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到苏祁身上的气味，很淡很淡的白茶香，应该是洗衣液的气味。
苏祁家条件确实不好，一起排练的一个学姐跟他是初中同学,说他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在外面打工，赚的钱不多,供养他也很困难。家里没房，他一直租着一个小房子住。
没人照顾他,只能他自己照顾自己。
但黎可看见的他总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有的男生,要么满身汗味,要么邋遢得要命。
她很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
很多年后妈妈对她说,气味是个很微妙的东西,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不一样。当初她习惯了爸爸的气味,所以一定要有他在身边,才能安心地睡着。
黎可觉得她走在苏祁旁边的时候，也是从未有过的安心,还带着一些无法言说的雀跃。
黎可想要的不多，每天偷偷看上他几眼就会很开心。
她没想过以后要和他怎么样，也没想过她能这样偷偷看他多久。
12月31日晚上，黎可趁收作业那会儿,教室里混乱之际悄悄溜到他旁边问他：“苏同学，明天晚会你会去吗？”
苏祁抬起头，有点困惑地看她：“怎么？”
“没什么，就是老师说了,大家最好都不要缺席。”黎可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作为课代表提醒你一下。”
这话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课代表和提醒他去看晚会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苏祁似乎并没有多想，淡淡地“嗯”了一声：“会去。”
黎可心口颤了颤，笑得无比开心：“记得看我的节目哦。”
苏祁不太明显地点头：“嗯。”
然而第二天表演前，黎可没在自己班级的区域看见苏祁，等候节目时她站在舞台侧面的幕布后用目光搜寻整个大礼堂，都没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老师叫她开始准备，黎可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到后台。
苏祁真的没有来。
主持人的报幕声后，黎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走到漆黑的舞台上。
她没有再看台下，而是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
舞蹈的选曲是《湖光山水》，女孩高挑曼妙的身材包裹在黑白染色的长裙里，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灵动，像落入凡尘的仙子一样。
将要结束的时候，一抹高瘦身影从礼堂后排离开。
黎可刚下舞台，便又被一阵失落裹挟，也没应同学们聚餐的请求，卸了妆后从礼堂出去。
经过教学楼拐角的时候，她听见前面传来何天乔的声音：“喂，年级第二，那破弹壳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
“乔哥扔掉的东西你也敢捡回来，是不把乔哥放眼里是吧？别以为你成绩好，我们就不敢揍你。”
苏祁清冷道：“这是我的东西。”
“哟，你的？了不起啊？”何天乔阴阳怪气地说，“你信不信我给你扔水里再也找不回来？”
苏祁：“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何天乔冷哼一声，“兄弟们，把他给我按住。”
一阵骚乱间，黎可朝那几个人影跑过去：“何天乔，你在干什么？”
何天乔和他的兄弟们动作停了下来。
黎可虽然是个女孩，不足为惧，但她哥哥是裴越，那是所有人都不敢惹，还得上赶着巴结的人。
何天乔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眼神示意几个兄弟放开苏祁，冲她打了个哈哈：“没事，跟苏祁同学开个玩笑。走了。”
说完他扫了那几个兄弟一眼，一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
“你没事吧？”黎可看见苏祁被拽得凌乱的校服衣领，忍不住抬起手要帮他捋捋，刚要碰上的时候又脸一热，局促地把手收回来。
“没事。”苏祁自己扯好了衣领。
黎可低下头，昏暗的路灯下看清他手指间捏着的东西，是一枚子弹壳，在五叔家见过，所以她认识。
“你怎么会有这个啊？”她问。
五叔是军人，搜集了一些各种型号的子弹壳，有的甚至是是从他自己身体里取出来的，但她很意外苏祁也会有。
苏祁没答，说了声谢谢，就转身往校门外走。
黎可跟上去：“你等等。”
苏祁把脚步放慢些，却没有回头。
黎可走在他旁边问：“你家住哪儿啊？”
苏祁：“你问这做什么？”
“我怕何天乔又找你麻烦，他们应该还在附近。”黎可煞有介事道，“你家要是不远的话，我保护你回去。”
女孩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里面还穿着表演时的裙子，裙摆多出羽绒服一截，随脚步晃荡着，风一吹就卷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苏祁收回目光，说：“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黎可顺着他视线看见自己的小腿，才明白过来，他居然是怕她冷，忍不住甜甜地笑了。
她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然后把苏祁推进去。
车里开着空调，暖烘烘的，司机问：“去哪儿啊？”
黎可笑盈盈望向他：“你家在哪？”
苏祁从怔愣中回神，报了个地址。
到地方时，苏祁道了声谢，没让她下车，嘱咐司机送她回家。
外面的确很冷，黎可没坚持。
到家的时候，一家人在客厅里看电视，爸妈腻腻歪歪抱在一起，裴越依旧是个毫无自觉的千瓦大灯泡。
但黎可今天没心思笑话他，满怀心事地走过去，挨着裴越坐下。
裴越这人有点小洁癖，不喜欢被人碰，下意识地往另一边挪挪，于是黎可又挨上去。
最后把裴越逼到沙发角落，他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索性起身上楼。
黎可笑嘻嘻地跟上楼，跟着裴越进了书房。
这人果然没别的事可做，就会拿练习册刷题，当之无愧的学习狂魔。
“哥哥。”她趴在裴越的书桌对面娇声叫他。
裴越丝毫不受影响地演算着物理题：“有事说事。”
“你最近有空吗？”她问。
裴越：“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黎可愤愤地嘟了下嘴，说：“哥哥，我们班有几个男同学特别讨厌，总爱欺负人。”
裴越：“所以呢？”
黎可义愤填膺道：“那个何天乔你知道吧？他爸是矿老板，在班里拉帮结派横行霸道，欺负刚转来的同学。”
裴越手里的笔顿了顿，终于抬头看他：“你是说那个苏祁？”
黎可眼睛一亮：“你也知道啊？”
“知道。”裴越面无表情地说，“年级第二，手下败将。”
黎可：“……”
裴越毫不委婉地问：“你喜欢他？”
黎可脸颊一热，连忙抬手去捂他嘴：“你胡说八道什么？”
毕竟是在家里，总怕隔墙有耳，被爸爸知道就完蛋了。
裴越勾了下唇，眼神笃定：“哦，你喜欢他。”
“我是喜欢他，不过我们就是普通同学，我纯属为了同学打抱不平。”黎可瞪他一眼，“你不许跟爸爸说。”
“行，只要你不早恋。”裴越点点头，“出去吧。”
黎可：“你答应帮忙啦？”
“没有。”裴越一脸薄情道，“做完这套题再考虑。”
“……”
黎可还要张口，被他打断：“再耽误我时间，这事没商量。”
黎可只能闷闷地离开书房。
第二天早上，本来想再旁敲侧击鼓动一下裴越，结果他溜得比兔子还快，等她练完早功，人早出门了。
裴越这年级第一不是花钱买来的。
他不仅聪明而且刻苦，自己在家开小灶，节假日还主动报补习班。
对被人来说学习要命，对他来说，学习就是他的命。
这天，裴越去补习班的时候在大厅看见一位妇女和招生部主任在纠缠。
那妇女样貌清秀，只不过略显疲态，穿的衣服也很寒酸，一脸哀求地对主任说话：“求求您了，我儿子很优秀的，我们可以多出点钱，您让他去一班好不好？”
主任态度很坚决，油盐不进：“我们每个班名额都是确定的，一班是尖子班，只有二十个名额，早满了，塞不进去。”
“可我儿子真的很优秀，他在市一中年级前三呢，去别的班就没什么必要了。”妇女继续恳求道，“您是领导，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妈，别说了。”走廊口传来一道淡定清冷的少年声音，“我们走吧，我不上补习班。”
妇女拉住他，苦口婆心道：“那怎么行呢？妈妈好不容易给你赚到了学费，我们上得起。”
少年嗓音低下来：“我说了，我不上。”
“王主任。”裴越走过去，看了妇女身边的苏祁一眼，“谁跟你说名额满了？不是还差两个？”
王主任见是裴越，态度软下来，面露难色：“那两个是……”
“不管是什么，明明空着你却说名额满了，不是骗人？”裴越面无波澜道，“或者我问一下李叔叔，到底怎么回事。”
补习班老板姓李，是黎栀做生意认识的朋友，私下经常往来，裴越也熟。
“没有没有，是我记错了。”王主任连忙打哈哈，“我现在就给你们办手续。”
苏祁母女跟着王主任去办手续，裴越也没闲着，跟着王主任监督他。
签完合同，他领着苏祁去教室。
苏祁说了句谢谢。
“没事，那个王主任老油条了，平时靠招生拿点抽成，可能觉得你们没什么油水可捞。”裴越淡然道，“他是老板亲戚，没办法，既然来了就好好学，有我在，不会让他闹什么幺蛾子。”
苏祁：“谢谢。”
进了教室，裴越让他和自己同桌。
苏祁把文具拿出来，才发现旁边的少年一直看着自己，心里一咯噔：“裴同学，怎么了？”
“没什么。”裴越淡定地挪开目光，“我只是觉得现在是最好的年纪，应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你觉得呢？”
苏祁愣了下，笑着认同：“我觉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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