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胡同里的人家大多在家做饭吃饭,呵斥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说话说声,烟火气十足。
蹲在薛家门口的蔡思敏听见动静抬头,看到薛启民的时候猛的站起来,一个踉跄,然后扑过来跪下了,“爸。”
然后又满含热泪的看向薛明珠,喊了声,“明珠。”
薛明珠撇开脸去不看她,蔡思敏哭道,“明珠,妈错了,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妈好不好?”
说着蔡思敏爬起来过来拽住薛明珠的手不撒,“明珠,明珠,你原谅妈好不好?打小你就是最贴心的,你不会放着妈不管的对不对?”
薛明珠忍无可忍,她甩开蔡思敏问道,“那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叙旧吗?”
她讽刺的看着她妈,可不觉得她妈是因为想她才来的,她不是以前那个天真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再也不会相信那虚假的母爱了。
世上大多数母亲都是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她也相信大多数母亲能为了孩子付出一切。
可也的确有的人不适合做母亲,不会心疼孩子,有的人心疼的从来只有自己,孩子也可以是用来邀宠的筹码,亦或者是得利的筹码。
刚回城的时候她还贪恋那点母爱带来的温暖,可时间久了就明白了,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她妈对她的,还不如杨凤梅对她真心呢。
薛明珠的话打在蔡思敏的心上,让她心猛的一突。
她眼神一闪,僵硬的看着薛明珠,“明珠,你说什么呢,妈就是想你啊,一听说你们回来了,我就来了,我都等了一下午了。”
“一下午?”薛明珠问,“您怎么知道我们回来的?”
她们回来这事儿估计也就薛家人和温大娘还有租房子那几家知道,那会是谁说出去的呢?
蔡思敏避而不答,只执着的想去拉薛明珠的手道,“明珠,妈这次真的知道错了,真的,这两年妈有多想你吗,妈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
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兴致勃勃,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薛明珠目光触及王大娘的目光,王大娘飞快的闪回了院子,没一会儿又探头出来了。
薛明珠将手抽回上前让谢宽开门,回头对她道,“收起您这廉价的母爱吧,在您打算将我卖了的时候,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说完她扶着薛启民下车然后进了院子,蔡思敏怔怔的,眼瞅着人家进了院子要关门了,蔡思敏忙上前挡住,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了,“明珠,明珠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吧,你弟弟他得了病,只有你能救他了。你救救他呀。”
薛明珠觉得讽刺,“我弟弟?我弟弟只有薛明轩,他不在这儿呢,救人找医生,我又不是医生,您找错人了。”
“不,只有你能救他。”蔡思敏脸上露出癫狂又祈求的神色,死死的盯着薛明珠道,“你救救他,医生说了,只要一个肾就好,不耽误你生活的,妈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肯定愿意帮助他的对不对?明珠,你是大学生,还是军嫂,觉悟高,肯定愿意帮忙的对不对?”
听着她的话不光薛家众人惊呆了,就是看热闹的人也惊呆了。
包括通风报信的王大娘也惊呆了。
的确,通风报信这事儿是王大娘干的,她是偷听到薛明城和温大娘说话得知这一家子要回来处理房产然后举家搬迁去首都,这才偷偷去找蔡思敏的。
因为她知道蔡思敏一直想找薛明珠他们,可惜蔡思敏不管去了多少次薛家其他房人家,人家都不肯理会她,所以她就去说了,故意让蔡思敏来恶心薛家人的。
但王大娘没想到蔡思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她以为顶多也就要钱呢。
还一个肾也能正常说话,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
也是,蔡思敏嫁的男人有点毛病呢,生的孩子有毛病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蔡思敏痛哭流涕,看着薛明珠开始磕头,“明珠,你救救他也,他才不到一岁,你不能这么狠心的不管她的对不对?你救救她呀。”
“愚蠢。”薛启民浑身颤抖,谢宽也是满脸怒容,“离我们远一点。”
谢宽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刚才他还觉得这人再差也是他妻子的母亲,哪怕再不堪他一个做女婿的也不好对丈母娘无理,可有些事真的出乎他的预料,他没想到明珠会有这样一个母亲。
听听,这叫什么话,一个肾也能生存。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在医院呆了那么长时间的,也听大夫说过,那种级别的手术现在别说国内,就是国外都不成熟,上了手术台能不能下来都不一定。
蔡思敏却像看不到他们的反应,只盯着薛明珠哀求,“对了,你们家有钱,你们在首都,你带着他去首都看病好不好?听说首都医生多。”
她像才看到薛明珠脸上的怒容,脸色一变,哀声道,“他可是你弟弟啊,他还是一个孩子啊,你救救他怎么了?你们薛家那么有钱,你又那么健康,你救救他怎么了啊。”
蔡思敏就不懂了,都是她的孩子,她都知道错了,为什么薛明珠就揪着以前的那点事儿不放,不肯帮帮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呢?
薛明珠冷冷的看着她道,“抱歉,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她强忍着怒火看着她的母亲,曾经让她依恋的女人再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你帮的了的。”蔡思敏盯着薛明珠道,“你们薛家有钱的,你也能帮的,你为什么不肯帮忙?你为什么要这么自私?”
“够了。”薛明珠看着她浑身哆嗦,“他生病了很可怜,但我帮不了,也不会帮。”
说完她上前拉扯她,“出去。”
蔡思敏哪里肯走,谢宽上前看着她道,“你现在的男人是在厂里看大门的吧?”
蔡思敏一怔,却没明白他的意思,反而一喜,“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工作不太好?那你们想法子给安排个好的工作吧,对,就他们厂里那个办公室主任也不是好东西,让他滚下来,让你们后爸去……”
“听说他看大门的时候喜欢喝酒打牌,有一回看看丢了东西……”
谢宽的话没说完,蔡思敏的脸顿时煞白。
薛明珠将门砰的关上,隔绝了蔡思敏的目光。
门外蔡思敏不敢置信自己被这么撵出来了,当即扑在门上开始锤门,“薛明珠,你是不是人啊你,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同情心,那可是你弟弟啊,你不能不救他啊……”
声声哭声和控诉传入耳中,薛明珠靠在门上深呼了口气。
原来她的母亲不是不会爱孩子,只是爱的不是她和明轩罢了。
她是狠心,也许是吧。
她是个自私的人,她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弟弟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病,需要她损害自己的身体去救他。
她做不到,也不可能担着自己会丢命的风险去做。
“进去吧。”谢宽看了眼大门,然后拉着薛明珠进了院子。
薛启民等人都在院子里站着,脸色都不是很好。
他们都没料到这才回来第一天就被蔡思敏缠上来了,得亏他们早早的搬走了,不然留在这里膈应也膈应死了。
这人是薛明珠他们的母亲,又不能真的把她怎么着,不然唾沫星子也能把薛明珠他们淹死了。
薛启民进屋,拿了二百块钱递给薛明珠,“拿去给她吧,就当给她的养老钱了。”
二百块钱不少了,像城市工人一个月才二十来块钱,蔡思敏年龄本身不大,又有工作,这二百块钱说是养老,倒不如说是给那个未见过面的孩子的。
薛明珠摇头,“我这里有。”
她回屋想了想找出两张纸,一式两份的写了两份协议。
她拿了钱开门出去,蔡思敏哭声一滞,惊喜的看着她以为薛明珠改变了主意,“明珠,明珠,妈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你答应救你弟弟了吗?我跟你讲他虽然还不到一岁,但是长的特别可爱,你见了肯定喜欢,你带着他去首都吧,首都那边医院好……”
薛明珠只觉头皮发麻,她将两张纸递过去说,“签了字,我给你二百块钱,其他的就不要想了,至于让我救他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我救不了,也帮不了。”
闻言蔡思敏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看到那协议上写的,二百块钱买断关系,顿时觉得讽刺,“二百块钱买断关系?”
薛明珠没吭声。
蔡思敏愤怒的将两张纸撕碎往天上一扬,“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们俩,你们居然就这么报答我的?两百块钱打发我,打发要饭难得吗?”
薛明珠看着她满脸的讽刺,“我和弟弟与其说是被你养大的,倒不如说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你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娘家,惦记娘家兄弟侄子不是吗?以前我觉得你很心疼我,可后来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和明轩反倒像是你在薛家立足拿好处的筹码。”
见蔡思敏面露烦躁,薛明珠问,“我说的有错吗?你心里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对我们好是为了得利,对我们不好也是因为无利可图,我说的有哪一点错了吗?”
在她眼神逼迫中,薛明珠甚至想起来,小时候蔡思敏看着她手里玩的正好的玩具问她,“明珠,你玩具那么多,这个你表弟都没有呢,你送给她好不好?你可是个善良大方的好孩子呢。”
小时候的她哪会想太多,得了妈妈的夸奖高兴极了,哪怕再不舍得也痛快的把东西让出去了。
三年灾害爹时候甭管什么人家过的都穷,薛家要顾及的人家也多。
那时候蔡家因为薛家的关系蔡思强在国营饭店,再穷也穷不到厨子。薛家上下也是节省米粮,可她妈仍旧偷偷摸摸拿粮食回去。
甚至连她奶奶给她补身体用的麦乳精都偷偷倒半桶回去给娘家。
有些事不细想还觉得以前蔡思敏是爱她的,但是想多了,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其实薛家从未要求蔡思敏一定要生个儿子,毕竟薛鹤飞那一方儿子女儿都有,老两口也没什么遗憾。但蔡思敏自己觉得没生儿子就被婆家看不起,又坚持要生,终于生了薛明轩。
薛明轩小点的时候可可爱爱的,可后来慢慢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奶奶去世后,蔡思敏坚持自己养儿子,薛启民自身又不会照顾人只能答应。
薛明轩在薛明珠下乡那几年究竟在蔡思敏那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她问过,但薛明轩不说,可从他的变化也是有端倪的。
对外,蔡思敏的说法是这孩子天生闷。
但实际不然。
薛明珠看着蔡思敏道,“既然你不爱我们,那我们为什么要爱你,你可以不签,这钱我也不会给你。”
蔡思敏一顿,恶狠狠道,“你不管你弟弟我就去你学校贴大字报,说你冷血无情不管弟弟死活。”
她状若癫狂,“他要是没了,你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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