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二

    “噗——咳咳咳咳!”顶着四周大佬们不善的目光, 香椎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抱歉,抱歉, 这个太辣了。”

    琴酒冷哼了一声,把视线移开,嫌弃道:“废物。”

    作为百利的直属上司,他大概是觉得丢人,再开口就把话题拉回了诸星大身上。

    “你来得太迟了, 莱伊。”

    莱伊刚刚出完任务, 背上还挂着一个大的网球包。他像没听出琴酒声音里的不善一样, 从容地翘着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解释道:

    “今天遇到的警察很聪明,我多饶了几圈甩掉他们。”

    基安蒂趁机嘲笑:“莱伊, 你也不过如此嘛。”

    莱伊根本就不理她,但向来与她不太对付的苦艾酒撩了撩头发, 笑眯眯地挤兑:“确实, 不过比你强一点罢了, 基安蒂。”

    后者顿时像一只发疯的吉娃娃一样蹦了起来, 被科恩熟练地一把按下。

    香椎看得津津有味。这时, 琴酒啪嗒地扣了下打火机,以示威慑。

    他阴冷地扫视过众人,场面顿时重新安静了下来。

    “看来你们确实都很闲。”琴酒皮笑肉不笑的,“别废话了,贝尔摩德,把你查到的东西说一下。”

    一大群人从吧台转移到卡座上。香椎注意到, 和诸星大一同进来的女生带着雪莉悄悄退到一边了,似乎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对话。

    也没有人特别在意这对姐妹。

    苦艾酒一脸无趣地剔了剔指甲。她说起一个最近的新闻来。

    大致是:财务省某某低级官员发现了某大型私有集团的税收漏洞, 上报后惊起了领导重视,特别邀请海外审计团队来进行合作调查,此举在民间又引发较大反响,云云。

    香椎听了半天,不明白这种光鲜亮丽的场面事儿和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不法组织有什么关系。

    他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盘算起今天的晚餐。

    苦艾酒还在说。琴酒抽着烟,插了句话:“是那批新药引起来的?”

    他往雪莉那儿看了一眼。

    苦艾酒挑挑眉,点头。

    “那位先生让我们从审计团入手,如果他们不听话……”她露出一个灿烂艳丽的笑容,“直接除掉就好。”

    香椎后知后觉,原来这个大型集团是他们酒厂的啊。

    怪不得这么兴师动众呢。

    松田在这时给香椎发来消息,也是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吃饭。他瞥了一眼,发了个小狗摇头的gif过去。

    琴酒像个抓学生玩手机的老师一样捕捉到他的动作,阴沉道:“百利,你在干嘛?”

    香椎眨眨眼:“看晚餐。”

    他指了指时间。

    “快八点了——你们吃披萨吗?拼盘可以打折。”

    酒吧里肃杀暗黑的气氛被这句话一扫而空。

    一直像个背景板一样的伏特加高高兴兴地应和道:“我吃。我要烟熏火腿的。”

    琴酒看起来很是想给这两个蠢货一人一枪。但莱伊竟然也十分捧场地说道:“一份拿坡里红酱加三文鱼的,谢谢。”

    他还顺便回头问了雪莉酒姐妹——香椎知道了那位姐姐的名字是“明美”。她没有代号。

    波本不甘示弱地要了大阪烧风味的。基安蒂与科恩紧随其后。而基尔与苦艾酒两位美女表示已经过了吃饭的点,这个时间吃披萨不利于保持体型(被基安蒂呸了一声)。

    最后,琴酒黑着脸地让香椎看着办。说实话,他也饿了。

    总之。前因不算重要。具体的资料很快被发到了各人的邮箱里。

    等到每个人的手里几乎都捧上披萨饼了,伏特加把披萨盒推到一边,在桌面上铺开一张大的酒店示意图。

    琴酒开始进行任务分配。

    “波本,你和莱伊一组。负责引开警卫。”

    豪华的阵容。

    “基安蒂、科恩,你们两个,负责控制住目标。”

    苦艾酒本身主要是做情报的,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琴酒略过她,看向基尔。

    基尔似乎很怕琴酒,一被视线扫到,就身体僵硬地坐直了。

    “你,负责收尾。”

    伏特加也不用说。最后,琴酒看向坐在灯光暗处的百利。

    苦艾酒给百利做了个很有攻击性的五官,但他一点都撑不起来,抱着披萨盒缩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个偷吃被抓包的小贼。

    ……这也不失为某种伪装。

    琴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百利,你的任务,我单独发给你。”

    接下来,就着满屋子香喷喷的奶酪和迷迭香的味道,琴酒又安排完了每个人具体的行动,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内讧(均被琴酒镇压)。等到宣布散会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

    香椎跟在琴酒后面往门口走。路过莱伊时,他身后的明美冲香椎友好地笑了笑。

    莱伊像是随口一样地询问琴酒:“任务目标的资料还有更详细的吗?”

    “连这种东西都需要组织给你们提供?”琴酒斜了他一眼,便看到其他的人也往这儿看,显然也是有同样的问题。

    他看向苦艾酒。

    苦艾酒还身姿曼妙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酒杯,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半天才不大乐意地说道:“只打听到是从美国来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众人一哄而散。

    在琴酒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前,香椎拿到了属于他的任务。

    “警视厅也派出人手。行动当天,我要求你混进审计团的贴身警卫人员里,不管用什么方式。如果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的,我明白了。”

    琴酒坐在副驾上,拿点烟器点着烟,看着车窗外恭敬得如同泊车小弟一般的香椎,突然发问:“你最近不住在那栋楼里?”

    香椎自然而然地回望着他:“我换工作地点了,就重新租了一个房子。”

    “……今天内,把地址给我。”

    琴酒审视了他几秒,终于挥手示意伏特加开车了。

    香椎目送着他们远去。

    大路的另一边,莱伊开着车,缓缓地从拐角转了出来。他似乎一直在看着琴酒的动向,又似乎只是刚巧把车停在了对面。

    明美看着他像无波的水面一样的侧脸,有些忐忑。

    “大君?”她扫过后座正在睡觉的妹妹,压低了声音,“有什么问题吗?”

    “嗯?”诸星大看她,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没什么,我在看那边的红绿灯。”

    百利是个警察,这种场合,他一向来的工作都是维持着警察的身份从内接应。琴酒或许还忌惮着在场的人里有卧底,所以把百利藏起来当作暗棋。

    这不难猜。难猜的是,这么大的阵仗,琴酒却没说他自己会担当什么样的角色。

    从苦艾酒的话中推断,第一目标其实不是杀人,而是“让他们听话”。

    可是基安蒂与科恩,显然不是能够与审计团沟通的类型。他承认他们长相凶恶、手段狠辣。但是,这等级别的审计团,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吓住。

    他很了解这类角色。在美国的时候,他接触过许多。命并不值钱,名利最值钱。

    ——那么,琴酒会亲自出面吗?

    赤井秀一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即使最终出面的不是琴酒,这也是一个难得地出动了如此多人手的行动,何不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

    除了因兴奋而略微加快的心跳,秀一没有暴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

    他身旁的宫野明美看了他半晌,最终也没再说什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的街景。

    今天是周五。即便已经过了十点,街上依然到处都是人。情侣、游客、特殊行业从业人,熙熙攘攘,各有伴侣。

    香椎选择乘坐末班的公交车回去。这要跨越大半个闹市区。公交车被人群与车流堵得一步三挪。天空中的月亮爬到此夜的最高点时,香椎捂着快翻上喉咙的胃,脚步虚软地踏进了松田家所在的旧单元楼。

    他掏出钥匙开门,隔壁邻居恰巧又出来扔垃圾,见到他,神色大变。

    香椎想起来自己还带着苦艾酒给他做的妆。他赶紧要张口解释,邻居垃圾也不扔了,缩回脑袋啪得把门关上了。

    香椎:“……”

    他进了门,直奔盥洗室,一边卸妆一边看着旁边嗡嗡响着的洗衣机。

    “前辈?”他顶着一脸水珠往厅里探头,“衣服我洗过了诶!”

    松田正在沙发上打盹,闻言揉着眼睛,凉凉地回道:“是啊,你洗了,可是没有拿出来晒。”

    他回来的时候,洗衣桶里的衣服就像几百年前就纠缠在一起了一样,皱巴巴的,半干不干,难舍难分。

    香椎完全忘了这件事。他顿了一秒,喔了一声,飞快地缩回了盥洗室,显然不打算为此负责。

    等洗完澡出了门厅,他才觉得不对。洗一次衣服只需要五十分钟左右,现在都十二点了。

    “前辈,你也才回来吗?”

    松田眯着眼睛嗯了一声,却不说自己干嘛去了。等到屋里安静过了头,他睁开眼,便看到香椎凑得很近,像浣熊似的扒在沙发边上抽动鼻子。

    “你没去喝酒。”他怀疑地看着他,“出了什么事情吗?”

    松田啪得在他头上打了一下。

    “穿拖鞋,别光着脚。”

    香椎还看他。半天,他拖长了音说道:“我去拜访松—本—警—视—啦。”

    “……”

    香椎提起嘴角,反手把桌面上残存的最后一支烟也摸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编编给榜了,这周,日更。

    第82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三

    今天是香椎入职搜查课的日子。

    这里有许多熟人。

    “下班前填完就可以。”白鸟任三郎十分客气地将一张表格递给他, “你的工位在窗户旁边,伊达警官隔壁。”

    香椎看了眼空着的位置,好奇道:“伊达前辈还在出差吗?”

    “前辈他去帮你拿工牌啦!”一个活泼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香椎回头, 是他作为晴歌时见过的女警。

    “初次见面!我是宫本由美!”

    她笑嘻嘻地在白鸟无奈的眼神中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

    “真的和鹤见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呢!”

    香椎好脾气地笑了笑。

    伊达航拎着新同事的证件和制服等物,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着电话。

    “是是是,我知道——你这小子,怎么现在也变啰嗦了呢?”

    对面是他的好朋友松田阵平, 也是新同事的前任上司, 正在叮嘱他对香椎多多关照。

    “搜查一课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伊达觉得松田的表现挺有意思的,“而且,目暮警官的为人你也知道。”

    “不, 不是这个方面的关照。”松田似乎很头疼,“……那家伙还挺麻烦的, 你……”

    他语焉不详, 又压低了声音, 伊达航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小心点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这句话。

    伊达看了眼手上的证件照, 想起了之前休假的事, 打趣道:“说实话吧,松田,特意为这种事打电话,是不是因为你的那位女朋友?他们是兄妹吧?”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三秒。跟着,松田干巴巴地坦白:“他们是一个人。”

    “……?”

    十分钟后,香椎从伊达手里接过工牌时, 便看见这位满脸胡茬的大哥面色古怪。

    震惊、羞赧、好奇中还夹杂着一丝敬佩。

    ——这倒让他看起来更接近于实际年龄了。

    伊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道:“辛苦了。”

    香椎:“?”

    抛却这点插曲, 香椎在搜查课的生活很顺利。时间很快到了半个月后,新闻上,针对乌丸集团下属制药公司的审计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审计团下榻的酒店正在辖区范围内,警视厅也被要求出调人手。除了正常的警备人员外,搜查一课还分到了一个近身协助的警卫名额。

    于是目暮警官进行了一场临时的英文测试。香椎靠着系统外挂,力压白鸟拔得了头筹,顺利争取到了差事。

    “……总而言之,这个周末我要加班。”

    他倒躺在沙发上,脚搭着靠背,一边打联机游戏,一边絮絮叨叨地把事情和松田说了。

    松田应了一声,手下操纵手柄的动作停都不停,称得上是毫无反应。

    香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点别的,自己先憋不住了,爬起身,扒拉到他肩上。

    “前辈,我要去参加国际大型会议哦!”

    他加重了“国际”和“大型”两个形容词。

    “嗯,所以呢?”松田专心致志地打出了一串连击。

    香椎怀疑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试探道:“那,我要在那个酒店里埋五十个炸弹,顺便炸翻财务省、额,所有的大臣政务官哦?”

    松田放下游戏机,面无表情地瞥向他:“可是会出席会议的只有一个事务次官。”

    他们对视了几秒,游戏机里的小人双双被BOSS一口火喷成了焦炭。

    香椎脸上怀疑的神情更深了:“所以,这次前辈不会再突然出现了吧?”

    松田勾起嘴角,往沙发靠背上慢悠悠地一倒:“那可说不准。”

    他又重开了一局游戏。

    香椎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假的,最后气呼呼地选了个对立阵营的角色。

    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松田周末是真有事。他之前去拜会了松本清长,对方也给了一些积极的答复,只是,再来联络他的人,竟然是黑田兵卫。

    对方邀请他周末到某个咖啡厅一叙,特别提及了“与香椎柊吾有关”这句话。

    所以他自然没有时间亲自看着这家伙了。

    面上装得游刃有余,等香椎离开了,他第一时间拨通了零之前留给他的安全联络方式。

    “什么?啊,是,是有这么个计划。”零大概在补觉,懵了两秒,“百利的任务,Gin没公开说明,但是应该危险性不大。”

    危险性大的活儿都给他和莱伊几个干了……

    松田皱着眉,奇怪道:“公安那边不打算制止吗?”

    零沉吟了几秒,迟疑地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向长官报告的时候,他让我不要打草惊蛇。”

    “长官?黑田兵卫?”

    “……”零有些受不了地抱怨,“百利怎么回事?什么都跟你说?”

    这破酒厂员工怎么这么恋爱脑?

    松田才不会讲这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他难掩得意地呵呵了两声,被零挂掉了电话。

    零不主动暴露,香椎涉险的几率也就没那么大了。

    至于公安到底为什么会坐视黑衣组织这次的行动,或许,他可以去问问黑田本人。

    时间来到周六上午。

    警护课这次也有任务,香椎又遇到了那位很友善的三浦警官。

    “香椎前辈调到搜查课了吗?”三浦很惊讶,“那位姓松田的很帅的警官呢?”

    “嗯?松田前辈还在机动组里——你认识他?”

    上一次,松田应该是没有和三浦接触过的。

    三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他后来有专程找我道谢,说是因为他的关系您的衣服尺寸才出问题的。我以为你们关系非常亲密呢。”

    ……怪不得他什么都知道。

    香椎磨了磨牙,面上笑眯眯地搪塞了过去。

    来和他们对接的财务省官员年龄挺大了,是个非常慈祥的爷爷辈的人。三浦告诉他这位北野先生是本次会议的主要人物之一,官级也是最高的。

    所以他会亲自过来见他们,大家都很惊讶。

    北野先生背着手扫了眼这群站得笔挺的警察,脸上非常满意,还像个关心孩子的长辈那样询问秘书这群年轻人的午餐与晚餐如何安排。

    香椎总觉得他在若有若无地看自己。

    秘书大概也没想到上司有这等闲心,但确实专业,反应了两秒就给出了答案。听起来很丰盛。

    而北野再次往这边看过来。这一次,他的目光准确地落到了香椎脸上。

    他虚着眼睛,细看了一会儿,让他出列。

    “香椎……”北野站到他跟前,看着他的铭牌念道,“真是令人怀念的姓氏啊……”

    香椎不明所以地微笑。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中带上了怀念:“我还记得和树那个孩子呢。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当了警察,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来是父亲之前的上司。

    北野先生唏嘘了几声,又鼓励了他几句,便带着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一众年轻警察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好奇八卦的,艳羡的,不屑的,啥都有。

    这种视线一直持续到午饭前,几位尊贵的外宾终于在保镖们的簇拥下现身,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从块头上来讲,保镖中的任意一个看起来都能一巴掌拍死三个香椎。

    他在心里替波本和莱伊点蜡。他刚刚在停车场看到了Lobbyboy打扮的波本在帮客人泊车,倒是没看见莱伊。

    主要人员只有三位,两男一女,都西装革履十分斯文的精英模样。一露面,这边以北野为首的政客们就迎了上去,两边友好地握手寒暄,往酒店里面走。

    香椎自然就跟进去了。他和三浦道了别,按照安排,随着一位警视一路上到八层,进了宴客厅。警视把他领到桌边。

    “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疑问,请告知这位警官。”警视用英文对着其中那位姓斯考特的女性说道。

    女人抬眉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地点点头。她姿态优雅地拈起面包,撕成几块儿往忌廉汤里泡。

    闻起来很香,但香椎现在还不能吃饭。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子两步外的地方,被两个巨大的保镖夹在中间,多少有些拘谨。

    为了忽视往鼻子里钻的那股奶油味儿,香椎开始打量这个宴会厅。

    按照苦艾酒提供来的酒店构造,这层往下,都是饮食、健身、娱乐等对外开放的场所,所用的电力系统也和由此往上的是不一样的。

    从这个大平层宴会厅开始,就属于要刷卡进入的私密场所了。

    香椎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上头巨大而璀璨的水晶吊灯,盲猜这层楼的用电量占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

    再看房间内,人并不多,似乎是不想打扰外宾用餐,都被安排在了暗处。香椎目力所及的,除了外宾、政客,保镖和他这样的贴身警卫外,就是零星几个酒店的服务人员。

    看出来是经过挑选的,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

    正看着,一位保镖示意他低头。

    斯考特夫人正递出一个雪茄保湿袋给他。

    “请帮我拿给那位先生。”她仰着脖子,用尖尖的下巴指着厅另一头的那个座位,那里坐着她的同伴男宾A。

    香椎拿着东西过去。北野正坐在男宾A的旁边与他聊着什么,见他过来,刚想说话,男宾A就高兴地冲香椎伸手。

    “哦,我把它忘在车上了。”他遥遥地冲斯考特夫人挥了挥手,快乐地抽出了一根,还询问旁边的北野以及隔座的另一位男宾B要不要。

    两人欣然接受。

    至于旁边金灿灿的柱子上的“禁止吸烟”标,那自然是不会有人在此时跳出来提醒的。

    于是香椎就拿着袋子挨个递了过去。点火就轮不到他来点了。

    将袋子交给一位保镖后,香椎神色不变地回到了斯考特夫人身后。

    ——男宾B的手上有枪茧。

    而且这种枪茧,如非常年习射不可能形成。他不该是一个普通的审计工作者。

    而斯考特夫人与男宾A显然很熟,男宾A给B分烟的询问就显得生疏多了。

    一个临时加入的、经常握枪的人。

    是谁打算对组织出手了吗?

    CIA还是FBI?

    香椎正想着,便看到那边相谈甚欢,可疑的男宾B抽着烟大笑,随手揩了把身旁美女服务生的油。

    额,虽然做了一些伪装,但那个美女好像是基尔。

    果然,还是FBI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还是4号【肯定】

    第83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四

    时间还是周六的上午, 地点是城市另一端的米花町。

    波罗咖啡厅里,服务员榎本梓为靠窗的那桌客人续上了两杯咖啡。

    拎起咖啡壶、鞠躬、说“请您慢用”,这几个动作她做得十分仓促。而那转身的姿态简直像后头有猩猩在追。

    也不怪她。这桌的两位客人太奇怪了。

    一位是一脸疤痕的独眼男人, 周身笼罩着阳光都无法洗涤的暗黑教父气质。

    另一位倒算是个帅哥,可那张脸又臭得很,就算下一秒他在此上演喋血街头,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两人一直在刻意压低了声音交流,咖啡从热到冷, 在杯壁上留下了几圈高高低低的纹路。店里的客人零星换了几波, 也不见他们动弹。

    黑田兵卫这次说了更多关于香椎父母的事情。

    “案件存在许多疑点。”他目光虚放在窗外的街景上, 像是在认真回忆,“比如,赃款最终的去处。现场找到了焚烧残留的纸币, 但没有技术能查明到底有多少被烧成了灰。

    “再比如,火势那么大, 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两具尸体的死因, 房间里那个孩子竟然奇迹一样的, 只受了皮外伤。”

    黑田顿了顿, 像是自言自语地解释:“或许也是巧合, 那是整个住宅内最不易燃的一个地方。”

    松田若有所思,等他再说下去。

    可关于案子,他戛然而止,转而就开始讲香椎的父亲在工作与人际上的一些评价。松田听下来,大致可以勾勒出一位机敏、上进、温和的警官形象。

    “香椎和树最后来求过我。”黑田摩挲着咖啡杯,线条刚毅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很明显的情绪, “我调查的是乌丸集团,搜查二课的那些事情, 只是被牵出来了。但我不可能因此止步。”

    结果就是这对夫妻惨死,鹤见清美疯了一样地恨上了他以及整个警视厅。

    松田想了一会儿,询问道:“除了香椎警视,没有其他警察被牵扯进来吗?”

    黑田摇了摇头:“香椎是警衔最高的那个。事发时他是搜查二课第五系的系长,也是二课课长的直系后辈。”

    “……这位课长后来呢?”

    “他被证实与此事完全无关,之后从警视厅离开,调往财务省了。”-

    会议将于晚间七点召开。

    午餐后是双方的休息与准备时间,北野没有按照日程安排进行惯常的午睡,而是坐在窗边,看着落在对面楼上的黑色飞鸟。

    “北野先生?”

    他在出神,秘书叫了他数声,他都像没听见。

    就在秘书准备离开、不再打扰他时,北野出声了。

    “那些小警察刚吃上饭吧?”

    “您说刚刚宴会厅里的几位吗?酒店刚装好了便当,应该很快会发过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及这件事,秘书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需要特别为香椎警官提供什么吗?”

    看,这就是他选这个女孩儿做秘书的原因。

    北野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又渐渐变成一抹带着怀缅的伤感。

    “请酒店为这孩子多准备……一份海虾吧,和树当年很喜欢吃这个。”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秘书不需要知道和树是谁。她躬了躬身,领命而去-

    酒店的第十层,会议就要开始了。

    三位外宾都已经入场,香椎还是跟在斯考特夫人的身侧。

    他打了个小小的嗝。这是这一分钟内的第三个。没有人说话,但香椎感到夫人连带两个保镖都在瞥他。

    ……他中午吃太多了。主要是饿得厉害,又没想到酒店供应的工作餐竟然规格如此之豪奢。

    澳龙做的天妇罗诶!哪怕是香椎,也没见过这种吃法。

    可是一直停不下来地打嗝,着实令人苦恼。

    斯考特夫人让保镖递了杯水给他,他灌下去,也只管用了两分钟。

    香椎只能尽量想些别的,比如FBI可能出动的人数(他估计不会超过五个)、琴酒会以何种方式现身、如何在乱斗中保住小命……等等等等。

    斯考特夫人在和北野闲聊。

    北野:“您的老家是哪个城市?”

    夫人说了个地方。

    北野:“喔,我很喜欢吃那里的XXX。”

    ……

    真是没营养的话题。夫人也有些爱答不理的。

    香椎听了几耳朵,看向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远处城区的夜空被城市光渲染成了一种蓝紫色调,月光倒因为天气时有时无。

    酒店周围留了很大一块空地,最近的高楼大概在七百米开外。

    坏事做习惯了,香椎看了一眼就自然而然地开始考虑:这个楼不错,很适合从那边狙击。就是这个距离,组织里能做到的人估计只有莱伊和琴酒。

    刚刚在电梯里香椎遇到了和莱伊同组的波本。两个塑料队友悄悄交换了个情报,据可靠消息声称,莱伊混入了酒店工程维修队伍。

    ……加上在餐厅服务的基尔、大堂跑腿的波本,酒厂快凑齐一条龙了。香椎开始期待在保洁人员里遇到基安蒂或科恩。

    咳,总之,莱伊人在这栋楼里,不会从天外飞来一枪,这是肯定的。

    如果待会儿真在这里打起来,他就先拉着斯考特夫人躲到边上。反正,FBI打酒厂,和他一个路过的本国警察有什么关系?

    香椎闲闲地想着,扶了扶被发尾盖住的迷你耳机。琴酒还没连接通讯,里面一片安静。

    他跟着又打了个嗝-

    “这小子是不是太放松了?”

    伏特加托着望远镜,看百利那副双眼发直的神游模样,不满地嘟哝。

    他身旁,琴酒叼着烟,狙击枪已经架好了。他没开红点瞄准器,只是从狙击镜里半真半假地把十字准星从每个人的头上挨个划过。

    香椎柊吾向来如此,这种场合有这样的表现也不足为奇。琴酒阴沉地盯了他一阵,确认他没有搞什么小聪明的动作,哼了一声,扭动旋钮,把准星往另一边调。

    手感真不错。虽然不是他惯常用的M24,但这枪的型号是与之非常接近的M40A1,仅在美国海军陆战队中可见。

    “基安蒂和科恩没有异常。”伏特加放下了望远镜,向琴酒汇报道,“他们的位置和他们汇报的没有差别。”

    也就是说一个正在会议室隔壁拖地,一个正在隔一个房间的茶水室里洗茶杯。

    琴酒在心里暗自奚落了这两人一番,便不再说话。

    伏特加有些不理解:“老大,既然计划已经暴露了,为什么不直接先撤退?”

    “区区几个老鼠,”琴酒不屑地说道,“算什么?”

    他更关心的是:是谁走漏了风声?

    伏特加想了想觉得也是,闭上了嘴。

    在他们身后黑暗的墙角,一个男子被子弹从背后穿透了心脏,双目圆睁着,僵倒在一片血泊里-

    有收获了。

    酒店的天台,赤井听着耳机里的声音陷入沉寂,垂下眼睫,认真地擦拭起他的狙击枪。

    安排在那里的倒霉蛋是个劣迹斑斑的FBI叛徒,上级交代他借此机会处理掉。于是赤井秀一便废物利用了一番。

    而琴酒会出现在那里,说明另一个诱饵也被咬上了钩。

    他特意叮嘱霍普斯找机会向基尔、波本和百利展示他手上的枪茧。百利不好说,另外两个,总有个会向琴酒汇报的吧?

    依照他对琴酒的认知,行动中出了这等威胁分子,对方一定会用最擅长的方式亲手扼杀。

    他既然没有把握猜准对方全部的计划,那不如一开始,就主动扰乱局面。

    ——希望琴酒喜欢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赤井秀一正盯着那扇黑洞洞的窗户,与组织联络用的通讯器频频传来提示,是波本在催他准备开始行动。

    赤井看了眼时间,七点还有几秒就到了。

    他拿出了设置在电闸处的迷你炸弹引爆器,按照“莱伊”的计划,卡着秒数按了下去。

    “轰隆!”

    楼上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跟着屋内陷入黑暗。

    计划开始了!香椎精神一震。

    手机等通讯设备在会议开始前就被收走了,屋内的与会者发出嗡嗡的惊慌议论。这时,那位姓霍普斯的男宾B按开了打火机,照亮了他自己和他身边的北野先生。

    香椎看着一片黑暗之中,霍普斯那里的那片光明,狠狠皱眉。

    “请不要惊慌!”北野用他不甚洪亮但令人安心的声音对众人说道,“可能是电力系统出了什么故障,请稍安勿躁!”

    嗡嗡声小了一些,门外警卫们奔跑的动静就显得大了。斯考特夫人拍了拍香椎,问他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波本放了烟雾弹之类的吧。

    香椎只告诉夫人,员工们正在抢修,还有准备临时发电装置,所以很乱,很吵。

    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基安蒂和科恩还不动手吗?

    这时,昏沉的天幕中,一缕月光破云而出。

    耳机里传来琴酒冷冷的声音。

    “Baileys,让开。”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错了一步。

    枪声跟着响起。

    两道枪声。

    香椎一直在看着霍普斯,却感到一粒子弹擦着自己的脸颊而去,留下火辣辣的一道灼烧感。

    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的侧脸。再低头,一片昏暗之中,斯考特夫人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几章太烧脑了(指烧我的)!

    第84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五

    赤井秀一像一位入定的老僧一般, 伏在狙击枪上,如果不是发丝还在随风飞舞,简直是座雕塑。

    电被掐断后, 会议厅那里一片嘈杂,他把耳机摘下了,全身的感官都在捕捉那扇遥远的窗户里隐约的动静。

    他身在二十多层的天台上,最下面几层的喧闹声离得很远,像隔了一层水面, 反倒没有风声那样近在耳畔地清晰。

    他屏住了呼吸。

    月光漏下一缕, 黑漆漆的窗口中, 一道耀眼的火花闪过,倏尔即逝。

    几乎是同时,赤井秀一对着光点略微往上的位置开枪。

    两颗子弹带着各自的轨迹尖啸着扑向目标。

    ——打中了吗?

    赤井秀一戴上耳机, 刚刚一直沉稳跳动的心脏像是压力被释放了一般,剧烈地冲击着他的胸腔。

    “大哥!”

    留在对面的窃听器里传来伏特加的声音, 惊慌失措的。

    打中了吗?

    赤井急促地呼吸。

    然而, 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阴冷的鬼魂一般的声音, 还是在耳机中响起了。

    “别吵。嘶……”

    狙击手兴奋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当机立断地收起武器, 抄着包脚步飞快地往楼下去。

    另一边传来的也是坏消息。一片混乱的背景音中, 霍普斯断断续续地告诉他,被瞄准的是没有任何防护的斯考特。

    “不过,她旁边的警察刚巧正往后退,把她带得偏了一些,她没受致命伤。”

    斯考特是怎么暴露的?赤井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随后, 他意识到那个警察是谁-

    “全部撤退,到地下停车场会合。”

    香椎听得出来, 琴酒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怒火,还有一丝被刻意压制着的痛苦。

    琴酒……受伤了?

    香椎迅速地联想到那第二声枪响。但他跟着发现,他也陷入了困境。

    会议厅里,所有人都顾不得体面与否了,有的迅速伏倒在地;有的嚎啕着往门口冲。紧接着,一个女声带着哭腔惊呼:“门被反锁了!”

    那是北野的秘书。她这话就像往一锅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人群更加慌乱,香椎不得不拉着斯考特夫人往墙角的桌子下躲。

    北野先生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吁大家冷静,但效果不大。

    斯考特夫人锁骨边上中了一枪,出血量不小,她痛苦地小声吸气,但看起来情况还好。

    这时,香椎发现她身后的墙面上方有一个排气口。

    要听琴酒的话去停车场吗?

    他正纠结着,斯考特夫人抓住了他的手。

    “……?”香椎吓了一跳。

    “Baileys。”夫人低声说道,“我是FBI,我需要你的帮助。”

    香椎吓傻了。

    他张着嘴,茫然了两秒,在一团乱麻中抓住思绪,皱眉试探道:“等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夫人。而且,我也不认识您的同伴。”

    夫人用力地吸了两口气来缓解疼痛,然后用十分蹩脚的发音说了个日语词:“She,shezoo、ka?”

    静冈。

    还真是莱伊。

    原来那个时候,在他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被放过了一马吗?

    香椎冒出了一身冷汗。

    斯考特其实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赤井秀一提醒过她,必要时刻,可以以此为证,向香椎柊吾求助。

    秀一的原话是:“那是个脱身方面的专家。”

    她说出口,就发现面前的年轻警官神色精彩地来回变化。

    但最终,他还是迟疑地问道:“……那,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呢?”

    斯考特松了一口气,连带锁骨的伤都没有那么疼了。她没多废话,动作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物袋。

    光线太暗了,香椎看不出那里面是什么,只是沉甸甸的一小串金属之类的物品。

    “把它交给秀一。”

    行吧,拿人手短。

    趁着人群还乱着,屋内又一片漆黑,香椎悄悄爬上柜子,拆下通风窗钻了进去。

    沿着通风层,他开始寻找可以出去的地方。小的出风口可以看见走廊。不得不说,波本的业务能力确实高超,这一层楼好像都没有警卫了。

    也难怪会议室里那么闹腾,半天也没人来给他们开门。

    他终于看到了一扇相对大一些的排气口。斜下方就是楼梯。

    香椎正要掀开窗格跳下去,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和对话。他下意识地缩回了视线死角。

    “你去守着楼梯,我去电梯?”

    一个不耐烦的女声,这是基安蒂。

    “OK。”简短的回答,这是科恩。

    “真是麻烦!”基安蒂怒气冲冲地抱怨,“为什么不能直接往上,把所有的人都杀了?”

    科恩没说话,他可能在翻白眼。

    “要我说就是没必要、直接把这帮政客精英全绑在东京塔上用直升机扫射,看看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科恩劝了一声:“先生不想闹成那样。”

    “あの方(那位大人)”一被抬出来,基安蒂顿时老实了不少。

    ……合着他们还觉得目前闹得不够大吗?

    香椎一直等到他们离开,不打算和这两位同事友好相认。他看了眼通风层的走向。从这里可以绕过电梯与楼梯,直接顺着管道往上或往下。

    但琴酒命令他们去堵人,肯定不是要堵自己。事发时他就在琴酒的眼皮底下呢。

    他们是去堵那个开第二枪的人了-

    赤井下到第十二层楼的时候,放缓了脚步。

    他收到了琴酒的命令,也知道他的意图。

    果然,透过玻璃镜反光,他看到了第十层楼梯间里握着枪的科恩。

    干掉他是没什么问题的,哪怕再加上基安蒂,赤井也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不过,动起手了,莱伊的身份就很难保住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伪装。

    他开始在心中模拟最佳战斗方案。

    “笃笃。”

    突然,耳边传来敲门一样的声响。

    赤井警惕地抬头举枪,就看见侧上方的通气窗被掀开,百利十分艰难地从里面挤了出来。

    ……还差点卡住。

    “咳咳、不好意思,有点迷路。”

    他跳到地面上,看都没往下层看,转身脚步轻快地向楼梯间外的回廊走,一边走一边示意。

    “这边,莱伊,快点!”

    赤井一时间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他衡量了几秒,最终决定跟上-

    基安蒂还是不能放弃自己血腥疯狂的畅想。她一边在脑海里漫无边际地排演着,一边靠在墙边的巨大花瓶后面,盯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

    作为高层建筑,这里的电梯也装有应急供电系统,目前还可以正常使用。但因为国际会议,连续多层都被财务省提前包了下来,实际的住客非常少。

    所以那数字便半天也不动一下。

    在基安蒂的脑内剧场已经进行到炸断新干线的阶段时,其中一个电梯缓缓地从18楼降到了12楼。

    她眯起了眼睛,眼角的凤尾蝶刺青跟着微微振翅。

    她上前按下电梯键。电梯在十二楼停了十几秒,又继续向下。

    数字很快变成“10”。基安蒂藏在花瓶后面,握着枪,看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有人!

    基安蒂先是一阵激动,打算举枪扫射,又发现不太对劲。

    琴酒抱着胳膊,身侧站着个高个儿的陌生女人,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你们两个废物,”男人的语调那么阴冷,叫基安蒂听着便觉得牙关发凉,“人都溜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基安蒂惊怒地尖叫:“怎么可能?!”

    琴酒从齿缝中挤出嗤笑:“要不你去问问科恩?”

    基安蒂气冲冲的,掉头就要走。

    ……

    真好骗啊。

    在基安蒂反应过来、脚步一缓之前,香椎赶紧按下了关门-

    “MAYDAYMAYDAY!让电梯停在八楼!记得伪装一下”

    百利急匆匆地发来了这个消息没头没尾的,连标点符号和敬语都不加,可见十分紧急。

    降谷零看着讯息,心生好奇。

    他一身藏头露尾的连帽衫加口罩,刚甩掉警卫们,本来正要下楼去那什么停车场,收到这个,又把电梯按了回去。

    宴会厅是这台电梯的最高到达层,再要往上,就得用对面那个了。这会儿这层楼没人,降谷零所在的轿厢里自然也只有他。

    也因为没人,一切的动静都很容易被捕捉到。

    零先是看到对面电梯的门开了,接着,琴酒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冲了出来!

    他正不知该摆出什么反应,下一秒,基安蒂和科恩从楼梯间端着枪砰砰乓乓地追出。

    基安蒂和科恩在追杀琴酒?

    这个,是不是有点滑稽了?

    零死机了一秒,便听见耳机里突然传来琴酒暴怒的声音:“谁还在八楼?拦住那个长着我的脸的家伙!!!”

    哦,原来如此!

    降谷零被口罩遮住的下半张脸露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愉悦笑容。他给冲进电梯的两人让开身,接着伸出一直揣在兜里的、握枪的手,冲着天花板上射去。

    巨大的水晶吊灯应声而坠。

    电梯门关上。那个慌里慌张的琴酒像一块煎饼一样贴在墙上,缓缓地、疲倦地、放松地下滑,打了个嗝。

    跟着,他扯掉了自己的伪装,露出里头一脸惊魂未定的百利。

    零则在审视那另一个人:卷卷的金色短发、身材高得过分的女人。那双绿色的猫眼有几分眼熟。

    “她”也在审视他。

    两人的气场很不合拍,电梯里的气氛慢慢就冷凝起来了。

    百利缓过了劲,干咳道:“来介绍一下吧。”

    他先指着波本:“这是波本威士忌,年轻有为忠诚为民的日本公安警察,降谷先生。”

    再指着那边也撕下了伪装的莱伊:“这是黑麦威士忌,能力高超才华出众的美国FBI,赤井先生。”

    两人看看对方,又看看他。

    ……怎么这么像证婚。

    香椎挥开这个诡异的念头,抹了把脸,没什么兴致地说道:“我,我是香椎柊吾。”

    有什么好说的?他相信,以这二人的能力,自己的资料,他们说不定知道得比他还多呢。

    真是没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第85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六

    外面下起了小雨。

    地下停车场里, 空气潮湿,光线昏暗,琴酒的黑色保时捷老爷车就像融到了影子里一样。

    琴酒披着那件深色的大衣, 站在车边,可以看出上半身是裸着的。露出来的绷带上渗着深深浅浅的褐色血痕。

    他的面色透出失血过后的苍白,但双目中的凶光和暴戾没有被削弱哪怕一丝一毫。

    琴酒正处于一个盛怒的状态。

    波本心中一凛,面上却表现得更为放松。

    “Gin,我们赶到八楼的时候, 只看到了基安蒂和科恩。”

    这対倒霉搭档被砸得不轻, 但是还留着一口气在, 看到波本还知道吆喝他救救他们。

    他犹豫了那么一会儿要不要干脆给这两人灭口。他甚至看到了和他一同返回的莱伊已经有了掏枪的动作。

    可是基尔也刚好赶到现场。

    三人把基安蒂和科恩从玻璃渣里刨了出来丢进垃圾桶,换上了保洁的制服一路推下了楼。没有一个人提起来去追那个所谓的“假琴酒”。

    现在,伏特加带着伤员们先撤退了, 三个摸鱼人不得不直面琴酒的怒火。

    波本确实一直在忙着应付警卫,几次通讯的背景音都是警察们的喝骂。

    他不是重点怀疑対象。琴酒看了他一阵, 把目光移向基尔和莱伊, 尤其是莱伊。

    因为没有使用惯常的狙击枪, 琴酒射击时换了个姿势, 那颗子弹本来该穿透他的心脏, 现在只是穿透了左肩。

    子弹的型号无法和组织里任何一个狙击手対上,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毫无嫌疑。

    计划由内部泄露,这次的陷阱又完全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他们非常了解他。

    显然,这群人里出现了叛徒,只是他不能确定是谁。

    琴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汇报一下你们这一个小时都在做什么。”

    “是的。”基尔一板一眼地说起她是如何潜入了领班的办公室,如何更改了大家的门卡权限, 如何抹掉可疑监控,如何……总之, 她忙得没有时间做什么小动作。

    “快到七点的时候我遇到了基安蒂和科恩,”他们一起聆听了酒店领班的晚间小结,“之后我被安排到六楼的自助餐厅了。”

    琴酒通知集合的时候,大家都能听见,她在给小朋友们唱生日歌。

    因此,她的供词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么只剩下莱伊的。

    赤井秀一早就有准备。

    “我先去炸掉了配电室,然后想去和波本会和。”他展示了一下领口的污渍,“七点的时候我正从七楼的酒吧穿过,有个香槟塔倒了,溅到了我身上。

    确实,在那短暂的多人通讯中,除了生日歌,也能听到玻璃碎裂和人们惊呼的动静。

    ——玻璃碎裂是波本正破窗而逃,人们惊呼是百利那边出现了枪击事件。而这带着半干酒渍的上衣,则来自于12层的洗衣房。

    琴酒的视线像一层冰刺一样凉得透骨,而莱伊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的不安或心虚。

    波本与基尔站在一旁,也是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今天,起码在这里,他问不出什么了。

    琴酒意识到这件事。他的伤口还在流血,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现在站在这里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是他真正信任的。而警察随时会赶到。

    ——更何况,他们原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

    想到这儿,他再一次扫视了他们,转身进车,只阴冷地丢下了一句:“计划取消,撤退。”

    百利倒是挑这时候发了个消息过来。

    “Gin,我到一楼了,可是这里都是警察,我可以不用去停车场吗?”

    ……他差点把这家伙完全忘记。

    一想到子弹擦着百利的脸过去时,対方那吓得腿软的样子,琴酒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个废物!-

    “滚。”

    香椎看着这条简短的讯息,挑了挑眉,心情愉悦地收起了手机。

    电力恢复了,会议室的事情也很快传了出去。但总归没有人员死亡,这种级别的事件也轮不到香椎一个小巡逻警来管。

    他录完了口供,顶着三浦羡慕的眼神和背后雨帘里耀目的红蓝警灯,下班回家。

    回松田家。

    香椎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厅里的灯还是亮的。

    “前辈?还没休息吗?”

    他一边换鞋一边探头看着沙发上背対着自己坐在那儿的松田。他发现后者还穿着全套的衣服,像是刚刚进门那样,可衣服头发上没有一点水渍。

    松田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石雕一样地坐着。

    “……前辈?”

    香椎爬到沙发背上,勾着头看他,一边用手戳他的脸。

    松田像被惊醒了,抬头,抓住他的手,下意识就攥紧了,看向他的眼神也是茫然和惊讶的。

    “你回来了?”他的视线落到香椎脸颊的OK绷上,“出什么事了吗?”

    “哦,被刮到了。”

    香椎可不想说差点被狙。

    他看向桌上那杯不知放了多久的外带咖啡,口中问道:“前辈怎么不换衣服?”

    “……忘了。”

    松田站起身,脱了外套,又伸手接过香椎手里的,一起挂到一边。跟着他瞟了眼墙上的钟,发现竟然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

    他皱眉看香椎:“你没做危险的事吧?”

    香椎微笑,转身,奔向厨房。

    “好饿!我还没有吃饭!”

    松田叹了口气,后脚跟了进去:

    “我前几天刚买了新的咖喱…让我看看放哪了来着……”

    他翻出了咖喱块,还有冰箱里的半锅隔夜饭、一块鸡脯。他还想找点蔬菜出来,但三层找遍了也只有一块皱巴巴的土豆和一颗发育不良的洋葱。

    松田把东西堆到桌子上,开始切菜。旁边的香椎拿了两个鸡蛋磕进碗里,动静很大地搅打。

    他一边搅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讲酒店和外宾的事。当然,他略去了他参与的那部分。

    “外宾好像人都不错,但是他们竟然室内抽烟!”香椎说着就把鼻子皱起来了。

    “啊,那很过分。”

    “还有,波本那家伙真是受欢迎……我看到好多女客专门去坐电梯和他搭讪呢。”

    似乎还有富婆提出要让波本去做贴身保镖的,条件开得非常好,香椎都有几分意动。

    “是吗?”松田语调平静地接话,“那零的变化蛮大的。”

    他平静和温和得简直不像他了。香椎悄悄看了松田好几眼,再次开口说了个新话题:

    “哦,対了!我遇到了我父亲的上司!”

    “上司?”松田切洋葱的动作顿住了,“……姓什么?”

    香椎有点奇怪于他的关注点。

    “北野。”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那倒没有,就是很正常地寒暄了几句。”

    香椎対北野次官的印象挺好,没什么架子,也挺有责任感的。

    不过这次会议算是泡汤了,那対乌丸集团的审查还作数吗?

    香椎不太在意地想着,随手拿起黑胡椒瓶咔咔地转着往蛋液里倒。

    而松田也没有再说话。

    他想到了今天与黑田兵卫的対话。实际上,离开咖啡店后,他今天一直都在想这个。

    围绕着香椎与鹤见这対夫妻,黑田讲了很多当年的人与事,比如鹤见清美夫人,比如北野警视正。

    而谈话最终的落脚点,是香椎柊吾。

    [我很惊讶,这个孩子,竟然会选择叛逆出黑色组织。]

    听到対方作出这样的评价的时候,松田其实有点生气。他觉得黑田一点都不了解香椎,如果他了解了,就不会这样怀疑対方的选择。

    他的情绪是写到脸上的,而黑田也看了出来。他这么対这个年轻人解释:

    [母亲想带着丈夫儿子一同离开人世,这是我们查明的事实。那把火确实是鹤见茉莉放的。]

    [鹤见清美丈夫早逝,只有这一个女儿,养了二十多年,全警视厅都知道她爱女如命。]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孩子活下来了——或者说,活下来的,是这个孩子。]

    松田一开始没听出意思,后来想了一下,听懂了。

    没有人期待过香椎柊吾的幸存。

    [我调查了香椎君后来的成长经历。有限的资料表明,他的每一秒人生,都是在为“成为工具”做准备。而零的报告显示,他在黑衣组织里获得了不低的地位。]

    [一个从小作为工具被培养、被认可的人,他竟然想脱离主人的手。]

    [这不令人惊讶吗?]

    回忆到这里,一股怒火熊熊地从松田的胸口烧到脑门。

    那一刀就切重了,在案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前辈?”香椎吓得手一抖,盐倒进去大半勺,再往松田脸上看看,更是觉得天崩地裂。

    “你哭了吗前辈?!”

    不不不不至于。

    松田回过神,抽着嘴角看手下被切得稀烂、爆发出全部辣味的洋葱,十分尴尬。

    “纸、快给我张纸!”

    他吸着鼻子,狼狈地使唤香椎。

    五分钟后,所有的材料备齐了。松田点起炉灶,倒上油,跟着接过香椎递过来的蛋液,开始往外挑蛋壳。

    ……这胡椒是不是太多了。

    他顶着香椎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好意思重新再打一份,就这么倒进了锅里。

    鸡蛋很识相地散发出香味儿。

    松田不太熟练地把其他东西也丢进去,一边手忙脚乱地翻腾它们。

    十五分钟后,两人一人面前一盘咖喱炒饭,终于坐到了饭桌前。

    鸡蛋自然没有打匀,有的地方咸得发苦,有的地方淡得没味儿,而且非常辣。

    还有几块鸡肉底下略糊。这是松田忘记调火造成的。

    总之,这是一碗放在饭店会被人骂上街区热门话题的炒饭。

    松田看香椎吃得倒是很开心,便也不由地觉得那咸味、苦味、辣味都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他沉默了半天,突然看着香椎说道:“我觉得我需要向你道歉。”?为什么?因为饭炒糊了吗?

    香椎正努力地咽着食物,就听松田继续道:“博物馆那里,我不应该那么问你的,対不起。”

    他愣住了,抬头看他。

    松田像是被那双眼睛赋予了更多的勇气,放下了筷子,神情严肃、愧疚、温柔,加在一起,让香椎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之前你经历了什么,我那么问,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仅代表我自己的意愿,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希望你能在做危险的事之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我,是希望你活着的。

    “你明白吗?——阿柊。”

    松田看着対面的人偏着头听着,先是翘起嘴角,跟着眼睫耷拉下去,迅速地埋头,吃饭。

    他像没看见対方脸颊滑下的水滴一样,扶着额叹气:“要不,还是点个外卖吧?”

    “……挺好吃的其实。”

    香椎的声音如蚊蚋一般。

    “比酒店的饭好吃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澳龙:你清高,你了不起。

    第86章 彼此的父母·一

    没过几天, 乌丸集团的违法经营事件有了令人意外的进展。

    “听说是财务省一位秘书与集团高管的通讯记录不知怎么的被泄露了。”

    宫本由美的消息向来比较灵通。

    她从搜查二课逛了一圈,听了一肚子八卦回来,此刻靠着佐藤的工位, 一边从好友桌上摸零食吃,一边大方地与一课的警官们分享见闻。

    “涉案金额不高,我看二课的中森警视挺失望的呢。”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警视因为罚款不够多而大声嗟叹的模样,被佐藤用力打了一下。

    “秘书?”香椎想到了北野身边的那个女生,不由地追问, “是哪位官员的呀?”

    宫本耸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觉得好奇怪哦!竟然没有牵扯到领导, 所有的事情难道是秘书自己做的吗?”

    佐藤听了也露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的好奇神色。

    一直听着的白鸟任三郎此时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从家中长辈那里了解到了一点内幕——矜持道:“很正常。桂木秘书之前并不隶属于那位次官, 她是前段时间才被调过去的。”

    他谨慎地没有提及任何一位官员的姓名。但香椎记得那个女孩儿就是这个姓氏。

    难道斯考特让他转交给赤井的U盘里只是这些信息吗?

    他回忆起那个证物袋。

    袋子里面装着一个金属外壳的迷你U盘,一看就是年轻女孩儿的物品,挂着可爱的卡通挂件, 还有被精心塑封的手写铭牌“桂木”。

    斯考特的解释是,FBI提前调查到了一些指向这位秘书与乌丸集团有染的证据, U盘是她现场认为最可疑的物品, 因为桂木对它十分在意。

    可是, 在审计团莅临的情况下, 随身携带着对自己不利的关键证据, 这会不会显得过于冒险了?

    宫本还想多待一会儿,目暮和伊达过来通知他们外头突发了抢劫事件。一屋子人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出警去了。

    米花町格外的不安宁。香椎也是入职搜查课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的犯罪率如此之高!

    就像今天,先是一波傻得惊人的抢劫犯,妄图用自己涂装的玩具枪打劫银行;后是几场杀人未遂或是入室盗窃。

    技术含量嘛确实都没有多少, 奈何案发地天南海北地分布着,一天下来, 香椎觉得自己的鞋都薄了一层。

    于是这天晚上的黑色会议,香椎几乎就是睡过去的。

    基安蒂与科恩在鹤见老宅里躺了几天,终于能说出话了。琴酒便迫不及待地把这两个蠢货架到客厅审问。

    香椎坐在隔了一道纸门的内间茶室里,旁边是正在下棋的莱伊和波本。棋盘是香椎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榧木制的,都落灰了。

    两个人下得倒是一脸凝重、有来有回的,香椎打着哈欠瞟了一眼,只觉得棋面乱七八糟,俨然两个外行。

    他受不了地推了推那个香车。

    “往这儿下!”

    袖子带倒了旁边的桂马。棋子啪地从棋盘一路落到茶几,再落到榻榻米上,刚巧撞上石制的墙面,发出响亮的脆响。

    波本赶忙拾起棋子,看了一眼挑眉道:“还挺结实啊这个。”

    他倒也没嫌香椎多事,看着对方指出的棋路,皱眉认真思索起来。

    门内一片和乐,门外一片森然。

    扮成琴酒的那位就不必说什么了,另一个人,基安蒂和科恩都说从未见过。

    “你发出消息后,他们就立刻去围堵了。等到这两人现身,时间也不超过十分钟。我推测两人之中只有一位经过了伪装。”

    易容高手苦艾酒出于自己的经验这么说道。

    “更何况,有一个假扮成Gin了,没必要再刻意造一个陌生人出来。”

    琴酒在旁边冷笑了一声:“或许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我们认识的人呢?”

    苦艾酒耸肩:“好吧,我只是提出这么一种可能。所以那个陌生人长什么样?你们还记得吗?”

    压力给到了基安蒂和科恩这边。

    基安蒂紧锁眉头,冥思苦想地回忆,不太确定地说道:

    “呃,是个女人。身高应该在1米80以上,或者更高。头发不长,是金色的卷发。看起来像个外国人。”

    她晃了晃脑袋,随即感到一阵脑震荡后遗症的眩晕。

    “那双眼睛是棕色啊,不,绿色的吧……”

    这般模棱两可的回忆让琴酒有一种浪费时间的荒诞感。

    他毫不在意这里有两位伤员,点起烟,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倒是苦艾酒,一脸的若有所思。

    和主战场在日本与美国的琴酒不同,她最近在忙着想办法混进M16。基安蒂描述的这个特征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确实可能在日本。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干脆找出了照片,递到了二人的面前。

    “是这个女人吗?”

    基安蒂愣了两秒,跳起来喊道:“就是她!”

    兴奋之下,她哐得撞到了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

    她顾不上喊疼,倒抽着气,颤巍巍地伸出自己被纱布石膏层层包裹着的、唯一能够动弹的那个手指,指着照片肯定地再次重复:

    “就是这个女人!”

    科恩也在旁边面目狰狞地点头——他颈椎被砸得出了点问题。

    连琴酒都听愣了。他扫视了基安蒂一眼,确认对方没有说谎,才迟疑地看向苦艾酒。

    “她是谁?”

    苦艾酒红唇微张着,一脸纠结。

    “到底是谁?”琴酒不耐地再次发问。

    “……M16特工的妻子。”

    苦艾酒收回了手机,皱眉思索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琴酒。

    “赤井,你应该记得。”

    琴酒从记忆里翻出这个姓氏,脸色跟着就沉了下来。

    一门之隔的茶室里,香椎已经陷入了浅眠。

    “啪!”

    脆响传来,他一睁眼,看到莱伊那张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上竟然也泄露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震惊。

    他后知后觉地回忆了一下刚刚钻进耳朵的隔壁的话,然后就沉默了。

    ……他是不是坑到了不该坑的人-

    不久之后,新闻播报,乌丸集团付出了一笔不痛不痒的罚金。一位财务省秘书锒铛入狱,一位税务课课长引咎辞职。

    而负责此事的财务省次官北野一辉在调查中出力甚重,即便中途遭遇了恐怖袭击也毫不畏惧,在民众与党派间获得了广泛好评。

    伴随着日益升高的气温,群众的目光逐渐转移到夏日祭典、足球联赛、冲野洋子演唱会等等更加有趣和时令的事情上。

    整件审计案似乎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五月的上旬有三天的法定节假日。香椎父母的祭日也正在其中一天。

    往年,香椎会在鹤见清美的带领下过去祭拜。今年就只有他自己了。

    ——往好处想,这未尝不是一种团聚。

    香椎正盯着日历本发呆,就听见松田在客厅里和人打电话。

    松田正在应付来自妈妈的关心。

    “嗯,是的。和之前一样啦,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攒钱当然有攒啊!我知道的!

    “这周末?哦,这周末也不回家。马上要放假了,我等放假再回去。

    “什么?喜欢的人吗?……嗯…”

    松田猝不及防卡了壳,不由自主的往香椎的方向看。

    香椎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了一样,唰得把头转过来了。

    而松田的这一迟疑被他妈妈听出了不对劲。

    “你嗯什么?真的有吗?!我还以为千速和我开玩笑呢!”

    松田太太很高兴。

    “太好了!妈妈一直担心你的这个性格找不到女朋友!”

    “……也不是女朋友…”

    松田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怎么?是还没有追到手吗?需不需要妈妈给你一点建议?我跟你说啊……”

    “不不不——”

    松田握着手机,耳尖通红,汗都快被问出来了。

    而香椎也十分感兴趣地凑了过来,面带笑意地想看他怎么回答。

    “是什么样的女孩呀?性格开朗吗?还是温柔的类型?可爱吗?”

    松田看着香椎幸灾乐祸的表情,抽了抽嘴角,把脸转到另一边,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回答道:“…啊,还行吧,挺可爱的。”

    香椎戳着他的肋骨捣乱,松田很快开始还击。他夹着电话,凭借高超的体术优势,和香椎一路从沙发扭打到地毯上。

    松田太太还在电话那头期待地说:“啊,真是想看一看呀。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好好奇。”

    香椎被松田手脚并用压在地上,两个人的脸贴得极近。他也听到了电话那头松田太太的话,干脆掐着嗓子,一边笑一边大声抢着回答。

    “那么伯母。放假那天我和阵平一起回去,可以吗?”

    松田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被他妈妈听到了。松田太太很高兴地应了两声,然后把电话挂掉了。

    松田:“……”

    香椎动了两下胳膊,见逃脱不出桎梏,率先攻击:“是前辈先承认说有喜欢的人的。”

    松田没好气地反问:“我难道和她说没有?你这个家伙,故意的吧!”

    香椎火速服软转换话题:“好吧,前辈,其实是我想拜托前辈一件事。”

    松田不为所动:“求人办事是这种态度吗,香椎警官?”

    “我想拜托前辈和我一起去看我爸爸妈妈!”香椎赶紧说道,“……所以我也想见见前辈的父母。”

    当香椎一开始装可怜,战斗的结局就会一目了然。

    十五分钟后,香椎在盥洗室对着镜子一边抿嘴一边吸气。

    “前辈,下次可以不要咬这里吗?”

    松田充耳不闻——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一章没写完这个见父母的内容!

    第87章 彼此的父母·二

    墓园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定居于这里的当然都是已经前往彼岸的人, 但现世的房产规则依旧生效。

    交通、环境、学区(是否靠近佛堂)、风水等等要素,综合决定着一块墓地的价格。

    然而并非所有死者的亲人都愿意向管理员额外付款。

    摆在松田面前的这块墓地就是这种明显没有给够钱的类型。

    他们驱车到墓园,盘着小山坡步行大概两周半, 越过一片湿漉漉的青苔地,又爬过半丛枝繁叶茂的野松,才走到它的面前。

    碑石也处处透着羞于见人的意味:碑面斑驳,“香椎和树”与“香椎茉莉”两个名姓上的石刻已经有些磨损了。从石碑下缘向上蔓延的苔藓呈现着浓郁的青黑色,与周围欣欣向荣的杂草相映成趣。

    ——于是石碑前巨大的一捧白菊花束便异常显眼, 甚至可以用蓬荜生辉来形容。

    “这是谁放的?”

    松田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花束。花瓣还带着潮湿新鲜的柔软弧度, 留下他的人大概刚走不久。

    “不知道, 每年都有。外婆一般都会让长谷川拿去丢掉。”

    香椎正在清理他那身精致的女式和服裙摆上沾着的草叶。他每年都是这种打扮来的,今年也并没有例外。

    他打量了一眼花束,没有动它, 把他们自己带来的那把摆在了旁边,跟着双手合十, 弯腰鞠躬。

    “爸爸、妈妈!很抱歉今年也只来看望你们这一次。请不必担心我, 我过得很好!”

    松田等着他介绍自己, 却见香椎直起腰, 往旁边一站就束手看向他, 一副等他自行上前的样子。

    他只能扯扯嘴角,也恭恭敬敬地重复了香椎的动作。

    “两位前辈,我是松田阵平,请多指教!”

    ——谢谢你们把他带给我。

    松田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而他全部的恭敬也仅仅来源于此。

    他们很快完成了祭拜的过程。

    往山下走时,松田有几分好奇地问道:“鹤见夫人没有修缮他们的坟墓吗?”

    香椎笑了笑:“外婆其实一直打算着把妈妈迁回鹤见的家族墓地。”

    “但是……?”松田想不出什么能阻止这件事、阻止鹤见清美的缘由。

    “她没有办法分开他们。”香椎一手拎着衣摆,脚步轻快地往前蹦跳着跃下了两级台阶, 然后回头看他。

    “被火焚烧之前,妈妈抱住了爸爸。”

    松田回忆起黑田兵卫那句“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死因”。

    他感到了一丝怅然。

    而香椎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 耸肩轻松地说道:“总之,他们确实生死相依了。

    只是我还活着——这可真是意外。”

    结束扫墓,接下来是重点行程。

    在正式启程前往松田父母的住宅之前,松田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没有启动。

    香椎系好了安全带,抬头疑惑地看他。

    “有什么问题吗,前辈?”

    松田也在看他。

    面前的香椎,或者说晴歌,严严整整地着一身崭新的素色小纹和服,秀丽的脸上覆着淡妆,作为女伴不可谓不体面。

    松田非常想叹气。

    实际上,出门之前,他提前打包了香椎带来的所有女装统统送去干洗店,却忽视了这家伙的钞能力。

    “怎么?没收是吗?”晴歌当时十分得意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装扮,“人是不会被自己发明的魔咒打败的!”

    晴歌固然是美丽的、更合适的、被期待的。

    香椎嘴上说着讨厌这个被塑造出来的躯壳,却又习惯性地把她当作一层安全强大的防护,在每一个令他不安的场合躲进去。

    仿佛披着这层外壳,他就拥有了那个不被打压、完全自信的人格。而怯懦的、讨好的、意外的香椎柊吾,则被隐入其后。

    松田弹了弹香椎的脑门,什么都没说,笑着收回了视线。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把这躲躲藏藏的家伙拽出来-

    松田家的男主人松田丈太郎曾经是个拳手。

    遭遇了一些挫折后,他辞掉了工作,一度靠酒精麻痹自我,整日浑浑噩噩,全赖老婆养活。

    再往后,他出息的儿子松田阵平考入警校、成为了一名警察,他酗酒的毛病就好了许多,也重新找了个薪水不高的闲职。

    ……倒不是因为生活好转心境开阔,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现在打不过儿子了。

    总之,像许多他这个年纪、无所事事的男人一样,他现在的爱好是钓鱼。

    今天阵平那个臭小子说要带女朋友回家,松田太太一大早就冲去菜市场采购食物了。松田丈太郎也拎着他的钓竿和折叠凳,摸着晨光去找他的钓友。

    但左等右等,常与他作伴的老头直到天光大亮才出现在丈太郎的视野里。

    “喂!”男人大呼小叫道,“老爷子,这片的大鱼都快被我钓光啦!”

    这是开玩笑的话。他们关系很好。

    老头笑眯眯打了个招呼,展开凳子蹲到他旁边,一手不紧不慢地架起了钓竿,眼睛还往丈太郎的桶里觑了一眼。

    “喔!这么大的鳟鱼!”

    他语带羡慕,滔滔不绝地谈起了这种鱼类的吃法。

    这就是丈太郎喜欢与他一同钓鱼的原因。这老大爷知识非常的广博,随便起个话题,两人就能说上半天。

    打个比方,丈太郎记得他上次提到的什么酥皮汤,哪个地方人会先泡面包、哪个地方人会先抹黄油,都说得如数家珍。

    有涵养,又没架子。一起钓起鱼来,自然是非常愉快的。

    但丈太郎还是蛮好奇他今天迟到的原因的。问出来后,对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去看一位去世好多年的老朋友啦。”

    丈太郎咗着嘴唏嘘了两声。

    两人各自看向钓竿,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很快,丈太郎谈论起妻子打算准备的午餐,老人自然地接上话茬,于是聊天再次热络起来。

    等到阳光显得非常晒人的时候,今天的钓鱼之旅就可以结束了。

    丈太郎收起了钓具,老人也慢悠悠地提起小板凳。

    和往常一样,老人他接下来的活动是习字,有时候也会是下将棋,总归是些生活优渥的家伙们打发时间、修身养性用的娱乐。

    还需要回家做点家务的丈太郎对着老人的背影露出一丝羡慕,但想到对方今天空军,丈太郎的背就又挺了起来-

    北野一辉把空空如也的鱼篓丢到车后备箱。驾驶座上,他的司机已经等在了那里。

    “都安排好了吗?”他问这位下属。

    司机点头:“董事很给面子,我去打了个招呼,他就说可以给桂木先生调到好一些的项目组。然后,他们家小女儿的学校我也联系好了,九月就可以直接去入学,群马最好的高中。”

    北野满意地点点头。

    桂木秘书是个很忠心和识眼色的人,他向她保证了家人安宁的未来,她就心甘情愿地去做了这颗棋子。

    这样多好。

    北野从桂木想到了今早擦肩而过的女孩儿。当然,也不能说是女孩儿。只是他长得真像他的母亲。那可是个美人,死得也真是可惜。

    ——谁让和树那个家伙,那么不听话呢?-

    松田丈太郎拎着鱼获往家里走。那条鱼很不听话,老是想往外跳,他不得不时时低头检查。

    今天是假日,隔壁萩原家的一对儿女也都在家。

    “丈太郎叔叔!”姐姐萩原千速正在院子里停车,看到他立刻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今天的收获怎么样?”

    “还不错。”丈太郎矜持地点点头。

    弟弟研二也从门口探头:“小阵平现在在家吗?我有东西要带给他。”

    千速奇怪地看了弟弟一眼:“你们竟然没一起回来?”

    一起回来?阵平最近连晚间小酒都没空喝了,怎么会和他一起回来?

    萩原朝姐姐露出一个“你不懂”的神秘笑容。

    “臭小子?应该在吧。”丈太郎看看时间,“说是午饭前到的。”

    “哦!那我也去一趟吧!”千速见弟弟换了鞋,便也急急忙忙地说道,“妈妈刚买了一点和菓子,让我带给阿姨!”

    于是萩原两姐弟跟着丈太郎一起往隔了几步的松田家去。

    丈太郎后知后觉地提醒道:“对了,阵平的女朋友今天也来了,你们都认识吗?”

    千速一听就很感兴趣:“是那位香椎警官的妹妹吗?我一直听说,还没见过呢!”

    研二则听了这话就不由地滞住了脚步。

    阵平只和他说今天要和香椎出门然后再回家,没想到是两人一起。

    ……那带回来的到底是香椎还是鹤见?

    研二有些摸不准。

    千速察觉到他的迟疑,回头不解地看他。他赶紧两步又跟上去,并在心里祈祷阵平不要太冲动。

    他可不想时隔几年又要给这父子俩拉架……他们打人都很疼的好吗?

    三个人一进屋,姐弟俩一句“打扰了”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松田太太站在客厅的墙边,贴着推拉门,似乎在偷听偷看,一见他们就挤眉弄眼地竖着手指做出“嘘”的动作。

    萩原姐弟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换了鞋,也凑到旁边。丈太郎不想参与这种八卦,拎着鱼要往厨房走,却在路过妻子时被一把薅了过去。

    丈太郎一脸的不耐烦,但考虑到他现在的家庭地位,还真不敢在此时违抗妻子。

    于是几人一起扒着门往里头看。

    喔!可真是个体面的小姐!

    丈太郎在妻子的眼神中读到了同样的台词。

    里间,那个衣着讲究的女孩儿正斜跪在他们家陈旧的榻榻米上,撑着胳膊探出上身,满脸兴致盎然地看着对面。

    他们的儿子松田阵平正在展示他那些傻乎乎的童年玩具:拆了一半的拓麻歌子、从玩具车里卸下来的电动马达、嫁接了芭比娃娃脑袋的可动假面超人……

    “!你不是说你把那个旧娃娃送给隔壁班女生了吗?”

    萩原千速小声地、愤怒地质问弟弟。

    研二尴尬微笑。他都快忘了这个两人的伟大合作了。

    松田夫妇则默契地露出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你没教过他怎么追女孩儿?”

    太太用胳膊肘戳了戳丈夫。

    “你年轻时候不是花招很多的吗?”

    丈太郎翻了个白眼。他一直觉得,儿子哪天抱着炸弹回来和他们说决定和这东西过一辈子,他都不会意外-

    ……他们怎么不干脆直接在门外唱卡拉OK算了。

    松田阵平面带微笑,心里磨牙,用力拧了拧手上缠满透明胶的磁带机的旋钮,让那首昭和老歌好盖过隔门越来越放肆的谈话。

    好在,香椎一直听得非常专心。

    “这个东西是我花了500日元从旧货店买来的。”他很得意地对香椎说道,“老板跟我说完全修不好了,最多当个摆件!”

    音响里传来的萨克斯声简直像嗓子哑掉的野猫。

    香椎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从外壳缺口露出的结构,赞叹道:“哇!这个粉色的齿轮原来是拓麻歌子上的吗?”

    松田用力地点头:“没错!我试了好多个零件,差点把洗衣机都拆掉才找到合适的。”

    当然也挨了他爹妈的一顿好打。

    他向他展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搭配。从小他就喜欢拆解各种器械,一开始他以为一套机械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严丝合缝、不可更替的,但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只要规格契合,它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是做什么的,都没关系。”

    他捏着一个参照卡祖笛改装的橡皮鸭,让它发出排气一样的声音。

    “实际上,有时候意外组合出来的搭配很令人惊喜。”

    香椎在低头看那只鸭子,神色专注,眼睛发亮。松田却在这时用手抬起了他的下颌。

    他不解地与之对视。

    旁边的录音机里,中森明菜还在沙哑地唱着:Oh no! Oh yes!

    香椎明白了,并且抢在松田之前亲了上去!

    这个吻很浅。分开后,松田啧了啧嘴,嘟囔道:“……所以我偏爱意外。”

    “嘶——”

    松田太太发出牙酸的吸气声,跟着就对丈夫小声嘀咕:“好吧,看来你还是教了一些的。”

    丈太郎呵呵。

    紧跟着,他们就听到松田放大了音量,像是刻意告知门外这群人一样。

    “总之,香椎,在这里,你做你自己就可以了,你的来历、你的性别,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

    我在意的只有你本身。至于我的家人……”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松田太太还在皱眉思索,松田丈太郎已经反应了过来。他正要拉开门问清楚,不妨一脚踩上了那条终于跳出鱼篓的鳟鱼。

    “啪——”

    他拽着夫人,夫人拽着萩原千速,千速拽着弟弟。四个人稀里哗啦地滚进了里屋。

    松田深吸了一口气,对差点跳起来的香椎镇定地说道:

    “你看他们多欢迎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难写!其实昨天写了三千多,又改到一千五,今天写完发现好长……

    另外!明天我们就要开启时光大法了!

    第88章 怪盗与赝品·一

    香椎与松田父母的第一次见面, 以松田丈太郎与儿子大打出手、不小心把脸撞到柜门、紧急去医院补牙作为终结。

    “没关系,他以前可是拳击手。”松田当时很不在意地解释道,“本来牙就没几颗稳当的, 正好,给他全换成一整副还比较省事。”

    “那前辈呢?”香椎一听就想起了从萩原那里听到的趣事,立刻凑过去像牙医那样哄他,“啊——让我看看?”

    松田难得恼羞成怒地涨红脸了,躲躲闪闪, 被逼得一直贴到医院墙上, 最后从香椎胳膊下钻了出去, 追着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萩原研二满楼道跑。

    至于松田夫妇,除去第一次见面出了一点意外,后面再见的几次都称得上和善。

    尤其是松田太太。不知松田阵平是怎么对家人描述香椎的人生经历家庭背景的, 有段时间,松田太太老用那种“这是哪里来的小可怜”的眼神偷偷看他。

    直到她翻到香椎买回来的衣服上的价格标签。

    ……听说那之后, 她偷偷打探过儿子是否意图改姓。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 一想到松田讲这件事时候的表情, 香椎就忍不住发笑。

    “女士, 您在等人吗?”

    一句温和、清亮的男声日语在香椎耳边响起, 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在。

    这里是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的值机大厅。他刚刚完成了出差,晚上要赶回东京。

    需要特别指出,“出差”是出的酒厂的差,协助苦艾酒围堵一个M16特工。

    两年前审计团的锅被香椎阴差阳错扣到了这帮英国人的头上,现在已经到了酒厂收网的阶段。

    而香椎使用的身份,自然也是相对警察而言拘束更少的鹤见晴歌。

    ——所以, 这个男生的搭话就显得很值得思索了。

    香椎抬起头,从帽檐下看面前的人:

    穿着考究, 金棕色的中短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十分有型;一张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与几年前相比更显出接近成年男子的英俊与矜贵,一眼看过去便让人想到“白马王子”之类的词汇。

    确实有一些视线在悄悄打量着他,但他只是一脸饶有兴味地看着香椎。

    这是香椎柊吾的熟人,却不该认识鹤见晴歌。

    所以面对这声疑问,香椎露出客气且疏离的笑容:“抱歉,您是?”

    白马探抬了抬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迈着长腿坐到了香椎的身边,掏出怀表,自顾自地张口就是一长串报时。

    “现在是凌晨六点零三分三十七秒。看您手里的拍卖会目录,您乘坐的和我是一个航班,已经开始值机了,您却坐在这里喝咖啡。

    “您刚刚去买咖啡的时候一直被行李箱撞到脚,说明您并不习惯使用它——可这个行李箱又充满了使用痕迹。也就是说,它之前不属于您。

    “座位对面就有时钟,但您还是过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是在等谁的消息呢?”

    香椎瞟了他一眼:“……我只是想喝完咖啡再值机。行李箱是我男朋友借我的。我在等他的消息。”

    “男朋友?”白马探愣了下,然后像抓住了什么一样笑起来,“可是这个行李箱握把是女式的。”

    香椎悄悄用手感受了一下,还真是——世良真纯虽然看起来完全是个男生,但确实用的是女式的行李箱。

    香椎举起拍卖目录挡住脸,不在意地敷衍道:“哦,那就是女朋友。”

    白马探看他不打算理他,抱着胳膊压低了声音,露出了一点符合年龄的调皮孩子气来:“香椎警官,您的目录拿反了。”

    ……谁让这页上面印的都是系统没配备的小语种。

    香椎深吸一口气,转过目录,心平气和地与白马探对视:“多谢提醒,但是您认错人了。还有,请不要多管闲事。”

    白马探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一个黑色长发的男子从另一个入口进入大厅,径直迈着大步往这边过来。

    “抱歉,飞机落地有点迟。”

    赤井秀一不着痕迹地瞥过白马探,一边从香椎手里接过箱子。

    他马上就要乘另一架航班走,因此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交接完东西,目送赤井脚步匆匆地拖着箱子离开,香椎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去过安检。

    那不是一个一般的男人,警察、特工、黑/道总该占一样。白马探从对方的举止与行动中做出了模糊的猜想。

    像此世界里每一个高中生侦探一样,白马有着不可抑制的旺盛好奇心。从在值机厅发现乔装打扮的香椎警官后,他就忍不住开始推测对方的目的。

    设置陷阱?传递证物?

    他无意于打搅警官的任务,便上前给出小小的提示,顺便搜集更多信息。

    这可能不是来自于警视厅的任务,对方在抗拒自己。这是第一个发现。

    对方拖着箱子的动作一直很小心,其中当有易碎易伤之物,而晃动之间的碰撞音很沉闷,可以排除器皿或仪器。这是第二个发现。

    至于第三个发现……

    白马探打量着前方脱掉了外套正在接受安检的香椎,心中思索:这位警官非常擅长女装,无论是姿态还是仪容都没有任何破绽——警视厅这么人才辈出了吗?

    另外,真是个美人啊。

    他看着看着,脸颊不自觉地发红。

    香椎过了安检,回过身就发现白马还跟在身后,不由地叹气。

    “这位同学,你知道你看起来很像登徒子吗?”

    白马耸耸肩,挥了挥他的机票:“我们的座位是邻近的。”

    “……”清晨风大,香椎一回头就得按住帽子,“你刚刚去柜台改座位了吧,我看见了。”

    男生笑而不语,抢先两步跳上舷梯,做出十分绅士的搀扶动作。

    香椎是很了解这类男高侦探的——他们搜查一课就有这么一位常客——自然也猜得到面前这位的意图。

    答案、谜底、真相,侦探们所追逐的无非如此。

    他悄悄翻了个白眼,用力握住那只手,然后用拖拽的力道拉着对方登机。

    “您的臂力有所增长了。”白马探感叹道,“我记得您从前甚至拎不动防爆盾。”

    香椎正把他塞到座位上,自己也跟着坐下。

    “好吧,”他自觉被打败了,扶着脑袋道,“我们来做个交易。”

    白马探两手交叉抵在下巴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相应的,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白马探竖起手指讨价还价:“三个问题。”

    香椎也决定加码:“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成交。”

    男生立刻抛出了第一个问题:“箱子里装的是谁?”

    香椎微笑:“一位M16特工。”

    白马探皱眉,动作之间像是一个思索给情人写什么诗的贵族少爷。

    “那个箱子容纳不了一个成年人。”

    香椎像个不通情理的家庭教师:“随你信或不信。”

    “好吧。第二个问题:那个男人属于哪个组织?”

    这件事解释起来相当复杂。

    香椎想了想,隐晦地回答:“一个正义组织。”

    那这就是一场营救行动。

    白马探大致理完了前因后果,好奇心得到了基本满足,便指了指香椎随身包里露出的零食袋。

    “洋葱乳酪薯片,我记得这是你喜欢的口味。”

    “还有呢?”

    香椎把落下的头发撩到耳后,“我并没有易容,看起来应该是亲属吧?姐妹之类的,喜欢同一个口味不是很正常吗?”

    他便看着眼前男孩儿的脸微微红起来。

    白马探干咳了一声,指向他的耳朵:“您右耳垂的位置有一颗痣。”

    “……哦!”香椎想起来了,赶忙从提包夹层里找出耳夹,“我忘记戴这个了。”

    他一边戴一边询问白马:“对了,不是还有一个问题吗?”

    白马更加羞赧了。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今晚也会去那场拍卖会。”

    所以?

    香椎莫名其妙地看他。

    “拍卖会前是有舞会的。”白马本来不打算参加,“可以请您充当我的女伴吗?”

    他回忆了一下登机牌上看到的姓氏。

    “鹤见小姐?”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男,或者是年下男……

    第89章 怪盗与赝品·二

    [当蝴蝶落到月弯之上时, 我将偷取它的翅膀。]

    “……真是故弄玄虚。”

    松田看着手头这张轻飘飘的预告函,冷哼了一声。

    他想发表什么意见,却没得到同伴的任何回应。一回头对上高木涉憨乎乎的长脸, 松田才想起来香椎今天不在。

    高木正在吃宴会留下的奶油蛋糕,收到他的目光,露出满脸问号。

    松田没趣地啧了下嘴,倚着栏杆往跃层的楼下看去。

    这是河源大厦A座的顶楼,一场晚宴刚刚结束。

    服务生们正在为接下来的舞会与拍卖会做准备。一片艳粉色的布置中到处是打扮成兔女郎/男郎的忙碌身影。

    松田阵平只往楼下多看了两眼, 就觉得眼睛痛。他甩开挂在胸前的墨镜, 一边往脸上戴一边忍不住和高木吐槽:

    “他们是打算把这里布置成什么成年人特供的芭比世界吗?”

    高木哂笑着, 眼睛却一直往门外瞟。

    一个没留神,他踩到了一条正被拖着的缎带。要不是被松田一把拽住,他几乎一头磕进奶油里。

    “别看了。”松田凉凉地说道, “佐藤不负责这个区域。”

    高木顿时涨红了脸。他可真是奇怪,明明对佐藤美和子憧憬得毫不遮掩, 可一旦有人提起, 他还是会表现得如同一名害羞的JK。

    这位人高马大的JK独自讷讷了一阵, 鼓起勇气反击:“松田前辈,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接女朋友的吗?”

    松田的俊脸顿时就像被泼了墨汁。

    他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那当然得谢谢这位热爱怪盗游戏的朋友。”

    他抖了抖手里的预告函, 右下角是怪盗的卡通签名头像,笑得十分欠打。

    跟着,松田理理衣领,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对高木教训道:“女朋友在那里又不会跟别人跑掉,自然是工作比较重要——高木君果然是没谈过恋爱吧, 很没经验呀,啧。”

    松田发出悲悯的的咂嘴声。如果不是他天天催高木帮他抄报告, 高木就信了。

    想到报告原始本的主人,高木挠着头起了个新话题。

    “对了,香椎前辈还没结束休假吗?”

    这个傻问题和上一个有什么区别?

    松田在心里叹气:高木涉委实是迟钝得有些令人同情。要知道,连工藤新一这般不开窍的小男生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他在高木不解的眼神中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勉励。

    “阿柊他大概明天开始上班吧。”他随口解释道,“他和我说今晚有一个聚会要参加。”

    香椎告知松田的确实是这个行程。而他的手机收到了对方的机票预订提醒——一定是忘了切换账号——所以他本打算驱车去接机,给对方一点惊喜。

    现在自然是全泡汤了。

    松田第三百遍在心里暴打这名最近风头正盛的怪盗基德,顺便挪步让开一架被推过来的粉色钢琴。

    两位警官终于在兔女郎的白眼中察觉到自己十分碍事。

    “中森警部还没有到?”松田一边往墙边靠,一边看表皱眉。

    “额我看下消息……”

    高木手忙脚乱地翻手机,一抬头后惊喜道:

    “佐藤前辈!——啊,中森警部!他们到了!”

    顶着精神寸头的中森银三气势汹汹地领着一帮人冲上二楼,左右看看把视线定在松田身上,像找人打架似的迈步过来。

    “你就是松田阵平?——咦?”中森发现他认得这个长相出众的年轻警官,“你不是爆裂物处理班的吗?”

    “啊,是的,前两年刚调过来。”松田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简洁地做了自我介绍。

    本来怪盗基德的相关案件都是由搜查二课负责的,但中森警视几次铩羽后,一课的目暮警视友情推荐了他们课近两年破案率最高的警界新星,也就是松田阵平。

    ——自从伊达调去了长野,整个一课似乎就变成了松田与编外人员工藤的擂台。

    中森用挑剔的目光将松田打量了一番,然后威严地咳嗽一声:

    “你确定基德预告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而不是十二点?”

    松田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抱歉,中森警部,请问十二点这个结论是哪来的?”

    中森挥舞着手里的对讲机指向窗外,那里现在还是一片墨蓝色的夜空。

    “我推算过了,今天是弦月,差不多十二点左右升到那里,你看,那个避雷针,像不像蝴蝶?”

    ……其实更像蟑螂。

    松田抽了抽嘴角,提示道:“可是,警部,预告函是说蝴蝶落下,动作主体是蝴蝶,而不是月亮。”

    在中森扯什么运动是相对的之前,松田示意他看整个宴厅的构造。

    “这里的整个形状,不知您注意到没有,是一个圆形。”松田比划了一下,“而这个跃层突出的这一块刚好裁出了弦月一样的弯弧。”

    他动作流畅地向下一指,中森的视线跟着,就落到了弯弧最凹陷的那个点。

    那里摆着本次拍卖会的压轴商品,一串由方形磷彩钻组成的项链“蝶之羽”。

    在中森略带茫然的视线中,松田最后指向主持台之上的一处天窗,“至于那只落下的蝴蝶……等到拍卖会开启,灯光熄灭,月光就会从那里斜照过来,形成对称的羽翼形状。”

    佐藤从旁边进行了补充:“我们进行了模拟实验,最终蝴蝶光照在蝶之羽上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

    确实这个听起来更合理。

    中森皱着眉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先听信他们的。

    他安排佐藤与高木去下方的舞池里随时待命,却叫住了打算一同下楼的松田阵平。

    “还有一件事,”他想起了什么,“刚刚有位警官给我出了一些建议,他应该是你们同事?”

    谁?白鸟和千叶今天没有来啊。

    松田愣了一下,就看见香椎像个意外惊喜一样从二楼的门口探出了头,冲着他微笑。

    “……阿柊?”松田感到一丝怪异,“你不是有聚会要参加吗?”

    香椎耸耸肩,朝他走过来:“我找借口跑出来了!松田前辈,您已经解出预告函了吗?”

    他一双眼睛弯着,看着他的眼神关切、敬慕、崇拜。

    松田抬起的嘴角慢慢放下,又猛地勾起。

    “当然解出来啦。”

    他状若无意地询问中森:“这家伙给你出了什么建议?”

    中森一副“这真是个好主意!”的表情,说道:“他说基德每次都会混进现场的安保队里,建议我们这次把安保队留在厅外,非必要不入门内。”

    松田深吸了一口气,手扶上了香椎的肩膀,正要说什么,灯光却突然暗了下来。

    人群惊呼了一声,这几个身在二层的警察也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是舞会要开始了。”松田安抚兼威胁道,“别慌,别乱动。”

    他悄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想,我需要再次向你声明。”

    临进场前,香椎拖着他临时换上的礼服裙那略嫌碍事的裙摆,郑重其事地对白马探说道。

    “我真的有男朋友。”

    白马心里依然觉得这是借口,面上却十分体贴地露出略带歉疚的笑意。

    “抱歉,只是主办方希望我能在舞会上出席,我确实来不及再找人了。”

    他像一只忐忑又理智的边牧一样补充道:“如果真的会给您带来困扰或不安,那么,我一个人进去吧。”

    “……不,我是在担心你。”

    香椎打量着他的身板,意味深长地摇头,叹气。

    白马探不明所以。

    兔女郎装扮的服务生示意他们可以入场了。香椎虚挽上男生递出来的胳膊,两人一同踏进了宴厅。

    一束光打了下来。

    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声音响起:“那么!欢迎我们第一对步入舞池的客人!警察世家の组合!”

    在场宾客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光柱笼罩下的那对男女。男的矜贵帅气,女的端庄秀美,堪称一对璧人。

    ……好像男生年纪有点小哈。

    不过无伤大雅,挺养眼是真的。

    然而,在宾客们起哄一样的呼声中,搜查一课所有的警察都在二人现身的那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松田手上一个用力,就听到一声吃痛的呼声。“香椎”回头看他,面露不解。

    “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佐藤看清鹤见晴歌的脸,呆了两秒,就立刻回头去看二楼栏杆那里的松田和香椎。

    她看见松田一把薅住了香椎的衣领,跟着一团烟雾炸开,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白衣魔术师从楼梯上往下滚。

    佐藤看了眼方向,大喊道:“高木!”

    高木还在愣神。

    他确认了三遍都不敢肯定那个男生牵着的女人是松田前辈的女友。

    ……这种劲爆八卦现场是他配看到的吗?

    这时,他听到佐藤在呼唤他!

    高木呆呆地扭头,发现不仅佐藤在喊他,松田前辈也在吼着他的姓氏。

    “高木——”

    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乓”地撞到他身上,带着他一路往前滚。高木被这家伙随身掉落的一堆小玩意硌得不清。

    等他回过神,爬起来,面前是鹤见小姐正按住了那个白衣人,鹤见小姐的年轻男伴吃惊地站在旁边。

    他也终于听清了松田前辈的后半句话。

    “——做掉他!”

    高木的目光茫然地在白衣人与男伴之间犹疑。

    他不确定前辈指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Ice him!

    是的我就喜欢这种土俗的情节。

    第90章 怪盗与赝品·三

    一按下去, 香椎就察觉手感不对。

    “——快看那里!”一群女客发出尖叫。

    香椎顺着她们所指的方向看去,藏蓝的天穹外,一个白色的身影展开滑翔翼, 像只灵巧的鸽子一般转了个圈,乘风而去,姿态潇洒至极。

    再看自己手底下按着的那个,自然就是位充气的假人了。

    香椎跟着就发现这些女客的尖叫中包含的情绪竟然是喜悦与庆幸。

    “哦,我的基德大人!还是这么神秘!难以捉摸!”

    连主持人都忍不住捂着脸幸福地叹息。

    中森银三咆哮着带着警察们冲了出去, 宴厅里闹哄哄的, 没人管这边。几个财大气粗的女生左右看看, 指着那个假人偷偷询问:“请问,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香椎抽着嘴角,将膝盖抬起, 好让这帮狂热的女粉丝不至于把他直接掀下去。

    白马探正要伸手扶他,却被挤到一边。

    他的视野里冲进一个看打扮也是警察的眼熟男人, 动作不算温柔地将香椎提了(?)起来, 让他坐在高出一截的主持台边上。

    白马记得他姓松田。

    这位松田警官把墨镜推到额上, 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周围疯狂的女人们, 然后弯腰开始检查香椎的脚踝。

    白马才注意到, 兴许是后者刚刚动作间踩到了裙摆,有一侧的脚踝呈现出被扭到的轻微红肿。

    松田一言不发,看脸色显而易见的阴沉似水,而香椎的脸上却带着压不下去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马总觉得松田警官在刻意当作没看见自己。

    再跟着,白马就看到香椎, 或者说鹤见小姐,一边笑一边趁对方直起身抬头时凑上去亲了一下, 非常响亮。

    “……”

    白马探仿佛听到了一声惊雷。

    “下雨了。”他身边的一个服务生看着窗外嘀咕道,“天气预报不是说晴天吗?”

    这时,宴会的主人河源夫人也终于脚步匆匆地赶到了现场。她第一件事是确认基德大人的安危,第二件事才是那个什么项链。

    众人在她的提醒下,这才把视线集中到了人群后方的展柜上。

    灯光还是那么昏暗,倒梯形的展柜从下方打出一道强光,照得正中悬挂着的钻石链晶莹剔透、一片灿烂辉煌。

    远远看过去,好像没什么事。

    河源夫人拉开了围栏,围着展柜转了一圈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什么问题。”她一边将围栏重新系起,一边对着众人说道,“看来基德先生并没有成功呢。”

    她的语气有几分暧昧的得意,而周围的女客们发出遗憾叹息。

    香椎是真的觉得这位夫人心很大。

    不说那个围栏完全只是防君子的摆设,连展柜的防盗措施也仅仅是密码锁。现在,怪盗已经露过面了,她竟然宣布舞会继续。

    而预告函的时间其实尚未到来。

    音乐很快重新响起。杵在一边十分尴尬的白马探被河源夫人适时地请走。

    香椎一看:白马离开了,同事们也都被中森带走,没人可以救他了。

    他立在舞池边转了转脚腕,自觉没有大碍,便故意地对松田挑衅道:“前辈也想要跳舞吗?”

    松田穿的就是普通的上班族西装,松垮垮地系着领带,一打眼过去让人觉得不修边幅,在一群或奔放热辣或古典奢华的精致打扮中格格不入,显然并不适合跳舞。

    但松田并没有如香椎所愿的展现出他的气恼,反而打量了他一会儿,在他越发明显的心虚中发出一声轻笑。

    “可以啊。”

    然后他就把他按到了墙边黑黢黢的角落里。

    一只手从香椎的腰际往下,一路隔着裙子,径直摸索到大腿侧边的位置才停住。

    那里微微地硌着什么。裙摆很蓬,如果不被拉平,视觉上根本看不出来藏了东西。

    “小型封装袋?”

    他用另一只手摩挲着对方的后颈,像只是在和恋人调情。

    “让我猜猜,你从那个傻小子身上拿了什么?头发?唾液?还是指纹?”

    “白马君一点都不傻。”香椎忍不住替男生说了句公道话,“他很敏锐的。”

    “是吗?”

    松田的声音里一点怒意都听不出来,他的嘴角甚至一直是维持着一个温和的弧度。

    “我想也是,不敏锐一点怎么会招鹤见小姐青睐呢?”

    不得不说,这两年他越来越难对付了。

    松田按着他的动作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香椎赶紧小声告饶:“是真的,阵平,我需要他的指纹,还没有成功呢……”

    白马在落地后接了一通电话,车后座装睡的香椎听完便改变了拒绝共舞的打算。

    少年的敏锐也是真的,直到现在,香椎都没找到机会得手。

    松田正要审个清楚,便听见旁边来了两个打扮典雅的女人,一言一语间正是在谈论白马与河源夫人的事。

    “理子有点过分了!”年轻一些的那位愤愤不平地道,“河源先生过世才几年?您看她这个样子!又是追捧什么怪盗,又是私下找年轻男孩儿聊天,这算什么呀!”

    年纪长些、眼角带着细密纹路的那位就平和多了:“诶呀,理子毕竟只有四十岁。”

    她刻意观察了一下左右,没看见松田与香椎,便以为四周无人,声音压低了解释道:

    “而且,那位是警视总监家的公子。我可是听说了,河源先生是有什么把柄一直落在白马总监手里呢!”

    “……是这样吗!”年轻妇人遮住嘴惊讶道,随即后知后觉地联系上了什么,“我说呢,她怎么会想起来要把拍卖款都捐给警视厅建新楼!这一点都不像她做的事!”

    年长女叹息:“你说理子贪玩,我倒是觉得她很长情呢,人都去世了,还想着替他收拾烂摊子。”

    于是两人都摇头感叹起来。

    松田听了这一耳朵,很快抓住了重点。

    “河源的把柄?”

    香椎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的,前辈。我听到河源理子和白马探的通话了。她在试探白马的态度。”

    河源农商,是香椎与松田二人顺着当年的百亿财政漏税事件一路追查到的一个企业。该企业在事件中并没有直接涉案,也没有受到很严厉的处罚。

    ——但几年之后,时任的警视总监因不明原因被革职。白马正太郎新官上任,立刻就对河源农商进行了重点调查。听说当年收缴来的罚金足够把米花町整个重建三遍,河源也因此元气大伤。

    “……你怀疑那个把柄和你父亲的事有关?你想去调查白马家的资料馆?”

    松田慢慢卸下了手上的力道,脸色也变得严肃。

    “有证据是这么指向的吗?”

    香椎叹了口气,摇头。

    “没有,只是个猜测。”

    只是时间太久,许多证据都已经被历史所淹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搜集到新的、有价值的信息了。

    沉默相对了一会儿,松田捏捏他的脸,不满道:“那可以等我向黑田长官递个申请。”

    “那要等好久,而且不一定批准啊!”

    两人再次用互不相让的眼神瞪着彼此。

    ……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傻瓜怪盗会一秒就露馅。

    松田一边恶狠狠地啃上对方的唇瓣,一边在心里吐槽。

    香椎才不会像看耶稣似的看他呢-

    河源理子再次恭敬地向白马探鞠躬,他赶紧让开了。

    “夫人,”少年为难道,“那些证据,我父亲曾说过,不会公诸于世,您又何必如此?”

    河源夫人那张妆容浮夸的脸上此刻看不出一点刚刚的得意与放肆,肃穆谦卑得仿佛变了个人。

    “请救救妾身吧!”

    她眼带泪花,把身子躬得更低了。却无论如何说不出理由。

    白马探察觉出什么,放慢语速低声道:“我不知道您遭遇了什么,如果有必要,可以向警视厅申请证人庇护。”

    河源理子不知为何哆嗦了一下,最终慢慢挺直了身,也收去眼泪,惨淡道:“……如果白马公子也这么说,那,大概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是吗?”

    白马探铁面无私地摇头。

    这时,门被敲响了。河源理子收拾了一下表情,沉声让人进来。

    是个戴着兔耳朵、穿着背心衬衫与超短裤的男服务生。

    “太太,有位客人家里有事,想要提前离场。”

    “哦,礼物都发好了吗?带他离开就可以了呀。”河源不解地看着他。

    服务生为难道:“警察把一楼和车库都封锁了……”

    河源恍然大悟,从手提包中掏出一张门卡。

    “拿着这个吧,用我的私人电梯。”

    白马探看着服务生高高兴兴地接过要走,便也往门外去:“夫人,谢谢您的茶,在下先回去了。”

    外人在场,河源夫人没有拦他。

    白马探与兔子男并肩而行。他看了眼对方的耳朵,状若无意道:“虽然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男生款的头饰,耳朵会更长0.8厘米左右。”

    兔子男的脚步慢了一拍。

    “颈饰和尾巴也是,差别微妙,但是确实存在。——怪盗先生,您需要更精准的数据。”

    他们站在宴厅敞开的门前,里面是喧嚷的人群。

    黑羽快斗漫不经心地冲白马笑了笑。

    “这位侦探,或许您熟识一切数理与刻度。”他意有所指地说着,一边掀起了自己的伪装。

    鸽子、烟雾弹、女人的尖叫同时飘起。

    “但是——您对女性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松田:你懂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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