晃了晃,往前倾了过来,仰着脖子。
从下往上,吻住了她。
轻轻软软的,用湿润带着水分的唇,摩挲着她有些干涩的唇。
一下又一下。
直至把她的唇也变得湿润起来。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动作,唐北檬没有像刚刚一样勾住她的脖颈,也没有搂住她的腰。
唐北檬只是跪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绷着上半身,仰头亲她。
唐北檬没有用任何动作桎梏她,却还是困住了她。
她们中间甚至还隔着很多距离,比刚刚的距离还要远,除了紧贴在一起的唇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隔得很远。
像密不透风的网,慢慢把她整个人都织在上面,无法逃脱,无法自拔。
是一个干净纯粹的吻。
却又因为她心底的想法,而不再那么纯粹。
浑身上下,都像是要被唐北檬的味道塞满才罢休,才肯服输,才敢服软。
唐北檬的吻很舒服,缓慢而小心,大概是喝醉之后心底也有杆秤在,不敢做其他逾矩的动作。
只小心翼翼地吻住她,温柔而诱人地吻着她。
像是对待全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
这让祁一柠想起了她们青涩又令人记忆深刻的初吻。
*
她们的初吻,好像也是唐北檬主动的。
唐北檬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并不像祁一柠想象的那么大胆,反而是青涩又纯情。
问她微信的时候,唐北檬拿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她们在一起那天,唐北檬整个人都在发抖,甚至蹲在路边眼睛都哭红了,祁一柠手足无措地哄了她好久她才放松下来。
后来她们第一次牵手,唐北檬的手在发抖。
第一次拥抱,唐北檬在她怀里也颤了一下。
唐北檬就像是,随时会被吓坏的小兔子,就算是她自己主动的,唐北檬叶总是很小心翼翼。
初吻的地点,是一个特别特别隐蔽的天台。
那天的日落,也特别特别好看。
最重要的是,那天的唐北檬,特别特别特别漂亮。
祁一柠很少主动,至少在这段感情刚开始发展的时候,所有的节奏都被唐北檬掌握着。
牵手、拥抱,两项重要进程都被唐北檬很好的推进。
只剩下了接吻。
当时的感情青涩又纯粹,祁一柠其实都没怎么想这件事,和唐北檬在一起之后,甚至也不知道怎么谈恋爱,只知道每天一起吃饭、上课、拿快递和散步。
但唐北檬似乎对这一类的亲密举动特别看重。
虽然没和她抱怨过,但祁一柠偶尔看到唐北檬手机上会有“在哪里的初吻会比较难忘”、“第一次和女朋友接吻应该把手放在哪里”……类似这样的问题。
某个夏天的下午,唐北檬约着祁一柠去了学校某个天台。
毫不刻意,脸红扑扑的,塞给了她一颗花香薄荷糖,“这个好吃,你试一下。”
祁一柠当时在干什么呢?
她大概是个煞风景的,她在看那时候觉得很漂亮的日落,漫不经心地吃了唐北檬塞过来的糖,说,
“挺甜的。”
“你看,我就说了吧……”唐北檬摇摇晃晃,头上的丸子头也摇摇晃晃,有几缕绑不上去的碎发被傍晚的风吹得飘起来,垂落在颈下和脸侧。
祁一柠吃硬糖的时候喜欢嚼碎了吃,于是在唐北檬还没把糖果含完的时候,她就已经吃完了。
“要下去吗?该到吃饭时间了。”她说。
唐北檬经常约她去学校的各处角落看风景,在吃饭时间约她来看日落也不奇怪,只是祁一柠那天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已经有些饿了,她才会催促了这么一句。
可唐北檬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软软糯糯地指责她,
“这才不到五分钟,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你是不是想躲开我?”
“你是不是后悔了?”
死亡三问,唐北檬惯用的伎俩。
祁一柠无奈地笑,“没有。”
“那我们再看一会?”她试探性地问。
唐北檬哼哼唧唧,牵着她的手晃来晃去,“行,你求我,求我我就留下来和你一起看。”
祁一柠弯起眼睛笑,替唐北檬理了理耳边被吹起来的发丝,“好,我求你。”
“可以。”唐北檬点了一下自己高傲的下巴。
她们牵着手,十指相扣,抵达了日落时分。
肩抵着肩的距离很近,被风荡漾起来的发丝缠绕在了一起,在夕阳时分晕成了金灿灿的色彩,通透又浪漫。
记忆里看过的每个日落都很漂亮,那一天也是。
太阳快要掉下去的时候,安静着的唐北檬终于出了声音,小小的,软软的,扭扭捏捏地问她,
“祁一柠,你怎么一动不动啊?”
“啊,我动了啊……”祁一柠动了动胳膊,不知道唐北檬是什么意思,她侧眸望过去,才发现唐北檬的脸已经红得比天边的夕阳还红了,甚至连着脖颈和耳朵都是一片红。
她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有些着急地探了探唐北檬的额头,“唐北檬,你过敏吗?”
几乎是她一靠近,唐北檬就僵直了身子,像稍息立正一样,杵在她面前,傻乎乎地说,“没有啊,我没过敏。”
“真的吗?”祁一柠狐疑发问,“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脸红?”
唐北檬发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呆滞了几秒,却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摇摇晃晃的眸光颤了一下,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楚的话,接着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祁一柠还是疑惑,正想说些什么。
唐北檬突然转过头,指着天边晚霞的余晖,整个人被笼罩在黄灿灿的光束下,身上仿佛绕着一圈朦胧又灿烂的光晕。
她一脸惊讶地说,“啊,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
祁一柠下意识地看过去,但下一秒就被扯到另外一个方向,怀里塞进来一个软乎乎的身体。
唇触上了软软的,有些湿润的,还带着花香的地方。
她可以用上半身感受到,她面前是近若咫尺的唐北檬。
她被环抱住,腰被搂得紧紧的,大概是有些慌乱,唐北檬几乎整个人都缩在了她怀里。
她迟钝地将自己的视线从天边转移到唐北檬身上,余光所及之处,那一刻的夕阳余晖特别漂亮,堆在一起,直冲冲地从软绵的云朵里射出来。
但是她却木得一动不能动,像是失去灵魂的木雕,花了很漫长的几十秒,才搞清楚当时的状况。
唐北檬已经贴了上来,轻轻地咬住她的唇,一下一下。
呼吸间都弥漫着花香。
唐北檬刚刚吃的那颗糖,是玫瑰花香的。
祁一柠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可很快,她被推开。
唐北檬脸颊红着,眼睛也红着,仿佛一瞬间就从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刺猬,变成了一个红着眼睛的胆小兔子。
胸口起伏的速度有些快,整个人看起来局促又紧张。
手还抖着,呼吸有些紊乱,连指责她的声音都是软乎乎的,
“祁一柠,你为什么不……亲我?”
“你都不知道主动一次的吗?”
她在怪她,可又好像不是在怪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纾解自己亲吻过后的紧张情绪。
像是心底有一块地方瞬间变软,坚不可摧的城墙变成了软软甜甜的棉花糖。
就算距离那个时间节点已经过了很久,就算已经将当时的唐北檬回味了一遍又一遍,祁一柠也仍然没办法用言语来描绘自己当时的感受。
只觉得,那天的夕阳如果有味道的话,大概也会是甜的。
似乎有小人在她心尖上轻轻起舞。
她盯着眼睛变得湿漉漉的唐北檬,开始有了很多很多很多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
她想离唐北檬近近的,很近很近,最好近到她们两个可以融为一体,变成完完整整的一个人才好。
唐北檬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用着全天底下最干净最纯粹的目光盯着她,她心底就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开放广阔的天台里,梦幻又浪漫的夕阳下。
她绑起来的长发被吹散,凌乱地飘在眼前视野中,朦朦胧胧的。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搂住唐北檬,迎着唐北檬慌慌张张的视线,低头吻上了唐北檬柔润温软的唇,生涩而又大着胆子,探进了以前从未试探过的地方。
忍不住伸手搂住唐北檬的腰。
紧紧贴在一起,像是要被夕阳的温度烫熟了似的。
那天傍晚的气温不是很高,但是却很热,热得她脑子转不过来,只觉得要靠唐北檬这个小火炉来散热。
唐北檬有些站不稳,腿踉跄了两步,搂住她的手也越来越紧,像是要把整个人的重量依附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用手捧住唐北檬的脸,柔腻细滑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松开。
唐北檬柔若无骨,像是被揉进了她怀里。
青涩的初吻,暧昧又懵懂。
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冲动的情感在横冲直撞。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缓不过来。
唐北檬目光慌乱,层层水光在眸子里面潋滟,无措地舔了舔唇,说,
“你还挺会亲的,祁一柠。”
祁一柠抱住唐北檬,嗓音干涩,“嗯。”
她只说得出这一个字,尽管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不太会亲”。
唐北檬仍然缩在她怀里,紧密得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我还想亲,祁一柠。”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又像是带着千军万马,摧毁了祁一柠的城墙,准确无误地踏进了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
接吻是会上瘾的,是会停不下来的。
亲了一次还想亲,这是人之常情。
特别是在亲唐北檬的时候,祁一柠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思绪飘得老远老远,然后又瞬间被扯回来。
被唐北檬轻轻柔柔的动作。
回过神来的时候,祁一柠忽然发现,她已经如记忆里初吻的那次一般,搂住了唐北檬的腰肢。
刚穿上的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被脱了下去,甩到了地毯上。
唐北檬的手勾在她的脖颈上,甚至有顺着后颈突出的位置继续往下的趋势。
这是一个足以让人害怕的场面。
她猛地停住动作,什么也不敢继续做。
唐北檬应该也是感觉到了她的停顿,晃了晃腿,接着睁着清亮湿润的眼睛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用她柔若无骨的腰肢,盈着一层水光的眼眸,随意散落在沙发上的发丝。
说着最无声的话。
一举一动,都向祁一柠散发出势不可挡的吸引力。
祁一柠长长呼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她松开唐北檬,狼狈地站起身,想维持自己引以为傲的平静和冷淡,却也能够想象得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头发凌乱,脸颊发烫。
她既不平静,也不冷淡。
她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控制力的,同时又能被唐北檬轻而易举控制住的……奇怪的动物。
祁一柠只是垂着眼帘,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头发,替唐北檬整理好被弄乱的衣领,揉了揉唐北檬的头,轻声细语地哄着唐北檬,
“这才第二天,太快了。”
“我没这么容易被你哄好的,唐北檬。”
五年的时间,不能两天就被哄好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变成那个沉稳又平静的祁一柠。
唐北檬仍然是用着那双湿漉漉的双眼盯着她,目光有些委屈,瘪了瘪嘴,
“那要怎么才可以哄好嘛~~”
祁一柠听着唐北檬的语气,感觉她现在正处于半醉半醒的界限,不会醉得不清不楚,却也不是很清醒。
她把手收了回来,转了转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腕,垂着眼帘,轻声细语地说,
“至少不能这么快。”
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也许她已经被哄好了,只是不愿意承认;也许她就是想再看看唐北檬能对她产生多大的吸引力,足够让她在这样的行为里,不会再想起那糟糕的五年……不会再让她觉得,只要她放松警惕,沉浸在这段美好又虚幻的梦境里,唐北檬就会下一秒就会离她而去。
像上次一样。
唐北檬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昏暗光束下琥珀色眼眸里的波光闪过涟漪,然后乖乖点头。
祁一柠移开目光,让自己不再去看唐北檬,
“我该回去了。”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下一秒却被唐北檬攥住了手腕,带着温度的指腹覆住了腕心处的纹身,轻轻柔柔地摩挲着。
祁一柠动了动手腕,尝试着将自己的手腕抽离出来。
可唐北檬的力道有些紧,没让她挣脱开来。
目光再一次对峙。
昏黄又漂亮的灯光下,视线在空气中交织,缠绕,像是要形成一道细细的线,把她们两个绑在一起。
唐北檬带着她的手,将她发着麻的指尖扣了下来,目光里涟漪波动,轻轻咬住有些泛红和湿润的唇,
“你先别走,我把裤子还给你。”
作者有话说:
她们青涩又纯情,她们永远热恋
✿ 第 64 章
唐北檬的腰肢像是藤蔓一般, 缠住了她的手。
她越是用力挣脱,就越容易沉溺进去,然后失去所有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祁一柠终于知道了, 唐北檬今天明明换好了拍摄服装,在结束拍摄之后又穿回了她的裤子的原因。
唐北檬当着她的面,把裤子脱了下来。
光着腿,缩在沙发里。
小心翼翼地将脱下来的裤子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 然后递到她手里。
尽管祁一柠在唐北檬开始动作的第一瞬间,就扯了外套过来盖住唐北檬的腿。
尽管唐北檬身上穿的毛衣已经很长, 足够遮住隐隐若现的地方。
可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她仍然还是看到了。
唐北檬笔直纤细的双腿,在轻轻的摆动之下, 晃眼又突兀。
她攥住那条充满着唐北檬味道的裤子, 骨节处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了白。
最后她只能任由唐北檬踏进她的心脏,嗓音干涩着说,
“唐北檬, 你该去睡觉了。”
在这种失控的感觉即将弥漫到全身之前, 她必须离唐北檬远一点,也必须让唐北檬安静下来, 最好是闭上眼睛,不再用那双漂亮似水雾的眸子盯着她,不再用她的纯真和干净来招惹她。
唐北檬仍是睁着亮亮的眼睛, 迎上她视线的那一刻,眸光晃了晃, 乖顺地点了点头, 安静又无辜地看着她。
然后从沙发上下来, 线条流畅的长腿晃来晃去, 晃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地搂住她的腰,轻轻将头抵在她的肩侧,将整个人的重量依附在她身上,声音软软轻轻,
“我没力气了,你抱我去睡觉。”
仍然是撒娇惯用的语气,像过去的唐北檬对过去的祁一柠做的那样。
唐北檬的酒还没醒。
要是已经醒了酒,就算给唐北檬一百个胆子,唐北檬现在也不敢直截了当地贴过来。
祁一柠下意识地搂住唐北檬,像是怀里被塞进了一个小火炉,偏偏小火炉还像是个不倒翁,东倒西歪,扯着她摇来晃去。
唐北檬这个人,喝醉的时候真是太闹腾了。
等她把唐北檬抱到卧室里,塞进被子里的时候,唐北檬进入了醉酒之后的第三个阶段——因为头晕目眩看什么都有重影,所以不得不闭上眼睛,但是还要攥住祁一柠的手臂不放。
祁一柠坐在床边,安静地凝视着床上的唐北檬,折腾一晚上的人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呼吸轻轻,侧躺着,今天晚上应该能睡个好觉。
祁一柠放慢动作,将自己的手腕从唐北檬手里抽离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毛巾扭干,试了试温度,再给沉沉睡过去的唐北檬擦了擦脸和脖颈。
她的动作很轻,唐北檬也睡得很沉。
直至她一套动作全部完成,唐北檬也没醒。
安静得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纯粹无邪,不夹杂任何一丝杂质。
祁一柠只是这么静寂地看着唐北檬,湿热的毛巾被重新放进水盆里,轻拂起一圈圈涟漪。
在彻底关灯之前,她伸手去探了探唐北檬额头上的温度,因为酒醉而上升的体温折腾了这么久也平稳了下来,没有再发烫。
她放下心,收回手,指尖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试探性地去碰了碰唐北檬微微蹙起来的眉心。
替唐北檬盖好被子,整理衣角,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耳边。
在这样琐碎的声音里,祁一柠垂下眼睫,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才过了一天就开始动摇。
可下一秒唐北檬就一个翻身,睡梦中仍是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不肯放开。
静谧昏暗的室内,沉默着的祁一柠终于是叹了口气,声音很轻,语气似是无奈,也似是茫然,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唐北檬。”
*
年前的最后一场雪,终于在接连不断的晴朗天气中,化了个干干净净,迎接着铺满整个海临市的冬日灿烂暖阳。
糖醋柠檬也连续发布了十三条短片内容,在今年的最后一天,获得了将近五百万的关注量。
有关注,有热议,自然也会有争议。
有人说她们按头嗑,营业太假太过;也有人说她们营业像是搭上了火箭,嗑糖的都跟不上……
众说纷纭,却让祁一柠自己的账号热度也跟着上升不少,粉丝越来越多,她却仍然还是按照之前的直播频率直播着,只不过不知不觉,“原味浪味仙”就成为了唐北檬直播间比较显眼的位置。
她学着“在逃浪味仙”的做法,在唐北檬的直播间基本不会出来发言,出现的时候只砸礼物,只安静看着唐北檬介绍着新学来的妆容,新淘来的产品,还有每周不同风格的穿搭……
偶尔还会和祁一柠连麦一起直播,玩双人连线游戏,和直播间观众玩一些互动游戏。
大年三十前一天晚上,糖醋柠檬刚结束最后一次拍摄,唐北檬也仍然还在直播。
在短视频平台弹出提示的那一秒,祁一柠就用“原味浪味仙”的账号点进了唐北檬的直播间。
年前的最后一次直播,唐北檬也比较放松,一点进去就是她笑眯眯的脸,穿着可爱的小熊厚绒睡衣,嗓音清甜地和刚进去的几个人打招呼,
“欢迎柠檬小超人~”
“对大家能在假期开始的第一个晚上就来到我的直播间,我感到非常荣幸,所以今天晚上的直播也会送出我精心准备的过年大礼包噢~~”
“欢迎欢迎~”
“欢迎原味浪味仙~”
听到自己的ID,祁一柠挑了一下眉心,指尖一点,又送出了一架直升机,这些天糖醋柠檬已经开始接广告,年前公司也已经给她们结算了费用,足以支撑这些礼物的费用。
唐北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原味浪味仙”这个人的存在,没再像一开始那样,一看到这个ID的出现就目光呆滞,而是自然又得体地欢迎着她,像对待直播间其他普普通通的人一样。
直升机一送出去,唐北檬又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喊了一声“原味浪味仙”。
过了一会,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
唐北檬就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了今晚直播的主题,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画板出来,配着自己配的“噔噔噔噔”的音效,指着画板上写好的几行字,
“今天直播的内容就是教大家做几道年夜饭的硬菜~~”
祁一柠端起水杯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惊讶地看向屏幕里已经扬起下巴一脸骄傲的唐北檬。
据她所知,唐北檬并不会做饭。
直播间弹幕和她的想法一样,唐北檬一说完“硬菜”两个字,就纷纷开始刷屏质疑:
「骗人的吧?我不信。」
「硬菜,煮方便面和蛋炒饭那种硬菜?」
「我新来的,请问是直接开始不信就好了吗?」
「妈妈,我关注的美妆主播突然转型成为了黑暗料理主播……」
唐北檬看着这些弹幕,皱着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们不相信我,所以我今天特地请了一个帮手哈,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和我的帮手汇合,你们等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凑了近来,拿起镜头往外走。
凑近了越发能感受到唐北檬五官的精致和皮肤的细腻,弹幕不少人表示被“美颜暴击”就够了,不需要再被“美食暴击”了。
也有不少人猜测帮手是谁:
「啊哈,帮手,我告诉我自己不能多想。」
「如果今天这个帮手是阿柠,这将会是我过得最甜的一个年。」
「那我直接来吃饭,再黑暗料理我也要吃!!」
祁一柠知道不是自己,却也有些好奇帮手会是谁。
唐北檬家里应该是收拾好了,准备了直播经过的路线,家里干干净净,整洁如新。
一路走到厨房,系着围裙的中年女性就等在那里,没往脸上拍,镜头只截到胸口往下,然后迅速转换回来,换到了唐北檬自己脸上。
她笑眯眯地摆摆手,“这就是我今天的帮手,沈女士,我家公主大人~~”
接着就被打了一下手,温婉的女声出现,
“别瞎说。”
唐北檬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眨了眨眼,“好吧,这是我无比尊敬的妈妈,沈女士,大家鼓掌欢迎~~」
弹幕笑倒一片,倒也听得出这是长辈的声音,于是又问:
「是妈妈吗?」
「妈妈也好温柔哦,我脱粉一秒,变成糖妈粉~~」
「完蛋,以后不能以糖妈身份自诩了,真妈来了,这可咋整」
「哈哈哈哈哈糖糖要遭打」
祁一柠看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几乎能够感受得到唐北檬溢于言表的开心,以及弹幕里的热闹和繁杂。
毕竟是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也是大多数人最重视的传统节日。所有的烦闷和孤独都应该在这个节日,被温暖亲近的亲朋好友驱散。
这一年孤身一人留在海临市的唐北檬自然也是如此,浑身都散发着喜气洋洋的情绪。
就算是做饭笨手笨脚的被沈琼香责怪,唐北檬也笑得摇摇晃晃,跟在沈琼香屁股后面,像个惹事精,却因为有妈妈撑腰,就什么也不怕了。
镜头里的唐北檬笑得灿烂,镜头外的祁一柠也忍不住跟着慢慢泛起了雀跃的涟漪。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的存在,能够让你最大限度地共情她的情绪,而不会因为她的热闹而想起自己的孤独,也不会因为她的雀跃而想起自己的悲伤。
不会和这个人对比,只会像是和她是一个共生体一般,深刻体验她的情绪。
因为你此刻是雀跃的,所以我也是雀跃的。
我在拥有意料之外的幸福的时候,也会希望你会拥有和我同等程度甚至以上的幸福。
你过得好,我就过得好。
无论我过得好或者是不好,都只会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在祁一柠平凡且孤独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很难找得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唐北檬应该是唯一的一个。
并且这种想法不以唐北檬的身份为转移。
不管是她的初恋唐北檬,还是她的前女友唐北檬,亦或者是……她的普通同事唐北檬。
对她而言,都是这样的存在。
祁一柠静静地在家里看完了唐北檬的直播,不再刻意地运用自己的理智去抗拒,也并不觉得自己一个人看这场直播有多无聊。
欢声笑语的直播结束得很快,唐北檬把几乎全都是沈琼香做的一桌菜摆得整整齐齐,又朝着镜头挥挥手,
“好啦,今天的直播时间就到这里啦,刚刚抽到奖品的记得去找后台备注地址领大礼包哦~~”
最后,唐北檬笑得甜美,
“明年见,祝大家都能有个愉快且欢乐的新年~”
轻软乖巧的语调为这场直播打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画面里的唐北檬渐渐消失,只剩下了慢慢黑下去的屏幕。
直播正式结束,室内的声音静了不到一秒。
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微信电话的提示音经久不绝。
祁一柠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北比”两个字,心尖跳了跳,握住杯壁的指尖颤了颤。
直到屏幕再次暗下去,“北比”两个字又重新出现,手机重新开始振动。
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把电话接了起来,嗓音有些干涩,
“喂……”
才说了一个字,对面的唐北檬就叽叽喳喳地打断了她拖长的尾音,“祁一柠你在干嘛呢?”
清甜的嗓音里都像是有小人在跳舞,雀跃欢喜。
唐北檬是真的很开心。
祁一柠被唐北檬话语里的情绪感染,语气里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轻松,“我在看你直播。”
“啊?”唐北檬呆呆地发出一个语气词,然后过了几秒才迟缓地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憋出几个字,“我怎么不知道……”
“嗯,你当然不知道。”祁一柠觉得自己的心情大概有些好,才会忍不住透露了一些消息出来,“因为我用的小号。”
“小号?”唐北檬越发紧张了,呼吸声都屏得紧紧的不敢放开,“哪个啊……”
祁一柠又笑,“不告诉你。”
唐北檬不说话了,安静了好一会,像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那边的沈琼香正好得了个空档,问了一句,
“谁呀檬檬?”
唐北檬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下意识地回了沈琼香一句,“是祁一柠。”
声音轻轻的,陈述着祁一柠的名字。
不会像是平日里喊她时候的尾调上扬,只是在向沈琼香普通地陈述着祁一柠的名字。
却也有点好听,祁一柠忍不住想。
电话那边开始了几句小声嘀咕的对话:
“柠柠啊,对了,你喊柠柠明天来家里吃饭哈,我上次和她说好了的,让她别忘了。”
“嗯嗯,知道了,我会和她说的。”
唐北檬有些敷衍地答了几句,下一秒喊了一声“祁一柠”,声音大了一些,像是靠近了话筒,
“我妈说你明天来家里吃饭,你上次和她说好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说,“没说好。”
“嗯?”唐北檬被她过于肯定的语气弄得有些糊涂,可又直接理直气壮地反问,“可她说你和她说好了,你不能言而无信的。”
“你都答应我妈了。”她补了一句,声音里多了几分委屈,仿佛真的亲眼看到了祁一柠答应沈琼香了似的。
祁一柠仍然没松口,“再说吧。”
“还要怎么再说……”唐北檬仍是没放过她,对待这件事她总是格外执着,“明天晚上的饭,你要什么时候再说。”
“那就明天早上再说。”祁一柠回答地简洁。
唐北檬大概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地被说服,哼哼唧唧地抱怨一句,“不管,我明天早上就直接来接你了,我们已经准备好菜了,也准备了你的饭,长辈都这么盛情邀请了,你不来不太合适,知道吗?”
唐北檬搬出了长辈的身份,好说歹说,就差直接过来接人了。
祁一柠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别扭得不能再别扭的人了,明明在唐北檬说第一遍的时候就开始动摇,可就一定非要等到唐北檬哄她很久她才松口。
她总是这样,享受唐北檬哄她的过程。
唐北檬也总是这样,二话不说地惯着她,知道她爱听哪些话,就专门挑她爱听的说。
于是,在唐北檬口干舌燥地在电话里喝水的时候,祁一柠终于点头答应,
“好,我会去的。”
在唐北檬面前,她总是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变成一个傲娇又奇怪的人,心理年龄瞬间下降好几岁。
而更得寸进尺的是,她竟然很享受这种感觉。
被宠坏的感觉。
除了唐北檬之外,在其他人那里都没办法找到的感觉。
唐北檬得到她的答案,没喝完的水一口吞了下去,兴冲冲地说,“说好了,这下真不能反悔了,你要是反悔的话,我就算是绑也会把你绑过来的。”
也不是没有绑过。
不过唐北檬大概是天底下最甜最可爱的绑匪,偷偷摸摸地把她所有的行李先带走,然后再软软乎乎地哄她过去。
祁一柠停顿了几秒,说,“嗯,我不反悔。”
然后默默地等着唐北檬挂电话,她已经让唐北檬今天晚上花费了太多时间哄她,唐北檬其余的时间应该去陪妈妈了。
毕竟沈琼香看起来也是时隔好久才从省外回来,她不能成为那个打扰别人家人团聚的人。
但唐北檬没急着挂电话,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祁一柠你准备好这些天账号的更新了吗?”
祁一柠攥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答,“准备好了,到点就发。”
“噢噢……”唐北檬用声音点了点头,又接着说,“对了,沈语和贺何是一起过年吗,听说她们两家关系还挺近的呢,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一起。”
唐北檬问起了很多需要回答,并且需要她不停地给予回应,从而能够不停地聊下去的问题。
祁一柠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出挂电话的事情,而是认真回答,“会一起,听说沈语和贺何打算和家里说她们的事情了,沈语还说要是她被家里赶出来就来我家蹭住。”
“这么快?”唐北檬一个没注意惊呼出声,意识到之后瞬间压轻了声音,嘀咕着,“那她们……进度还怪快的,就已经见家长了,不会明年就直接奔国外结婚吧。”
祁一柠“嗯”了一声,提醒唐北檬,“早就见过了,她们一出生就见过家长,不过不知道家里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也是,希望她们今年能过个好年。”唐北檬语气轻松地应了一句,然后又提起了一个全新的话题,
“对了,你知道薛玫学妹最近在追阿殊吗,阿殊还找我说来着,说是打死也想不到薛玫对她有那个意思,她之前还觉得薛玫喜欢你来着,结果没想到喜欢的是她,我看她真的好像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明明我觉着都很明显了啊,薛玫学妹每次看阿殊的眼神,实在是太黏糊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糖醋柠檬发布的短片变成了十位数,沈语和贺何到了公开恋情见家长的进度,薛玫也已经向林殊意坦白了心意,林殊意腿上的石膏已经卸了下来,由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提起薛玫时的不自在……
周遭所有人和事的进度都有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沈语和贺何两个,已经有了将进度条拉满的趋势。
但祁一柠和唐北檬之间的进度,似乎有些缓慢。
对于进度这件事,祁一柠有些说不准,她觉得应该是有些东西变了的,譬如说唐北檬在她面前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也会偶尔朝她撒娇,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矛盾的抗拒,而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对待唐北檬,甚至有时候会像以前那样对待唐北檬。
可一旦真要说起来,她们的进度好像又没什么实质性的改变,除了唐北檬喝醉的那天晚上之外,再也没什么过度的举动。
要正式踏出那一步吗?祁一柠偶尔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却又总是觉得还不够。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
她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深渊,想要用无限的爱意来填满内心深处的沟壑,用这些爱意来填补自己过于空白的内心。
唐北檬很有耐心,总是在她叫嚣还不够的时候,用尽全力源源不断地赠予她最真挚的爱意。
从天而降,然后绵延不绝。
祁一柠恍惚地想着,她最近总是会陷入这样的沉思,但这种沉思也总会被唐北檬接下来的举动打断。
比如现在,电话那头的唐北檬,叽叽喳喳地和她念叨着林殊意和薛玫的事情,说着“薛玫学妹好像暗恋阿殊很久了,第一次见面那天手都在抖”,然后突兀地止住了话题。
呼吸静了下来,问她,“祁一柠,你怎么不说话呀?”
陷进去的思绪被唐北檬扯了出来,祁一柠回过神,下意识说了一句,“我刚刚好像走神了,没注意听,你说到哪里了?”
不知道她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地方,那边的唐北檬听到之后马上“扑哧”“扑哧”地笑出来,笑声里带着雀跃和开心,然后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松,“其实也没说什么其他的事情,都没什么的。”
祁一柠平复了一下思绪,努力回忆着走神之前唐北檬提到的话题,“你是说林殊意她在躲着薛玫,然后不敢去店里了是吗?”
唐北檬“嗯嗯”地应着她,“二十分钟之前是在说这个话题。”
二十分钟……
祁一柠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攥着手机的指尖动了动,“抱歉,我……”
“没什么的,祁一柠。”唐北檬打断了她的话,欢快地笑了几声,开开心心地和她说着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她刚刚走神的事情,“你听没听见都没什么关系。”
“因为我前面说的那些根本就不太重要,这都是你已经知道的事情,你一时走神错过了也不碍事,你要是想听的话我就可以再说一遍,你要是不想听我就找其他的话题来和你聊天,我就是想像现在这样和你说说话什么的……”
她说完了一大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声音弱了几分,大概是考虑到沈琼香在家里不敢放开,所以只是用着压得低低的气音,
“我实在是太想和你聊天,太想和你说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祁一柠喉咙动了动,静静地凝视着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没有马上回答唐北檬的问题。
唐北檬大概也知道她不会回答,声音小小的,软软甜甜的,带着欢快的笑意,又带着几分局促的羞涩,
“其实我就是想你了,特别特别特别想你。”
明明下午才结束拍摄,唐北檬就用了三个“特别”,来表示“想你”这件事的重要和特别。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自动带着唐北檬那颗炙热真挚的心,传进祁一柠耳朵里,抵达她心脏空了许久的一处地方。
软软糯糯的气音,特别可爱。
像是把她彻底从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拽出来,然后扔进了又软又甜的棉花糖做成的云朵上。
在这一刻,祁一柠突然就明白了“在逃浪味仙”做的那些事情里更深一层的含义。
给她发每天的天气,分享搞笑视频,艾特她看一些好看的风景……和唐北檬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并无一二。
摒弃了所有唐北檬的聊天习惯,在她面前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在逃浪味仙”。因为没办法继续用“唐北檬”的身份来做这些事,所以用“在逃浪味仙”这个完全陌生的符号顶替了唐北檬的位置。
在逃浪味仙不会给她撒娇,不会语气软软地喊她“祁一柠”,不会随时脱口而出说“我想你了祁一柠”,更没有机会和她见面。
在逃浪味仙既不生动,也不活泼,只会躲在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背后,一场不落地看她的直播,给她送最昂贵的礼物,在别人说她的时候维护她……是一个看不见脸只能看见文字的人。
在祁一柠长久以来的印象里,在逃浪味仙和唐北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如果不在唐北檬手机里清楚地看到那条通知的话,她应该永远不会发现这件事。
现在,一旦她开始将在逃浪味仙和唐北檬对上号,就可以发现,这两者做的是一模一样的事情:
表达最高级别的分享欲,呈现毫无保留的支持,向她传递“想念”和“喜欢”的信号。
于是她得出了一个重要事实:
在逃浪味仙当然会是唐北檬,也只会是唐北檬。
作者有话说:
我不禁再重复一遍!我最喜欢她们两个的感觉就是:不管我们距离有多远,不管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不管我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仍然相信你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我仍然会愿意做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有力并且永远不会消失的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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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 65 章
这一瞬间, 祁一柠又想起了她遇见唐北檬的第一天,唐北檬往店里两个人身上泼的热咖啡。
和“在逃浪味仙”这个账号是一样的道理。
唐北檬一直都在向她传递着关于“永远”的信号,就算这次仍然没有好结果, 祁一柠也会相信,唐北檬会永远支持她。
支持。
这是一个很有力量的词语。
这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有个人能够传递给另一个人,无与伦比的精神力量。只要“支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她就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就算她们之前五年没见过一次, 处于分手后理应老死不相往来的阶段,唐北檬也仍然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祁一柠觉得这不太真实, 像是别人的故事和精彩绝伦的电影里才会发生的故事。可如果换位思考,她又会觉得这是唐北檬能做出来的事情。
因为唐北檬给予她的爱意,从来都不是普普通通的爱意。
她当然也会希望唐北檬在过去的五年过得好, 希望唐北檬人生顺遂, 不会有任何坎坷。如果唐北檬遇上了什么不平,她当然可以去维护唐北檬,去向唐北檬传递自己的支持。
遗憾的是, 她比不上唐北檬, 她只是这么想,却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甚至因为自己的逃避而不去看唐北檬的直播,也不去关心唐北檬的任何消息。
祁一柠久久没有说话。
唐北檬屏住了呼吸,等了将近一分多钟也没有得到祁一柠的回应, 只得到了电话里被放轻的呼吸,以及良久的沉默。
她应该是把祁一柠吓到了。唐北檬想。
她不该这么着急的, 就算其他人的进度条都已经有了变化, 她也不应该着急地催促祁一柠给她回应。
因为她的祁一柠, 本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慢热, 深情,细心,行动多于言语。
她喜欢着这样的祁一柠,自然也要有足够的耐心去对待这件事。
唐北檬竭尽全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劝诫自己等待等待再等待,可再开口的时候,她又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微弱的干涩和委屈,
“祁一柠……”
这让她只喊了一声祁一柠的名字就及时地闭紧了嘴巴,没能继续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可她这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呼唤,终究还是将祁一柠的沉默打破,清润好听的女声传了过来,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沉静又柔和的情绪,
“嗯,我知道。”
我知道……
唐北檬愣愣地听着,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她足够了解祁一柠,所以很清楚祁一柠每一句“我知道”背后的含义。
别人说“我知道”,也许就是你不要再说了的意思。
祁一柠的“我知道”,是在说“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接受到了你的信号,并且会认真思考你抛过来的话题”,这是在祁一柠可以表达的限度里最热烈的一句回应。
依照祁一柠的性子,她原可以什么也不说,沉默地跳过这个话题,但她还是说了一句“我知道”。
尽管唐北檬还是期待祁一柠回一句“我也想你”,但她知道不能这么着急,要慢慢来,等待她的祁一柠做出认真而坚定的决定。
她想到这里,鼻子有些发堵,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祁一柠“嗯”了一声,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对劲,又问,“又生病了吗?鼻音有点重。”
“没有。”唐北檬快速否认,吸了吸鼻子,“可能就是站在窗户外面打电话,吹久了风。”
“这样……”祁一柠轻轻吐出几个字,“那就挂了吧。”
唐北檬攥紧手机,“你很忙吗?”
“不忙。”祁一柠回答地简洁,可还是耐着性子补充了几句,“沈阿姨过这么久才回来,你好好陪她,别老是打电话和对着手机,可以出去在周围散散步,或者是一起看看节目什么的,培养培养感情。”
唐北檬明白了祁一柠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看了看已经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沈琼香,沈琼香看她看过去,又小声催促,“檬檬你这电话怎么还没打完,快点把电话打完去吃饭,饭菜都凉了。”
她连忙捂住手机,敷衍地说着“等会热一下”,松开手机后那边的祁一柠却已经听到了沈琼香的话,静默一会问她,
“你还没吃饭?”
语气沉稳,像是只要她答一个不字就会马上挂电话。
唐北檬不想骗祁一柠,也不想挂电话,于是答得慢吞吞的,“等下热一下就好了。”
祁一柠放轻了声音,“先去吃饭吧,打电话不差这一会。”
唐北檬不答话了。
那边的祁一柠却已经打算挂电话,“我先挂了……”
“那你呢?”唐北檬打断了祁一柠的话,执拗地不肯挂电话,“今年又要在广场上坐着,等过了十二点快天亮再回家吗?”
她知道这件事纯属偶然,也就是在她们才分开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大年三十那天,她本是打算回学校看看,却在学校附近的广场外面看到了祁一柠。
那是她在和祁一柠分开后,数不清多少次偷偷来学校,但却是第一次真正地偶遇到祁一柠。
其实有很多人在那个广场上,人头攒动。
祁一柠站在人群里,并不是孤身一人。
却总是让她觉得,在热闹非凡的人群里,祁一柠光是站着,就给人一种独自在人群里寂静的感觉。
她当时抱着迫切的心,想要什么也不管不顾,直接上前去打破祁一柠这种失魂落魄的寂静感。
可她接到了电话,舅舅的电话。
如同灌入水泥,将她的双腿凝固在原地,将她那颗一见到祁一柠就变得炙热起来的心重新熄灭。
她告诉自己:
这才不到一个月,等再过几个月,祁一柠就会好的。
总有一天,祁一柠会不需要她的。
于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外,遮住自己所有可以被识别的特征,注视着祁一柠。
和祁一柠一起,等到了新年来临。
然后默默地告诉自己:看,你又和祁一柠一起度过新的一年了,你的运气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她像一个不断欺骗自己,不断说服自己的胆小鬼,之后的几年再也没来过这边,整个海临市的西边都成为了一片她不敢再踏足的领土,因为她不敢面对孤身一人的祁一柠,也不敢面对身边有其他人的祁一柠。
直到现在,她才敢把这件事从自己的记忆力抽屉里翻出来,并且摊开在祁一柠面前。
可奇怪的是,祁一柠并没有对此表示任何质疑,也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只是笑了一下,轻柔又温和地说,
“不会的,今年不是要来你家吃饭吗。”
“都说好了,我就不会变卦。”
祁一柠的语气太过轻松,仿佛唐北檬只是说了一件平常小事。
唐北檬愣愣地攥住手机,静了几秒,轻轻地说,“那我明天来接你?”
“不用。”祁一柠轻声拒绝,“我认得路,你又不开车,特地来接我做什么?”
祁一柠这话说得在理,唐北檬没话说了。
于是祁一柠又说,“那就这样吧,该挂了。”
像是为了让祁一柠说的话加倍似的,那边的沈琼香也恰巧在这时候又开始催促,
“檬檬,干什么呢?我给你热菜了啊?”
唐北檬没回沈琼香的话,也没回祁一柠的话。
祁一柠却没等她的回答,率先说了一句,
“明天见,唐北檬。”
唐北檬这才从飘远的思绪里彻底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轻轻地说,
“好,明天见,祁一柠。”
“你也记得好好吃饭,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吃晚饭,晚上太晚了也别喝饮料啥的……”
她又忍不住念叨了几句,祁一柠都一一听着,没打断她的话,等她说完了轻轻说了一个“好”字。
最后,静下来几秒后,祁一柠还在等着她挂电话。
沈琼香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唐北檬这才抛弃自己留恋和不舍,挂了这个电话。
等挂了电话之后,握住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腰侧,她突如其来地发现,已经很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电话都是她先挂,然后祁一柠再挂的。
祁一柠总是这样,像是润物细无声的雨水,并且不对这些细节被发现而惊喜到别人抱有任何期待,不知不觉地就让人彻底沉溺进去。
就像那句藏在圣诞老人折纸里的祝福。
不发现就没什么,一旦发现了,后劲就特别大。
唐北檬怔怔地想着,将手机攥得紧紧的,坐在了饭桌上。
沈琼香给她重新热了饭菜端过来,随口问了一句,“是和柠柠打的电话吗?你们俩感情还这么好啊,一个电话打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大学的时候就因为什么事情闹掰了呢?”
唐北檬拍了几张热气腾腾的饭菜,给祁一柠发过去,听到沈琼香的话,动作顿了顿,朝沈琼香扬起一个开朗的笑脸,
“原本是闹掰了的,但最近和好了。”
沈琼香愣了愣,又问,“闹掰了?什么事能闹这么久?都在海临,还能五年不联系?”
“很严重吗?”
唐北檬咬了一口豆角,垂下眼帘,含糊不清地回答,“不知道,应该算是很严重吧……”
“我看柠柠那个孩子不太爱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误会了?”沈琼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还有些感慨,“我也好久没见她了,还记得她那次在我们家过年,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还是很讲礼貌,还给我带了礼物,是个好孩子,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放着这么乖的孩子不要,就算后面再怎么讨厌对方,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是说各自都组建了新家庭,然后都不肯要柠柠是吗?”
沈琼香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作为母亲她怎么也想不到,天底下会有父母明明有能力抚养自己的孩子,却还是做出了抛弃这种事。
唐北檬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嚼一下嘴里的菜,心不在焉地垂着头,等沈琼香说完了就应和几句。
是啊,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放着这么好的祁一柠不要呢?
她迟钝地想着,心疼夹杂着无限后悔的情绪像是藤蔓一样在心底蔓延开来,可脸上还是只能维持正常的表情,不能被沈琼香发现。
直到手机振动了几下,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她才快速地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信息看了看,是祁一柠回过来的微信,对她刚刚发过去的照片表示赞扬:
「看起来不错。」
「我也在吃,快点吃饭,别玩手机了」
「小猫拍桌.jpg」
很平常的话,很平常的表情包。
祁一柠又在她为数不多的表情包里随便点了一个发过来了,和这几句话的语气一点也不符。
可唐北檬还是觉得可爱。
属于祁一柠的可爱。
她快速打了几个字回过去,一条一条短促的绿色对话框往外蹦:
「好!知道!」
「这些菜好多哦」
「吃不完」
「估计你明天来我家能够看到更多」
「对了」
「明天下午我们要先去看看我爸爸」
「你下午晚点来就好了」
「怕你来了我们也不在家」
她发过去,祁一柠没有马上回复。
唐北檬放下手机,沈琼香才结束刚刚那个感慨的话题,又提到她们闹掰了的事情,语重心长地嘱咐她,
“这次别闹掰了,省的你难受,柠柠也难受。”
“我看柠柠身边估计也没几个朋友,她当时肯定也难受得不行了吧,毕竟你……”
她念叨着,忽然又不说了,表情惆怅,换了句话,“算了算我不念叨了,多说几句你又不爱听。”
唐北檬戳了戳碗里的饭粒,小着声音撒娇,“没有不爱听,怎么会不爱听我们沈女士的话呢?”
“你呀,就这张嘴最甜。”沈琼香口中止不住抱怨,可到头来还是用着她最常用的一句话做总结,
“总之,妈妈已经老了,这几年又总是在舅舅那边,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我实在是不放心,多几个人陪着你你好歹有个依靠,妈妈才放心。”
“知道了知道了。”唐北檬恢复了敷衍模式。
沈琼香看了看唐北檬,想再说些什么,可又看着唐北檬对着手机一脸期待的模样,又把继续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把一些已经空了的碗筷收了起来。
饭后,唐北檬洗完最后一个碗,装在卫衣衣兜里的手机传来的熟悉的振动,她连忙把橡胶手套脱下来,快速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点开屏幕,看到了祁一柠的消息:
「我和你们一起去」
一起去?
唐北檬轻咬住下唇,回过去:「怎么突然想和我们一起去了?」
她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可对话框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十几秒的时间,祁一柠才回复过来:
「反正也没事做」
「去看看唐叔叔也挺好的」
原来是这样。
唐北檬呼出一口气,连忙打字:
「好啊,那就一起去,你知道在哪里的嘛」
「要分开去吗」
「还是你先来我家和我们汇合?」
祁一柠这下很快回了过来:
「我从家里直接去就好了」
「林殊意也会去」
随手放在灶台上的橡胶手套掉落下来,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唐北檬愣愣地看着祁一柠发过来的几个字,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将橡胶手套捡起来。
抿着唇,回复:
「好~」
*
大年三十,海临市被深冬的寒冽和灿烂的阳光同时笼罩着,没刮风,太阳暖而和煦,是个好天气。
唐北檬的父亲住在城北的墓园里,生前呼风唤雨的企业家,现在住在密密麻麻的小盒子里,连张合适的照片都没来得及拍,最后干脆就没放照片,墓碑上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时隔五年,唐北檬也已经接受了父亲去世的事实,这几年也已经来了很多次,所以她的心情算不上沉闷。
只是这是这几年,她头一次和祁一柠还有林殊意一起,踏足这里。
沈琼香倒是有点恍惚,面容苍白,却也只是静静地把买来的花放在墓碑前,什么也没说。
林殊意倒是对这些事看得开,心情也算不上沉闷,恭恭敬敬地给唐北檬的父亲鞠躬,笑着说了几句话,
“唐叔叔,我是林殊意,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唐北檬的好朋友来着,前几年我们还经常见面呢,对了,你不知道吧,唐北檬现在很了不起了,不需要你护着也能够独当一面,厉害着呢,还把妈妈照顾得好好的,你可得多夸夸她……”
唐北檬父亲在世的时候也认识唐北檬为数不多的两个好朋友,林殊意和祁一柠。
所以林殊意这会和唐北檬父亲用着唠嗑的语气,倒也没什么地方不合适。
唐北檬在旁边搂着沈琼香,附和着林殊意的话,“就是就是,你以前还担心我永远都长不大呢,现在我可长大了哈,你别担心了,我和妈妈都好着呢……”
她用着轻松的语气,可一旁的沈琼香早已经有些忍不住,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唐北檬慌里慌张地拍着沈琼香的背,“哎呀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上这来就哭啊,别哭了别哭了,我朋友都在这呢,太丢人了……”
沈琼香拖着哭腔,白了她一眼,“你爸这个没良心的,把我们娘俩扔了,我还不能哭一哭吗……”
“可以哭可以哭……”唐北檬小心翼翼地哄着沈琼香,瞄了一眼林殊意和祁一柠,“但这不是大家都在的嘛,我有点替你不好意思……”
唐北檬哄人的时候声音总是软软乎乎的,这会哄起来沈琼香也是这样,用着可可爱爱的语气。
林殊意看着就笑了笑,怼了怼祁一柠的胳膊,努努嘴,“既然来了,你也去给唐叔叔鞠个躬,别光杵在这里,像根木头一样,等下沈阿姨对你印象都不好了……”
祁一柠安静听着,停留在唐北檬身上的视线移了开来,在黑色墓碑上驻足,然后径直走过去。
跪了下来,磕头。
膝盖下没垫纸,礼数周到的,动作一丝不苟的,连嗑了三个头。
再站起来的时候林殊意都呆了,“不是,你这礼数太周到了,这样显得我一下就弱了。”
唐北檬也抿着唇,给沈琼香拍背的动作都停了下里,只顾得上轻轻喊了一句,“祁一柠……”
可还是没能说完后面的话。
祁一柠磕完头又安静地站在了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嗑得太过用力,还是石碑有些太硬,这会祁一柠额头上已经有些泛红的迹象,在白皙的皮肤上特别明显。
祁一柠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有什么!”林殊意火急火燎地扯着唐北檬站到墓碑前,“快快快,唐北檬我们俩也一起磕一个,别让唐叔叔看轻了,等下他只喜欢祁一柠不喜欢我们了……”
唐北檬一下被扯过去,视线还愣愣地停留在祁一柠泛着红的额头上,听到林殊意的话,呆呆地说了一句,
“阿殊你别磕了,我磕几个就好了……”
“不行!”林殊意义正言辞地拒绝,“要磕就大家一起,当然除了沈阿姨,我们几个小辈都得统一!不然不公平!”
唐北檬有些拗不过林殊意,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林殊意已经找好了位置。
于是,她只得是和林殊意一起跪了下去。
两个人并着排,连磕了三个头。
沈琼香愣愣地看着,最后看着磕完头的三个人,又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最后唐北檬好说歹说,和林殊意一起,终于是哄着沈琼香不哭了,才把人送回家里。
沈琼香到家就闷头在房间里,于是唐北檬又赶着她们两个又出来透气,顺便去逛超市买点晚上饭后可以吃的零食。
唐北檬推着超市推车,走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问林殊意,“阿殊你今年怎么也不回家过年?”
林殊意百无聊赖地摆摆手,“别提了,他们老两口去旅行了,说是平时见我已经见腻了,终于放假可以二人世界,可不得赶紧逃了,反正今年他们不打算和我一起过。”
“原来是这样……”唐北檬语气轻松,“那你正好来我家和我们一起,今年我们几个正好热热闹闹的。”
林殊意浏览着超市琳琅满目的物品,漫不经心地答,“是是是,我本来就是这么决定的,我不请自来了已经。”
“好的好的,感谢林老板大驾光临。”唐北檬笑眯眯地回着林殊意的话,“对了,林老板怎么不带几瓶酒过来,正好我们喝一点……”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祁一柠瞥过来的眼神打断,于是只能把这句话收回去,举起手,“不喝酒绝对不喝酒,我酒量不行,我喝酒耍酒疯,我是个不喝酒的好孩子。”
叽里咕噜的,像念咒语一样。
而且还是祁一柠教给她的咒语。
“嗯,长辈在,别喝酒。”祁一柠平静地说着,转身的时候却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目光瞥到了旁边货架上的大包零食。
“知道知道。”唐北檬重重点头,“是的,长辈在,我们不该喝酒,我们是乖宝宝。”
林殊意“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唐北檬瞥到了林殊意的表情,有些不服,正想说些什么,膨化包装袋被扔到推车里的声音特别突兀。
像是已经堆了一大堆了,然后又不停地扔进去,相撞发出嘭脆的响声。
她下意识瞥过去,然后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全是浪味仙?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话说,但是很爱我的两个宝
✿ 第 66 章
还全是祁一柠扔进去的。
唐北檬呼吸滞住, “祁一柠你怎么买这么多?”
祁一柠挑了挑眉心,“嗯,你不是爱吃吗?”
“我的老天呐?”林殊意感叹已经将小车堆成山的浪味仙, 又看着祁一柠那边几乎已经空了的货架,“爱吃也不能一下买这么多吧,那我们其他东西放哪里?”
祁一柠漫不经心,“再推一个推车过来就好了。”
林殊意深吸口气, 竖起大拇指,“行, 你厉害,你付钱就行。”
“嗯,我付钱。”祁一柠答得爽快。
唐北檬却沉默了, 露出的耳朵尖尖有些发红, 眼睫垂着,攥着推车的指尖紧紧的。
她没说话,不代表林殊意不说话。
林殊意上下打量了一下堆成小山的浪味仙, 仍旧还是发出自己的疑问, “诶我说祁一柠,你有必要买这么多吗?”
“又不是浪味仙以后不生产了, 也不是买不到了。”
祁一柠没急着回答,只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已经要将脑袋埋进那堆浪味仙里的唐北檬,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嗯,很有必要。”
“不喝酒的乖宝宝, 这是她应得的奖励。”
*
这一天过得极其的快, 她们三个逛着超市, 回来吃着零食聊着天, 不知不觉就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
年夜饭。
这对祁一柠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词语,似乎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只吃过一顿这样的饭,也是在唐北檬家里。
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亲戚家阖家团圆,而她却总会在这样的气氛里显得突兀,因为不爱笑,总是会被人觉得面色阴沉。
大人都不喜欢整天沉着脸不爱说话的小孩,虽然不会直接说出来,但会通过不大不小的议论声表现出来,而她“恰巧”总能在关上门洗澡的时候,走出门还没走远只是蹲下来系鞋带的时候……听到这些或是嫌弃或是冷漠的话语。
于是她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机会,从初中开始住校,寒暑假能申请住校就住校,尽量不让自己去打扰别人一家人的团圆欢乐。
以前总是对此感到悲观失望,心底会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觉得无论在哪里,她都是多余的一个。
其实并不是。
至少在这顿年夜饭里,她并不是。
和大学时期的那顿年夜饭一样,沈琼香不停地给她们两个夹着菜,嘴里一直絮絮叨叨地念着她们要多一起出去玩,不要一个两个都闷在家里,生怕她们会觉得生分,说着一些长辈经常念叨的事情。
林殊意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在唐北檬家里会不自在,所以那时候也陪着她一起过来吃了这顿饭,还一直帮着她们两个打掩护,现在也是如此,虽然是因为家里父母去二人旅行不带她,但有林殊意在,她有了一个和长辈相处的参照物,可以学着林殊意做的事说的话去和沈琼香说话。
而唐北檬……
不管是在多年以前的那顿饭,还是现在的这顿饭,从始至终,都陪着她。
真诚的,勇敢的,热烈的,将她从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拉了出来,然后用无限而细腻的耐心,陪伴着她。
弯着笑眼问她这个好不好吃,她说好吃,然后唐北檬就会扬着下巴,表情可可爱爱的,说这个菜是她洗的所以才这么好吃。
给她夹她最爱吃的菜,说是她爱吃所以自己连夜学的,昨天晚上练习的时候还不小心烫到了手指头,说着就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说现在还有点刺痛来着。
她表示关心,唐北檬又慌乱地摇头说自己没事,让她别担心,其实不是很痛,故意骗她的,就是想让她心疼才故意这么说。
祁一柠又问,那为什么现在要承认。
唐北檬就偷偷趁着沈琼香没注意,凑到她耳朵边上,用着压得低低的气音,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轻轻给她说,
“因为看见你心疼,我又舍不得了……”
她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过甜言蜜语,要是别的人这么说,祁一柠应该是不会相信的。
可偏偏是唐北檬说的。
唐北檬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说什么话都像是世界上最真诚最热烈的人,和祁一柠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又软又甜,腻得出水来,可又透露着“我是真心实意地这样觉得,所以才能说得出来这些话”的意味。
唐北檬向来如此,表达偏爱的时候从不胆怯。
恰恰好好,和祁一柠是完全相反的一个人。
她一向无法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话,情到浓时偶尔会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托盘而出,却又会在事后后悔。
她是该和唐北檬学习的。祁一柠想。
但她还是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唐北檬说的话,然后垂下眼睫,移开目光,给唐北檬已经快要空了的杯子里,又倒了一杯豆奶,轻着声音,
“牛奶,解辣。”
*
饭后,沈琼香提出让林殊意和祁一柠两个留宿。
林殊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了不了,我开着车来的,这时候回去正合适,谢谢阿姨的好意。”
“开着车来也没事,晚上开车不安全……”沈琼香还在努力劝着,但林殊意一脸坚决的表情,她只好退步,把慈爱的目光投向了祁一柠,“那柠柠呢,你没开车,这时候回去不太安全,要不要就在家里留宿,和糖糖住一起,睡一个被窝正好晚上聊聊天什么的。”
听到“睡一个被窝”,林殊意“噗”地一声笑出来。
唐北檬也低下了头,过一会抬起眼偷偷摸摸地往祁一柠那边看,等祁一柠真的望过去了就马上收回目光,挺着脖子一本正经地等待着祁一柠的答案。
“不了,谢谢阿姨。”祁一柠也是拒绝,“我坐林殊意的车回去就好了。”
“你这孩子!”沈琼香轻叹口气,“怎么都说不听呢?”
“哎呀好啦~~”唐北檬摇了摇沈琼香的肩,“人家不想留宿沈女士就别硬留了,你要是实在想找人和我一个被窝,大不了晚上你陪我一个被窝聊天不就行了!”
“去去去!”沈琼香一把推开唐北檬,嫌弃地道,“我才不和你一个被窝,你自己晚上睡着了总是哭哭戚戚的,我还怕被你吓着了……”
“哪有!”唐北檬脸色一变,连忙打断沈琼香的话,又往祁一柠那边看了看,见祁一柠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只是偶尔做一次噩梦哭醒了,就被你念叨这么久!”
“你那是一次吗?”沈琼香还想继续往下说,可终究看到女儿可怜巴巴的表情还是不忍心,于是松了口,“又不是小孩子了,做噩梦还哭。”
唐北檬嘴一瘪,“知道了。”
林殊意出来打圆场,“好啦阿姨,正好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和祁一柠就先回去了,明天来给您拜年哈,对了我和祁一柠给您买的那些保健品记得吃哈,听说那个红参口服精华抗疲劳作用特好,祁一柠特地给您选的呢……”
她会说话,句句不离祁一柠,还把祁一柠的那份说了出来。
祁一柠也跟着笑笑,“我们一起选的。”
“谁选的都没关系。”沈琼香被林殊意哄的又带上了笑脸,扯着她们两个的手又夸奖了一番,临走之前还给每个人塞了个红包,
“都是好孩子,来都来了,拿着,别跟我客气。”
林殊意咧开嘴笑,“阿姨,我们都快三十了,还收压岁钱呢?”
沈琼香摆摆手,“我们家的习俗,只要没结婚都是小孩,都还能收压岁钱,拿着哈,谁要给我送回来我跟谁急。”
“就是!”唐北檬也附和着,笑成了月牙眼,“我每年都有,你们拿着就是了,我妈妈可大方得很,小时候过年只要有小孩在我家门前经过,她都要给路过的小孩每人一个压岁钱红包的……”
“这都是以前了。”沈琼香纠正唐北檬的说法,“现在可不比以前了,只能给你们几个乖孩子。”
“给我们就够了。”林殊意笑嘻嘻地应着沈琼香的话,却又发现祁一柠自从接下红包后就一直愣着没动,也没说话。
于是她戳了戳祁一柠的胳膊,“傻着做什么呢,还不快谢谢阿姨。”
“不好意思啊阿姨……”她又笑着给沈琼香解释,“祁一柠这个人吧就是不太爱表达,其实她可感谢你的红包了,要不是我们在这,她这会都热泪盈眶了肯定,她第一次收到你的红包的时候都偷偷躲起来哭了,当时这场面,真的……我没骗你。”
林殊意插科打诨着,祁一柠也在她的长篇大论里回过神来,垂着眼睫,小心翼翼地把红包收起来,没有否认林殊意“偷偷躲起来哭”的说法,只是轻轻牵起嘴角朝沈琼香笑了一下,
“谢谢阿姨。”
“诶好,不谢不谢,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沈琼香顺势过来揉了揉祁一柠的肩,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那是一种祁一柠觉得特别陌生的情绪。
可自然而然的,她在迎上沈琼香的眼神时,绷得紧紧的肩轻而易举地松了下来,一种松弛而舒适的状态。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面对的是,大学好友,前女友,甚至是前女友的妈妈。
这些人原本都只是她人生中阶段性关系中的一部分,却在她前半段人生里,占据着重要的情感地位。
一出现在她生命里,就让她轻而易举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本以为根深蒂固的原生关系,可以被轻而易举地连根拔起。
而以为只是速食产品的阶段性关系,保质期却比原生关系要久得多。
可要有一天,沈琼香知道了她和唐北檬真正的关系呢?
祁一柠不敢往下想。
*
唐北檬坚持要送祁一柠和林殊意下楼,祁一柠让唐北檬好好陪陪沈琼香,可唐北檬还是坚持。
最终她们只能三个一起下楼。
下楼的时候,林殊意还在说着那年看到祁一柠偷偷躲在厕所里哭的事情。
“你真的不知道啊唐北檬?”她嘀咕着,“我还以为你肯定知道呢,我当时就差拿个喇叭出来喊了。”
“这可是祁一柠诶,祁一柠怎么会哭呢?”
“我实在是想不通,但又不敢喊人进来,就这么陪她一起躲着了,当时真的是腰酸背痛,饥肠辘辘,还要忍着然后安慰她。”
“祁一柠你自己说说,你当时为什么要哭?”
祁一柠本不想加入这个话题,可唐北檬实在是太过好奇,林殊意也实在是记性太好,竟然还能把当时的细节记得那么清楚。
于是,她瞥了一眼时隔多年仍是一脸好奇的两个人,云淡风轻,“辣的,当时那个辣蟹太辣了,我胃疼得受不了。”
“切~”林殊意拖长了尾音,摆明了一副不信的样子,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皱起了眉心,犹犹豫豫了好久,直至电话自动被挂断也没接。
最后关了静音,沉着脸把手机放到了大衣兜里。
这个表情,不看也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唐北檬戳了戳林殊意的胳膊,一脸好奇,“是不是薛玫?”
“她还没放弃吗?’
林殊意“嗯”了一声,把额前垂下来的头发撩开,表情露出了一些轻微的烦闷,“不知道喜欢我什么,一个小屁孩。”
“那你到底不喜欢她些什么?”祁一柠一针见血地问。
唐北檬震惊地竖起大拇指,“这是个好问题,阿殊,你为什么不喜欢薛玫学妹,我觉得她很可爱来着……”
林殊意被她问住,愣了几秒,抿住唇,“她太小了,我们不合适。”
“只是这样?”祁一柠又问。
“只是这样?”唐北檬跟着重复,像个复读机。
林殊意翻了个白眼,比了个手势,“比我小七岁,这还不够啊?”
“行了行了你们别管我这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对了我先去停车场开车,祁一柠等半小时我们在小区门口见。”
“半小时?”唐北檬懵着问,“开车需要这么久吗?”
林殊意挺着脖子,一本正经,“需要,你这停车场特别远,我走下去就要十五分钟了,再把车开出来,还得十五分钟,所以一共需要半小时。”
像解数学题似的,给她们清清楚楚地算着一些不用过脑子的加减法。
祁一柠挑了一下眉心,翻译,“她应该是需要打一个可能会花费十五分钟的电话。”
“噢~~”唐北檬拖长尾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顺着祁一柠的话往下说,“原来是这样。”
林殊意仍旧嘴硬,“我才不是打电话,就是去开车,爱信不信,我走了,再见!”
说着她就开始往后走,可并不是去往停车场的方向。
祁一柠好心提醒,“走错了。”
林殊意又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和她们擦肩而过,没有感情地挥着手,“拜拜,你今晚要不在这留宿,要不就自己回去。”
唐北檬“扑哧”笑出了声,欢快的笑意在小区里笔直的建筑上跳起了舞,“她可能需要超过半个小时了。”
“没关系。”祁一柠将视线从林殊意那边收回来,唇角牵起的弧度仍旧没有放下,“我会等她的。”
“那我陪你一起等!”唐北檬掷地有声地说。
祁一柠没拒绝,只盯了盯唐北檬落在外面摇摇晃晃的手,问,“冷不冷?”
唐北檬被问得愣住,垂在腰侧的手蜷缩起来,摇头,“不冷。”
明明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了,看起来就冰冰凉凉的。
唐北檬似乎总是受不住风吹,一吹就脸红鼻头红,手也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又有一阵风刮过,唐北檬垂落在肩头的发丝被吹散,她伸手扒拉开,又弯着月牙眼看向祁一柠。
干净澄澈,漂亮乖顺。
祁一柠将自己一直提着的手提袋递过去,“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唐北檬愣愣地反问,却没有马上接过去,“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新年礼物?”
唐北檬一动不动。
祁一柠只好自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毛绒绒的手套,软软糯糯的粉色,手背上面还绣着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
“向你学习。”
她这么说着,然后把变轻了些的手提袋递过去,“拿着。”
“学习什么?”唐北檬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后接过手提袋,愣愣地看着祁一柠,还没反应过来,左手就陷进去了一个暖暖软烘烘的地方,裹住指尖和掌心。
没那么凉了。
然后是被换到左手的手提袋,还有轻轻被裹住的右手。
祁一柠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在给她戴手套,动作轻轻的,戴进去之后还一直给她调整角度,好让她可以在最大限度范围内活动。
可她看着祁一柠垂下去的眼睫,专注的视线,还有脸上温和平静的表情,却又觉得,自己的双手像是被禁锢住了。
只能跟着祁一柠的动作移动,硬硬地抻在前面,跟个僵尸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伸直双手原地起蹦。
“总要对得起沈阿姨给我发的红包吧。”祁一柠给她戴好手套,说了一句,然后又从手提袋里掏出一顶企鹅帽子,特别适合冬天,能把两个耳朵完完整整地盖住,耳边垂落下来两个圆滚滚的球。
盖在了唐北檬的脑袋上,给她调试好角度。
唐北檬戴着企鹅帽子,低下头安静地凝视着自己圆滚滚的两只手,小着声音说,“可是你已经给她买了很多保健品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表情淡然,“可她还请我吃了饭,一顿大餐。”
唐北檬瞪着大眼睛,抿着的唇松了开来,“然后你给她的女儿买了好多好多浪味仙。”
祁一柠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所以她静静地看着唐北檬,无奈地勾起唇角,“我是晚辈,她是长辈,我得多做一点,长辈和晚辈之间不要求那么多的平等。”
“噢……”唐北檬轻轻地应了一声,眼睛有些红了,又变成了那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
祁一柠没再看着她了,移开目光,轻轻地说,“你早该买个手套和耳罩的,不然等长了冻疮就知道后悔了。”
唐北檬沉默不语,良久,小声地回复她,“知道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唐北檬抬头望着脸色平静的祁一柠,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憋不住,再憋下去自己就真的要变成雪地里的企鹅了。
但她如果直接问的话,祁一柠肯定不会回答她。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从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切入,“祁一柠,那些浪味仙太多了,根本吃不完,不知道要吃多久。”
祁一柠认真地想了想,“没事,慢慢吃,保质期应该挺久的。”
唐北檬吸了吸鼻子,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话了,她扯了扯企鹅帽子下面那个圆滚滚的球,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你的小号是不是……叫做原味浪味仙啊?”
祁一柠停住步子,侧眸望向唐北檬,看到了唐北檬眼底若隐若现的期待和希冀,仿佛只要她说是,就会有无数个小蝴蝶从里面跑出来,欢快地翩翩起舞。
其实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她想。
原味浪味仙做的这点事,总归是比不上在逃浪味仙的。
“嗯,是。”她给出了这个答案。
唐北檬也如她所料,眼底的希冀落到了实处,乖顺的目光突然变得明亮又胆大起来,接着往下问了下去,
“那……那你知道,你的粉丝里也有一个在逃浪味仙吗?”
特别小心翼翼的语气,期待着她的答案,却又有极大的把握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只是仍然需要她的确定。
祁一柠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寒风赫拉包裹着她们,唐北檬站在她旁边,愣愣地盯住她,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继续往下问。
因为祁一柠的“我知道”里面代表的含义足够清楚。
这是足够清楚的表达,她没有问唐北檬为什么知道在逃浪味仙,而是直接说“我知道”。
这意味着,她早就知道,在唐北檬提出这个问题之前。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唐北檬不敢确定。
她也不需要确定那个日期。
她只需要确定祁一柠是怎么想的。
唐北檬觉得自己这一刻心跳速度极快,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紧张,她害怕祁一柠觉得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偷窥她让她觉得恶心,她害怕祁一柠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害怕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祁一柠不知道的事,害怕她好不容易维系的关系又因为这件事被打破。
她吸了口气,颤着声音问,
“那你……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是怎么想的……”
你会觉得被前任偷窥很不适吗,你会觉得我活该吗,你会觉得我在这么久这么久以后才来做这种事很不知好歹吗,你会觉得我做的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挽回我的负罪感吗?
你会知道,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你,才会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吗?
她该问的是这些,可她说不出口。
所以她只能装作是问祁一柠怎么想的,希望祁一柠可以给出一个不那么让她难过的答案,至少不要用那些让她觉得难堪的词语。
就算心底真的那么觉得,最好也不要说出来。
祁一柠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抬眼看她,轻轻笑了一下,似是皎白月光在深潭里泛开了涟漪,
“如果要说实话的话,在得知这件事以后我的想法其实比你想的要简单一点。”
“我想,我应该可能只是很想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又开始呜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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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7 章
唐北檬愣在原地, 几乎是说不出任何话来。琥珀色眼眸里盛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在泛着红的眼眶里悠悠打着转。
在眼泪溢满眼眶,有珍珠般大小的泪珠盈睫, 从眼睑处摇摇欲坠地落下来的那一秒,她吸了吸鼻子,用着那双红得像小兔子的眼睛望着她,轻声细语地说,
“那你现在要抱抱我吗?”
祁一柠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并不是真的想抱唐北檬, 她只是用这种说法来表达自己当时的震惊……
以及心疼。
应该是这种情绪占据了上风。
所以她现在没有任何想要去抱唐北檬的想法。
但是,在迎上唐北檬视线的那一刻,她径直地上前两步, 伸手, 抱住了唐北檬。
这是一个足够清醒的拥抱。
她们中间没发生任何意外和碰撞事故,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喝醉或者不清醒,也不是撕心裂肺的拉扯和哭泣, 然后说一些“我不喜欢你我还喜欢你”这样的狠话。
安静, 清醒,径直的拥抱。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了。
唐北檬终于破开了小心翼翼的防线, 紧紧地搂住她的肩,温热细腻的脸埋在她的肩上,抽抽嗒嗒的。
柔软的胸口相抵, 心脏跃动的频率像是在一刻抵达了同步。
祁一柠忍不住伸手,小心谨慎地抚了抚唐北檬柔顺纤细的发丝, 她抱着唐北檬的力道很轻, 远不及唐北檬抱她那么紧。
静静地抱了一会后, 她轻声说,
“新年快乐,唐北檬。”
埋在她肩上的唐北檬呼吸温热,又把她搂紧了一些,声音闷闷的,
“还没到新年呢,祁一柠。”
唐北檬说得没错,可唐北檬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祁一柠牵起嘴角笑了笑,又轻轻地拍了拍唐北檬头上戴着的企鹅帽子,给她解释,
“我的意思是……”
“重要的是快乐,不是新年。”
*
不知道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但大概是没多久的。祁一柠这么觉得。
等她们走到小区门口时,林殊意的车也正好停在路边。
祁一柠上了车,唐北檬戴着小兔子手套和小企鹅帽子,站在路边上兴冲冲地和她挥着手。
雀跃的目光持续停留在她身上,直到车已经开远。
祁一柠却仍然还是觉得唐北檬的目光没有移开过,像是一直追随着她一样。
从头至尾,持续不断。
后视镜里看不到唐北檬的时候,祁一柠的手机也准时地振动起来。
她划开屏幕,点开小绿标。
唐北檬发过来的微信从对话框里蹦了出来,一下一下,在她手心里振动,振得麻麻的,像有成千上万个缩小版的唐北檬在她指尖跳舞一样。
「祁一柠你到家了记得告诉我哦」
「我先回去陪我妈妈了」
「顺便洗个碗」
「要是没回微信就是在洗碗!」
「对了你看这个」
然后是一张图片。
车上的信号有些差,小图看起来就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过了好一会才加载出来完整的图片。
原来是影子。
唐北檬在路灯下的影子,企鹅帽子的球球晃在耳边,影子头大身子小,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唐北檬,反倒是像从奥特曼世界里跑出来的怪物。
可祁一柠还是放大了图片,将每一处细节一处不落地放到眼底,想象着唐北檬是以怎样的姿势和角度拍出了这个影子。
然后退出图片。
对话框里又多了几条唐北檬的消息:
「噗啊哈哈」
「是不是很搞笑」
「狗狗敲鼓.gif」
「我上楼啦」
然后是一张拍下电梯按钮的照片。
等过了一会,又是一张可可爱爱的星黛露拖鞋的照片,接着是几条消息:
「我到家啦」
「换上拖鞋啦」
「刚刚在门口网慢发不出来」
「我现在要去洗碗啦!」
祁一柠想了想,觉着大概是在逃浪味仙的职责现在被唐北檬接了手,于是她长按唐北檬发过来的每条微信,按下引用键,一一回复过去:
「刚上车,还要三四十分钟才到」
「好好陪陪妈妈,这几天休息」
「影子很搞笑,也很丑」
「拖鞋很可爱」
「洗碗的时候记得戴手套,用热水」
「明年见,早点休息」
「狗狗巡逻.jpg」
她发完这些消息,唐北檬没有再马上回过来,估计是已经在洗碗去了。
祁一柠关上手机,耳边传来突兀的一声“啧”,听起来格外用力,带着几分被忽视的不爽。
车子里只有两个人,自然是已经憋了很久没说话的林殊意。
她静静地望过去,“你电话打完了?”
“你别管我电话有没有打完。”林殊意撇了撇嘴,尾调懒懒拖着,“你管管你自己已经快要扬到天边上的嘴角吧,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
祁一柠瞥了林殊意一眼,没说话。
林殊意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地追问,“怎么了?已经是打算和唐北檬复合了?想通了?”
祁一柠默不作声地将视线移向车外的风景,路灯光芒跃动在她眼前,她沉默了好一会说,
“算是吧。”
唐北檬很准时,在她到家之后马上打过来了电话。
祁一柠刚换了鞋,趴在窝里的柠檬马上窜了过来,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唐北檬的电话也恰好打了过来。
几乎没给她留一分安静的空档。
祁一柠接下电话,按下免提键,唐北檬轻轻软软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祁一柠你到了吗?”
“我掐准了三十五分钟时间的,我上次从你家打车回去特意算了一下要多久,嘿嘿嘿~~”
“刚到。”祁一柠回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踱着步子走到柠檬的狗盆面前,早上出门留的狗粮和水已经是空空荡荡。
“准备给柠檬喂晚饭和零食,再陪它玩一会。”她说着自己的安排,却意外地用上了汇报日程的语气。
“噢~~”唐北檬尾音上扬,自然而然地带着娇娇的语调,“你这周打算做什么?”
祁一柠给柠檬倒了点狗粮,思考了一下,说,“没什么打算,应该是在家休息,纯休息。”
“这样啊……”唐北檬轻轻说着,带着点试探性的语气,“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休息,就是反正七天假期我也不直播什么的,我们可以一起玩……对了,还可以带着柠檬一起,我妈估计也会很喜欢它。”
“一起玩?”祁一柠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你还是好好陪妈妈吧,她今天不是说等你放完假就又要去你舅舅家吗?”
“就这么几天假期,我还是不耽误你们家人团聚了。”
“才不是!”唐北檬急忙否认,语调都提高了不少,意识到之后又软下了声音,“我妈也很喜欢你的,如果是你,她会很高兴的。”
如果是她……
祁一柠手不小心抖了一下,狗粮洒了些出来,柠檬比她还着急,直接去舔地上的狗粮,她连忙按住柠檬的头不让它吃脏的,一边用纸巾清理那些浪费掉的狗粮。
唐北檬也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慌里慌张地问她,“怎么了祁一柠?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摔了,你等着……”
祁一柠恍惚了一会,回过神来却发现唐北檬已经说到“我马上过来”这句话了,她连忙阻止,
“没有,没摔倒。”
“就是狗粮不小心洒了。”
“狗……狗粮啊?”唐北檬声音小小的,“那你小心点哦,一个人在家里一定要注意安全,锁好门窗,特别是大过年的,很多小偷小摸都趁租户回去的时候来踩点呢,你要是遇到什么不对劲的,记得及时打电话给警察叔叔,对了,那边片区派出所的报警电话你存了吗,要是没存,我等下发给你……”
还和个小孩一样,喊“警察叔叔”。
祁一柠听着唐北檬脱口而出的“警察叔叔”,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嗯,知道,存了。”
“那就好。”唐北檬说着,呼吸轻轻,“我还老是担心你一个人。”
“之前想问你这些又都不敢,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怕你觉得我别有用心然后又什么也不肯给我说了……”
“那为什么现在敢问了?”祁一柠问。
唐北檬语塞,思考了好一会才理直气壮地开了口,“你今天主动抱我了,而且也没推开我,而且还送了我帽子和手套,我过问这些事应该不算过分吧?”
意思是,是你祁一柠向我唐北檬发出了可以进攻的信号,我才放飞自我的,不是我的错,你不能怪我。
祁一柠认可唐北檬的说法,“嗯,不过分。”
唐北檬笑了,欢快愉悦的笑意几乎要从这通电话里溢出来,“那我以后都可以像今天晚上这样,不停地发微信给你,然后说好多好多事情嘛,坐电梯给你说,穿拖鞋给你说,洗碗也给你说……”
她停顿了几秒,紧张地吸了口气,“什么都给你说。”
在唐北檬表达爱意的各种方式里,分享欲是最基础的一种,她喜欢你,就要和你说各种各样的事,路边的蚂蚁搬家,今天吃的麦乐鸡块只有四块,下雨戴着帽子跑过好长好长的一条街,然后踩了一个地雷鞋子里全都是水……
和唐北檬待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需要担心环境过分安静,因为唐北檬一个人就可以把话填满。
对于这些琐碎而细节的小事,祁一柠以前会全盘接收,并且仔仔细细地查看唐北檬分享的每一件事。
她不爱说话,唐北檬太爱说话,整天在她耳朵边上叽叽喳喳的。
她很喜欢这些叽叽喳喳的小事,她们很合适。
祁一柠有时候会生起这样的想法,这一刻也不例外,她摸了摸正在吃着狗粮的柠檬,轻声说着,
“好,什么都可以给我说。”
“以后不需要用在逃浪味仙的名义了。”
唐北檬呆了一会,开口的声音轻轻的,“我知道了,祁一柠。”
这通电话的持续时间不长,祁一柠要去收拾自己,唐北檬要去陪沈琼香看春节联欢晚会。
但这通电话的持续作用很长,长到祁一柠把自己收拾好了换上睡衣,柠檬趴在窝里呼呼大睡之后,屋子里也安静不下来。
就像是余音绕梁,顺着海临市大年三十的风,从城南吹到了城西,经久不绝,冬夜的风,却意外地温暖和煦。
到了零点,祁一柠的手机就准时地响了起来。
又是唐北檬。
唐北檬今天晚上都打了多少个电话了。
祁一柠这么想,却还是接下了唐北檬的电话。
“新年快乐!!”
电话接通,唐北檬雀跃的声音顺着电流声传了过来,还夹杂着一些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
“新年快乐。”祁一柠回了一句,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唐北檬又嘿嘿地笑了起来,“过去了两个小时十四分钟,你刚刚在做什么?”
祁一柠回答,“没做什么,就收拾了一下。”
“噢噢~~”唐北檬乖乖应着,“已经是新年了,祁一柠,我可以问你一个新年专属的问题吗?”
祁一柠挑了挑眉心,“什么问题?”
唐北檬呼吸放轻,磕磕绊绊地说,“就是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当然我不是着急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
她听起来有些紧张。
祁一柠没急着追问,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唐北檬说完。
“就是,你如果,如果要用百分比的进度,来形容沈语和贺何两个之间的进度,你觉得会是多少?”
唐北檬选择了一个轻松的开头。
祁一柠顿了顿,发表自己的看法,“应该会是80%?”
“啊她们都才80%吗?”唐北檬愣愣地反问一句。
祁一柠思考了几秒,“可能过完年她们家长同意的话,就快99%了。”
“也是。”唐北檬附和一句,然后又说,“那阿殊呢?”
“她和薛玫学妹呢?进度大概多少?”
祁一柠大概猜到了唐北檬的意思,动了动唇,“她们两个,我不知道,也许连1%都没有,又或许是已经50%了。”
“都有可能,毕竟林殊意好像还挺抗拒的。”
“也是哈……”唐北檬像是根本没心思在听她说些什么,心心念念自己要问出的那个真正的问题,沉默了好一会,才语速缓慢地吐出几个字,
“那我们呢?”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却又是一个不难得出答案的问题,在回答之前,祁一柠慢悠悠地问出另外一个问题,“不是说只问一个问题吗?”
唐北檬“啊”了一声,然后憋了一会又软乎乎地说,“那前面的都不算,只回答这个就好了,我最想问的这个。”
祁一柠静了两秒。
唐北檬的呼吸屏住了两秒,过一会她放弃式地开了口,带了些沮丧和委屈,“很难回答吗?”
“嗯,很难回答。”祁一柠轻声细语地回答。
唐北檬更委屈了,“那好叭……”
声音拖得老长,听起来有些难过。
不过她马上又振作了起来,“那我就等到你觉得容易回答的时候,再来问你好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那你现在再问我一遍。”
唐北檬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然后磕磕绊绊地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就是,如果要用进度条来形容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的话,你觉得我们现在会是百分之多少?”
祁一柠攥住手机,轻呼出一口气,“1%。”
“啊……”唐北檬应该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声音里满是沮丧和难过,“只有1%吗?”
“嗯。”祁一柠答得利索,没管唐北檬有多失望。
唐北檬可怜巴巴地长叹一口气,“好叭,1%就1%吧,至少不是负数。”
祁一柠被唐北檬逗笑,等笑够了,心情好了,又耐着性子给人轻声细语地解释,
“或者可以换个说法,还剩1%。”
这是一个足以让唐北檬意料不到的答案,听到之后她深呼吸一口,然后软着声音和语调问,
“意思是已经99%了吗?”
祁一柠老实回答,“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唐北檬有些不可置信,“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复杂的运算,加减法还不行了,还要乘除平方立方开根号才行?”
“这个……”祁一柠笑着回答,“可能应该大概或许……会有吧,我也不知道。”
她用了很多个模棱两可的词语,因为她自己好像也不太确定她到底要表达的是什么。
也许已经是999%,又或者是9999%。
在你第一次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似乎就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自动为你拉满了100%的进度条,然后不断加减乘除。
或者是说,在你离开的这五年里。
我一直试图找出一些你从没爱过我的证据,但我找遍记忆里的每个角落,也无法找到这样的证据。
我只会越找越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在这个基础上,你的所有行为和所有举动,哭也好,笑也好,委屈也好,为我着想也好……都只会加分,不会减分。
而到现在,你抵达我期待的方法,已经突破了我设定的合理限度。
我无法用简单的加减乘除来计算我们之间的进度条,因为进度条已经完全被你破坏,它开始横冲直撞,不受控制,不听使唤,也已经无法用一些合理的规则来进行运算。
有无限个数字,都可以用来形容我们之间的进度条。
我想,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数学定义的话。
那应该是无限循环。
祁一柠没把这么长篇大论的话全都托盘而出,唐北檬自然是无法发现她心底所想,也猜不透她这句虚无缥缈的话的意思,却仍然还是感觉到了这句话是正面意思。于是她在那边笑嘻嘻地说,
“那就使劲运算吧,没关系,我们又不是和别人一样普普通通的关系,比别人复杂一点也正常。”
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的恋爱是人群中最特殊的一段。
当这种想法产生的时候,也就是恋爱脑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
挂了电话,祁一柠忍不住回忆她们过去恋情里的点点滴滴,却也忍不住生起了这种想法。
她一直觉得她很普通,在满是精英的海临大学算不上出色,可后来遇到了一个那么真诚地爱着她的唐北檬,却又让她觉得,她变得特别起来。
各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细节向她证明:
和唐北檬谈过恋爱之后,她就再也不普通了。
到了深夜,祁一柠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时候在想,她当时要是能够再把唐北檬抱紧一点就好了,这样现在就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可她当时没有,说不准为什么。
她只是带着这样的一点小遗憾,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新年的第一个好梦。
梦醒之后,她迎来了一件说严重也算不上严重的事情。
沈语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急切,“阿柠,你看了网上的视频吗?”
“什么视频?”祁一柠干着嗓子问了一句。
沈语沉默了下来,“我……不好说,我直接发给你吧,你看一看,听说公司已经在处理了,就是暂时还联系不上糖糖。”
公司、糖糖……
祁一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关键词,像是机械齿轮被装进了润滑油,她的脑子猛地清醒过来。
点进沈语发过来视频的那一瞬间,她迟钝地反应过来视频里的内容是什么,这让她心惊肉跳。
应该是上大学那会发生的事情,一看就是海临大学附近的街道,周围还围着零散的看热闹的学生。
昏暗的街道拐角处,有个散乱着头发的中年女人,红着眼睛,攥着唐北檬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喊着,
“你对不起有什么用!!”
“你对不起就能把我女儿还给我吗!!”
“你们一家人都没良心,唐力欠钱不还还撞死人,沈琼香躲在家里不出来,你还舒舒坦坦地在这里上大学!”
“你们拿什么还我女儿的命!”
女人撕心裂肺,怆地呼天,足以把当时刚从父亲葬礼里恢复过来的唐北檬吓坏。
她被拎着领口,像个破布娃娃被摇来晃去,承受着女人的怒骂和怒火,苍白地毫无血色,眼神空洞,白皙的脸上还有个掌印。
只是不断重复着,痛苦地垂着头,
“我会还的,会还的。”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下一秒拍摄镜头被粗鲁地推翻在地,有女声在里面说着“别拍了别拍了”。
祁一柠没想到会再次看到这个场面,攥住手机的指尖泛起了白,隐隐作痛,密密麻麻的痛意似乎从指尖弥漫开来,窜进了骨髓。
她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平稳自己的呼吸。
直到电话那边的沈语轻着声音说,“已经有词条出来了,公司刚开始联系糖糖,糖糖说她已经把钱还了,然后整理之后把相关的证明材料发给公司,公司这边没什么问题,会很快回应的,处理起来应该不难,只是……”
她说到这里顿了几秒,轻叹口气,才把话继续往下说,“我们两个很担心糖糖,一开始糖糖接电话说没事,还笑着说让我们不用担心,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但之前一个小时吧,我们想打电话问一下糖糖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然后就联系不上了。”
祁一柠阖住眼皮,掀开被子,“嗯,我知道了。”
“好。”沈语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询问,“我看好像是大学时候的事情,阿柠你知道这件事吗?”
祁一柠睁开眼,攥住手机的指尖紧了紧,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她是知道的,糖糖在这之前从未想过隐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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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8 章
说“别拍了别拍了”的女声是林殊意, 把拿着手机拍的人推开的是祁一柠。
唐北檬的父亲在她大三下学期时出车祸去世,公司破产留下一地的外债,还意外和另一个无辜家庭联系上, 带走了一个年纪轻轻女孩的生命。
祁一柠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完唐北檬打过来的这通电话,接下她电话里所有的信息量的。
她当时在外省实习,这通电话打过来, 说好的三个月的实习她只做了不到一个月就赶了回来。
唐北檬大概也是憋了好久,想着不影响她的实习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和她说,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唐北檬家里已经在为唐北檬父亲准备葬礼。
她回到唐北檬身边的时候,唐北檬站在一团黑衣黑裤的人群里, 眼神空洞, 手足无措地应对着各处来参加葬礼的人,努力用自己柔弱纤细的身体撑着几乎要哭倒在地的沈琼香,甚至需要笑对那些心思复杂的宾客。
红着眼睛, 面色苍白。
却不哭不闹, 安安静静。
祁一柠没办法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唐北檬旁边, 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注意着她的情绪,准备好唐北檬一哭她就马上把她抱进怀里。
按着唐北檬以前的性子, 早就哭得眼睛都肿了。
但葬礼那天的唐北檬,却忍了很久, 直至葬礼结束, 直至将哭晕过去的沈琼香安排好, 才扑到她怀里, 憋了许久的眼泪才从眼眶里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像打给她的那通电话那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些眼泪很烫,烫得祁一柠心尖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几乎也要跟着流下眼泪。
唐北檬紧紧抱住她,像是怕也会失去她似的,用着极重的力道,甚至紧得祁一柠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真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是唐北檬的眼泪,是唐北檬断断续续在她怀里说完的话,带着哭腔,
“祁……祁一柠,我……我耽误你的实习了吗?”
祁一柠摇头,颤着声音,“没有。”
唐北檬埋在她怀里,肩膀微微抖动,轻轻啜泣,“我本来……本来是想着只是打电话和你说一下,找你……找你哭一哭,让你别回来的。”
“但是……但是,我实在是太需要你了。”
祁一柠哽咽着,“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会一直在的,只要你需要我。”
那天,祁一柠少见地用上了“一直”这样的词语,来对唐北檬表示一种承诺。
毫无疑问,一夜之间,从被父母宠爱有加的小公主,变成了失去父亲、家里破产还欠下债务的唐北檬,需要面临着很多很多以前从未注意过的残忍现实。
唐北檬做得很好,没有把这件事瞒着她,也没有因为这个重大挫折而推开她,更没有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很久,而是像以往一样,拿起了武器,对待城堡外的恶龙,保护着自己的家人。
唐北檬决定先好好毕业,然后快点工作,把那些钱慢慢还清。
“慢慢来,舅舅已经帮我们还了一大半,还剩下的……其实也不是很多,我算了一下,如果按正常工资来算,其实不到十年就能分期还清了。”唐北檬皱着脸,在纸上列下了好多公式,才把这个事情算清,“到时候再慢慢赚钱还给舅舅,虽然他说不用还,但还是要还的,我不能不懂事……”
当时她的眼睛还是肿的,晚上哭完,白天又得面临着不得不由她去解决的现实。这对一个从小没接触过社会残忍面的人来说,是一个很可贵的决定。
在葬礼结束一周之后,唐北檬催着祁一柠回到实习岗位上去,说是就算留在这里也只是耽误事,帮不上什么忙。
祁一柠本不想答应的,可看到唐北檬执拗的眼神,还是答应了下来,是了,唐北檬都这么懂事了,她不能意气用事。
但是。
在她即将离开的前一天,就发生了那件事。
失去女儿的中年女人找上了唐北檬,声嘶力竭地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摇来晃去,唐北檬就像一只湿了羽毛的小雀,被痛苦地拎住脖颈却又无力反驳。
那是第二次,祁一柠在唐北檬眼底看见这种眼神。
空洞,痛苦,无力。
她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当时的难过和心疼,只能拼命地和林殊意一起,将那个已经发了疯的中年女人从唐北檬旁边扯开。
中年女人大概也是拼了命,指甲在她脸上和手上划来划去,她顾不上剧烈的刺痛感,只能忍着将中年女人拖到一旁的小巷。
她拦住中年女人的身影,努力不让那边的唐北檬继续受刺激。
没了确切目标的中年女人,开始讲怒火转移到她身上,哭得声嘶力竭,朝她喊,
“你就这么想护着杀人犯的女儿!”
“你还我女儿的命!!”
“她还这么年轻啊,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还在这里活得好好的!!”
祁一柠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面,她尽量维持着平静,好让自己看起来足以面对这样的事情,
“阿姨,您先冷静一下!”
“冷静?”中年女人嘶哑着嗓子,“你叫我怎么冷静?”
“冷静了你就能把我女儿还给我吗?”
祁一柠无话可说,沉默了许久,嗓音干涩,“那您想怎么样呢?难道要用我们的命来赔吗?”
中年女人像是被她这句话戳中,不再不断推搡着她,而是缓缓垂下了说,哭着抹了一把眼泪,
“要是杀了你们能把我女儿换回来,我一定马上一个不留。”
人在极度愤怒和生气的时候,是能够说出这种话的。
面对着这样的中年女人,祁一柠动了动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着,看着中年女人捶胸顿足,哭天喊地。
在这场车祸里,活着的人都很痛苦。
面前的中年女人是如此,那边的唐北檬也是如此。
祁一柠回头望了一眼,林殊意挡住唐北檬的视线,护着她的头,没让她往这边看。
唐北檬应该是真的被吓坏了。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面临这种场面,之前葬礼的时候中年女人被其他人拦住没能闹得凶,但这次没有任何人能提前拦在唐北檬前面了,她和林殊意只是一刻不在唐北檬身边。
于是,她终于直面了这些破土而来的负面情绪。
像是一下子从童话故事里被拽到了复杂的现实世界,她那些天真,那些烂漫,和那些乐观和积极,在这一瞬间全都仿佛在她身上消散。
唐北檬安静地躲在林殊意腰侧,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线,白皙的脸上带着通红的掌印,眼神呆滞地望着那些周围逐渐开始散去的人。
即便是离得有些远,祁一柠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唐北檬发着抖的肩膀,手垂落在腰侧,紧紧扣住,攥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脸侧,阴影遮住了大半侧脸。
林殊意站在那里,身体也隐隐有些晃动,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疼。
祁一柠往那边晃了一眼,中年女人的嚎啕大哭并没有停止,被她拦着也仍是继续朝她大喊大吼着,
“你凭什么拦着我!”
“就算不抵命,她也得赔我女儿的命!”
“法院都判了唐力应该赔款,她们家还欠我钱呢!”
祁一柠被摇得头昏脑胀,还是尽力扯着嗓子和面前的中年女人解释,“她会还的,阿姨,她们家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只能是一点点慢慢还,之前不是已经付了您部分赔款了吗,这都是她借来的,剩下的部分,她都算好了什么时候还钱了,等她毕业她就会还的,已经打了欠条了不是吗……”
她还没把这句话说完,中年女人就扯着嗓子打断了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管她有钱没钱,我女儿命都没了,她还在这里好好上大学,凭什么……凭什么……她凭什么上我女儿一直梦想的大学……”
祁一柠被中年女人扯着衣领,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这些话不能被唐北檬听到,这并不是唐北檬的错,她在遭受失去父亲和优渥生活后,仍然拥有正常的生活态度,这不该是她产生愧疚的理由。
唐北檬已经足够努力了,她没有一蹶不振选择辍学,也没有继续躲在家长的怀抱下,而是已经打算从现在开始兼职打工,慢慢地开始还那些钱,一边准备好毕业的事情一边努力应对着这些突如其来的生活磨难。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唐北檬都已经做的足够好,甚至一夕之间从城堡公主变成了落魄千金,她也没有去责怪过谁。
她不怪那个留下一地烂摊子的爸爸,也不怪在失去爸爸后一蹶不振的妈妈,甚至也没怪过老天爷为什么让她遭遇这样的磨难。
她只是一如既往的,用着自己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这一切,然后致力于解决面前的一切困难。
没有怨声载道,也没有停滞不前。
她可以愧疚,但不应该带着这种无法磨灭的愧疚,折损自己以后的生活态度,失去以后所有的开心和快乐。
幸好,林殊意和她是一样的想法,捂住了唐北檬的耳朵,正在温温和和地和唐北檬讨论着其他的事情,然后把颤颤巍巍的唐北檬带远了一些。
路灯昏暗的光束随着祁一柠晃动的视线摇摇晃晃,像是纠缠不清的细线,将远处唐北檬发着抖的身影和她的心脏紧紧捆在一起。
唐北檬每发着慌地抖一下,她的心脏就颤一下。
祁一柠承受着中年女人的怒火,但这都没关系,因为中年女人直接的怒骂对象不是她,她不会因为中年女人的话而感到愧疚和痛苦。
但唐北檬会。
所以她不能让唐北檬再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不能再看到这个中年女人。至少,她不能什么也不做,任由唐北檬受到这样的折磨。
中年女人挣脱不开她的束缚,眼神空洞,筋疲力尽地说了一句,
“你这么拦着我做什么?”
“你能替她把我女儿还给我吗?能替她把钱还给我吗?”
说完这句话后,中年女人脱了力,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哭声狼狈。
这是一个极其爱女儿的母亲。祁一柠当时想。
她松了手,因为中年女人已经不再疯了似地往她身上挠,也终于在闹腾许久后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手垂落在腰侧,她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中年女人,又恍惚着看了一眼那边的唐北檬。
像是被凝固在原地的雕塑,只有视线可以转动。
在仅有的活动范围下,唐北檬朝她望了过来,瘪着嘴,丑丑的,朝她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极为勉强的笑容。
让祁一柠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垂落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最后,祁一柠没再去外省实习,而是又在海临市找了一份工作。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唐北檬。
中年女人后续又找来了几次,一一被祁一柠拦下,没再让她见到唐北檬。
唐北檬备忘录里从购物清单,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还款账号。
幸运的是,唐北檬舅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存款,替唐北檬家还完了部分款项,还和那些债务方好说歹说,定下了等唐北檬毕业找到工作分期还款的约定。
事情并不是不可以解决的,只是需要时间来治愈。除了那个中年女人,承受不住失去女儿的痛苦,时不时来学校之外。
除此之外。
*
唐北檬从来没怪过她爸。
不管是多年前她爸留下的一堆烂摊子,还是现在好不容易重新遇到了祁一柠却又再一次在众人面前将伤疤撕开。
她都不怪她爸。
唐力是个好父亲,在世的时候从没让她吃过苦,给了她二十年的优渥生活,教她做人处事的道理,砌起城堡外的护栏,将所有的荆棘和困苦拦在了护栏之外。
同时也不忘给她灌输城堡外面的艰难险阻。
在可以拦在她身前的时候,唐力从没让她和沈女士独自去面对过什么。
但偶尔也会担心她长不大,会不知道外面的环境会有多可怕,所以也会给她提前打预防针。
所以就算是家里破了产,唐北檬也没觉得像是天塌了似的,而是觉得,啊,原来这就是唐先生给她说的要提前做好准备,这就是唐先生一直致力于让她产生“就算没有这么多钱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想法的原因。
她喜欢称她爸她妈为唐先生和沈女士,也是唐先生教的。
得亏于唐先生这样的教育,在从家里的大别墅搬到和沈女士租的两室一厅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她和祁一柠也是住的两室一厅,比这个还小。
更何况,她有个好舅舅,还给她们付了直至她毕业能自食其力前的所有房租。
状况已经足够好了。
她当时天真的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她还能维持自己正常的生活,能好好把大学上完,不必真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沦为丧家之犬,吃不起饭,只能住在街边上。
只是沈女士最开始有些受不了这个落差,每天郁郁寡欢的,以泪洗面。
沈女士是责怪唐先生的,甚至可以用怨恨来形容。
唐北檬却一直觉得唐先生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她甚至想过,在出车祸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唐先生在想些什么。
肯定是害怕她和沈女士没办法去面对这些烂摊子了,也会后悔没有更加严厉地锻炼她,现在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事情。
毕竟唐先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和沈女士了。
所以,在视频爆出来之后,她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又去墓园和唐先生唠了唠嗑。
要重新面对这一段往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已经过了许久,当时的情绪已经被冲淡许多,她也不再是那个受到怒骂就只能躲在林殊意和祁一柠背后,哆哆嗦嗦的唐北檬了。
她很快地和公司联系好,说明了处理的方法,还把那些还款记录都整理好了发给了公司,然后才去的墓园。
从墓园出来之后,一阵寒风刮过,唐北檬被冻得呲牙咧嘴,不过幸好她还戴上了祁一柠送她的手套,暖烘烘的,裹着手心。
但戴着手套就没办法玩手机了。
她取了手套,把手机拿出来。
连着戳了几下,她才发现黑乎乎的屏幕点不亮。
手机没电了。她愣愣地发现了这个事实。
估计是昨天晚上和祁一柠打电话打得太晚,她昏昏沉沉的,又忘记了充电,早上出来的急,也没来得及充电。
对了,祁一柠。
唐北檬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件事,早上得知消息后她发了几条消息给祁一柠,说自己没事。
还特意维持的正常语气,生怕祁一柠担心她。
现在好了,手机关机了。
祁一柠不担心她才怪,对了,不只是祁一柠,要是其他人打不通电话肯定也会担心她的。
唐北檬想到这里,急匆匆地跑到便利店里想去借充电宝,却又意外发现关了机的手机已经没办法扫码。
不过幸亏便利店小哥看她很着急,借了根充电线给她。
手机充电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开机。
她等得有些焦灼,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充电标志,视线一动不动,生怕没有在开机的第一瞬间接到祁一柠的电话。
“喏,你需要手机吗,借你?”
耳朵边上传来一句话,唐北檬愣愣地看过去,发现是刚刚借她充电线的便利店小哥。
她望过去,便利店小哥露出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笑容,“我看你很着急,是怕接不到电话吧?”
“叮铃——”
门口有人走进来,带起在空中飘荡着的风铃。
冷风灌了进来,扑在唐北檬脸上。
她回过神来,看着直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机,抿着唇说了声“谢谢”,然后接了下来。
其实也没有这么着急。她想。
因为祁一柠知道的,她不会玩突然消失的那一套,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会提前说一声。
祁一柠一定知道。
唐北檬这么想着,却还是在陌生的手机屏幕上按下了祁一柠的电话号码,按下最后一个键的时候,指尖有些止不住地发颤。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接通的时间格外漫长,漫长到在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温润好听的女声的时候,还恍惚地说不出话来。
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个音节。
可那边的祁一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气息有些不平稳,缓了好一会才问她,
“是唐北檬吗?”
其实唐北檬只需要简单地答复一个“是”字就可以了,就像沈语、贺何还有林殊意打来电话安慰她的时候,她都能够对答如流,甚至还能够笑着给她们解释。
其实这件事真的没有多严重,公司已经在解决了,网上的人也没有说她些什么,只是觉得她也有些可怜,有些完全不要在意的谣言早就不攻自破。
而且她也没有因为这个视频再次受到什么严重的内心创伤,真的,她真的没有这么觉得过。
唐北檬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好让别人不为她担心。
至少在此之前。
在听到祁一柠的声音之前。
她都没想过要哭的。
但只听到祁一柠说了一句话,她就已经有些想哭了,呆在原地,攥着手机,胸腔起伏的弧度让她胸口有些发疼,说不出一个字,因为害怕从喉咙里传出来的只有呜咽声。
直到那边的祁一柠又连着喘了几口气,过了一会才平复下来自己的呼吸,生怕吓着她似的,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没事,你什么都不需要说。”
“因为我已经找到你了,唐北檬。”
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就在她耳边,却格外有力量,或者是说,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将唐北檬憋在眼底的泪水,和憋在心底的委屈,全都唤了出来。
盈满在眼眶。
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有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眼前。
她抬起头,在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了就在她面前站着的人,仿佛是从天而降,只隔着一层玻璃,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她,高挑纤细的身影,被便利店门口的明亮光束照得亮亮的。
像是浸润在黑暗里的皎白弯月,又像是可以容纳所有宽广无垠的深海。
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凌乱的几根垂落在脸侧和白皙的颈下,气息有些不稳,胸口还在起伏着,估计是在周围找了好久才找过来的。
红着眼眶,抿紧唇角。
看到她的那一秒,祁一柠缓缓垂下手,收起手机。
然后径直的,紧紧盯着她,走到左侧推开门,一步一步。
朝她走了过来。
这种情况下,唐北檬却还是仍然觉得祁一柠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动人心魄的美——就像只会是童话故事里存在的女骑士,安全可靠,却又柔软贴心。
等祁一柠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憋不住,就算喉咙里带着止不住的呜咽,她还是喊了一声,
“祁一柠……”
我可以抱你吗。
她没能说完这句话。
因为在她提出这个请求之前,祁一柠已经抱住了她,双手环住她的肩,像是把她当作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一样抱在怀里。
她甚至能感觉到祁一柠身上被浸透的凉,还有尚未平稳下来的气息,这似乎是一种焦灼而害怕的情绪。
还有祁一柠飘乱的发丝,垂落在她肩上和颈下,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细网,缠绕纠葛,牢靠而安稳地将她裹住。
这是一种只有祁一柠能够给予她的安全感。
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精神性动物,在遇到一切困难的时候,仿佛都可以用精神力量来鼓励自己。
譬如说过去五年的唐北檬,偶尔会觉得这个世界带给她的只有烦闷,但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祁一柠,生活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又会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觉着这个世界也不是全只有烦闷。
又譬如说此时此刻的唐北檬,一遇到祁一柠就没有那么坚强了,她开始迟来地为再次看到那个视频而感到委屈。
她很需要祁一柠。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需要祁一柠。
唐北檬恍恍惚惚地想着,也就放任自己,就这么靠在祁一柠怀里,肆无忌惮,把那些烫人的眼泪流了出来。
祁一柠没问她为什么到这里来,也没问她为什么不联系她为什么手机关机,所有的一切她都没有问,也没说自己有多担心她其他人有多担心她。
她只是用着轻轻的力道抚着唐北檬的头,声音放轻了许多,甚至是用着她听起来觉得柔和的声色,回应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嗯,我在的,你可以需要我。”
作者有话说:
糖糖在那段时间里,其实已经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去处理很多事情了,不管是哪一件事,她都想用最积极的方法去处理,她真的特别特别好呜呜呜,而且她们两个的情感和默契,真的会让我哭撅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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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9 章
心疼, 很心疼。
看到唐北檬瑟缩在便利店角落的那一刻,祁一柠确信自己产生的是这种情绪。
唐北檬就这么坐在便利店的长桌边,头垂得低低的, 攥着手机给她打着电话,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整个人的肩都在发颤。
穿得也不多,就只随便套了一件淡粉色的厚绒卫衣外套, 整个人缩在这件卫衣里,小小的, 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吹走。
在唐北檬缓慢抬起手臂,紧紧地搂住她,整个人在她怀里缩成一团, 颤得发抖, 然后再抬眼泪眼涟涟地望着她的时候。
这种情绪突破她所能控制的所有范围。
她没有把唐北檬松开,甚至产生了更加揽紧唐北檬的冲动,最后她真的这么做了, 用力抱着唐北檬, 轻轻地拍着唐北檬不断颤着的背。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唐北檬遇着了什么委屈的不得了的事情, 就会缩在她怀里哭成一个小泪人,她也会像现在这样紧紧拥着唐北檬,将自己身体里的热量和力量传递给她。
唐北檬爱哭, 但是哭完,宣泄完情绪就好了, 她从不对同一件事怨声载道许久, 情绪是情绪, 问题要解决就解决。
在祁一柠的记忆里, 这样的唐北檬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不顾一切,躲在她怀里抱着她哭的唐北檬。
就算是昨天晚上,唐北檬也只是说着“那你现在要抱抱我吗”这样的话,才获得了她的一个拥抱。
这让她越发后悔,没有在昨天晚上抱紧唐北檬,给她足以面对今天这些事情的力量。
不过幸好,她找到她了。
再一次。
唐北檬这场惊天动地的哭似乎有些久,久到祁一柠环住她的手臂开始有些发酸,久到被吓到的便利店小哥哆哆嗦嗦地从旁边拿走了他的手机……久到祁一柠的鼻头也跟着有些发酸,甚至也产生了些想哭的冲动。
唐北檬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像是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可以抱着她哭,就要把前几年憋住没有流下来的眼泪全部流干似的。
“没事的。”祁一柠轻轻抚着唐北檬柔顺纤细的发丝,拍着唐北檬柔软温热的背,“想哭的话你可以继续哭,哭不出来就不要哭了。”
唐北檬在她怀里动了动,抬头用着那双泪盈盈的眸子看着她,摇着头,鼻音浓厚,“不……不哭了。”
“还……还要把……把手机还给人家。”
她哭得太厉害,现在停下来了也缓不过来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很困难。
“人家已经拿走了。”祁一柠估计唐北檬刚刚哭得太厉害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就掏出纸巾,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脸颊上没有被拭干的眼泪,眼尾处残留的泪珠,湿湿睫毛上盈着的泪……她都一一给她擦了干净。
小心翼翼,动作温柔。
唐北檬像个听话的人偶娃娃,怔怔地看着她,眼尾还泛着些红,顺着她的动作,任由她将她恢复成干干净净的样子。
早上急匆匆出门没有打理好的头发,被纤细骨感的手指梳理整洁,有些凌乱的卫衣衣领被扯成端端正正的模样。
被泪水铺满过的脸颊□□纸巾擦过一遍,又用着湿纸巾擦干净,哭过之后脸会干巴巴的,不太好受,但现在又没有洗脸的条件,所以祁一柠只能用湿纸巾代替。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祁一柠又从衣兜里掏出润唇膏,在上手之前,先问了问,“要涂吗?”
唐北檬嘴巴一瘪,又有几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尾溜达了出来,从脸颊滑落后,她又赶紧自己抹了抹脸,点头,
“要。”
可怜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节。
祁一柠看了她好一会,唐北檬也看着她,眨了眨还有些湿润的睫毛。
她“嗯”了一声,又拿出湿纸巾给唐北檬擦了擦脸,这才把润唇膏扭开,细细柔柔地在唐北檬唇上抹着。
蜜桃味的润唇膏粉粉嫩嫩的,涂在唐北檬嘴上也润润的,水水的,晶莹剔透的。
祁一柠抹了几圈,将润唇膏收起来,这才开始提起正事,“你妈妈呢?她知道了吗?”
唐北檬的视线还紧紧停留在她身上,听到她的话摇了摇头,“她应该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她还没什么反应,而且视频一出来公司就回应了,我在微博也回应了,有证据的那种,所以没发酵的很厉害。”
“嗯,我在车上的时候也看了一下你的微博和平台账号……”祁一柠平静地说着,“关注你的粉丝都说支持你,没有说别的。”
“噢……”唐北檬点了一下头,安静了一会又小着声音说,“你骗人,我都看到了。”
祁一柠顿了顿,拍了拍唐北檬垂下去的头,轻声解释,“至少大部分都是相信你的,少部分……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受到所有人的喜欢,本来在一大群人当中,就会有一小撮人,纯粹只是因为想要抓你的把柄才关注你。”
“他们不喜欢你,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喜欢你,你做的再好再完美,他们不喜欢你就会在鸡蛋里挑骨头。”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的问题。”
祁一柠罕见地说了一大段话来开导唐北檬。
唐北檬安静听着,等她说完了脸上泛开了笑意,重重点头,“嗯,我知道。”
“你也是一样的,祁一柠。”
“我把这段话也送给你。”
祁一柠“嗯”了一声,“没关系,我不太在意这种事,喜欢我的人我很感谢也很想做得更好去回馈他们的支持……”
“不喜欢我的人,我不会放在眼里的。”
唐北檬愣了几秒,盯着祁一柠幽静的眸子,大概明白了祁一柠的意思,也的确是这样,从大学开始就这样,很多人都说祁一柠不好相处,冷漠又自私,但祁一柠好像从来没在乎过。
甚至懒得和那些人计较,也从不替自己解释。
于是,祁一柠就这么成为了她的宝藏,虽然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宝藏蒙尘和误解,经常和说祁一柠不好的人吵起来就是了。
唐北檬久久没有说话,祁一柠看了她一会,重新提起了一个话题,“视频会重新爆出来,是一个网友看到了校园论坛里的帖子,然后下载下来发到平台上了。”
唐北檬这才反应过来,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祁一柠静静地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可能太闲了,可能不喜欢你就想挖出各种事情来证明你不好,让别人也不喜欢你。”
“但这都没关系。”
“因为你很好,不管挖出什么事情,你没做错就是没做错,不关你的事,公司和你是利益共同体,会维护你。”
“公司已经针对这件事发了回应,如果有人借机造谣,会在这几天收集证据报警,我也会帮你盯着那些评论,有人骂你我就替你骂回去,用大号。”
她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一些按着她的性子根本做不出来的事情。
可唐北檬知道,只要祁一柠说了,她就一定会做。所以她只是呆呆地听着祁一柠说着这一切,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一个音节。
“我们不怕的,唐北檬。”
祁一柠轻声细语地说着,“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一直都是。”
唐北檬嘴一瘪,又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但她还是极力忍着,吸了吸鼻子,
“祁一柠你别说话了,再说我就又要哭了。”
“好,不说了。”祁一柠温温和和地说。
唐北檬又说,“你也别看着我,一看着我就想哭。”
祁一柠移开视线,平直地望着玻璃门外,还是顺着唐北檬的意思,“好,不看。”
今天的祁一柠太过温柔,什么都顺着唐北檬。
唐北檬却好像有些不习惯了,安静了好一会,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祁一柠停顿几秒,还是开了口,
“如果你想让我不要待在你身边的话,我不会答应你。”
唐北檬僵住,过了几秒小着声音说,“才不是,我只是想着你肯定没吃早饭什么的,想去买些吃的。”
祁一柠点点头,转过身去,“要一起吗?”
“不要不要。”唐北檬干干脆脆地摇头拒绝,“我自己来,我知道你想吃什么,你先在这坐一会,等我回来!”
她留下这句话,就晃着丸子头往便利店收银台那边去了。
祁一柠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盯着唐北檬忙来忙去的身影,恰好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掏出手机。
是其他人的微信,问她唐北檬怎么样。
仿佛所有人都觉得她肯定能找得到唐北檬——沈语,贺何,林殊意……甚至是薛玫,每一个人都这样觉得。
但她其实并没有这个自信,能在每一次唐北檬有需要的时候找到她。
直到现在,她握着手机的时候,指尖仍然是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心脏速度也并没有平缓过来,像是后怕,又像是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的慌张。
但不管怎样,其他人都在担心唐北檬的状况,祁一柠只能强迫自己平复心情,然后把微信一一回过去:
「我找到她了,她没事。」
微博上也有人来她的账号私信问她糖糖现在怎么样,让她好好安慰糖糖,又问她为什么不发微博支持糖糖。
祁一柠先是回了私信,说她没事,现在和她在一起。
又发了条微博,表示所有粉丝想要看到的支持。
@阿柠不吃冰:她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微博一发出去,就有人在下面评论,估计是一直盯着她的微博等待着她的回应,大多数是泪目和哭哭的表情。
祁一柠看了两眼,随便挑着两条回复了一下。
等把所有的消息处理完之后,唐北檬也正好端着两个热好的便当走了过来。
大概是有点烫,放下之后,又赶快捏着两只耳朵降温。
等她看过去,又努了努嘴,“你的是这个,有辣椒的,我的是这个,不怎么辣。”
然后给她打开盖子,拆好筷子,端端正正地放到她面前,全程不让她动手。
祁一柠顺着唐北檬的意思,可大概是一早上堆过来的事情有些多,她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动作就慢了下来,视线却是忍不住黏在唐北檬身上。
唐北檬倒是有胃口,咬了一口便当里的鸡排,喝了口牛奶,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埋着的头抬了起来,目光落到祁一柠那边。
却发现祁一柠正单手撑着头,侧眸看着她,表情清冷,眼神却柔和地不像话,单单坐在她旁边,就会让她产生被轻轻柔柔的风包裹着的感觉。
唐北檬也放下筷子,双手捧住脸,白皙手腕从袖口探出来,腕心的红色纹身隐隐可见,她和祁一柠对望着,朝着祁一柠笑了一下,想起来问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祁一柠伸手替唐北檬理了理脸颊的发丝,声音很轻,
“又不是第一次了。”
*
中年女人来闹事的第二天,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所有人忽然都联系不上唐北檬。
手机关机,没在家里陪妈妈,也没在学校上课。
但不会让人过分担心,而是消失之前给所有人留了消息,说是想自己待上一会,等想通了就会开机了。
唐北檬永远都是这样,懂事乖巧。
因为家教很好,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个时候做些让人担心的事情,所以就算是要缩在某个角落,也要给所有人留下可以不那么担心的讯息。
但越懂事的小孩就越让人心疼。
祁一柠知道自己应该给唐北檬单独相处的时间,可她仍然还是担心,所以她打算去找唐北檬,她可以找到之后不打扰她,只要确认唐北檬是安全的就好了。
于是,她找了很久。
精疲力竭,担惊受怕,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唐北檬。
在墓园里。
这似乎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选项,失去父亲才一周多的唐北檬,在委屈的时候,当然会想去找父亲撒撒娇和诉诉苦。
所以祁一柠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们两个。
只是默默看着。
等唐北檬哭够了,把受的那些委屈说完了,抹了把眼泪起身出了墓园的时候,她也跟着出去。
走在唐北檬身后。
唐北檬的手机仍然没有开机,就说明唐北檬仍然想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作为一个成熟的恋人,她应该给唐北檬这样的时间。
所以,祁一柠只是看着唐北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来走去,跟着唐北檬在人群里晃来晃去。
终于,晃悠了几圈的唐北檬在一家店前驻足。
店面装修很精致,店的名字却很奇怪,叫作“一人一半就不会痛”,猜不出来到底是一家什么店。
唐北檬被这个店名吸引,停在了店门口,驻足,徘徊,踌躇不前。
祁一柠也看着。
她拿出手机上网查了查,才发现这是一家纹身店。
纹身这个词语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在长达二十年的人生里,她从未觉得纹身真的会存在某种意义,当然她也并没有觉得纹身是一件坏事。
而是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唐北檬应该也是,她那么怕痛的一个人,平时撞到磕到哪里,眼泪就哗哗地落下来了,打个针都怕痛还得让她捂着眼睛,应该也从来没想过纹身这件事。
但是这家店叫“一人一半就不会痛”。
这足以让唐北檬产生一些冲动,特别是在这个心情低落的关键时期。
处于人生低谷区的时候,人总是会想从什么象征物中找到自己可以支撑下去的驱动力,或者是想用什么象征物来支撑自己,应对之后更加艰苦的时间。
这也会让很久很久的以后,在看到这个象征物的时候,想起在那段艰苦时间里仍然没有放弃的自己。
唐北檬大概也是产生了诸如此类的想法,站在店面门口犹犹豫豫的,然后慢吞吞地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祁一柠耐心地等着,但唐北檬没有打电话给她,而是一直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看起来很犹豫。
唐北檬在犹豫要自己一个人去,还是把她喊过来,她们两个一起的话,说不定真的能“一人一半就不会痛”。
但唐北檬始终没有拨通这通电话。
直到祁一柠耐不住性子,先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里的嘟嘟声格外漫长。
唐北檬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没有马上接听,而是沉默了好一会,深深呼出一口气,接了她的电话。
“喂,祁一柠。”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把那些委屈和哭腔全都压了下去,一点也听不出来。
祁一柠却莫名地有些心疼,她盯着唐北檬纤细柔弱的身影,轻轻问她,“你在哪里?”
“啊……”唐北檬小着声音回答她,大概是没怎么和她说过谎,骗她的时候有些含糊,“就是在一个地方,我没事的,等下午,下午我就来找你。”
祁一柠没有吭声。
唐北檬继续磕磕绊绊地骗她,“我现在有点事,祁一柠……我先挂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明明可以直接喊她过去的,可还是没有。
祁一柠当时想了想,其实她是能够明白唐北檬考虑的是什么的,纹身对祁一柠来说不是一件列入人生规划里的事情。
唐北檬知道只要她提出要求,祁一柠就一定会陪她去。
但是她不忍心让祁一柠陪她去做。
怕祁一柠后悔,怕以后还要来洗纹身。
看吧,她早就说过唐北檬在这段感情里,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她来着,连和她撒个善意的谎言都会这么慌张。
跟个从来没撒过谎的人似的,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那时候的祁一柠也知道唐北檬会考虑这些,在唐北檬考虑的时候她也在考虑,如果自己真的冲上去的话,唐北檬会不会觉得她在爱她的时候有些管得太宽了,明明说好了要单独待一会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来找她了。
这对唐北檬来说是一个特别艰难的决定,也是一个特别折磨的时期,同样,对祁一柠来说,当时也是一个重要的时期,她有些慌张,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依着唐北檬,还是不顾一切地把唐北檬从那些悲痛里拉出来。
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所以她听着唐北檬的话,嗓音有些干涩,从喉咙里憋出了一个字,“好。”
唐北檬松了口气,轻软着声音和她说,
“我没事的,下午就回来了,真的,你别担心。”
才怪。
一句话要分成几个字几个字说。
我信你没事才怪。
但那时候的祁一柠太渴望自己是一个成熟的恋人了,所以她按下自己内心的担心和冲动,尽量用着冷静和柔和的语气说,“好,你注意安全,需要我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可以来找你。”
唐北檬静了两秒,缓了一下呼吸,说“好。”
挂了电话,唐北檬又在原地静静站了两秒,然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家店。
祁一柠默默看着,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垂落下来,就这么站在唐北檬的身后。
唐北檬像个突破自己内心极限的小兔子,闯进了危险弥漫的森林里,然后又背着自己的小行李兜,瑟瑟缩缩地站在那家店里。
就算是纹身师很友好,语气很温柔,轻声细语地安慰她,说这个其实不会很痛,就跟蚊子咬似的。
她也还是忍不住发着抖。
唐北檬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相对祁一柠和林殊意来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独立完成很多事情的人,上厕所要人陪,去买零食要人陪,去楼下吃碗面也要人陪,就连去便利店买个什么东西也总需要人陪……
更别提独自一个人来纹身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所以,在一切板上钉钉甚至是交了钱之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攥住了纹身师的手,给祁一柠打来了电话,哭得稀里哗啦的,
“祁一柠……我现在……很需要你,你能过来一下吗?”
祁一柠几乎是在唐北檬拨通那通电话的瞬间就走了进去,她看着唐北檬通红着的眼睛,听着唐北檬抽抽嗒嗒的哭声,颤着声音说,
“嗯,可以。”
唐北檬还是没发现她已经在她身后,而是继续给她汇报着她的行踪,抖着声音,哭哭啼啼,
“我……我现在在,一家叫作‘一人一半就不会痛’的纹身店,地图上你搜得到的,我……我想纹身,你不许问我为什么,也不许告诉别人……你只要来陪着我就好了,不用陪我一起纹,我只是需要你陪着我……”
就算是这个时候,唐北檬也没向她提出一起纹身的要求。
这个傻子,想这么多做什么。
祁一柠穿过纹身店的前廊,红着眼眶,在唐北檬背后站定,
“没事,我已经找到你了。”
声音很轻,但是在安静的店内特别突兀,引得开始为唐北檬挑选纹身样式的纹身师,都抬起眼惊讶地望着她,嘀咕了一句,“我的个妈呀,怎么这么快,坐火箭都没有这么快吧,怕不是从天而降。”
唐北檬自然也听到了,肩膀开始颤抖起来,慢慢地转过身,呆呆地望着她,哭得一抖一抖的,“祁一柠,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才刚刚打电话呢。”
“这不重要。”祁一柠给唐北檬擦了擦眼泪,“重要的是,我要和你一起。”
“什么……什么一起?”唐北檬哭得打了一个嗝。
祁一柠将唐北檬环住,拥紧怀里,轻着声音说,
“一起试试……”
“是不是真的,只要一人一半就不会痛。”
唐北檬呆住,在她怀里蹭了蹭,闷着声音说,“真的吗,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祁一柠抚了抚唐北檬的背,语气温和坚定,
“不会,我不会后悔。”
“我会一直在的,你可以一直需要我。”
她在一句话里用了两个“一直”,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况,因为在祁一柠没有更新过的词典里,类似于一直、永远和持之以恒,这样的词语很少。
但是,唐北檬出现后,一直在更新着她的词典。
她的词典本就在不停地迭代,而从那天之后,词典里又多了“纹身”这个词语。
她们当时选了一个特别小的纹身,一个红色的笑脸,纹起来的时候真的不是很痛,至少唐北檬都没哭。
用两个相同的红色笑脸,组成了各自身体的一部分。
选取的纹身并不是真正的一人一半,但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在纹身之后,她们成为了各自身体的一半。
这很巧合,像是从天而降的宝藏。
因为祁一柠和唐北檬,连名字本来也是一人一半。
后来分手之后祁一柠也没洗掉这个纹身,偶尔也会在痛苦和烦闷的时候,比如看到威胁式亦或者是猥琐男的私信骚扰内容,比如被公司开除的时候,又比如半夜肠胃炎犯了捂着肚子在地上打几圈滚等稍微好一点再打车去医院的时候……
很多这样的瞬间,她都会摘下手表,挽起衣袖,看一看,碰一碰这个纹身,看着这个明明呆板却莫名其妙显得有些生动的笑脸,想着当时哭哭啼啼的唐北檬,想着当时纹身的心情。
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她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她自己身体里,一半留在唐北檬身体里。
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她总会在心底冒出一个奇奇怪怪的想法来:
看来那个店名真的没错。
原来是真的。
只要一人一半,就不会痛。
作者有话说:
大家应该有注意到一点,就是她们在对彼此说话的时候,很喜欢在说的那一句话后面加上对方的名字。
郑重其事地叫着全名。
不是因为她们的名字很配,是因为她们是一人一半的柠檬。
(疼痛的时候,想念的时候,需要的时候,都会喊对方的名字———当我在喊你名字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说我爱你)
(写这章的时候真的哭的稀里哗啦,呜呜呜呜呜大家和我一起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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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0 章
祁一柠把唐北檬送到了小区楼下。
为了防止沈琼香担心, 唐北檬不能一个人在外面晃悠久了。
到了楼下。
唐北檬慢吞吞地停住步子,没有急着上去,而是扭扭捏捏地看着她, “祁一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不去给我妈拜个年吗?”
她这么说着,睫毛扑闪扑闪, 目光明亮又带着几分隐藏不住的希冀。
祁一柠顿住步子,早上出来的急, 匆匆忙忙只给柠檬随手倒了点狗粮,不知道现在柠檬在家有没有闹腾。
但是,今天是大年初一。
到了楼下都不上去拜年, 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她想了想, 眸光微动,点头应下了唐北檬的要求,“好, 我上去拜个年再回去。”
唐北檬一下高兴起来, 眸子里跃动着明闪闪的光,主动而积极地给她刷开了小区门口的门禁, “那要不要直接在我家吃午饭?”
祁一柠走进去,抿唇,“不了, 我回去还有点事。”
“什么事?”唐北檬打破砂锅问到底,追在她身后, 步伐轻盈。
祁一柠移开目光, 放慢脚步, 和唐北檬并肩走着, “有点不太放心柠檬。”
“……噢。”唐北檬瘪了下嘴,语气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很快振作起来,“祁一柠,你知道我妈,其实很喜欢你和林殊意的吧……”
祁一柠静了两秒,“嗯,知道的。”
“那就好……”唐北檬说了两个字,声音轻松了许多,“我老是怕你觉得在我妈面前待着不舒服来着,其实她就是有些唠叨,有时候自己想多了然后就瞎说八道的,其实并没有像她说的那么严重。”
祁一柠定定望着唐北檬,“你指的是,她说你晚上躲着哭的事情吗?”
“……”唐北檬咬住唇,鼓着脸好一会,才憋出几个字,“才没有,她就是瞎说的。”
“我没有!”她极力否认。
祁一柠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唐北檬就受不了了,认输式地举起手,小着声音,“好吧好吧,就是有那么一两次,被她看到了,然后她就以为我每天哭了。”
“其实只是做噩梦而已。”
拙劣的谎言。
眼神飘忽,声音慌张,因为说这话时太过紧张,耳朵尖尖都红得透透的。
唐北檬还是这么不会说谎。
祁一柠的视线在唐北檬脸上停留一会,沉默了一会移开,“那最近呢?最近还有做噩梦吗?”
大概是看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唐北檬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没有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什么都害怕,怕黑怕鬼怕丧尸怕悬疑片怕密室逃脱……所以做点噩梦什么的被吓哭也都很正常,而且有很多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噩梦,我有时候还梦到巨型蚂蚁要吃我,把我吓死了。”
她还是费力地解释着,生怕祁一柠不相信。
祁一柠的确不相信,但她不忍心打破唐北檬花费心思维护的谎言,至少不是现在,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说,
“现在没有就好。”
唐北檬呼出一口气,“反正你别听我妈瞎说,万一……万一她今天又不小心……哦不,万一她今天又嘴比脑子快说了些瞎话,你不要信。”
傻子。
说这种话,明显就是掩耳盗铃。
我已经知道了,你在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但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话,我就可以不知道。
祁一柠静默地凝视着唐北檬,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唐北檬得了她想要的答案,偏开目光深吸一口气,过了几秒又看了过来,弯起眉眼朝着祁一柠笑了笑。
正好走到楼栋底下,唐北檬又积极地给她推开了门,像她之前做的那样。
祁一柠走进去,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转过身看跟在她后边的唐北檬,“昨天听说你妈妈今年还要去舅舅家,什么时候走?”
唐北檬跟上她的步子,走在她左侧,肩膀微微晃动,擦过她的手臂,“买的大后天的机票。”
“对了,我也会和她一起过去,然后初六又回来。”
“大后天?”祁一柠顿住步子,“这么快?不是前几天才回来的吗,怎么不多待几天?”
唐北檬按了电梯,双手插进卫衣兜里,垂了垂眼睫,“她现在不太喜欢海临,舅舅家在南广,正好气候和风土人情都是她比较喜欢的,要不是我还留在这边,她过年都不会回来了。”
“但我不一样,我还是比较喜欢海临这边。”她弯起月牙眼笑了笑,像是知道了祁一柠心里想问的问题似的,小着声音又补了一句,“气候也好,吃的也好,人也好,我都喜欢这边。”
祁一柠顿了顿,点头,“原来是这样。”
三天而已,时间不长。
“那你每年都会跟着沈阿姨去舅舅家吗?”
电梯开门之后,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能是声音有点小,唐北檬没有听清,在原地停了几秒,朝她眨了眨眼睛,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电梯门开了之后也没有进电梯,电梯门自动合上的那一瞬间,祁一柠眼疾手快地给她挡住了电梯门。
电梯门开合之间,唐北檬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紧张兮兮地看了过来,“祁一柠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夹到手?”
“没有。”祁一柠摇头,“快进来吧。”
“噢噢。”唐北檬应得很快,马上走进电梯,心有余悸地盯着她,“你快进来,祁一柠。”
祁一柠松了挡住电梯门的手,“没事。”
静了几秒后,电梯门终于关上,将两个人隔绝在小小的格子间里。
祁一柠按了电梯楼层,唐北檬扯过祁一柠的手左看右看,纤细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声音轻轻软软,“我看看,痛不痛啊?”
祁一柠静静看着唐北檬,任由自己的右手在唐北檬柔软温热的掌心里翻来覆去,垂下眼帘,轻着声音说,“不痛。”
唐北檬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刚刚,这么大动静,跟把你的手夹断了似的。”
“怎么会呢?”祁一柠牵起嘴角。
“知道不会,但就是感觉动静特别吓人。”唐北檬一脸后怕地攥住她的手臂,紧紧的,一秒都没有放开。
电梯到了之后,她马上扯着祁一柠,一起从电梯里窜了出去,仿佛电梯变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到了家门口,唐北檬按密码锁的那一瞬间顿了一下,扭头过来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光流转灵动,像是有璀璨星河在里面流动,
“对了,刚刚你问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呢?”
被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出影响,祁一柠反而没想起这件事,本来就是顺嘴问的一句,没想到唐北檬这时候还会想起这件事。
她原本以为唐北檬没有听见的。
她愣了几秒,回过神来,点头,“好,你说,我听着。”
唐北檬又弯眼笑了笑,眸子里闪着浅浅亮亮的光,
“其实也没有每年都会过去,只是偶尔会陪她过去看看舅舅,然后和小侄女一起玩几天再回来,毕竟放年假在家待着也是待着。”
“今年本来是不去的,但舅舅喊我过去一趟,说是我小侄女大年初四那天有一个演奏会表演,让我也去看一看,支持支持。”
祁一柠听到“演奏会”这个词顿了一下,等唐北檬说完,她有些恍惚,“你小侄女这么大了吗?”
“都成年了。”唐北檬瘪了瘪嘴,“她本来也没比我小多少,只是辈分比我小罢了,而且去年就已经上大学了。”
祁一柠张了张唇,刚想说些什么,结果面前的门就被从里面推开,映入眼帘的是沈琼香柔柔和和的笑脸,
“檬檬,怎么回来了也不进来?”
“柠柠也在啊,来给阿姨拜年吗?来来来,快进来。”
沈琼香热情地把祁一柠迎进去,她只好把自己想说的话又憋回去,礼貌而得体地喊了一声“沈阿姨新年好”。
唐北檬朝她眨了眨眼。
祁一柠抿紧唇,走进去,在沈琼香的热烈欢迎下坐在了客厅沙发上,又看着沈琼香忙上忙下地给她端着茶点,她连忙站起身帮忙接过放在茶几上,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沈阿姨,我就是上来拜个年就走了,我家里还有事,不能坐久了。”
沈琼香笑得和蔼,“没事,就一点吃的,你先吃点再走。”
“要不要吃了午饭走,我现在就去做饭?”
“不用不用!”祁一柠有些窘迫地拒绝,“我还有点事。”
沈琼香正想说些什么,又被唐北檬扯着坐了下来,“好啦好啦,沈女士你先歇着吧,祁一柠她等下就走了,你别这么着急铺张。”
沈琼香把唐北檬的手拍开,“知道了,我又不是没听见。”
然后又朝着祁一柠笑了笑,“对了柠柠,这几天阿姨都在,你都可以来找我玩,等阿姨过几天去南广市了,你也记得多找糖糖玩玩,别让她一个人老是在家待着不出门。”
“知道了知道了。”唐北檬抢了话,“我又不是读幼儿园,有没有人和我玩你都要操心。”
祁一柠只是笑笑,“我会的,沈阿姨。”
“还是柠柠懂事。”
沈琼香又夸了几句,她一向对和唐北檬同辈的小孩都热情又耐心,在祁一柠记忆里和沈琼香为数不多见过的几面,沈琼香都总是待她极好,给她包红包,做她喜欢吃的菜,夹她喜欢的菜。
尽管祁一柠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热情,也没办法拒绝总是带着一脸温柔笑意的看着她的长辈。
祁一柠在唐北檬家里坐了一会,回答了一些沈琼香的问题,毕业后在金融公司做了几年,但工资不高,这几年也算过得去,工作现在算是稳定,也有一些存款,暂时还买不起房,打算过几年全款买……不知道是不是祁一柠的错觉,沈琼香似乎很关心她的未来规划。
不过也许,长辈关心的问题也总是这些。
聊了一会后,她起身告辞,没让唐北檬送她下去。
唐北檬只好可怜巴巴地送她到了电梯门口,但是不给她按电梯键,还把她伸出去想按电梯的手给截住。
手臂被柔软温热的掌心握住,祁一柠往唐北檬那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怎么了?”
“我后天就要走了,去三天呢。”唐北檬小声说了一句。
祁一柠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确定沈琼香没有继续送出来,才开口,“我知道。”
唐北檬轻轻咬住唇,应该是有话要说,但话到了嘴边欲言又止,犹犹豫豫,这可不像唐北檬的性格。
祁一柠挑了一下眉心,伸出手按了电梯,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围巾,“有话就快点说,电梯上来了我可就走了。”
唐北檬瞪大眼睛,眼看着电梯层数一层一层往上跃,“你怎么能这样呢?”
祁一柠没说话。
唐北檬却越来越急,等到电梯快到她们这一层的时候,她终于心一横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了口,“在我去南广之前,可以再来找你一次吗?”
说完之后,眼巴巴地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又不是不会回来了。”祁一柠这么说着,“过来找我做什么。”
唐北檬嘟囔着,“三天呢,又不是很短的时间没,如果这几天都不见面的话,那就是五天呢。”
五年都过去了,五天算什么。
况且,你唐北檬什么时候过来找我还经过我的同意了。
“叮——”
电梯到了。
祁一柠看了一眼唐北檬,没急着应下,而是先走了进去,没有按关门键。
唐北檬还在电梯外面看着她,跃跃欲试,蠢蠢欲动,仿佛只要她不给出答案她就能跟着进来。
祁一柠挑了一下眉心,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唇边漾起清浅的笑意,
“嗯,我看看后天晚上可不可以来找你。”
我看看,可不可以。
这是一句带有很多可能性的话,她并没有给唐北檬确切的答案,但唐北檬依然很开心,肉眼可见的欣喜。
这句话卡的时间点正好,电梯关门之前,唐北檬脸上正好露出了雀跃的表情,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
电梯三面都很亮,是镜子。
关上门之后,祁一柠完全可以从电梯里看到自己上扬着的嘴角,真是林殊意说的那样,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
等电梯和坐电梯似乎是一件完全相反的事情。
刚刚和唐北檬站在外面的时候,祁一柠觉得等电梯的时间过得太快了,电梯一会就到了。
但现在自己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她又觉着,在电梯里度过的时间无比漫长。
漫长到她的手机都收不到新的微信,因为电梯里没信号。
等出了电梯,往外走了走。
她一直盯着的手机屏幕,才接连弹出了很多很多个小绿标,都是来自于唐北檬:
「说好了!」
「你来找我!!」
「你要是不来我就来了!」
「没有借口我也来!」
「小狗双手抱胸.jpg」
「反正」
「就是」
「一定」
「要在那天前」
「再见一面」
唐北檬的微信总是一条一条地往外蹦,两个字,三个字一句话,这对有的人来说会觉得有些吵,但对祁一柠来说刚刚好。
这会让她产生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看,除了工作之外,也会有人接连不停地找她,这种感觉足够让她感觉到欣喜。
祁一柠觉得就算不用镜子,也能看到自己脸上的笑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连天气和路边的花都变得好看许多,她一边回复着唐北檬的微信,一边往地铁站那边走。
大概是老天爷提醒她走路不要玩手机,在回了最后一条微信后,她差点没看到迎面而来的小孩。
不过幸好她及时刹住了车,但小孩好像还是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是一个小男孩,三四岁,抬眼懵懵地看着她。
祁一柠扶住小男孩,往四周望了望,果然,过会有个中年女人上前来,揽过小男孩,轻声嘱咐了几句,“怎么又不听妈妈的话,说了让你在那边等的……”
等说完了,中年女人又抬眼望了过来,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儿子没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又顿住,迟疑了几秒,“是你?”
祁一柠的手机振了一下,她没有马上点开,而是看着中年女人,有些恍惚。
是那个在学校扇唐北檬耳光的中年女人。
名字叫张琪丽,她汇款过去的时候有确认她的姓名。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像是从记忆里硬生生扯出来一个人,再摆在她面前,这让她有些缓不过来。
直到手机再振动了一下,她才缓过神来,嗓音干涩,
“张阿姨?”
“这是您的儿子吗?”她望着张琪丽怀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往张琪丽身后躲了躲,似乎有些害怕她的目光。
张琪丽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轻声细语,温婉淡雅,完全不像是记忆里那个歇斯底里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的中年女人,“嗯,今年四岁。”
四岁……
六年的时间,也足够从失去亲人的痛苦里走出来。
仿佛再次向她证明,这世间所有的伤痛都能被时间抚平和治愈。
祁一柠怔了一会,笑了一下,“嗯,挺好的。”
“是挺好的。”张琪丽也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临走之前又犹豫地看向她,“唐北檬……视频好像又被爆出来了,她没事吧?”
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足以把当时这么恨唐北檬的一个人,变成一个友好而善意的陌生人。
祁一柠垂下眼帘,仍是有些不可置信,明明早上刚发出来的视频里,眼前的人还扇着唐北檬的耳光,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和唐北檬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而现在却……还会关心唐北檬是否安好。
她看着张琪丽,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没事。”
张琪丽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知道其实并不是她的错,她也有好好替她父亲还债,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
“她是个好孩子。”
时隔多年,张琪丽终于放下了那些怨恨和偏见,似是感叹似地说了这么一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苦笑一声,
“当时她又来求我,我还又扇了她一巴掌……”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足以让祁一柠全身凝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寸步难行。
手机又振动了几下,可她已经完全顾不上。
她只是艰难地问了一句,“来求你?”
张琪丽似乎也有些惊讶,“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祁一柠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在遇见张琪丽之前,她也以为她知道。
但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她不知道的事。
“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问。
张琪丽愣了几秒,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愧疚,“算了,这么久过去了,反正我已经说了,那就全给你说清楚吧。”
“现在看来,我自己也觉得当时跟个疯女人似的,那时候应该也是找不到宣泄的对象,只有每天去找唐家才能把自己的怨恨发泄出来,唐北檬在海临大学读书,是最好找的一个,所以我每天去找她,这你也知道。”
“但你……”她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你那天不是答应先替她还钱吗,还说分期,然后先还了几个月过来。”
“但后来,你说她舅舅已经还清了,让我别还了。”祁一柠盯紧张琪丽,生怕自己错过一些什么。
张琪丽又叹了口气,“我当时是这样说的没错,但你都说她舅舅家已经没多余的钱了,又哪里来的钱还我的呢?”
事情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些苗头冒出来。
祁一柠却有些不敢去面对,她忍不住发着抖,等待着张琪丽把话说完,给予她最后的审判。
张琪丽闭了闭眼,再抬眼看着祁一柠,一字一句,
“其实是她过来求我,哭着让我不要收你的钱,然后还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你前面几个月还的钱过来,说是先让我把钱还给你,然后后面的她会再兼职打工还我……说是保证在一年内还清,就是求我不要收你的钱。”
“我当时就算再怎么恨唐家人,看着她这么求我,又想到她也是没了爸爸,有些心软,就答应了。”
祁一柠攥紧指尖,有些喘不过来气,她甚至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只是她在做梦,明明是无比清楚的记忆,却又突然多了一段她完全不知道的反转,这让她不知所措,也无所适从。
唐北檬知道她替她还钱,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后来又求了张琪丽,只是为了让张琪丽不要收她的钱。
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把大刀,斩断了祁一柠所有的侥幸。
她干哑着声音,有些说不出话,“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你也应该知道。”张琪丽低下头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你替她还了三个月之后,我不就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你了吗?”
三个月……也就是她们分手前的三个月。
时间对不上。
但祁一柠并不觉得,这件事会完全和唐北檬要和她分手无关,如果无关的话,唐北檬也不会直到现在都不告诉她。
也许后面真的,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和这件事类似的事情,足以将唐北檬压垮性击溃的事情。
祁一柠真的不知道的事情。
她努力用自己已经完全搅成浆糊的脑子,回想着那一阵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唐北檬似乎并没有呈现出什么异样。
那段时间,因为父亲去世,唐北檬虽然会经常回家住陪沈琼香,但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
每天四五通电话,每周都会见面,见面的时候也总是嘻嘻哈哈的,这让她觉得,唐北檬仍然还是那个唐北檬,是任何挫折都打不倒的唐北檬。
但现在,残忍的事实摆在她面前。
她无法想象,唐北檬在得知她在还钱的消息那一刻,会是怎样的想法,又是用着怎么样的心情,去找张琪丽,哀求,承受那些她原以为已经远离唐北檬的咒骂……
是为了她吗?
当然是为了她。
这也是她不敢和唐北檬说,只敢瞒着唐北檬悄悄去还钱给张琪丽的原因。
她想过唐北檬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她甚至想,就算唐北檬哪天知道了怪她,她也还是要还的。
她们本来就是一人一半。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唐北檬被折磨被击溃。
对了,唐北檬足够了解她,自然会知道她会这样做,所以聪明而痛苦地选择了一个把她完全隔绝在外的方法。
唐北檬太聪明了,也太懂事了。
不和她哭,不和她闹,只是竭力去解决,去考虑她的想法,努力不让她寒心,平衡着她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唐北檬。
她一直喜欢着的,一直放不下的唐北檬。
她以为是自己在护着唐北檬。
其实一直都是,唐北檬在护着她,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你怎么了?”张琪丽犹犹豫豫地看着她,“没事吧?”
祁一柠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苦涩地笑了一下,“没事。”
“那就好。”张琪丽说了一句,“既然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我就走了?”
祁一柠抬眼看过去,定定望着她,不知道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其实,我不是替她还钱。”
“我是替我自己还钱。”
张琪丽愣了一下,“什么?”
祁一柠垂着眼,收回自己飘离的深思,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她松开自己攥紧的指尖,绷紧的肩膀松了松,
“她的父亲,唐力先生,是我从初中到大学的资助者。”
作者有话说:
分手原因要出来啦,但并不是这么简单,我觉得并不是全由于这些客观因素,而是包含一些主观因素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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