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们都想错了,当星盗有什么好的?”


    聚集的虫群中,有虫狠狠唾弃道:“那就是群土匪,被虫神抛弃的野蛮虫!燕亲王这次擦亮了眼睛,就不会再回去趟那摊浑水!”


    显然说话的这个虫族对星盗万分看不上眼,但这句话似乎是触到了什么禁忌。


    原本热热闹闹围成一团的虫群轰然散开,很多雌虫都低着头,一副不想惹事上身的模样,快步离开。


    “唉,别走啊!”见虫群散开,原本被围在中央的那个虫顿时急了,吆喝道:“我这除了好消息,还有好东西卖呢!都是大星域来的好货,平常可见不着!”


    然而雌虫们个个身高腿长,没一会儿就散得一干二净。


    燕安这时才看清站在中央那个雌虫的打扮,和他身上制式差不多的灰色斗篷,腰间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布袋子,脚边一堆锃光瓦亮的精巧器械,还有一个缺角铁盒,看得出来主虫用心擦拭过。


    但燕安只瞧了一眼,便知道那些是被淘汰的旧款,在稍微发达点的星球上根本卖不上价。


    原来是个游商,常年游走于荒星和大星域的小商贩。


    怪不得消息灵通。


    倒霉!


    剧情明明写着荒星消息闭塞,燕亲王正是看准了这点,才来荒星流浪散心的。


    一直流浪了三个月才被星盗头头找到。


    结果,他燕安刚到没几天,什么都碰上了。


    流年不利,要是去抽奖的话估计次次都是‘谢谢惠顾’。


    燕安暗中腹诽时,那边的游商推搡起一个穿亚麻色打补丁衣服的雌虫。


    “去去去,我这摊位小,招待不起您这样的客虫。”


    那雌虫一脸愤愤不平,被游商推到旁边依旧不依不饶,往地上淬了口吐沫,“星盗都是群该死的玩意儿。”


    游商也不否认,顺着他的话点头:“是是是。”


    好不容易把这位大爷请走后,这游商一张脸顿时垮成了烂橘子。


    燕安听到他嘴里嘀嘀咕咕:“本来招呼得好好的,结果来这么个虫,把大好的生意都给搅了。”


    只要是个商贩,准保都能对此共情,燕安心想他要是遇上这样的事,晚上回去肯定睡不着觉,一晚上都得咬牙切齿来回算亏了多少钱。


    燕安正和游商感同身受呢,谁料这时,这游商话锋一转:“哼!还看不起星盗,星盗多野多带劲啊!燕安亲王那种绝色都被迷得昏头转向!”


    燕安神色一僵,转身就走。


    “你刚才说这附近的太古虫巢开放了?”


    凌尘的嗓音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


    “您对太古虫巢感兴趣?唉,我跟您说,这太古虫巢可是块宝地啊,每次开放时候进去探险的虫都能赚到……这个数,了不得了不得!”


    燕安迅速转身,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几步便凑到凌尘身边。


    ‘赚到这个数’,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他?!


    然而那游商一看到他便不再说下去了,那双吊梢眼的余光一直瞄着燕安身上的灰色斗篷,燕安估计这游商是忌惮他是来抢生意的。


    荒星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游商和货郎这类虫贩卖东西时,通常穿灰色斗篷,所以他们又被叫做灰袍贩子。


    燕安倒是想当灰袍贩子,但是他刚买好一身行头,还没入行,当贩子的美好愿望就因为三本书融合夭折了。


    他正想向游商摆手解释,两虫不是同行,不必忌惮。


    耳边却‘叮当——’一声清凌脆响,一枚银币落到了游商脚边的铁盒中,静静闪着迷人的反光。


    凌尘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一枚银币,那可是等价于一千星币。


    败家!


    燕安攥紧手心里的不记名卡,痛心疾首,凌尘小时候明明还是个斤斤计较的穷鬼,和他十分聊得来,怎么长大了就学会铺张浪费了呢?


    燕安的目光黏在那枚闪光银币上,痛心之余,又劝诫自己,主角的私事和他无关,他只是个攻略者而已,完成任务就走人了。


    游商的吊梢眼一瞬间便被那银币点燃了,嘴巴更是热情似火,一刻不停:“太古虫巢是死去两百年的老虫巢了,虽说按律法每五十年会对外开放一次,已经有三拨虫进去探索过,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但毕竟它也曾是b级虫巢,每一次孕育虫蛋时更是争气,次次都有雄虫诞生,所以它还活着的时候,几乎每一年都有虫族来祭拜。


    传说在太古虫巢的很多鲜有虫知晓的角落里,埋藏着它辉煌时代虫族们献上的宝物。”


    游商顿了顿,继续道:“看您的模样是位高阶雌虫,运气一定不差,定能在太古虫巢里寻摸到宝贝。就算没有找到,太古虫巢里还有许多值钱矿藏,怎么说都是值得一去的。”


    游商说话时,全程冲着凌尘,燕安因为长得太过普通,又是一身灰袍贩子的打扮,直接被忽略了个彻底。


    但燕安光顾着心疼那银币去了,根本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等游商三言两语把话说完,他忍不住接口道:“这就完了?”


    就这几句话,就值一千星币了?


    燕安忍不住仰头看凌尘的神色,却见凌尘正好在看他,碧绿的眼眸如同两池沉静潭水,深不见底。


    凌尘额前的银色碎发被微风吹乱,他眼前落下几缕晃荡的阴影,好似有暗色在潭底游弋。


    燕安一时语塞,指尖下意识摩挲了两下,不太自然地收回视线。


    等过了两秒,燕安回过神来,手掌倏地握拳,草!刚才他紧张什么?


    明明被龙傲天当场逮住他给他戴了绿帽,都丝毫没慌。


    “我说小兄弟,我一个做游商的,能骗你不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燕安成天喊人兄弟,这还是头一回被叫回来,他顿时一乐,甩开心头杂七杂八的念头,手指着凌尘对游商道:“看见没,这是我大星域来的远方表兄,不懂这边物价,你要是就凭两句话就收他一千星币,也太黑了吧。”


    那游商也知道自己那点消息卖不到一枚银币的高价,他撇嘴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燕安双手抱胸,唇边一点坏笑,“你这摊子,还有你腰上的东西,包圆儿。”


    “你……你”那游商登时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睁大眼睛瞧燕安,好像看着什么稀罕物件,却见燕安面不改色,恬不知耻。


    游商甩开头:“你这生意我没法做,棺材本都得贴进去。”


    可惜燕安这张脸皮,一般虫还真厚不过他,几番讨价还价下来,那游商捏着银币,一身轻地走了。


    燕安脚边堆着三个布袋,手里还抓着一个,游商摆在地上的物件和铁盒也都留在原地,他现在已然成了这摊位的新主人。


    没一会儿,燕安就将刚到手的东西卖得差不多,赚了九百来枚星币。


    捏着最后一件没卖出去的旧款光脑,燕安心道:真是无商不奸,布袋子里的东西也没好货,最后还是被那游商赚了钱。


    “走吧。”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凌尘出声道。


    燕安抱起地上装得满满的铁盒,跟上凌尘的步伐,不是他听话,而是刚才他拿这位高阶雌虫当了一个多小时的活招牌,占了便宜总要还回去嘛。


    凌尘在前面左拐右拐,最后走入一条繁华长街,虫来虫往。


    燕安高兴地听着铁盒中星币‘哐啷——’做响的声音,正畅想着再去太古虫巢大赚一笔,一抬头却见到满街的霓虹彩灯,不由问道:“我们不去港口乘船,来这干什么?”


    凌尘没有回头,声音飘散在风里:“你饿了。”


    燕安脚步一顿,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


    他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又看看眼前的凌尘。


    心说:你可真给凌尘面子啊。


    两虫在一家饭店的角落坐下。


    燕安将铁盒放到一旁,视线在饭店里扫过一圈,敏锐地发现饭店里多了很多头戴宽檐帽,腰边悬挂粒子枪,做冒险家打扮的雌虫。


    想来也是,太古虫巢要开放了,这片星群里会聚集越来越多的雌虫。


    这倒是个商机,燕安一边吃菜,一边想该如何利用这个商机。


    忽然,凌尘开口道:“这里和我的故乡很不一样。”


    燕安夹菜的动作一顿,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见到凌尘以来,第一次听到凌尘带有明显情绪的话。


    那是低落。


    燕安本想着他们现在的关系是互不戳破那层薄薄的纸,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燕安知道凌尘在低落什么。


    凌尘这个龙傲天有着龙傲天标配——悲惨身世。


    而这个悲惨身世要从虫巢是什么说起。


    虫巢,顾名思义,虫的巢穴。


    虫巢具体是怎么形成的,至今仍是个谜团,但千万年来,虫们都将虫巢当做虫神赐予虫族的至宝。


    宇宙间分布着大大小小几百甚至上千的虫巢,每一个虫巢都有着相似的产蛋周期,也就是一百年,每一百年虫巢会诞下数目不定的虫蛋,其中雌雄比例高于100:1。


    大部分的虫族都在蛋中出生,只有少部分虫是由雌虫怀孕生下。


    简言之,虫巢对于绝大部分虫来说意义非凡,即是生育之地,也是落叶归根时唯一的去处。


    一个虫族如果失去了虫巢,就是失去了归属之地,失去了紧密联系着的故乡。


    但凌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便成了一个失家者。


    世界三的世界观是三本书里最极端的,强权又高压,权势滔天的虫掌控一切。


    孕育凌尘的那个不知名虫巢就是被大贵族夺去,喂给了孕育大贵族的虫巢。


    因为让虫巢变得繁荣的方法之一,是吞噬。


    大的吞吃小的,小的吞吃更小的。


    世界三中,弱小者几乎不配活着。


    但是世界二这里却不一样,这里的习俗是就算一个虫巢死亡了,也不会毁去,反而还会让死去的虫巢发挥余热。


    一方面,有世界二商贸业格外繁荣这个原因在,另一方面,则是这里的虫族对虫巢抱有神一般的崇敬。


    燕安嚼着口中的菜,隐约记起当时,他为了不让万念俱灰的凌尘夭折在成长的第一步,还说过:‘让我成为你活着的全部意义’这种羞耻爆棚的台词。


    然而凌尘都这么大了,他总不好再说这种话哄骗他。


    “我们雌虫身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


    燕安给凌尘添了一勺汤,用浑不在意的语气,顽劣一笑。


    “我们本身就是故乡的一种延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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