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装傻
夏灼在屋子里把何慧珍今天送她的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 挺时髦的,是在学生里流行的潮牌,但她上学成天穿个校服, 也不怎么能用到。
她收拾好东西走出卧室,就听见外面走廊一道脚步声正巧停在她门口。
不动了。
大晚上的,筒子楼里男女老少人员混杂,忽然来这么一出还有点吓人。
夏灼没吭声, 在等那道脚步声什么时候走。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她就这么静静的等了几分钟。
门口的人依然没动。
夏灼脑子里不禁开始脑补今日说法里门口藏着刀的歹徒, 专挑没多少反抗能力的独居女性下手。
这么一想, 她抓着沙发扶手的动作都不自觉紧了紧。
终究是门口的人沉不住气, 出声叫了她一声, “夏灼。”
声音熟悉且欠揍,是陆风禾。
夏灼松开手, 过去开门,对门口的人说, “找我有事?”
可能因为刚刚七上八下的惊恐, 这会儿说话语气有些硬, 听起来丝毫不友善。
陆风禾站在门口,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了,这姑娘今天吃炮仗了吗, 说话怎么那么冲啊。
他默了默才开口,“我, 做了什么惹到你了吗。”
夏灼微怔,摇头说, “没有啊。”
她语气认真, 不像是说假话, 陆风禾听了脑子里更是一团雾水。
夏灼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刚刚说话听着不太好听吧。
她手握着门把手,微昂着头,“那你大晚上没事站我门口干什么。”
她本是想替自己找补几句,结果话说出来,就听着更冲了。
好像在故意怼他。
她今天真的是……不适合开口说话,越说越错,越描越黑。
“我。”陆风禾顿了顿,表情有点难堪,又轻点了下头,说了句,“抱歉。”
夏灼动了动唇,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没发出声,目光就看见陆风禾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委屈和郁闷,又见他微垂下眼,沉默地转身走了。
夏灼最后一眼,就是落在少年轻抿着的嘴角上。
等人走出去好几步,她才对着那道高瘦的背影叫了声说,“喂。”
他头也没回,似是没听到。
夏灼手把着门,人跟出去一步,便看见陆风禾已经走到了306,熟练地伸手开门,抬脚迈了进去,全程都没再往这边看一眼。
完完全全是走出一种六亲不认的冷淡感。
夏灼站在原地,没有再跟。
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夏灼平时待人一向和和气气,从没有得罪过谁。
那晚看陆风禾那样走掉,她心里始终不踏实,觉得怪怪的。
想着等下次见面,她一定好好把话说清楚,她那天就是怎么说怎么错,其实没有怼他的意思。
但自那一晚后,她一连十多天都没再见过他。
夏灼每天出门都会刻意往306那头张望两眼,那扇门却始终是闭着的。
她几次忍不住走过去,手抬起来,却迟迟敲不下去。
这种一句拌嘴的事儿当时说清也就说清了,过后越拖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寒假过半,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夏建军大早上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开门见山地说,“夏灼,不差这两天儿,后天就除夕了,回来过个年。”
夏灼虽然不是很想和夏建军一起待着,但毕竟是过年,她也答应说,“好,爸。”
夏建军像是在逛超市,电话里声音吵吵嚷嚷的,还夹杂着喇叭打折促销的声音。
夏建军问她喜欢吃什么,她说都可以,又在电话里简单寒暄几句,最后夏建军被人流带到了人多的地方,实在听不清她说话,就先挂了。
电话结束,她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陆风禾,他也回家过年了吗。
一点小事,夏灼越想越烦,手机一丢,人扑沙发上一头埋进靠枕里,早知道那天就追上去跟他说清楚了。
她也没想到自那天后就再碰不到他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夏灼独自发了会儿牢骚,最终闷闷地收拾几样东西,准备回家。
出门时她手里拿了一盒糖,是昨天逛超市买的。
新年礼盒装,盒子很漂亮。
夏灼锁好门,拿着礼盒去了306,她没有敲门,蹲下身把盒子放在他门口,地上垫了本她之前整理的文综笔记。
以及,她留了一张纸条-
陆风禾回家,进门手里拿了两样东西,一盒糖,一本笔记。
宋宛和陆远江都在,他进门打过招呼就径直往卧室走了。
他今天在外面吃过饭,再回去筒子楼就看见家门口放了这个,糖没写名字,但笔记写了。
翻开第一页,整整齐齐的一行小字:文综笔记夏灼。
糖盒和笔记中间还压着一张纸,边缘整齐,字也工工整整。
纸条上写: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笔记你可以先拿着看,糖你也吃掉吧。
放纸条的人像是写的慌张又匆忙,纸条上连个名字都没留。
若不是这本笔记有名字,他压根不知道这是谁送的。
陆风禾靠着软椅,微仰着头,脚闲散踩着桌底下的横杠,手里捏着这张纸条反复看了几遍。
这几天出门没碰上她,微信上自然也没有任何聊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感觉人好像不太乐意跟他说话,他也就没继续舔着脸讨人嫌。
那今天这糖和笔记,又是什么意思。
陆风禾这脑子除了数学,在别的地方都是一根筋,直来直去,丝毫不知道转弯。
他拿了人家东西,于情于理,他打开微信在上面回了句。
L:【收到了。】
L:【新年快乐。】
夏灼看到消息,回了一个兔子的小表情。
他收下糖了,那应该,就算是不生气了吧-
夏灼回到家每天睡觉前还是会惯例看一眼对面十二层。
那扇窗户永远是亮着的,像是和月亮干仗的钉子户。
直到除夕前一天,夏灼拉开窗帘无意扫过去,对面十二层,今天没有亮。
这是小半年头一回。
除夕那天。
夏灼拿了副对联去趟筒子楼,想着把302这边也给贴上,以前何慧珍常说,只要是住的地方,过年一定得贴对联,不然神仙看不到,来年就不会被保佑的。
平时也就算了,今年她是要高考的,这点迷信的保佑,她也想沾一沾。
夏灼这会儿拿着对联,上了胶,举着手才发现个子不够高,贴不到和门框齐平的最上面。
她又费劲地垫了下脚,想试试能不能够到。
倏然,身后一道影子靠近,同时拢过来一阵冷冽的风。
淡淡的懒腔从头顶传来。
“给我。”
夏灼手上本就没使劲,他一抽便拿走了。
那只指节分明的手拿着对联上端,人又问了句,“右边是吗。”
夏灼点头,说,“是。”
他贴得轻而易举,和门框上端齐平,夏灼视线看过去,自然就落在他手上,食指上有道明显的疤。
这种疤,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手上那道口子,最终也还是去缝针了。
陆风禾贴完伸手,挺自然地跟她要,“左边。”
夏灼收回视线,愣愣“哦”了一声,把另一边的对联给了他。
身后人懒得大动,只挪了半步,抬手把对联往墙上贴,身子跟着往前倾了下,像是把她圈在了自己身前。
距离缩短,猝不及防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冷清清的香味,夏灼很没出息的,红了耳根。
等他贴好对联,夏灼没话找话,打破僵局,“你出门,喷香水啊。”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陆风禾已经见怪不怪,“我家里经常点香,一屋子都是这味儿,散不掉。”
宋女士喜欢香,也喜欢点香,尤其钟爱某一种,味道很淡。
他大概是闻多了对这个味道免疫,通常情况下闻不出来。
但从家一出门陈朝阳就会说,你妈又点香了。
夏灼看了他眼,问得小心翼翼,“你这几天是……生气了吗。”
对联贴好了,他人也自然往后退了小半步,“为什么这么问。”
“我那天越说越错,语气不好,不是故意要那么冲的。”夏灼越说越小声,“然后你就那么走了,我以为……”
“没有。”陆风禾原地站着,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我还想着你不乐意跟我说话,就没讨人嫌。”
他也从来都不是会上赶着去干什么的人。
刚才上来看见她贴对联够不着,心想装没看见走过去算了,反正人也不见得乐意让他帮。
他要是说出来人家客客气气说不用,一次两次,真挺没劲的。
但路过时破天荒的,他还是说了那句,给我。
归根结底,他也还是上赶着了。
“我挺乐意跟你说话的。”夏灼冲他笑了下,把横批也给他,双手拿着,“那还麻烦你,再帮我贴一下。”
陆风禾瞧了眼她递过来的东西,横批是四个字,福满人间。
她衣服左右两个小兜,里面剪刀胶带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塞的鼓鼓囊囊,像个便携工具箱。
陆风禾从她兜里拿了卷胶带,扯下两条贴横批上,语调漫不经心,“我刚过来说,对联儿给我,你要还和之前一样客客气气拒绝,我估计真要生气了。”
夏灼忽然想起他之前就这个问题说过,问她怎么老那么客气啊。
现在两件事合到一起,她才意识到,他挺不喜欢她这样的。
朋友间有时候过分的客套,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除非她干脆就没拿他当朋友。
夏灼认真看着他,借着今天这个特殊日子,除旧迎新,改掉这个坏毛病,“以后不会了。”
她顿了顿,又开口说,“今天除夕,之前不开心的事,明年就都不会再发生了。”
陆风禾手里“福满人间”歪了一下,又揭起来,重新对齐贴上,他嘴角不自觉扬了扬,表面却依然一副没所谓的混球样。
点了点下巴,淡淡说,“嗯。”
他手里拿着胶带,没忍心塞回她那个不堪重负的小兜,言归正传,“所以,你那天为什么一脸看渣男的样子看着我。”
她一时没想起来,“啊?”
某人固执说,“别装傻。”
夏灼想了下,较为中肯的犹豫道,“我就……就是,就是那天一下子觉得,你这人平时处事,有点沾花惹草。”
他唇边溢出声笑,人懒懒往边上一靠,看着她问,“那现在呢?”
夏灼一本正经,让人丝毫不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后来想想,好像也不能算。”
这怎么能算是沾花惹草。
陆风禾胳膊搭在后面防护栏上,冲她抬了抬下巴,“我顶多算是,招惹你。”
作者有话说:
陆风禾:完了,风评被害。
夏灼:!!!这什么风言风语。
◉ 19、纸条
招惹什么呀你就招惹。
那天陆风禾说完这句话, 引人一阵脸红心跳,惹完祸便又不见人。
夏灼默默地想,就算他以后不是渣男, 至少也是个中央空调。
实锤!
她无声地捏紧拳头,心想下次见面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这个问题。
“夏灼。”夏建军掂了大包小包的年货进来,“这鸭子我买的现成的,直接拿筷子就能吃, 你要想先来吃两口。”
“剩下还买了点儿零食你过来看看, 等两天拿去筒子楼, 我要没工夫给你送你就自己拿上。”
夏灼回过神, 朝外面应了一声, “好, 等一下。”
自从何慧珍离开,每年过年夏建军都会带她去奶奶家待几天, 说人多热闹。
其实就是为了和二叔大伯他们凑在一起打麻将。
每天不到半夜不散场。
要不是考虑到老人家休息,他都能打一晚上麻将不睡觉。
年初五, 某陆姓“中央空调”没出门, 在家背那本文综笔记。
陈朝阳有亲戚在这个小区, 串完门就顺路过来了,进屋一看他坐在那儿背书,当即觉得自己一定是早上五点被拉起来走亲戚, 没睡醒,迷糊了。
陈朝阳又过去拉了一下这屋子里常年不动的窗帘, 外面大片的阳光照进来,他瞧了一眼, 哦, 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
所以陆风禾这是搞哪一出?
陈朝阳看着那太阳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人就冷不丁开口,声音还有点儿急,“纸,纸,快。”
“你手边。”
陈朝阳回头,见他皱眉微仰着头,手上蹭了抹红,鼻子下面也被抹出一道。
这是难得在他身上看到的,狼狈和窘迫。
陈朝阳愣了两秒,手忙脚乱给他抽了几张纸塞过去,“我靠,不是吧,你这背书背的,鼻血都整出来了。”
不敢相信。
但大为震惊。
陈朝阳看他拿纸擦手,又很快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再出来时脸上挂了几滴水,头发也不知为何的翘起一撮。
刚出来那鼻血又流了,陆风禾又返回去扯了块纸塞着。
陈朝阳看着他这“放纵不羁”的形象,心说有颜值,咱倒也不用这么糟蹋。
这出去让人看见岂不是对他形象滤镜碎一地啊。
陈朝阳看他说,“过年那天叫你上号打游戏,你说有事儿,不会就是背书吧。”
过年背书也就算了,这人偏偏是陆风禾,陈朝阳跟着他走回卧室,搬了个椅子坐他跟前,“这你妈又是从哪个山上请的道士这么灵啊?能让你转了性这得真有两下子,要不介绍过来也点化点化我,我觉得我跟你比还差点儿意思。”
“神经。”陆风禾丝毫不在乎形象管理,目不斜视又拿起那本笔记,“空气太干了,我屋里得买个加湿器。”
“别,别背了。”陈朝阳上手拦他说,“都流鼻血了咱就缓缓再背。”
之前摆烂混日子的时候混得那叫一个彻底,现在忽然卷起来还让人觉得奇怪。
陈朝阳好奇问,“几天不见,兄弟我很好奇是什么激发了你学习的欲望。”
同学,请说出你的故事。
陆风禾放了那本笔记,懒洋洋偏头看他眼,“书上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朝阳才不信他这狗屁歪理。
不过赶在最后时刻开窍肯学习也算是好事,陈朝阳身为朋友,感到非常欣慰,拿出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打开过的书包,“我作业写完了,想着今天来就顺手带上,那你还抄不抄。”
某人又是淡淡的一句,“我做完了。”
陈朝阳捏着书包拉链的动作瞬间石化,几乎是到这一刻才确信他是认真的。
要开始搞学习了。
陈朝阳把书包放下,什么样儿背来的,一会儿再什么样儿背走,感叹声说,“初八就开学了,去了先考个试,然后就按照分数排座位了。”
陆风禾随口问,“排座位有什么说法?”
原来四中是好学生集中坐中间靠前的位置,剩下的人分散开,排哪儿都是看运气。
陆风禾一直就属于那个,看运气的。
陈朝阳摇了摇头,“不清楚,好像要学隔壁班那么排,也可能不是,看老杨怎么想吧。”
陆风禾靠着椅背刷手机,过会儿想着鼻子应该不流血了,才摘下那团纸扔了。
微信里刷到夏灼新年那天晚上的动态,说愿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隔了好几天,他这会儿看见才点了个赞。
问就是这几天忙着背书,没工夫干别的。
与此同时,十二层。
夏灼看着朋友圈多出来的小红点,点进去,发现陆风禾给她几天前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
他要不点赞她都快忘了自己发过这条动态。
微信聊天框上一句聊天,停留在新年那天早晨,他发过来一句新年快乐。
只简单四个字,看着很像是群发的。
夏灼本没想回,但想了想,后来在中午的时候还是回了。
也回了句一样的,新年快乐-
初八开学,夏灼一早出门就发现今天天气比前段时间暖和不少,附中只有高三级提前开学,高一高二得过了正月十六才来。
从筒子楼走出去便能看见路上早起的苦逼学生。
三三两两低头走路,手里匆忙提着份早饭。
夏灼去那家早点铺子买面包,以及黄桃味的酸奶。
可能假期人少,老板没来得及补货,货架上只剩一瓶黄桃味的,她刚看见,就被一只手横出来拿走了。
好巧不巧,她顺着看过去一眼,是陆风禾。
陆风禾拿上东西,转身,表情是一脸没睡醒的生无可恋,倏然对上夏灼落在他手上的视线,慢了一瞬才说,“你要啊。
夏灼没说话,他就自顾往前走了两步。
他把那瓶黄桃酸奶塞给她,又随手拿了瓶别的,“我都行,换一个也成。”
他声音有点儿哑,可能是和学校八字不合,但凡是在学校,她就没见他睡醒过。
两人一起过去结账,她小声说了句,“谢了啊。”
陆风禾早上困得人鬼不分,点开微信付钱,嗓音倦懒,没忘了调侃她,“再谢还我。”
夏灼笑了下,没有再说。
进班陆风禾从后门进的,他自觉坐在垃圾桶旁边的位置上,后面玻璃重新装了,想着夏灼前桌那人也应该来了,他就没过去凑热闹。
夏灼比他慢一点,等她路过时陆风禾已经在位置上长腿一迈,挡了她去路,“等一下。”
他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那本文综笔记给她。
这是夏灼之前和那盒糖一起放在他门口的。
她看了眼笔记,又瞧了眼他,表情看上去有点懵。
他把手往前递,“我背完了。”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夏灼还惊讶了一瞬,“这么快。”
本来送他这本笔记,是不计划让他还的,想着按照他那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速度,能在高考前背完就不错。
没想到总共也就不到两个星期,他居然说,背完了。
夏灼接过笔记,忍不住小小佩服了一下陆同学难得的行动力。
杨诏进班,手里拿了一沓卷子,扶了下眼镜开始催着说,“都赶紧,到了的把卷子发一发,都凭自觉啊,做完班长收回来,你们什么水平我都清楚。”
底下哀嚎遍野,“啊,不会吧,杨哥,这早自习啊,一上来就要这么刺激吗。”
“以前不都留两天复习才考吗。”
“我假期只顾补英语了,没时间看别的科目啊。”
杨诏拿着的那沓卷子在此刻仿佛成了黑白无常的生死簿,随机找人开始往下发,“别废话,都赶紧,自己出门看看隔壁清北班什么进度,我还给你留两天,高考可不给你多留两天。”
当真是新年一过,开学一早就感受到了杨诏施压下的紧张氛围。
陈朝阳拿着半个包子前脚刚迈进班,视线就被老杨庞大的身躯给挡住了。
他大概又是变速车骑得像飞似的一路冲过来,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嘴里吃着手里提着看着多少有些滑稽。
前排同学忍不住笑,默默给杨诏指了下身后。
杨诏回头瞧了眼,给他让开道,“剩那两口赶紧吃完坐下。”
附中早饭时间在早自习结束后,但陈朝阳就是饿,通常会多一顿,早早饭。
杨诏视线在班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垃圾桶旁边的位置上。
陆风禾现在都还没有附中校服,放人堆儿里很扎眼。
杨诏拧着眉,仔细想了想他名字,最后一拍脑门儿,“那个,陆风禾,跟我来一下。”
陈朝阳刚塞下那两口包子都没来得及咽,只跟陆风禾打个照面,人就跟杨诏走了。
夏灼也回了座位,伸手折了下新发下来的卷子,目光无意扫到前桌那个瘦瘦小小的女生背影,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陆风禾不过是上学期末坐在这个位置睡了几天,现在一切归于原样,她竟然还有点不适应。
想着,夏灼才忽然记起来,她本来有事要跟他讲的,刚在早点铺的时候就给忘了。
杨诏叫陆风禾出去十多分钟,填了张领校服的登记表就回来了。
陆风禾再进来时班里人已经开始做卷子,夏灼想着要跟他说的事,不自觉回头往后看了眼。
杨诏正巧说了句,“别乱扭啊,都自觉点儿。”
她又很快坐正,没往后看。
等杨诏说时间结束,班长收卷,夏灼趁着这个功夫,利用班长之便,她收到陆风禾那儿停了一下,往他桌上放了一个纸条。
周围人都交了卷子,相互扭头小声对两句答案。
她这个动作小到不能再小。
却被忽然回头的陈朝阳看到了。
夏灼目光和陈朝阳对上那一瞬间,她第一反应竟然是紧张,怕陈朝阳误会。
杨诏站在讲台上等着,她也只得匆忙别开视线,低下头继续往前收。
余光里,瞥见陈朝阳转着身满眼八卦地问他,“这什么?”
陈朝阳伸手去要,纸条被陆风禾先一步拿走,本就是草稿纸上随手撕下来的一块,此刻被陈朝阳这么一烘托。
气氛之下,这东西顿时比情书还烫手。
陆风禾捏着纸条,本想让陈朝阳转回去,结果一张口嗓子哑得不行,不得不清了下嗓子。
就显得拆开这纸条的动作更隆重了。
虽然这里面大概率没写什么不能看的,但他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还是扫了眼陈朝阳,说,“转回去。”
陈朝阳“切”了声,不情不愿地坐正了。
夏灼这会儿已经收到最前面,整好一摞递给了杨诏。
陆风禾不知道是不是被陈朝阳那傻逼传染了,一张纸条在他手里,他脑子里忽然也忍不住想七想八。
指尖一动,打开那张纸条。
纸条里写了一行字:
中午放学一起走。
作者有话说:
◉ 20、解除
一张纸条, 让陈朝阳惦记得比本人还紧。
吃早饭时间,夏灼早上买了酸奶和面包,这会儿就没出教室, 陈朝阳到是一早就拉着陆风禾往外走了,路上狂打感情牌,“她写什么了,还是不是兄弟, 是不是有情况。”
“没写什么。”
这是实话。
他越这么说陈朝阳越来劲, “没写什么是什么, 总不能是一张白纸吧。”
“真没什么。”陆风禾妥协, “说中午放学一起走。”
他手上拿着瓶酸奶, 不紧不慢拧开盖子, “估计是有事儿跟我说吧。”
要是单纯的班长和转学生,陈朝阳对这张纸条根本一句都不会多问。
偏巧俩人之前还有那么一段“露水情缘”, 是他压根就不知道的,这会儿自然是好奇得抓心挠肝。
陈朝阳一个十八岁的好奇宝宝, 一米八的庞大身躯就差舔着脸跟他撒娇了, “陆啊, 你快告诉我,你之前说她带你越狱,怎么回事啊?”
陆风禾脚步停了一瞬, 偏头瞧了眼路边一家卖三明治的店,里面结账的学生都排到门外了。
陈朝阳看他这眼神, 就知道他也想凑热闹尝尝,但懒得排队, 顶多再看两秒就会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
“懂了懂了懂了, 我买我买。”陈朝阳为了那两句八卦, 甘愿再当次跑腿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
陈朝阳一提,陆风禾想起当年那事儿都忍不住想笑,越狱,也就小时候干的出来。
他那时说,“如果月亮听得见呢,你带我走好不好。”
说完隔天上午,他刚被护士叫起来量体温,宋宛和陆远江都在旁边看着,像等待审判似的等测量结果。
护士拿走体温计看了眼,37度9,还是发烧。
因为护士查房,病房门是开着的,他无意间看见门边露出一抹红色的衣摆。
那个姑娘今天又来了,只不过这会儿手里换了样东西,草莓换成了巧克力。
昨天她趴在窗户口因为没了一盒巧克力发牢骚,月亮听没听见他不知道,他听见了。
于是昨晚回去后和陆远江说想吃巧克力,让陆远江买的。
他病房里各种零食成堆,少一盒根本没人发现,东西买到,陆风禾早上把巧克力放去护士站,指了下坐在前面椅子上数着手指头发呆的姑娘,回头模样乖巧地和护士说,“姐姐,我怕生,那是她落下的东西,你能不能帮我拿给她。”
再然后,就是现在看见那一抹红色衣摆,宋宛手里提着早饭,给他放在了手边桌子上,“最好吃了再睡,现在吃不下睡醒再吃也行,待会儿要是凉了你叫我,我帮你拿去热一下。”
他嘴上应着“好”,却歪了下头,透过空隙去看门口那躲躲藏藏又满是破绽的姑娘。
等病房里人都走了,门口人便沉不住气,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条缝儿。
夏灼悄悄探进来小半个身子,轻声说,“喂,你睡了吗,月亮好像,听见了。”
“进来吧。”陆风禾坐起来笑着看她,“是啊,月亮听见了,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啊。”
他爸妈就在楼梯口那边坐着,出去就会被看到。
夏灼抬手看了眼手表,挺认真说,“我知道员工通道在哪,但通道门我开不了,每天上午十点那个门会准时开,就还有几分钟。”
几分钟后,眼前姑娘数着表,先是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拉上他手腕,像电影里的女英雄,大义凛然地冲他点头,“跟我走。”
陆风禾如愿以偿,跟着她出门就是一通慌慌张张的猛跑。
等跑出去外面好一段路,夏灼才停下,微喘着气回头看他,身后庡㳸清瘦的少年弓着身子,呼吸急促,额上还出了些汗,轻拧着眉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夏灼有些担心,凑过去问,“哎,你没事吧。”
陆风禾成天在医院走路都很少,更是没这么跑过,现在看见外面太阳的第一眼,竟是没来由的眩晕。
他气都喘不匀,将就说,“没事。”
夏灼陪他在旁边台阶上坐了会儿,见他好些,才敢跟他说话,“等你出院后,是不是得加强锻炼身体啊。”
老妈常说,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把身体搞坏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夏灼也是这个时候对他印象又多了一条,弱不禁风。
病秧子这个称号算是坐实了。
医院员工通道直通住院部后门,出去就是一条街,街上人来人往,还有很多小摊贩在吆喝着卖东西。
除了人多热闹些,没什么稀罕的。
“越狱”的结局当然是,以宋宛和陆远江把他抓回去为结束。
他其实根本就不会跑远,爸妈顶多说他两句,过后也不会责备他,但那天夏灼很义气的,挺身而出和宋女士说,“是我拉他出来的。”
“阿姨,他真的很久都没见过外面的太阳了。”
“……”
陈朝阳手里拿了两个三明治,听完啧了声说,“我们班长还挺仗义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年你身体确实好很多,以前你妈让你去学那几年散打估计多少有点儿用。”陈朝阳买多吃不完了,拿着装盒里带回去,腾出手拍了下他的肩,“强身健体。”
陆风禾根本不想提那档子事儿,“闭嘴行吗。”
陈朝阳在旁边独自乐呵,陆风禾初中被宋女士骗去学散打,初三的时候也还练着,他那时候确实弱,陈朝阳去场馆看过,那里面跟他对打的学员根本就不敢动陆风禾,光使些花拳绣腿的假把式维持体面。
理由很简单,陆风禾当时一周起码得有三天都在生病,个儿也不高,很瘦一个,人走两步咳一声,场馆高大威猛浑身腱子肉的飙型大汉看着他那样子都生怕把人打死。
于是,人道主义放水,只求他人能活着走出去,万一死馆里就不好收场了。
陈朝阳在回去一路上像是被点了笑穴,笑得没完没了,进班时陆风禾已然有点儿不爽,没什么表情地偏头,冷飕飕递过去一眼。
陈朝阳秒速接收,“不笑了不笑了。”
那事儿后续是陆风禾争气,在高二那年已经一雪前耻,跟高水平对手正儿八经地过招也经常能把对方给打趴下,再不济也是个平手。
就陈朝阳身上这点儿虚膘,把人惹火了他根本扛不住。
遂,识相闭嘴。
赵穗子和夏灼刚进来,穗子看陈朝阳那样子,感觉错过了一场好戏,“你们刚说什么?”
陈朝阳转着身子,嘴还没张,就又被人冷飕飕盯了一眼。
陆风禾那一眼里完全写满了“敢说半个字你就完了”。
陈朝阳张嘴,开始胡编,“我说早上老杨发那份题太难了吧,题干绕的我都看不懂。”
赵穗子摊了下手,“没劲。”
“夏灼。”赵穗子回头,拉着她开始腻歪,“调了座位咱们估计就不在一起了,我还以为能一起坐完这最后半年呢。”
陈朝阳对肉麻过敏,“咦”了一声。
赵穗子没管他,继续拉着夏灼回座位上去,“夏灼,我刚听说咱们老杨和隔壁班主任交流过,等今天考完过两天排座位,是按照成绩排,但具体是怎么个说法我也没听懂,还挺复杂的。”
夏灼对排座位这种事情,其实没太多意见。
班里这么多同学到这个时候了都是熟人,跟谁坐一起都没差。
她和赵穗子关系好,就算不在一起课下吃饭也都是俩人结伴。
今天一整天就像杨诏说的,都用来考试,然后各科老师们加班加点地批分数,尽快把座位表排出来。
等到中午放学,夏灼整了整桌上的东西,早上给陆风禾的纸条他应该看到了,到现在也没说什么。
那应该就是,愿意和她聊聊的吧。
她回头,就看见陈朝阳站在后门,叫某人说,“走啊。”
这会儿班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人,陆风禾靠着门框,站得懒懒散散,“你先走。”
陈朝阳瞬间反应过来早上那张纸条的事儿,比了个ok的手势,“好嘞。”
等陈朝阳走了,夏灼才动身,慢吞吞往后挪,然后路过他身边时小声说了句,“你跟我来。”
夏灼没去食堂,和他去了校外一家比较偏僻没什么人的小店。
毕竟陆风禾和四中女神的传言还在身上,她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他们两个单独走,怕人误会。
陆风禾第一次来这家店,装修看着破旧但很有情调,前台还放着一个老式的留声机和一架子的黑胶唱片,就是不知道是仿真装饰还是真能用。
菜单上东西也不多,夏灼点了份拌饭和一杯奶茶,陆风禾潦草扫过一眼,要了一样的。
俩人面对面坐下,夏灼看着他那张脸,忽然又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
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陆风禾先开口,“找我是想说什么。”
她再这么直勾勾看一会儿都要给人看害羞了。
夏灼握着手边的空杯子,想着法儿把话说得委婉,“还是上回的事,我就是想说,你和高慧不管怎么样,你再外面就是……说话和行为注意一下,男女有别。”
不要总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也不要干些让人误会的事。
比如碰了下她眉心,要她别皱眉,再比如不正经地说是在招惹她的话。
尤其是这种瞬间只发生在单独两个人的时候,不暧昧,也滋生出千般暧昧。
很容易让人多想。
夏灼口中第一次提出高慧这个名字,陆风禾微怔了一瞬,这谣言的传播范围显然比他想得还要离谱,他简单说,“我和高慧,就同学关系。”
俩人除了拍那份宣传手册期间,其余私下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就是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同学关系。
夏灼在当事人这里,第一次听到不同的答案,还愣了愣,“你不是……因为她选文科的吗?”
他轻笑了下,“不是。”
事实和传言截然相反,她更想不通了,“那你为什么放着擅长的理科不学,学文啊。”
家长和老师普遍都说理科比文科以后有出息,理由是理科的专业大部分学出来比较赚钱。
他分明理科更拿手,就算不考虑赚钱的问题,用来升学也是好的,但他偏偏选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文科。
陆风禾默了一瞬,偏开头笑,又挺认真地抬眼看她,“我哥学的理,我就想学个文,不想选一样的,就因为这个。”
听起来很像那种中二时期“我就是我”的反叛理由,特立独行,不想跟人一样。
他说得直白又清楚,夏灼听完却是愣了好久,她从不知道他还有个哥哥,也想不通为什么他哥哥学理,他因为这个就要学文。
这理由听着似乎还不如为了“女神”选文更让人信服。
陆风禾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夏灼没问题了,再问他哥哥什么的,好像不太合适。
他们点的东西正好上来,陆风禾不紧不慢抽了双筷子,“我清清白白,下次记住,别乱给我扣帽子。”
“哦。”夏灼点头,拿勺子在碗里拌了两下,诚意说,“这顿我请。”-
误会解开,她再看陆风禾时,好像他整个人都忽然顺眼了不少。
也怪她之前没问过他,就先入为主的信了那些谣言。
晚上放学夏灼没特意跟他一起走,俩人却在筒子楼楼道里意外碰见了。
于是一起上楼,走了一小段路。
今天晚上数学作业有些难度,夏灼脚步在屋门口停下,犹豫道,“要不,我们一起做题吧。”
她停得突然,陆风禾人已经走出去半步,回头看过来,点了点下巴,“成,你拿上东西,来我这儿。”
夏灼站着没动,表情有些疑惑。
她屋里除了没电视没冰箱,其余构造都是一样的,做作业在302或者306,好像没什么区别。
空气安静一秒,陆某人又懒洋洋看她眼,大少爷本质凸显。
“我做题不喜欢用粉色书桌。”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要入v惹,希望大家激情订阅~入V前几天的订阅真的很重要(卑微扶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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