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偏爱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是周一, 四中高三学生回校拿毕业证书和拍班级集体照。
学校规定的返校时间是上午八点,但十七班的人七点半的时候就全到了。
老杨则是踩着点进了教室,他站在讲台上, 沉默地看着底下的学生,脸上情绪有些复杂,许久他才开口:“今天你们就毕业了,以后就要开启人生新的篇章了, 老师除了祝福好像也没别的话可以说了, 老师就祝我们班所有同学一路繁花, 前程似锦。”
大家看出了他的难过和不舍, 立刻开口安慰道:“老杨, 你别难过啊, 我们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到时候您别嫌我们烦就行。”
老杨低头笑了下,再抬头, 他已经板好了脸,一脸严肃地开口:“大学也要好好学习, 没事少往家跑。”
等高三所有班级拍完集体照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 学校也没别的安排了, 放学生们离开了。
明月先回了一趟家,明向虞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一直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是明月做的, 她虽然做的不好吃,但至少全部用水煮熟了, 避免了母女两人出现食物中毒的现象。
明月今天中午本来想煮饭,结果水加多了, 煮出了一锅粥, 好在两道菜的味道都不错——是在巷子口那家卤菜店买回来的。
明向虞饭吃到一半, 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放下碗,语重心长地开口:“月月,你马上就要离开家里了,你该怎么办呢?”
高三这一年,明月虽然没能从明向虞身边逃离,但大部分在家的时间她都用沉默表达着她的疏远,但此刻她看着明向虞头上不知何时长出来的白头发,还是心软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明向虞蹙眉:“你连饭都做不好,你到了其他地方怎么照顾好自己?”
明月咽下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淡声回:“大学也有食堂。”
明向虞:“那毕业之后你总要自己做饭……”
明月抿了抿唇,打断了她的话:“我打算报考医学专业,医院里也有食堂。”
明向虞想了想也是,要是明月将来当了医生的话肯定会很忙,也没多少时间自己做饭,“那随你吧,我身体也好了,以后家里的饭还是我来做吧。”
顿了顿,她终于憋不住准备开口问明月高考考得怎么样,结果明月先开了口:“我今天晚上要出去吃饭。”
明向虞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和谁?”
明月抬眸,平静地看着她,“我高中毕业了,也成年了。”
明向虞也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大了妈妈就管不了你了?”
明月深吸一口气,语气仍然平静,“妈妈,我呆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跟你吵了。”
明向虞看着明月,从心底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明月离开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害怕,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筷子,“你……考得怎么样?”
明月还以为明向虞不打算问了,迟疑了一瞬,开口:“还行。”
明向虞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混混?”
明月皱眉,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他不是混混。”
明向虞冷笑一声:“高中生天天骑个摩托招摇过市的,不是混混是什么?”
明月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她的腿撞出去一段距离,“你了解过他吗或者说你真的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不敢主动交朋友吗?”
她扯了扯嘴角:“因为我自卑,我从小就没了爸爸,学习成绩还不好,我连一中都考进不去,所以高一的时候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我为什么会那么差,尤其每次面对你失望的眼神时,我都忍不住害怕,我怕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成为你期待的女儿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变成你期待的样子呢?你口口声声都是为我好,说我长大之后就会理解你……我不理解,我这辈子都不会理解的!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有我想变成的样子,我有我喜欢的人,他比谁都耀眼,也比谁都温暖,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他那样的人我一定会非常高兴。”
明月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也没有这么坦诚过自己的心思,明向虞彻底愣住了,隔了一会儿,她红着眼睛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她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回了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
晚上的饭局是林听组的,她马上要出国了,这周四早上的飞机先去A市,再从A市转机到伦敦。
明月傍晚出门的时候,明向虞还没从房间里出来,她一整个下午都呆在里面。
中午的菜没吃完晚上还能吃一顿,明月煮了饭之后才出的门,到约好的饭店包间门口时正好六点整,林听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立刻让服务员开始上菜。
孙浩宇从脚边搬上来一箱啤酒,打开,给每人发了一瓶,“以后大家忙着自己的事情见面肯定越来越少,所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谁先倒下谁是狗!当然你们几个女孩子倒点酒碰个杯就行了,剩下是我们爷们之间的战斗。”
他的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一道低沉的嗤笑声。
明月背对着门口,感受到从那传来的灼烈目光,脊背慢慢绷直。
大概是散伙饭的原因,饭吃到一半没有人再说话了,几个男生安静地喝着酒,而女生们早就放下筷子正紧靠在一起。
林听两只胳膊分别搭在明月和冯舒雅肩膀上,她的声音微微哽咽:“我会想你们的……”
冯舒雅看着对面正在喝酒的几个男生,眼珠子转了转:“那你跟我说实话,等你到了国外,现场包括对面的几个人之中你最想谁?”
林听:“……”
酝酿的好好的离别情绪瞬间消失殆尽,她瞪了冯舒雅一眼后,没忍住看向了程北延。
明月莞尔,她顺着林听的目光看了一眼程北延,正要收回视线,陈昭突然抬眸朝她看了过来,他眸底一片漆黑,像深夜无尽的海水,情绪汹涌而压抑。
目光相撞不到两秒,他就垂眸移开了。
明月心脏有些难受,她倒了一杯啤酒,一口气喝完发现没什么感觉就又倒了一杯。
冯舒雅正要阻止,林听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多管。
明月喝到第四杯的时候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了,她举着刚倒满的杯子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喝的时候,她看到陈昭起身正朝她走过来。
他下颌线紧绷着,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微眯了眯眼,眸光锐利,没有一丝温度。
哪怕意识已经不太清醒,明月也辨认出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陈昭抬手,正要将明月手里的杯子夺过来,她突然朝他笑了下,然后趁他愣神的那一瞬,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又将一整杯酒灌了下去。
陈昭:“……”
他眉梢微挑,轻轻“啧”了声,她现在好得很。
明月喝完就觉得胃有点难受,眼前也出现了重影,她重重地放下杯子,扶着桌子站起身,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说道:“听听、舒雅,你们谁能陪我去卫生间洗把脸吗,我眼睛里好像进了脏东西……”
陈昭看她说个话身体都摇摇晃晃的,拧着眉上前一步,拉开她身后椅子,微微俯身,将人横抱着护在怀里,说了一句“我先送她回家”就往外走。
陈昭抱着人出了饭店,走到路边正要打车,本来安分缩在他怀里的明月动了动,开始挣扎:“你快放开我,我不要回家。”
陈昭冷声问:“那你想干什么?”
本来他没指望醉鬼能回答他的问题,结果醉鬼语气非常欢快:“我要回去喝酒,我要气死陈昭那个混蛋。”
“……”
陈昭快要被她磨得没脾气了,他舌尖抵了抵左颚,嗓音有些沙哑:“你看清楚了老子是谁。”
明月闻言不乱动了,真的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
她鼻尖酸意汹涌,眼圈也泛起了红,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而后唇瓣凑到他耳边,“你是陈昭。”
作者有话说:
◉ 32、偏爱
明月定定地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 在心底默默补充。
——你是最好的陈昭。
——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只会一次次地陷入自我怀疑,只会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只会胆小自闭到躲在无人的角落里。
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睫,轻声开口:“但……你也没那么好。”
怀抱里的人软而香,体温有点烫人, 存在感十足, 陈昭鼻尖里全是她身上传出来的甜香, 他的身体越来越紧绷, 嗓子也发紧。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 眼底藏着显而易见的欲望,“什么?”
她刚刚像是在自言自语, 声音非常轻,再加上他神经紧绷着, 于是就一点也没有听清。
明月也看着他, 她眼睫飞快地颤抖着, 像是空中飞舞的蝴蝶翅膀,如月色一般清亮柔软的瞳仁上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隔了十几秒,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能不能……再多喜欢我一点?”
她的嗓音软绵绵的,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又因为带着委屈的意味儿,更像是在卑微地求人。
陈昭的心脏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被反反复复地、用力地揉捏。
他还能怎么办?
理智早就缴械投降。
今晚喝醉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陈昭压下眼底翻涌着的情绪, 柔声问:“现在放你下来能站好吗?”
……她是又被拒绝了吗?
明月从醉酒状态里清醒过来, 她再次尝到了从心脏处泛上来的苦涩味道,她喉间空咽了下,点点头。
然而她的脚还没踩实地面,刚将她放下的人突然用力地抱住了她,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他身上的T恤单薄,她能感受到他流畅骨骼的线条,鼻腔里也全是他颈窝处清冽好闻的味道。
许久,陈昭身体稍稍往后,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
明月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她掌心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不肯放开。
陈昭低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明月额头上。
他微凉的唇瓣摩梭着她细腻光滑的肌肤,带起一阵细小的电流,他嗓音融在春末夏初的夜色里,带着些许躁意,沙哑磁沉:“我已经够喜欢你了。”
顿了一下,他眼神带着警告,光芒危险:“以后老子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许喝酒。”
明月额头残余着酥麻感,刚褪下的醉意又缠上了神经,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那你不出国了吗?”
陈昭唇瓣下移,又在她脸颊上亲了几下,嗓音缱绻温柔:“谁跟你说我要出国,嗯?”
明月心中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她问:“那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陈昭淡声:“再读一年,然后去找你。”
他一定会早点赶上她的步伐,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站在她身边。
明月身体前倾,又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脸颊在他胸口布料上蹭了蹭,“嗯,我等你。”
*
高三毕业之后的暑假对大部分人来说是漫长的,明月去书店买了大学的高数和物理教材,这些漫长的日子就呆在家里整理题目,累了就翻翻大学教材。
六月下旬,离今年高考出成绩还有一天的时候,明向虞上午出门前接到一个电话,是B大招生办打过来的,听对方说了明月的高考成绩之后,她手机没抓好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在手机抗摔,她再次捡起来,电话里的女声仍旧温温柔柔:“欢迎明月同学报考B大。”
明向虞挂了B大招生办的电话之后,还没缓过来,甚至还在思考这是不是诈骗电话,清大招生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接完电话,她也顾不上出门了,回房间拿了她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进了明月房间。
明月正靠在床头看书,看着明向虞将一个盒子递到她眼前。
“月月,妈妈给你买的手机,你看看喜不喜欢?”
明月打开盒子,里面的手机款式和林听今年刚换的差不多,应该是同一个牌子。
她刚想说谢谢,明向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月月,恭喜你,你考了全省第一!”
明月愣了一下,她又看了盒子里的手机一眼,她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这样。”
明向虞看她的表情不太对,立刻解释道:“你误会妈妈了,这个手机是妈妈早就买了准备给你的,手机卡也早就办好放进去了,你到外地读大学肯定需要……”
没说完,院子里传来徐秉惠焦急的声音,“向虞,你还没起来吗?”
明向虞这才想起她上午和徐秉惠约好一起去医院检查,没等她出去,徐秉惠已经走了进来,抱怨道:“免费体检你都不积极一点,去晚了人肯定多,到时候又要排很长的队,我中午还得赶回来给我们延延做饭呢!他马上就要去首都读书了,在家的时间不多……”
顿了顿,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关心地问道:“明天高考就出成绩了,月月考得怎么样啊,能上一本吗?”
明向虞看了明月一眼,笑着说道:“刚刚B大、清大招生办打电话过来都说月月是今年云省的理科状元。”
“什么?”
徐秉惠不可置信地说道:“省状元?你们家明月?”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立刻找补道:“你们家月月从小就聪明,不愧是我看着长大的。”
明月笑了下:“是吗?我刚上高中的时候阿姨不还觉得我很笨所以只能上四中吗?”
徐秉惠遮掩住眼底的失落,赔笑道:“这孩子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怪不得能当状元。”
明向虞和徐秉惠出门之后,明月才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掌心下热烈的跳动,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她做到了,她弯了弯唇角,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隔了几秒,电话接通,少年低沉动听的嗓音传过来,“哪位?”
明月软声开口:“陈昭,我知道我的高考成绩了。”
陈昭低笑了声:“我的小月亮这么厉害。”
明月耳朵发麻,她抿了抿唇:“我还没说我考了多少了呢!”
“往年都是各省状元提前知道自己的成绩。”
明月恍然,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我这段时间没事,重新整理了一下高中阶段英语、数学和理综特别容易错的题,大概下周一之前能全部搞完,你下周哪天有时间,我……我拿给你?”
“这么想见我?”陈昭语调疏懒,尾音勾人。
明月忽然想起他们和好的那一天晚上,他不仅抱了她,好像还亲了她,每次回想起来整个过程像梦一样。
她的脸颊不受控地发烫,她小声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陈昭“啧”了声,“隔着电话我什么都做不了,哪里不正经了?”
明月没说话。
陈昭只好哄道:“好了,我正经,你别害羞了。”
明月小声辩驳:“我没有害羞,你快回答我下周哪天有时间……”
陈昭笑了两声,问:“你周一之前来得及吗?”
“嗯,差不多,数学还差一点。”
“那就周一,可以吗?”
“好。”
挂了电话之后,明月又给林听和冯舒雅发了短信,告诉她们她也有手机了。
她注册完q.q,冯舒雅立刻将她拉进了两个群里,一个是班级群,一个是她们三个的闺蜜群,因为时差问题,林听隔了很久才冒泡。
第二天下午,云省高考成绩公布,十七班班级群里炸开了锅。
【膜拜大神,今年卷子那么难,竟然考了728!!!】
【苟富贵勿相忘,大佬以后可别忘了咱们班这群兄弟啊!】
【我听说一中最高分还是程北延,677分!】
【所以月姐牛逼啊!足足高了50分!】
【老杨肯定乐开花了吧!】
【何止老杨,年级主任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了!】
【大神怎么不说话,我记得她昨天加群了啊!】
【@月亮】
【@月亮】
【……】
明月还在抓紧时间整理题目,放在床上的手机不断有新消息的提示音,她也没在意,直到冯舒雅打电话过来让她赶紧上线制止班里那群发疯的人。
【我在,大家别艾特我了……】
【状元终于冒泡了!】
【来,让我们一起恭喜状元本人!】
【恭喜!】
【恭喜!】
【……】
明月觉得自己应该是完不成冯舒雅的任务了,她飞快地打了四个字“谢谢大家”发了出去,就直接退出了登录。
因为今年拿了高分的省状元出现在云城这个偏僻的小地方,省内各大媒体纷纷抢着打电话给明向虞,有的直接开始了电话采访,有的想要线下采访跟明向虞约时间。
明向虞一概拒绝了线下采访,但对方要是在电话里问什么,她也会简单地回两句,只是当人问到明月父亲的时候,她就会直接挂断电话。
明月一时间成为了云省家喻户晓的人物,她的名字和高考分数出现在省内线下发行的报纸刊物,也出现在线上流量大的网站,像是人人网、TX/新浪微博。
各大媒体为了制造看点和噱头,有的将她营造成了难得一见的天才,说她非常聪明,从小到大都是全校第一名;有的给她营造努力的人设,说她高中三年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并且白天上课也不困,她对学习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明月一开始会因为虚荣心发作而点开跟她有关的内容,等她冷静下来思考才发现这么做毫无意义,甚至看久了还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她便克制着自己不再看跟她相关的新闻,无论好的坏的,一概忽略。
直到她看到一篇大标题是“向英雄致敬!”的新闻。
而下面的副标题则是——今年云省理科状元父亲是名缉毒警,在追捕贩毒的一家三口时不幸丧生。
明月手指颤抖着,点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 33、偏爱
明月一直知道自己父亲是一名人民警察, 在执行任务时英勇牺牲。
这是她们刚到云城时明向虞对外的说辞。
她一直记在了心里。
但其他的细节,父亲到底做什么的,他为什么会牺牲, 她一无所知。
明月还记得小学每个清明节,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去烈士陵园扫墓,一开始她并不理解扫墓的意义,后来懂事一点了, 才知道意义在于看望、铭记和缅怀。
于是她问明向虞, “妈妈,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爸爸?”
明向虞只说“你爸爸不需要我们去看他, 只要你努力学习好好长大, 他就开心了。”
一直到此刻, 她通过q.q空间班上同学转发的新闻才知道她爸爸是个缉毒警察。
然而明月点开文章——
前半篇叙述完缉毒警经常要和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工作非常危险之后,剩下两段又开始胡编乱造, 说什么她父亲去世时虽然她还很小,但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继承父亲遗志, 长大后要报考公安院校, 成为一名光荣的女警,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发奋图强,经过坚持不懈地努力,最终斩获今年云省的理科状元。
底下评论的人很多。
【致敬英雄】
【好可怜, 那么小就没了爸爸,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啊】
【真的很励志, 已转发给我马上要读高一的女儿】
【这孩子一定能继承父亲遗志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阿姨看好你】
【……】
因为陈昭打电话过来了, 明月没继续看下去。
电话一接通, 明月眼眶忽地有些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很轻:“陈昭……”
“我在。”陈昭嗓音低沉温柔:“现在方便出来吗?”
明月点点头:“嗯。”
陈昭:“那你到巷子口这来。”
明月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立刻拿着手机往外跑,就在她要打开院子门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她快速回房间换了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眼,确定没什么问题了,这才将手机和钥匙装进包里,又小跑着出了门。
很快到了巷子口,看到熟悉的身影,明月停了下来。
她想起高二好多个兵荒马乱的早晨,陈昭都在巷子口等她,给了她一天的动力,然而明明只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她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陈昭朝她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一见到我就发呆,不高兴?”
明月摇头,“怎么可能不高兴,就是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我题目还没整理完……”
陈昭勾了勾唇,淡声回道:“因为想早点见到你。”
明月眨了眨眼,笑意不受控地从眼底弥漫出来,她轻咳了一声。
陈昭抬手捏了下她的脸:“吃午饭了吗?”
明月摇头:“没有。”
陈昭问:“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
明月想了想,说:“学校门口的米线。”
顿了顿,她朝之前他停车的地方看了眼,软声道:“你今天没骑车呀。”
陈昭懒洋洋地回道,“嗯,我们打车去。”
因为四中的学生还没放假,旁边的饭店都还开着,陈昭和明月刚好赶上饭点,两人排了十分钟的队,这才有空位。
等米线的时候,陈昭的手机一直在振动,明月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不接吗?”
陈昭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他舌尖抵了抵后牙,起身出去接电话。
明月打开手机,她看到她刚刚没来得及退出去的新闻界面此刻一片空白并显示未知错误,她点了下刷新也没有用,于是她直接关掉了q.q。
吃完午饭,陈昭送明月回去,分开前,明月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眼睫颤了颤,“你今天是不是看到大家转发的我……爸爸的事了?”
陈昭低低应了声,他忽地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巷子里,俯身抱住了她。
明月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里,她闻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冷香,柔声道:“我没事的,他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当时也不懂事,以为他还会回来,所以不怎么难过,后来懂事了,也习惯了没有爸爸的生活……”
然而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可我……还是有一点想他……”
陈昭喉结滚了滚,他手臂愈加收紧,抱紧了怀里的人,嗓音低而缓:“以后有我陪着你。”
明月用力地回抱住他,“嗯。”
*
今年云城夏天来的格外迟,七月中旬,知了还未准备好歌唱夏天,明月就已经收到了清大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上通知的是八月十四日开学,然而过了几天,一个大三的学姐在明月所在的清大一二届医学系新生群里发了条消息,说张教授实验室最近在攻克一个课题,有兴趣的新生可以早点过来帮忙,名额只有一个。
学姐发消息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明月几乎没有考虑,就直接报了名。
明月发完消息隔了十几秒就收到了学姐的私聊,【学妹,你最早什么时候可以来,七月底可以吗?】
明月回了个可以,学姐就敲定了她。
此时群里还有其他人在问具体要做什么,会不会要碰尸体什么的。
学姐很快回了四个字:【很可能哦。】
明月跟学姐确定了具体时间之后,打算提前三天过去先收拾一下宿舍适应一下身份的转变,她本来已经买好了火车票,被陈昭拿去退掉,换成了机票。
明向虞想送明月到机场,被明月拒绝了。
明向虞明白怎么一回事,早上送明月出门的时候,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月月,你现在翅膀硬了,妈妈管不了你了,但大学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知道吗?”
明月敷衍地点了点头后,发现明向虞想抱她,她下意识地就要躲,然而看到明向虞受伤的神情,她还是忍不住抬手回抱住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比明向虞高半个头了。
明月将内心那一点叛逆的心思压下去,软声道:“妈妈,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明向虞点头,“我能有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顿了一下,背过身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行了,你不是跟别人约好了吗,快走吧。”
陈昭还是在巷子口等她,去机场的出租车上,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明月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突然就不想离开了,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劝自己清醒一点,他们还没有完全长大,他们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他们还有各自的未来需要承担。
下了车,陈昭将行李箱从后备箱中拿下来,拉开手柄递到明月手里。
明月赶在不舍的情绪最大化之前笑着开口:“谢谢,我走啦。”
陈昭站在原地,眯着眼眸,烦躁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不在她身边的一年,她会不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男孩子,会不会被人哄走。
她那么好哄,每次被他弄哭,他都没来得及哄,她已经反过来安慰他了。
陈昭还在胡思乱想,一个温热的物体撞进了他的怀里。
明月又折返回来抱住了他。
她的脑袋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陈昭,你说过的,以后要一直陪着我。你说话要算话,你不能再不要我了……”
一辈子太长,她也尚小,她到现在仍然不确定他对她的喜欢是否能维持那么久。
但是如果这辈子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也不会再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能在青春里遇到他,一定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所以不会再有别人了。
陈昭俯身,亲了亲她的头发,“傻子。”
其实他比她更没有安全感,他也不是不相信她,只是不太相信爱情这玩意。
陈卫森和阮芳华这对活生生的例子就告诉了他这玩意到底有短暂,短暂到他这个所谓的爱情结晶曾经谁都非常厌恶,谁也不想要。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明月不喜欢他了,他该怎么办。
说要将她绑在身边,但他肯定不舍得,他的月亮,应该站在高处,温柔且坚定地发着光,而不是被拘泥在只有他的黑暗和泥沼。
明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这次我真的走啦,你也快回去吧。”
陈昭点点头:“嗯。”
明月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进去之前,又朝站在原地的陈昭挥了挥手。
她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忽然扫到远处机场导航牌子后面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正死死地盯着她这个方向。
明月本来没在意,结果左眼皮突兀地跳了一下,于是她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
隔了一段距离,她看到对方从包里拿了一个长形的黑色物品出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陈昭突然大跨步朝她冲了过来,他的身体挡在她的前面。
下一瞬,“砰”地一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明月脸上,耳畔同时响起人群高昂的尖叫声和叫喊声。
作者有话说:
◉ 34、偏爱
云城机场旁就是空港医院, 救护车来的时候,明月正跪坐在地上,陈昭安静地躺在她怀里, 他身上黑色T恤破了一个小洞,滚烫的血液不断地涌出来,很快将衣服彻底染湿。
明月手浮在半空中,她想堵住他的伤口, 想让他不要再流血了, 但她不敢碰他, 只能一遍一遍喊他名字, 因为内心极致恐惧和害怕, 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语气带着痛苦的哀求,“陈昭……”
求求你了, 千万不要再丢下我……
陈昭闭着眼睛,身体的知觉只剩下剧烈的疼痛感和逐渐蔓延上来的窒息感, 听到明月的声音, 他想要开口安慰她他一定会没事的, 然而试了好几次都是徒劳,他现在连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甚至意识也开始模糊,他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寒冷刺骨的冬夜, 周围安静的可怕,就连他的心跳声也微弱的快要听不见。
陈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天晚上夜空中有月亮吗……
他想, 应该是有的吧。
只不过那天晚上,他被埋在雪地里, 世界荒凉冷酷, 所有事物都遥不可及, 月亮的清辉也照不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上。
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月亮,她就在他的身边,在他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如果要是就这么去地狱的话,他绝不会甘心。
他还想带她去看一次海边的晚霞,还想牵着她的手走进礼堂,还想看她白发苍苍的样子。
为了去以后她的身边,他都那么努力了,他绝不能现在放弃。
*
明月交了钱之后,在抢救室门口站了快一个小时,明向虞先警察一步找到了她。
看到她满身的血,明向虞险些昏厥过去。
明月朝她摇了摇头,想说自己没事,然而她的嗓音嘶哑,只说了一个“我”,眼泪就不断地滴落下来。
明向虞用力地抱住她,轻声呢喃,“月月,你没事吧,你千万别吓妈妈……”
明月被她抱住,眼泪掉得更凶。
很快几个警察找到了明月,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打算将她们带去警局做笔录。
医院门口有很多记者蹲点,他们看到明月出来,纷纷拿着话筒上前想要采访她,“你就是今年我们省的理科状元明月吧,刚刚奋不顾身保护你的男生是叫陈昭吧,他是你什么人?”
明向虞将浑身发抖的明月护在怀里,警察同时护住母女俩,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警察对着记者呵斥道,“受害人不接受任何采访!你们要是再不离开我就把你们全部抓起来关进看守所!”
警局离机场很远,母女两人从里面出来已经是中午了,明月坚持要直接回医院,明向虞叹了口气,柔声劝道:“月月,我们先回家吃点东西,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妈妈再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明月摇了摇头,嗓音依旧哑得可怕:“……我不饿,你先回去吃饭。”
明向虞刚刚在警局看了机场附近的监控,又在旁边听明月说完了整个经过,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她看到监控视频里那个歹徒手里的枪瞄准的是明月的额头的那一刻,她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她现在一步也不敢离开明月,明月不肯回家,她只好陪明月回了空港医院。
记者们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离开了,明向虞放下心来,让明月先去了手术室,她自己去医院食堂准备买点吃的带给明月。
明月回到抢救室门口的时候,陈昭的手术还没有结束,只是门口多了很多人。
最显眼的是站在中间的两个人,左边的男人面容古板,身形却高大挺拔,他穿着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气质凛然从容,而右边的女人长相精致美丽,她穿着蓝色的长裙,裙身面料柔软,勾勒出她纤瘦紧致的线条,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她皮肤仍然白得像是在发光。
明月觉得他们的面容看上去都有些熟悉。
还没等她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他们,她已经意识到,现在站在这里的很可能是陈昭的父母。
两个人的身旁还站着好几个医生。
陈卫森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朱院长,不早了,你们先去吃饭,我们自己在这等就行了。”
朱院长点点头,又宽慰了两人几句“贵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好人有好报”之类的话,就带着医生们离开了。
他们一走,阮芳华轻而易举地就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明月,她朝明月看过来,语气平静地质问:“我儿子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明月垂着眼睫,轻声开口:“对不起……”
阮芳华继续冷淡地审视她:“他不肯跟我出国也是因为你?你是靠什么勾引他的?”
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勉强能称得上漂亮,但绝对够不上惊艳,放在人群里也是很普通的存在,她实在不愿意接受陈昭的眼光和她当初一样差,现在回想起来,她当年看上陈卫森也是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
陈卫森想起当初阮芳华也是当着公司所有员工的面这么质问他和罗妍的,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除了容貌没怎么变,咄咄逼人的脾气也是一点没变,他心底对她的那点愧疚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冷声开口,“这件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你冷静一点。”
阮芳华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着的门,声音放低:“让我冷静可以,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就行了。”
陈卫森眯衤糀了眯眼,他走到明月面前停下来,“能跟我出去谈谈吗?”
明月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外面的走廊上,陈卫森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管陈昭他今天是生是死,我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的身边,如果你能做到,你大学期间产生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承担,当然如果你以后想出国深造,我也可以继续支持你。”
明月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陈卫森面色不变,“你的家世还有你父亲的事情我秘书跟我说过,我希望你知道虽然今天这件事情不怪你,但陈昭确实是因为你现在命悬一线,你应该也做过笔录了,警察没告诉你那个歹徒的身份吗?”
明月咬紧了唇瓣,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那个歹徒的身份就已经调查出来了,如果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的父亲曾经负责抓捕他们一家,而她的儿子在抓捕过程中被你父亲击毙,她的丈夫和你父亲同归于尽,只有她一人跳河活了下来,警方查了她近一个月的行踪,发现她多次去你家踩点,并且早就安排好了从边境逃离国内的路线,所以警方认为这是一起针对性的报复事件。”
顿了顿,他说话速度放缓,语气带着些许请求的意味:“她现在已经逃到国外,抓捕困难,甚至很有可能再次回国并对你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所以我希望你能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为我们、也为陈昭好好考虑一下。”
陈卫森这些年本来还想再生一个儿子,但一直没能如愿,本来以为是罗妍的问题,结果前几年他抽空去医院查了下身体,发现是他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他这辈子只有陈昭这一个儿子,他不能再放任他处于任何危险的境地了。
明月脸色苍白,她紧紧攥着自己被血染红的衣服,“对不起。”
陈卫森:“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而是一个一生都能平平安安的儿子。”
明月咬着唇没说话。
她也希望陈昭一生都能平平安安,她宁愿此刻躺在手术室里的是她自己。
陈昭说他足够喜欢她的时候,她当时都没完全相信,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
而现在她觉得她更不配了。
看到她神色里的动摇,陈卫森又道:“你父亲去世之后,你和你母亲没有什么依靠,现在她年纪大了,应该盼着你能拿到大学文凭找份好工作吧,所以你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放下其他所有东西,专心学习。”
他的语气仍然温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和警告。
作者有话说:
◉ 35、偏爱
陈昭的手术一直进行到下午七点才结束, 他直接从抢救室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
明月远远地站在走廊上,她听到医生对陈卫森和阮芳华说手术很顺利,陈昭体内的子弹还有碎掉的弹片已经全部取出来了, 不过虽然现在他的各项生命体征看上去很正常,但这一晚上还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陈卫森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安排了几个保镖,除了他和阮芳华,不让任何人靠近。
明月只想看陈昭一眼, 只想确认他平安无事, 但好像她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
她一直呆到夜里十二点, 因为一天没吃东西, 被明向虞强硬地带回了家。
回到家后, 明月还是没什么力气, 她脱了衣服冲了一个澡,洗完她就这么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浴室里发呆, 隔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明月一直在做噩梦, 她梦里的世界正在被血红吞噬, 她一个人被困在一个冰冷的地下室, 她一直在寻找离开的出口,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她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背后全是冷汗。
明月打开灯, 睁开眼睛才发现她是在自己房间里,她起身走到窗户前, 静静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向虞推开门走进来, “月月, 早饭好了, 你吃一点,吃完我们再去医院。”
明月眼睫颤了颤,她点头:“好。”
到了医院,明月和明向虞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阮芳华抓着医生的袖子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这么不负责,明明都抢救成功了,夜里怎么会心脏大出血没救过来?”
明月脑袋像是被人从后面重击了一下,疼得像是要裂开来,五脏肺腑也是,疼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她的指甲用力地抓在自己手臂上,伤口立刻出了血。
阮芳华已经没了昨日的冷静,她恶狠狠地看向明月,眼圈通红:“你害我儿子害得还不够,你还来做什么?”
明月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开口:“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们不想我看他,我以后不会了,我只要再看他一眼就好,我以后不会再让他因为我受伤了,你们让我看一下他……”
陈卫森神态同样疲惫,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他走到明月前面停下来,“陈昭现在已经不在医院了,我已经让秘书联系了专门机构将他带回B市,他生在B市,以后也会永远地留在那里。”
顿了顿,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这封信是在他住的地方发现的,应该是给……”
没等他说完,明月眼前一黑,下一秒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明向虞慌乱地接住她。
陈卫森立刻让人找了一间空病房,有护士上前,陪明向虞一起将明月扶到了床上。
明向虞关上病房门前,陈卫森将信递给她,他淡声开口:“希望您记住昨天答应我的事情,毕竟我们谁都不希望您女儿未来学业上出什么意外,对吗?”
明向虞接过信,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明月,慢慢地点了点头。
陈卫森满意地勾了下唇,“至于您女儿的安全请您放心,有关部门一定会加强对您和您女儿的保护,对方只要回国一定会第一时间被逮捕归案。”
阮芳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的明月,像是在重新审视一个人。
陈昭的情况其实比她和陈卫森预想的乐观多了,今天凌晨一点他就醒过来了,医生做了全面的检查之后,说只要他不再昏迷,就代表他彻底脱离生命危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里去了。
然而他从醒来就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同时,他看她和陈卫森的目光不是厌恶,也不是痛恨,而是彻底的无视。
仿佛他的世界已经不需要父母的角色了。
而他需要的时候她做了什么呢,她将他关在家里,和一个随时会虐待他的保姆呆在一起,而她一个月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后来她更是因为爱情和理想先放弃了他。
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得到他的原谅。
但陈卫森比她更没有资格。
眼下两人共同的危机感让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不早点将这个女孩子从陈昭的世界排除出去,他们和陈昭的关系以后会更难修复。
早上陈昭刚转到普通病房,他就试图拔掉手背的针下床,好在被陈卫森按住了。
“我要是你,一定不会这么冲动,我会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顿了下,陈卫森继续说道:“等你身体好了,能反抗我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
明向虞以为明月醒过来会吵着闹着要再去看陈昭,或者会大哭一场,然而从她睁开眼睛开始她一直很安静。
她这两天没看手机,好多人都给她发了消息。
明月沉默着回复了所有人。
前几天跟她联系的师姐也给她发了消息过来——
【师妹,新闻我看了,你现在要是不想提前过来,开学报道再来也没关系的。】
【我会准时过去。】
第二天早上,明向虞坚持将明月送到了机场,她这次没再说让明月好好学习的话,“月月,你要相信这个世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现在还小,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更适合你的人,所以你听妈妈的话,早点忘了他,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到了B市之后,明月生活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她每天六点起床去图书馆看文献、学习分析软件的使用,八点去实验室给需要帮忙的师兄师姐打下手,下午洗实验室积累的烧杯、培养皿,然后烘干、消毒、打扫,晚上还要去附近的小区做家教。
最轻松的日子反而是军训那段时间,从早到晚所有时间都被教官占去了。
正式开学以后,在张教授的授意下,明月除了帮忙,还开始参与师兄师姐的课题,她每天实验室,图书馆,教室,宿舍过着四点一线的生活。
就连家教也因为时间不够从晚上改成了周末和法定节假日。
然而她已经这么累了,每天晚上还是睡不着。
身体快撑不住的时候,舍友许钱多拖着她去了校医院,医生给她开了一瓶安眠药。
许钱多担心她突然想不开会做什么傻事,保管了那瓶药,每天一颗一颗地给她。
明月觉得她的担心实在多余。
她的命是陈昭用他的换来的,她怎么舍得亲手断送。
国庆节明月每天上午去做家教,下午去图书馆,晚上去实验室帮忙。
假期最后一天,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要聚餐,在群里问明月来不来。
明月正要回复,高中班级群忽然有人发消息。
【我今天在医院看到陈昭了!!!】
【啥?他不是那什么了吗?】
【对啊,我听十一班同学说没救过来啊,你不会看错了吧?】
【对个头啊,到底谁传的假消息,我非常确定我今天在协和看到的人就是陈昭,他肯定是来复查的,不过他好像是跟他家人来的,说起来你们有谁跟咱们班大佬联系过吗,虽然我跟她都在B市,但我学校跟清大离的好远,我都没见过她了。】
【……】
明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的聊天,然而很快她视线就变得模糊起来,大颗大颗的水珠落在屏幕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幸好,他们真的是在骗她。
*
翻过被预言是世界末日的2012年,新年的第一天,B市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明月早上接到孩子家长电话,说今天雪太大,让她别过来了。
明月想了想,打算去图书馆,她正要从宿舍楼出来,忽然看到外面台阶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白色羽绒服,黑发和长睫上落了雪,他眉眼清隽干净,肤色冷白,气质凛冽,整个人像是要和身后的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只是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明月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越发灼热,她努力克制住想要上前抱他的欲望,她眼睫颤抖着:“陈昭。”
陈昭低低应了声,他嗓音沙哑:“快过来给我抱抱。”
明月没有动,她移开视线,“……你身体完全好了吗?”
陈昭没说话,他眯了眯眼,直觉告诉他,明月不太对劲。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情绪就不太对劲了。
就像现在,她明明是要哭的表情,却硬生生地笑了起来,“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如果那天是我发现你有危险,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挡在你前面,我想不出来是因为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所以……所以……”
陈昭眸光暗下来,他一字一顿道:“所以你打算抛弃我?”
“……嗯对。”
明月声音哽咽,“你看吧,其实我这个人一点也不值得你喜欢……”
陈昭朝她走了几步,黑眸中戾气翻滚:“你值不值得老子说的算。”
明月深吸一口气:“是啊,你说的算,但我现在对你只有愧疚,我不想一辈子都生活在对你的愧疚之中,所以……你别再过来了。”
她想起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少年穿着黑色球衣,整个人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像一团热烈的火焰。
脑海里又不受控地浮现出那天他满身是血,毫无生气地躺在她怀里的画面。
明月再次抬头看他,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陈昭,能遇到你我很幸运,但你不是……”
她说完,转身快步往宿舍里走。
只要他还活在这弥足珍贵的人世间,只要她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只要她知道他喜欢过她,那就够了。
他以后会有只属于他自己的耀眼人生,没有危险,只有鲜花和掌声。
她不能再贪心了。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 36、月亮
明月在大一学年结束前将名字改成了陈明月, 大二下学期她发表自己人生中第一篇论文时,一作落款就是“Mingyue Chen”。
许钱多也将名字改成了许眠溪。
两人改完名字约好去学校外吃自助餐,她们看中的那家店除了菜品无限, 酒水也无限。
许眠溪一瓶接一瓶地喝着酒,不知道喝到第几瓶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哭,“我在农村长大, 我爸我妈还有我爷爷奶奶都重男轻女, 当初我爸给我取名“许钱多”就是希望我长大后嫁人彩礼能多一点,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没有人喜欢我, 所以我一直拼命读书, 然而我考上清大最高兴的是我爸, 他说我以后要在大城市给我弟买大房子……我凭什么要给我弟买房子?虽然我现在嘴上顺着他们,但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等我以后真的工作了,除了给他们的生活费, 别的一分钱我也不会给他们的!”
陈明月眼睫颤了颤, 起身走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二零一五年年初, 陈明月和许眠溪结束了在清大的医学预科培养,新学期回到了协和医学院继续剩下的学习,幸运的是, 两人还是舍友。
当初陈明月在清大校区时,何舟偶尔周末会来找她和程北延一起吃饭。
程北延在B大物理系, 何舟在首都师范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
陈明月搬到协和后不久, 程北延公费出国留学, 而何舟也开始实习, 同时,他来的次数更多了,带陈明月去的餐厅也越来越高档。
原来他们三个是轮流请客,去的也是一些苍蝇馆子。
陈明月每年都拿奖学金,再加上一直在做家教,手头虽然还算宽裕,但跟何舟吃了几次饭,为数不多的存款见了底。
周六晚上,两人在外面吃过饭,何舟送陈明月回学校。
分开前,陈明月一脸认真地建议道:“要不我们下次还是约学校食……”
没说完,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话锋忽地一转,“物美价廉的餐馆吧。”
何舟失笑,“都说让我这个已经开始拿工资的人请你了。”
顿了下,他继续道:“不过下次吃什么我都听你的。”
何舟毕业之后,留在了B市工作,他去的是一家业内很有名的金融公司,君恒集团旗下的正阳资本。
没过多久,陈明月所在的临床医学专业照例去B市协和医院实习,她每天忙的不可开交,熬夜通宵都是常有的事情,周末跟何舟的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少。
不过何舟仍然是她联系的最频繁的高中同学,没有之一。
一六年夏天,冯舒雅和孙浩宇从海大毕业,两人回云城前还来B市找何舟和陈明月一起吃了饭。
彼时,程北延和林听还在国外,程北延要在剑桥完成博士学位,林听已经找到了工作。
一九年下半年,陈明月完成了在协和医院的规培,手头上的科研项目也进入了尾声,投出去的两篇文章改完了都通过了复审,毕业论文也得到了导师孟教授的认可,她难得轻松下来,开始认真思考毕业之后的去向。
许眠溪、孟教授、何舟身边所有人都劝她干脆留在协和算了,毕竟在这里实习几年她已经熟悉院里的一切了,去其他医院还要适应新环境。
陈明月确实也考虑过这一点,但她发现,在B市生活的时间越长,有些记忆就越清晰。
她觉得自己到了该忘记的时候了,她也应该有自己的新人生了。
一九年年底,陈明月去了A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第二年五月她回学校答辩拿到博士学位和毕业证书之后,正式成为A市一院心血管外科的一员。
到了A市之后,陈明月的生活依旧忙碌,只是身边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了。
不过很快她又认识了新的人。
那天她夜里值班,医院来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看病,除了她波澜不惊,其他人都快激动死了。
陈明月上大学以后就没碰过微博之类的社交软件,再加上她平时太忙,也没有什么业余生活。
所以一直到对方走了,护士长跟她科普了半天,她才知道刚刚特地加了她微信的人是个很有名的女明星,叫晏苏。
后来两人慢慢熟悉起来,两人从一开始偶尔一起约顿饭到后来晏苏隔三差五来找她。
二零二一年,清大110周年校庆,陈明月抽空回了一趟B市拍了清大宣传视频。
清大校庆典礼那天,视频在网上发布,本来和清大校庆一起挂在热搜末梢上,结果因为晏苏评论了一句“我宝贝真漂亮”,冲到了热搜第一。
【视频里的小姐姐长的好好看!苏宝竟然认识她!美女果然和美女做朋友!】
【苏宝的宝贝都拍视频了,苏宝不考虑发张自拍吗!】
……
陈明月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现食堂的人都在看她,本来她没在意。
等她打开手机,看到晏苏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
【月亮,我今天冲浪切错号,拿大号给你上次拍的视频评论了,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陈明月懒得下个微博,直接打开浏览器登了新浪。
看到热搜第一果然是她拍的那条宣传视频。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退出微博界面,无意间点开了热搜分类中的社会类别,看到最上面两个词条——
【西南边境特大贩毒集团被剿灭】
【722云城机场报复案嫌疑人被抓获】
陈明月怔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她慢慢放下手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今年年初,程北延拿到了剑桥的博士学位和A大物理系的offer。
他到A大报到的那天,何舟特地从B市飞过来,喊上了陈明月一起给他接风洗尘。
陈明月下午有一台手术,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八点了,好在她没和他们约晚饭。
带实习生们查完房,她再回办公室收拾了下东西之后,她开车去了跟何舟他们约好的酒吧。
这个点出来玩的人很多,她在附近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陈明月停好车,先去前台点了一杯苏打水和一份蔬菜沙拉,再去跟两人汇合。
在陈明月来之前,何舟和程北延两个人已经喝了好几轮了,此刻何舟已经有点醉意了,他看着她:“许久不见,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不是我头发变少了?”
陈明月叹气:“毕业之后我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要不是我发量多,我估计早就秃了。”
何舟顿了下,说道:“我最近看中了一个植发项目,觉得很有前景,需要把项目负责人的电话给你吗?”
陈明月笑着摇头:“植发就算了,我不喜欢拆东墙补西墙,如果有假发项目可以给我推荐。”
何舟点头:“没问题,到时候一定给你推荐。”
陈明月想到什么,看向程北延:“对了,听听呢,她不是说也要回国的吗?”
程北延回道:“她有工作在收尾,估计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明月点点头,起身去前台拿沙拉和苏打。
何舟“啧”了声,问程北延,“老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听听求婚?”
程北延默了几秒,摇头:“还没到那一步。”
何舟皱眉,“什么叫还没到那一步,你俩都在一起多久了,而且你们现在都多大了,也该结婚了。”
程北延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那你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任何进展吗?”
何舟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正朝他走来的明月,隔了片刻,他笑了下,“应该没有吧,不过也快了。”
陈明月只听到了何舟说的后半句“不过也快了”,她放下盘子,拿起叉子,边吃边问道:“什么快了?”
酒吧昏暗的灯光中,何舟眼角泛红,语气却轻描淡写,“阿昭也要来A市了。”
作者有话说:
◉ 37、月亮
陈明月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陈昭的消息了, 她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们已经陌生到哪怕有共同的朋友,也终于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陈明月也没想到何舟说的快了会这么快, 更没想到她会偶然间遇到他。
不过也对,A市不比B市,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碰见也很正常。
但也不能巧到就在一家饭店用餐啊……
陈明月肯定她刚刚是产生错觉了, 他们太久没见了, 才让她觉得他气质内敛了很多。
他明明是气息更加冷锐, 看人的目光更具侵略性, 偶尔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像是针芒在背, 她整个人都有一种被反复折磨和被灼烧感。
她甚至都想落荒而逃了。
但成年人的世界哪能这么随心所欲,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江远小声问道:“师姐, 这里的菜不合你胃口吗?”
陈明月摇了摇头,软声回道:“没有呀, 挺好吃的。”
江远看向她:“真没有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嗯。”
陈明月认真地点头, 她拿起筷子, 给自己又夹了许多菜,“快吃吧,你待会还要回学校, 回晚了你们学校宿舍会关门的吧。”
江远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的师姐, 宿管阿姨特别喜欢我,她每晚都会给我留门。”
说完, 他无意间扫到最后面大圆桌聚餐的一伙人, 他们像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一样,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似地消灭着桌上的饭菜。
江远的目光忽地一顿,他发现唯一一个吃相优雅的男人有点眼熟。
没等他想起来在哪见过对方,一伙人已经吃完,呼啦啦地就冲出去了,留下男人去柜台结账。
男人经过他们这桌前,江远灵光一现,猛地站起身,并一脸惊喜地叫住了他:“陈昭哥!”
陈明月身体一僵。
江远语气格外激动,“陈昭哥,我小时候你救过我的,你还记得我吗?”
陈昭清隽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他淡声回:“抱歉,没印象了。”
江远有些失落,去年他到一院实习时,明月姐姐也是完全不记得他了,他可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江远不死心地继续问:“那你还记得我姐姐江晚意吗?”
陈昭没说话,陈明月倒是想起来了,她高二上物理竞赛辅导班的时候,好像是听江晚意说过她有个亲弟弟,后来她暑假……
“江远,我们以前在云城是不是见过一次?”
“是的,师姐。”
江远掩去眼里的失落,又对陈昭说:“陈昭哥,你跟明月师姐应该认识吧,我就不用帮你们介绍了吧?”
陈昭喉结轻滚,声线更加冷淡:“不认识。”
江远愣住了,“我记得我姐跟我说过你们是一个高中啊……”
陈明月抿了抿唇,开口解释:“但他跟我不在一个班,而且就算在一个班也不一定有交集,不记得有这么个高中同学也很正常。”
陈昭漫不经心地敛眸,他居高临下地看了陈明月一眼。
陈明月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她转念一想,反正是他先撇清关系的,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在作为江远的实习老师,她说什么江远就信什么,他没再多问。
江远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陈昭哥,我们加个微信可以吗,我就在A大上学,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陈昭打开手机扫了一下,点了添加,正要将手机丢回口袋,江远又热情地问:“陈昭哥,你不加一下师姐微信吗?她在一院工作,你以后看病可以找她,多方便!”
陈明月:“……”
陈昭修长的手指翻转,手机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停住,“是挺方便。”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走进来,催促道:“陈队,你还没好吗,马上就到我们定好的时间了。”
看出陈明月没有拿出自己手机的打算,陈昭收起手机,抬步,非常利落地离开。
结完账,从店里出去之前,他眯了眯眼眸。
高、中、同、学。
好得很。
*
上学时,陈明月固定每周六早上给明向虞打电话,这个习惯也保留到了工作后。
母女俩的聊天内容也十分固定,一般都是关心一下对方最近有没有生病,询问一下对方今天打算做什么,嘱咐一下对方记得好好吃饭。
除了陈明月刚工作那段时间,明向虞每次都会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找对象,每次都被陈明月以手机没电快关机敷衍过去了,后来明向虞也就懒得再问了。
不过在陈明月的婚姻大事上,有个人表现得比明向虞还着急,那就是她的导师孟教授。
孟教授试图将自己每一届的得意男门生都介绍给她。
早上七点,陈明月刚跟明向虞通完电话,他的电话就来了。
“小陈啊,有个条件不错的男孩子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陈明月一脸无奈,“老师,您直接说吧,这次又是您的哪届爱徒?”
孟教授噎了一下,“这次这个不是,但条件也不差,他外公外婆我都认识,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比你大三岁,现在自己开公司,发展得很不错。”
顿了顿,他不容反驳地道:“下周他要到A市出差,下周五晚上你们见一面,他已经订好餐厅了,到时候你直接过去就行,他的电话还有餐厅地址我过一会儿让人发到你手机上,我今天上午还有个学术会要参加,不跟你说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隔了几分钟,陈明月收到她直系师妹发过来的手机号码。
她看着那串数字,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联系对方取消见面。
然而她想起前几天见到的陈昭。
看他现在的态度,如她当初所愿,他们已经彻底没可能了。
但她还是打心底排斥相亲,她现在没兴趣没时间更没精力和多余的感情去认识其他人。
但如果没有孟教授的指导,她现在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学术成果,所以她拂了谁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决定下周五当面跟对方说清楚。
陈明月7点半到的医院,查完房她直接去了门诊部,她今天上午坐诊。
因为是周末,来医院看病的人很多,陈明月所在的心血管科相对于一院的几个重点科室来说还算轻松,大部分病人都是过来复查的,一般检查完都没什么问题。
陈明月一旦进入忙碌状态,就会忘记喝水,等她觉得口渴的时候,嗓子已经有点哑了。
她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还剩下最后一个病人。
陈明月快速喝了口水,然后点了叫号。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时,陈明月还在认真整理病历,等人走近,她的视线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描述一下你什么症状,症状持续多久……”
没问完,她的声音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陈昭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胸牌,眼底情绪汹涌。
陈明月,心血管外科,主治医师。
陈明月抿了抿唇,声音很轻:“你哪里……不舒服?”
陈昭眼睫低低垂落,遮住眸底意味不明的光,“心脏有点难受。”
陈明月想到什么,手指用力地按住了鼠标,隔了几秒,她深吸一口气,松开鼠标,“你坐,我先检查一下。”
她拿出听诊器,消完毒,戴上,侧头一看,陈昭已经将衬衫纽扣解开了大半。
陈明月视线扫过他利落分明的下颌线,修长笔直的脖颈,漂亮瘦削的锁骨和衬衫缝隙间若隐似无的腹肌线条。
她耳朵尖不受控地红了,她慌乱地按住他还要往下解纽扣的手:“你做什么?”
陈昭眉梢微挑,“检查不需要脱衣服?陈医生。”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尾音上扬,带着一点痞气。
陈明月:“……”
作者有话说:
◉ 38、月亮
陈明月低头不去直视陈昭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她松开自己的手,将膜件塞进他的衬衫里面, 紧贴着他胸口的位置,她稍稍倾身,神情专注地聆听着。
离得近,陈昭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木香味, 其中还夹杂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垂着眼眸, 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 她纤长的眼睫还有细小的绒毛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鼻子挺翘, 唇瓣嫣红。
和记忆里的少女模样渐渐重合。
陈昭眸光暗沉, 嗓音有些哑:“还没好?”
陈明月直起身,她拿掉听诊器, 一边填着病历单,一边开口:“心率齐但过快, 我给你开个检查单, 你先去E区二楼做个心电图, 结果出来我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有必要再做个彩超。”
陈昭慢条斯理地系上纽扣,淡声询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陈明月抿了抿唇, “可能是你这段时间过于劳累、紧张、焦虑、或者连续熬夜导致的,也可能是……旧疾影响, 我需要结合检查结果判断。”
顿了顿,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说道:“我下午不在门诊部, 你可以去住院部心血管病区806办公室找我。”
陈昭沉默了几秒, 平静地开口:“不必了,我待会还有事,不会再来找你了。”
陈明月皱眉,“陈昭,你得对自己负责。”
陈昭舌尖抵了抵右腭,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儿:“陈医生是站在什么立场劝我对自己负责,是一个其他班级的高中同学立场,还是一个要对自己病人负责的医生立场?”
陈明月自己的心脏瞬间难受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揉搓,她轻声回道:“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的话,下午我同事坐诊,我跟他说一声,你直接来找他就行。”
陈昭勾了勾唇,他冷笑了一声,“行。”
他起身,眸里汹涌的情绪平息,再次恢复成刚见面时那副孤傲淡漠的模样。
陈明月看着他转身离开,眼圈慢慢变红了。
许久,她拿出手机给何舟发了条消息。
陈明月:【能告诉我陈昭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强度和最近一次的体检情况吗?】
何舟可能在休息,隔了很久,他才回复:【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阿昭是不是去你医院了?】
陈明月:【嗯。】
何舟:【你放心,他身体没什么事,他工作单位一直定期体检的。】
陈明月看出来何舟是不打算告诉她陈昭的任何事情了。
这些年,一直都这样,林听、何舟他们都对她和陈昭的事情避而不谈。
上次要不是何舟有几分醉意,应该也不会在她面前提起陈昭。
陈明月下午和同事调了班,继续在门诊部坐诊,但一个下午过去了,她也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她六点下班,一直在医院呆到七点才离开。
接下来好几天,就像陈昭那天中午说的那样,他不会再来找她了,他一次也没有再在一院出现过。
周五晚上,陈明月提前十分钟到了孟教授说的那家意大利餐厅,一个金发碧眼的服务员上前来用英文询问她是否有预订,她点点头,报了相亲对象的名字。
服务员立刻带她去了最里面的靠窗位置,这家餐厅位于五十八楼,能将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中。
陈明月看了一眼窗外,远处宽阔的江面波光粼粼,刚把视线收回,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出现在视野里。
他眉眼深邃,长相英俊,身上是手工定制的白色西装,袖口处的金色袖扣小巧却显眼,整个人的气质清冷矜贵。
“你好,盛明礼。”
“陈明月。”
两人落座、点完菜,盛明礼温声开口:“陈小姐是在清大读的书?”
陈明月点点头。
聊了一会儿,陈明月觉得对方不愧是开公司的,虽然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局面把控的非常好,抛出的话题既显得礼貌得体又能保持着几分疏离。
不过,她觉得他应该也是被强迫来的,毕竟他问的这些问题看她的个人简历也能得到答案。
陈明月还在发呆,对方磁沉的嗓音响起来:“陈小姐?”
她回过神来,一脸歉意:“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盛明礼笑了笑,“菜来了,吃完饭我送陈小姐回家。”
陈明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好。”
陈明月在市中心租的房子,离一院不远,她每天开车过去只要十分钟。
盛明礼只是来A市出差,并没有配车,说好的送陈明月回家,还是开她的车。
两人路上还商量了一下对孟教授还有盛明礼外公外婆的说辞,就说相处的很愉快,但性格并不合适。
盛明礼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陈明月自己将车开到了停车场,她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从手提包里面翻出一个黑色盒子,打开,里面是碎掉的镯子。
她不是十年多以前那个小女孩了,对现在的她来说,爱和被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陈明月看了一会儿才将盒子重新合上,下车准备上楼。
地下室有直接上去的电梯,但位置不太好,与停车场地隔了两堵墙,电梯口前的声控灯还经常不亮,陈明月习惯性地先打开手机手电筒再拐进去。
她按了电梯之后,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没来由地就一阵心悸,抬眼看到电梯停在3楼不动了,想到旁边就是楼梯,她直接转身往里走。
结果没走两步,身后的人就追上来了。
对方轻而易举地就拿走了她手里的手机,按灭手电筒,而后,他大掌攥着她的手腕往上,将她整个人抵在了墙上。
带着男性荷尔蒙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落下来,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压迫感和侵略感十足。
陈明月夜视能力不好,她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确定对方身上没有危险物品,她冷静下来,正想抬起膝盖给他某个地方一脚,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气息有点熟悉,愣了两秒的功夫,他已经分开她的双腿,膝盖抵住,身体又朝她靠近了一点。
他的头发擦过她的额头和脸颊,激起一阵酥麻发痒的电流。
电梯终于下行到负一楼,门打开,里面明亮的光线透过来,照亮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和硬朗好看的眉眼。
昏暗的楼梯间,陈明月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狭长漆黑的眼眸。
他眸光危险,眸底有直白赤/裸的欲望,有浓重的偏执,也有压抑和痛苦。
陈明月怔了怔,“陈……”
没给她说完的机会,陈昭就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吻生涩,却像是疾风骤雨,猛烈粗暴,像是在用力索取着什么,又像是想得到什么回应。
陈明月身体紧绷着,她想起十年前那个出声提醒她下课了的少年,那个遇到危险时将她护在身后的少年,那个每天早上送她上学的少年。
她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他扣在她腰间的手腕。
和云城燥热的夏天不同,A市的夏天是潮湿的,空气水分充足到随时都能凝结成水珠滴落下来。
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两人唇齿间全是带着苦涩的咸味。
陈昭脑袋一偏,动作轻缓下来,他的唇瓣摩梭着明月的耳垂,她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他张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明月吃痛,更加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于是他的动作就换成了轻轻舔.舐。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她疼。
陈明月却冷静下来,先松开了自己的手。
陈昭哑声问:“怎么不推开我?”
不等她回答,他低嗤了一声,“因为愧疚?”
陈明月眼睫颤了颤,嗓音很轻:“对不起……”
陈昭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开,他突然放开了她,下颌线紧绷,神色竭力隐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混帐了。”
作者有话说:
◉ 39、月亮
陈昭失控的那天晚上过去之后, 陈明月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他,朋友圈也没有任何跟他有关的消息。
她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还思考过他是怎么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的。
直到有一天早上五点她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机场高速上发生了好几起交通事故, 急救那边转了一个病人过来,需要做紧急手术。
心肺方面的手术都是在和老天争时间,早一分钟救治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陈明月匆匆穿好衣服拿着车钥匙出门,在小区门口等保安放行的时候,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正绕着小区中央公共绿地跑步。
陈明月一边将车开出去, 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原来他也住在这个小区。
接下来半个月她没那么早出过门了, 也就没再撞见过他。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秋节当天, 陈明月起床之后先给明向虞打了个电话祝她中秋节快乐,然后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开车来医院了。
在食堂吃完早餐, 她刚到办公室,把包放下, 正要脱掉外套换上白大褂的时候, 放在包里的手机开始振动。
陈明月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果然是晏苏。
她划开接听,电话另一端女人好听的嗓音响起来:“月亮,你今天还是六点下班?”
“嗯, 怎么啦?”
陈明月用耳朵和右肩夹着手机,一边换衣服, 一边疏懒地回答。
晏苏:“晚上我去你们医院找你,我们一起过节。”
陈明月眨了眨眼, “那某人怎么办, 你现在是已经确定了你非跟他离婚不可吗?”
“差不多吧……”
晏苏岔开话题, “你昨晚肯定又熬夜看病人资料了吧,马上你就要上班了,你快抓紧时间再眯会儿。”
陈明月弯了弯唇角:“好,晚上见。”
下午六点,陈明月准时下班,她和晏苏先去吃了晚饭,然后去了她们常去的一家酒吧。
晏苏照例要了鸡尾酒,陈明月对着菜单挑了半天,这次要了一杯冰镇梨子汁。
酒吧里光线不断流转,楼下舞池人头攒动,声色犬马。
晏苏嗤笑了一声,“你还是未成年吗,怎么每次来这种地方都只喝果汁,上次西瓜汁这次梨子汁。”
陈明月眼睫颤了颤,片刻,她笑道:“是啊,我今年刚满十八岁。”
晏苏抬手摸了摸陈明月的头发,“行吧,月亮小朋友,今晚乖乖跟在姐姐身边,千万别被坏人拐跑了。”
陈明月拿开她的手,“晏苏同学,我比你大好几岁,请不要占我便宜。”
晏苏“啧”了声,“你还知道你比我大呀,我现在都要离婚了,你却还是连个对象都没有。”
陈明月抬眼看她:“等你马上离了婚你不也没对象了。”
晏苏喝了一杯酒,扯了扯嘴角,“这可不一定,对象这种东西姐姐随时可以找,而你是连找的欲望也没有。”
陈明月没说话。
晏苏认真地朝她看过来:“陈明月。”
“啊?”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就放下你高中时代喜欢的那个人了吗?”
陈明月抿了抿唇,“本来是快放下了,但最近又遇到了他。”
晏苏蹙眉:“他已经结婚生子了?”
“没有。”
“他已经不喜欢你了?”
“……不知道。”
“那他单身吗?”
“……应该是吧?”
晏苏:“……”
“所以你们再次相遇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过?”
陈明月摇头,“说过,他一开始说不认识我了,后面又去我们医院看过病,前不久……”
“前不久什么?”
陈明月低垂着眼睫,嗓音很轻:“没什么。”
晏苏听得有点暴躁了:“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想和他再在一起吗?”
陈明月倏地笑了一下:“我还能跟他在一起吗?”
她看着空中,目光没有焦点,“我当初实习是在协和,那时候我在不同的科室,见了很多不同类型的痛苦和死亡,基本上每一天医院里都会有人离开,家属痛哭流涕,一开始我很难受很难受,可后来见多了我也麻木了,偶尔还会有点庆幸我还活着,我还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一些人活得不那么痛苦,但另外一些人我就算拼尽力气也帮不了他们什么。”
“我和他已经太久没联系过了,我早就不是十八岁时的那个明月了,我不确定现在的他会不会喜欢现在的我,也害怕我们就算重新在一起了会不会还是像以前那样没有结果,所以我这些年的愿望都很朴实,我和他都能好好活着,他万事胜意,我生活安康。”
晏苏翻了个白眼,“你怂就说你怂,别找理由也少自我感动。”
陈明月想反驳,晏苏却没给她机会,“行了,别说了,喝完你的果汁咱们走人。”
两人沿着楼梯下楼,快到一楼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晏苏被一个醉醺醺的肥胖中年油腻男挡住了路,她冷声道:“让开。”
油腻男眼睛本来就小,这会还眯着眼,更显得贼眉鼠眼,“哎哟,这不是许总太太吗,今天不是中秋节吗,许总怎么不陪你过节,去哪鬼混了?不过美人也别伤心,爷今晚可以陪你……”
说着他的手就想往晏苏的脸上摸。
晏苏抬起腿,高跟鞋狠狠地踹在了油腻男不可描述的部位上。
油腻男被踹倒,滚下了楼梯,他捂着自己的身体痛得吱哇乱叫,“你这个臭婊.子,给你脸不要脸,你给我等着,等许淮南不要你了,看还有谁能为你撑腰……”
晏苏拉着陈明月走下来,她红唇微勾,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把修眉刀,“月亮,你是医生,应该知道割人哪里既不伤人要害又能让对方痛不欲生吧?”
陈明月知道晏苏是在吓对方,她点点头,从晏苏手里接过修眉刀。
中年油腻男立刻惊恐地大叫,“这里有人要杀人了,要杀人了!快报警!”
可能已经有人报了警,警察来的很快,将三个人全部带回了警局。
年轻的实习警察了解完事情经过,苦口婆心地调解了半天,中年油腻男还是不依不饶,他恶狠狠地看着晏苏:“我律师马上就过来,我要告你故意杀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周身带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从外面进来,他身上的黑色大衣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夜色。
油腻男瞪大了眼睛,“许总,您怎么过来了?”
许淮南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垃圾,只一秒就收回视线,嗓音冰冷:“来接我夫人。”
油腻男立刻清醒过来,他突然跪下来试图抱住许淮南的小腿,被对方一脚踹开。
陈明月和晏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到许淮南,两人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实习警察一脸惊喜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陈队,你执勤结束啦?”
陈昭颔首,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大厅某个角落,“什么情况?”
实习警察立刻凑上前,将记录递到陈昭手边。
陈明月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昭。
他穿着挺括利落的制服衬衣,宽肩窄臀,黑色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线,隐于藏青长裤的一双长腿笔直清瘦。
这一身警察制服完全抹去了他身上的少年感,多了清冷和禁欲感。
陈昭突然抬眸朝她看过来,眼眸漆黑沉静,像是深夜平静的海面,底下藏着无数暗流。
陈明月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背过身,并快速将头发放下来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陈昭将文件夹和笔递到许淮南面前,许淮南签了字,看了一眼晏苏。
晏苏牵着陈明月的手往外走。
走到陈昭身边时,陈明月莫名有点紧张,她脚步顿了一下,下一秒,熟悉的蓝色文件夹挡在了她身前。
陈昭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让你走了?”
陈明月虽然不是很了解保释流程,但有人来接她们不就可以走了吗?
她立刻用眼神向旁边的晏苏求救。
而对方却突然放开了她的手,并挽住许淮南的胳膊,“我们快回家吧。”???
陈明月:“……”
油腻男看到许淮南走了,又拔腿追了出去。
大厅内只剩下陈明月自己和两个警察。
她努力平静下来,看向刚刚让她做笔录的那个脾气很温和的警察:“警官,我什么时候能走呀?”
对方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同情眼神,“你得问陈队,我刚来分局实习不到一周呢。”
陈明月无奈,她只好看向陈昭,嗓音轻软:“陈警官……”
她没察觉到自己说话时无意识地拖长了尾音,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陈昭眸光深沉,他喉结滚了滚,“在这等着。”
他往里走了几步,抬步上了楼。
没过两分钟,陈昭换了一身衣服下来,黑衣黑裤,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没扣,露出一排削瘦漂亮的锁骨和冷白优越的脖颈。
他走过来,在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陈明月站在他旁边,没忍住,低头瞥了一眼,他的字迹比以前漂亮很多,现在每一笔遒劲而锋利。
陈昭掀起眼皮,嗓音冷淡:“你怎么还不走?”
陈明月:“……”
作者有话说:
◉ 40、月亮
陈昭签完字将文件夹递给实习警察, 他淡声道:“辛苦。”
年轻的实习警察这才反应过来,陈队刚刚是在签字领人?
他瞬间就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虽然他来A市公安分局还不到一周,但局里大大小小的八卦他都有所耳闻。
他前天还听刑警支队的前辈们说, 自从他们陈队前两个月从首都公安系统空降过来,上到卢局,下到食堂打饭的阿姨,都秉着先下手为强的精神, 上赶着给他介绍对象。
有一段时间更是夸张到每天都有人来他们公安局找陈昭, 就差把他们大厅的门槛踏破了。
其中还不乏电视台主持人、律师、小有名气的网络女主播。
然而他们陈队全然不近女色, 一开始他还会因为良好的教养和礼仪, 礼貌地敷衍对方几句, 后面大概是烦了直接不见不搭理。
久而久之, 大家非常有默契地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陈队要么是性冷淡要么就是性取向不对劲。
陈明月发现旁边的警察小哥此刻看她的眼神倏地变得火热起来, 她觉得有些茫然。
陈昭已经走到了门口,发现身后毫无动静, 他脚步顿住, 微微侧头, 嗓音低沉:“还不过来?”
陈明月抿了抿唇,抬脚跟了上去。
她在心底默默腹诽,这人现在怎么这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陈昭现在的座驾是一辆黑色卡宴S, 上车前,陈明月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车很快驶出院子,两人一路无言, 沉默是今晚的中秋节。
陈明月坐姿十分端正, 她脊背挺直, 目视前方。
陈昭突然侧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散漫:“吃晚饭了吗?”
陈明月点点头:“吃了,你呢?”
陈昭喉结滚了滚:“没有。”
陈明月下意识地接道:“那你准备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前面随便找个公交站把我放下来就好。”
她的话音未落,车内的温度已骤然下降一个点,气氛越发压抑。
直觉告诉陈明月,她刚刚说错话了,她试图补救:“其实我晚上也没吃多少,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饭?”
陈昭眯了眯眼,缓缓开口:“不用,老子不饿。”
“不按时吃饭对胃不……”陈明月皱了皱眉,苦口婆心地说道。
陈昭哂笑出一声,开口打断她,“怎么?陈医生的职业病犯了,又想劝别人对自己负责?”
“……”
陈明月深吸一口气,“行,我才懒得劝你。”
她语气开始无赖,“我晚上就吃了一份蔬菜沙拉,我饿了,我要去吃东西。”
陈昭漆黑的眸底染上一丝笑意,嗓音却依旧冷淡:“吃什么?”
陈明月想了想,“老西街那边有一家砂锅粥,味道还不错,你要去尝尝看吗?”
陈昭挑眉:“好。”
老西街算是A市的一个旅游景点,不过因为今天中秋,砂锅粥店里人比平常少一点。
陈明月要了这家店的招牌民国美龄粥,陈昭懒得看菜单,直接跟她要了一样的。
两人喝完粥出来,发现外面变天了,厚重的乌云将农历十五的月亮完全遮住,夜空像是被墨水覆盖,一丝光线也无。
风很大,从城市上空经过,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哗哗作响。
“现在送你回家?”陈昭问。
“你方便送我回医院吗?”
陈明月想起来她的车还在医院。
陈昭低低应了一声。
再次回到陈昭的车上,陈明月终于想起来找晏苏算账,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消息。
【晏苏苏,你今天好样的。】
过了好几分钟,晏苏才慢吞吞地回复:【不用谢。】
陈明月:【?】
晏苏:【今晚拦住你不让你走的那个男人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吧,你知道我从他看你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吗?】
陈明月:【看出了什么?】
晏苏:【看出了这样的人你绝对不能再错过一次。】
陈明月被晏苏说的有点心动。
或者说,从再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的心跳就逐渐不受她自己控制了。
她咬了咬唇瓣。
反正当初那个想报复她和明向虞的女人已经被抓住了。
陈明月拿着手机,身体往后,她后脑勺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车窗上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倒影。
那她现在应该做些什么,确认一下他现在是不是单身,然后再要个微信?
陈昭黑眸直视前方,脸色阴沉,目光锋利。
和她发消息的人是那天晚上送她到小区门口的那个男人吗?
陈明月没注意到陈昭的情绪变化,她还在脑海里不断构思着自己的追男人计划,结果不知不觉就有了困意,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色卡宴S从一院侧门驶入,在医院露天停车场停下。
旁边的人迟迟没动静,陈昭这才发现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垂眸,定定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长高了一点,眉眼也长开了,更加漂亮了。
她今天穿着件白色长款针织外套,里面是件棉质连衣裙,两条细细的带子绑在脖颈后面,衬得肤色雪白,脖颈修长。
再往下是饱满圆润的曲线和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
他想起那晚掌心里她腰肢的触感,柔软脆弱,仿佛他稍稍一用力就会断开,让他感到害怕。
他在最危险的边境线时都没这么害怕。
尽管热带雨林中无数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看不见星星,更看不见月亮,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和血腥。
但他还是更怕他的月亮不喜欢他了,她真的不要他了。
陈昭眸光一点一点沉到最深处,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解开安全带,倾身,缓缓朝她靠近。
陈明月是被外面嘈杂的风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还有紧紧锁住她的漆黑眼眸。
陈明月还有点恍惚,她眼睫颤了颤,唇瓣凑上去在他的唇角印了一下后又闭上眼睛,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觉。
而后,她在自己失控的心跳声彻底清醒过来,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刚刚做了什么?
陈昭怔了一秒,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似笑非笑地开口:“陈医生刚刚是在轻薄我?”
毕业以来,陈明月从来没有如此慌乱和不知所措过,此刻所有冷静的表面伪装被撕下来,她的脸颊瞬间通红,耳朵根发烫。
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风卷着冰冷的雨滴砸在她脸上。
外面在下雨,但好在并不大,她迅速下车,关上了车门往外走。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陈昭扣着腰肢拽回来压在了车门上,铺天盖地的薄荷气息落下来。
他俯身含着她的耳垂,嗓音沙哑,像是被海风裹挟着的沙砾,“你想跑哪儿去?嗯?”
陈明月没说话,她觉得眼前的陈昭有一点陌生。
她还在发呆,陈昭又偏头,重重咬在了她的唇瓣上,在她吃痛的时候,抵开她的齿关。
他的舌尖在她口腔里横冲直撞,吮得她唇瓣舌根都发麻。
他粗粝的指腹还不断摩挲着她细腻的后颈肌肤,陈明月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体温节节攀升,她像是一条缺水严重的鱼,无意识地绷紧了自己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雨骤然变大,很快将两人的头发还有身上的衣服全部浇透,陈昭亲吻的动作一顿,他一只手抱着陈明月往后撤了一点距离,另一只摸到车把手,正想要拉开车门上车。
陈明月突然伸手拦住他,她攥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她将自己的手指慢慢塞到他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
而后,她踮脚再次吻了上去,她柔软的舌尖细致地描摹着他的唇形,耐心十足,动作虔诚。
心跳声和雨声交融在一起,陈明月已经分不出来他们的心跳声谁更热烈一点。
但她清楚地知道,今晚她应该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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