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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第二天。

    安临照旧是一大早起来去上早朝, 离开之前对着寝宫外的宫人们吩咐了一句,“皇后还在休息,别打扰她。”

    宫人们一愣, 随即齐齐应声,“是!”

    安临满意点头,说完一回头却对上了王修文不知为何有些微妙的表情。

    “修文?”

    “臣在。”王修文立刻回神, 神色淡定地接话。如果不是安临刚刚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估计压根就猜不到自家大总管脑子里可能正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安临也没有问他想到的是什么,只是说,“从今日开始,以后核实类的奏折和文书就都搬到朕的寝宫好了,其他官员、地方等奏折还是送往书房, 皇后每天和你习武的时间不变。”

    “是。”

    之后安临一切如常上早朝、下朝、两个号分别去批奏折和练武,除了正式有了个皇后外其他没有任何改变。

    而在暗卫内牢中, 刘广麟浑浑噩噩地垂着头费力呼吸, 视线模糊地捕捉到有个身影从台阶上走下来,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感觉全身的伤口都开始疼起来了,“我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能放掉我了吗……”

    “你还挺有精神的。”负责审讯的暗卫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看起来要死不活, 但是说话时还意识清晰、声音也没有断断续续的刘广麟, 不禁对自己的审讯手段产生了一点怀疑。

    他明明都已经用上了最严酷的审讯手段了,正常人早就开始说话都说不利索, 只会目光愣愣地回答问题了吧, 难道说是这个刘广麟自愈速度格外快,还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这个暗卫是不信的, 因为刘广麟分明在第一次被审讯刚被打了几鞭子的时候就开始哭爹喊娘问啥说啥了。

    一定还有什么他没有招待出来的猫腻。——审讯的暗卫是这么想的, 并且决心一定要审出来。

    刘广麟看到那个人走到放置架去挑选审讯的工具, 身体一僵,目光中浮现出恐惧,拼命地把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拉扯上来代替自己。

    被刘广麟穿越的这个与他同名的古代人,其实在他穿越过来的那一刻还并没有死去,也没有双方身体置换,而是依旧存在于这个身体中沉睡着。

    刘广麟也是在前几天的审讯中痛得昏迷过去,在昏迷中模模糊糊感受到了原主灵魂的存在,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把原主的灵魂推了上去暂时让出身体的控制权,让原主代替他承受审讯,等到审讯结束过了一会儿疼痛开始钝感了才换回来。

    其实要不是怕原主占据身体主导太长时间,反过来把他从身体里赶出去让他变成孤魂野鬼,刘广麟压根就不想换回来,就算痛感开始麻木了那也还是痛的啊!

    ‘你是什么人?’

    ‘你抢占我的身体是要做什么?’

    ‘……你竟然骗走我父母的钱把二老丢在照州,自己独自来了琼安,你、你!混账!我不管你是什么妖怪,滚出我的身体!’

    期间醒来恢复意识的原主大概是同步接收到了刘广麟穿越以来用他的身体做的所有事情,愤怒质问刘广麟。

    刘广麟一开始发现原主还在的时候心里是狂喜的。

    他觉得可以让原主先顶上去,想办法让这些抓了自己审讯的人相信自己已经走了,原主回来了——刘广麟估摸着抓他的人是为了他脑子里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才抓的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穿越女做的,只要让他们相信他已经穿回去了,觉得关着自己已经没有用了,逃出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所以他对着原主开始装神仙,说自己是为了历练挑选这个身体,等到他历练结束后会给原主留下很多好处,试图说服原主在审讯的人面前表现出他这个穿越者已经走了的样子。

    还劝原主说他们两个现在一体双魂,只有这样才能一起脱身。

    但谁知道原主也没那么好骗,知道刘广麟用他的身体所做的事情后出离愤怒,就算是被他推出去顶审讯之苦也愣是咬牙忍着一句话都不说。

    哪怕是这样,推原主出去代替他受审讯的行为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功的,从现代到古代都没有受过什么苦的刘广麟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如果不是对造成自己现在这样下场的罪魁祸首的怨恨和不甘撑着,让他没有彻底放弃,他可能早就想办法自尽了,也许是学着古人咬舌自尽,也许是找机会撞墙而死……不过更有可能在这些人的看守下连死都死不成。

    不知不觉地,原主已经不再怒骂他质问他了,安安静静地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就算被他一次次推出去承受审讯也没有一点反应,这种态度反而让刘广麟莫名中生出了一股子不安。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广麟浑浑噩噩地连自己上辈子四岁偷了谁家一根针都交待了个干干净净,终于在某一天的时候,来到这个牢房的人并不是上来审问他,而是端详了他一会儿后把他从刑审的木架上放下来,把他带到了另一个牢房,然后有人在他身上那些刑审出来的伤口上涂抹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的味道闻起来有些清凉,但是涂抹上去之后就像是把辣椒涂在了伤口上一样,火辣辣的又痛又痒,并且从外表上看,被那种东西涂抹在伤口后,从表面看上去就好像没有伤一样。

    “你们……是要放、放我走了吗……?”刘广麟一怔后大喜,连忙开口问,但是一开口他才发现他的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小得听不见。

    不过也依旧是被人察觉到了,察觉到他说了什么的那个人没有做其他的,只是想了想后给他灌了一口水,然后对其他人说,“涂抹仔细点,别让人发现他被审讯过。”

    别人……?难道是他来琼安后认识的人发现他不见了到处找他,让这些人不得不把他放了吗?

    果然赚点名声还是有用的!

    刘广麟欣喜若狂。

    但是等到他身上的伤口都被遮掩起来后,他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上,那个广场就在太学门口,周围一圈都放置了一排排的椅子,中间则有一处被搭建起来比平地高出不少的地方。

    周围那一圈的位置上已经有不少人在上面了,又因为这个地方时露天的,与太学外面没有隔开,广场附近有不少百姓聚过来在外面往里眺望凑着热闹。

    “这是在干什么?”

    “太学讲座吗?”

    “不知道啊……不过讲座一般都是在学堂里进行的,今天怎么突然让我们聚到这里来了?”

    “……”

    到场的不明真相人士议论纷纷,太学的祭酒也出现在了这里,神情肃穆地与宫中派来的一个太监交谈商讨,最后点头做出了请的手势。

    那个太监走上高台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明黄的布帛展开。

    “圣上无意间听说在二月春闱期间,会试学子中出了一则丑闻,因为此事,学子们对今年的殿元多有议论。然,之后又有另一人面见圣上进言该传言是有人刻意设计,并且制造出丑闻的人通过卑劣手段抄他人诗文污他人名声……”

    那个太监说完了前情提要之后,最后说,“因此圣上决定在今日举办这一场辩证,由在座各位来辨别那些诗文是否真的是一人所作。”

    “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太监刚宣布完,下面的学子就已经有人心直口快地惊呼了出来。

    谷志新混在广场外围观的人群中,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但是等到太监宣布完这段话之后,他愣了一下,对这个形容总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心中仿佛隐隐有一个可以对应得上的名字呼之欲出。

    但是人总是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所以谷志新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往认识的人身上想。

    如果当今圣上的目光随意瞥过谷志新所在的这个位置,大概有可能认出,他就是当初在会试放榜日待在卖阳春面的摊位上,跟人分享刘广麟与杨盛撞诗的事,并对杨盛极尽批判,说‘此人德行有亏,不堪为伍’的人之一。

    不过谷志新一个连会试都没上榜的人,自然不可能进太学学习了,此时都是跟无数的吃瓜百姓一起挤在外面看。

    当看到一个低垂着头的人影被带上高台的时候,谷志新仔细看清那个人后大惊,“……刘兄?!”

    ……

    今天杨盛也到场了。

    因为今天这场辩证举行的时间正好是安临特地选的休沐日,安临还提前透露过,所以不止是杨盛,其他殿阁大学士们有不少是有些好奇的,也都来了——不过只有杨盛一个是被皇帝特意叮嘱过一定要来的。

    等看到刘广麟出现的那一刻,杨盛一下子明白了皇帝为什么让他一定要来。

    但是,就算是他自己也无法证明那些诗文是刘广麟抄去的,就算他拿出同窗好友独有的结句习惯,也无法解释刘广麟是怎么抄到千里之外他根本没去过的临芳的人身上的,皇帝又要如何证明?

    杨盛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高台上。

    而高台上的刘广麟呢,他在听到太监说出来的那些话之后就算是再蠢也能意识到,即将迎接自己的并不是重获自由,而是公开处刑。

    甚至连处刑完的下场是什么都不知道。

    刘广麟不免心生绝望。

    太学的祭酒代替了宣布圣旨的太监的位置,拿起高台桌子上放着的一沓纸,抽出一张来念了出来。

    ——这些都是搜集来的刘广麟在人前作过的诗。

    “第一首诗叫做《说柳》。”祭酒把整首诗念完之后忍不住赞叹道,“光说诗的话,确实是一首难得的好诗。”

    台下太学的学子议论纷纷。

    “柳与笛的意境融合得极为精妙啊!”

    “而且是以玉楼女子的角度写的吹笛思念爱人,可谓十分婉约动人了。”

    “……”

    这时候太学祭酒又抽出了第二首诗,眉毛移动表情略有些诧异,“这第二首诗正巧也是写了柳,诗名为《赠友人归乡》。”

    念完全诗后,下面的讨论声更多了起来。

    因为这第二首诗与第一首的差别一下子拉得太大了,前一首还是婉约动人思念爱人,第二首就突然肃杀凛冽起来,还来了个‘飞絮杀春’的比喻。

    “……我比较喜欢第二首,很大气。”

    “不过一个人两首诗风格迥异,也还算说得过去?”

    “……”

    如果两首诗风格迥异还算说得过去,那么接下来的第三首、第四首、第五首……也全都风格迥异呢?

    世上有几个人写诗,时而婉约、时而豪迈、时而闺怨艾艾、时而田园悠哉、时而描写江湖肆意、时而写个朝堂浮沉之感慨、还时而写个隐居趣事……

    更重要的是,刘广麟也才二十多岁,朝堂沉浮的感慨写得比宋晋源他们这些老臣还深刻!

    这世界上并不是没有天才,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天才,但是这已经根本无法用天才去解释了。

    曾在皇帝面前夸过刘广麟的宋晋源和其他几个一起来凑热闹的老臣一起站在广场外圈,手负在身后,此时神色不明。

    有些诗刘广麟殿试前都还没写,大概是殿试后没有拿到三甲,急需要更多好的诗文来挽回名声,他才在殿试结束后一下子又‘写’出了那么多新的诗吧。

    如果殿试之前他就把那些都写出来了,宋晋源也不会毫无怀疑就给皇帝推荐这个人,肯定会先去调查一下。

    宋晋源沉思着,考量着,思索了没一会儿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上了高台,宋大学士眼睛睁大了一点,辨认出那个身影好像是他进了宫之后就没影儿了的孙女……等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宋菱走上高台之后,恶狠狠地瞪了刘广麟一眼,然后转过来大大方方地对面台下诸人,“不瞒诸位,我就是那个向陛下揭露刘广麟抄他人诗文,并刻意制造丑闻污蔑他人名声的人。”

    “盖因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诗集,后来听到刘广麟流传起来的诗文后发现他所作的诗文竟然与我看过的那本诗集上的诗文一模一样!”宋菱说着,把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加班加点整理出来还特意做旧的诗集取出来,“后来我在疑惑之下去找这个人对峙,发现他在背一首诗的上半句后抢先念出诗集上所写的下半句,再让他作诗却作不出来了——这一点温忆秋温小姐也曾亲眼见过可以作证——如若还有不信的,也可以现在当场让他作诗来与我对对看!”

    宋菱自信发难。

    她其实准备了两本诗集,一本就是现在手里拿的这本,是把被刘广麟抄过的诗的原作者全都标记了上去的,另一本没有拿出来,但是那上面她已经把九年义务教育课本中背过的所有诗,只要是她有点印象的,还有就是一些很有名的诗全都默在了上面。

    如果刘广麟真的还敢当堂作诗,那正好,只要他背出的诗是她默的里面的,那就可以直接当场锤了!

    还是铁锤,绝对没法翻身的那种!

    刘广麟不知道宋菱做的后手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慌乱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还真想背一首比较少见的诗来反驳宋菱,赌一个宋菱没背过。

    但是在他张口准备出声的那一刻,刘广麟却忽然发现身体没有按照他的意愿做出动作。

    他忽然之间无法发声、无法动作、无法再控制这具身体了!

    “确实是抄的。”他听到‘自己’声音嘶哑着开口,“这些诗,没有一首是‘刘广麟’所写的。”

    作者有话说:

    第032章

    “我已经知道你……什么?你承认了??!”宋菱讶然。

    她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如果刘广麟打死不松口也不开口接话的备用方案一二三了, 谁知道她都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刘广麟就突然一口承认下来了。

    这波反而给宋菱整不会了。

    怎么突然这么配合?而且这语气跟宋菱印象中那个急眼了还敢上手打人的无耻文抄公好像也不大一样。

    事出反常该不会是有诈?

    宋菱瞬间警惕起来。

    但是刘广麟这一句亲口承认所有诗文并非自己所作的话,确实直接在台下众人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人们再怎么觉得那些诗文不是一个人写得出来的, 那也只是猜测、议论,在决定性证据出来之前并不具有效力。

    ‘你想做什么?!’刘广麟体内那个穿越者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听起来极其惊慌, ‘你不会以为承认这个对你有什么好处吧?我们现在可是一体的,我死了你也要死,我的名声坏了你以为你就能独善其身吗!’

    ‘完了!说完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肯定会杀人灭口的!’

    真正的刘广麟没有理会穿越者的话,仍旧在一字一句说出事实。

    “刘广麟,你确认自己所说全部当真?如若当真, 我将禀明圣上,取消你的功名。”太学祭酒严肃地说。

    “会试殿试上写的文章, 也并不是‘刘广麟’所写。”他说。

    ——如果说前面还是道德人品上的问题的话, 那么当这一句话说出来,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在会试殿试上抄别人的文章作弊,那可是要砍头的欺君之罪。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广场外旁观的谷志新一开始还没有听清楚刘广麟说了什么, 还是前面的人一句话一句话转达过来,他才知道刘广麟说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谷志新神情恍惚, 十分不敢置信。

    在此之前, 他是真的很崇拜刘广麟的文采的,不然也不会为他鸣不平四处宣扬杨盛的所作所为, 谷志新也一直认为自己做的是一件正义的事。

    但是现在却告诉他, 那些他所喜欢的诗文都是抄的?他以为的加害者不是加害者, 他以为的受害者不是受害者?

    谷志新脚底有些发软,扶着旁边的石柱才站稳。

    ……

    “刘广麟不大对劲。”

    安临笃定地说。

    作为这场辩证会的发起人,安临当然也到场了,而且还是太学祭酒听说她要来,专门给安排的VIP贵宾位置,属于是她能一眼扫下去看到在场有哪些爱卿到场,但是爱卿们看不到她的位置。

    虽然这个场面在皇宫里用皇帝模拟器看好像也差不多,但是安临本人其实还挺喜欢现场看热闹的。

    “有何不对劲?”王修文作为皇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除了提供武力值保障以外,必要的时候还兼职给皇帝捧哏,所以熟练且习惯地接话问道,一边问一边给自家陛下递茶。

    “他都在暗卫内牢被审讯这么久了,修文,你应该也知道刘广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安临看着高台上低着头,语气平静陈述自己罪状的刘广麟,“他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这么平静地承认,要么是狡辩攀咬宋菱,试图把宋菱拉下水,要么就是装神弄鬼,说自己可以占卜未来的事。”

    而且,从刘广麟说出‘那些诗,没有一首是‘刘广麟’所写的’开始,安临就注意到刘广麟头上的数值显示突然不大稳定起来,原本大片的问号断断续续忽闪忽闪起来,闪烁间那些问号竟然偶尔能看出数字的样子。

    王修文想了想,说,“确实。”

    此时高台上的刘广麟,目光在与杨盛对上后,沉默了一下,没有等宋菱一步步揭穿‘刘广麟’的罪名,就主动开口说,“制造丑闻构陷他人也确有其事,在到达琼安之前,我与杨盛同行过一段时间,抄他的那些诗就是我在同行时看到的……为了据为己有,我在达到琼安后就故意赶在他之前抄了那些诗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先写的。”

    光是说出这段话,就好像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离得近的宋菱疑惑地发现只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刘广麟就已经满头大汗几近虚脱,仿佛在与什么对抗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宋菱觉得奇怪下意识地想问,却发现下一秒刘广麟的神色忽然一变,之前那种奇异的平静消失,变得慌乱焦急,“不是!不是!刚才那些话都不是我自己想说的!”

    双重人格?还是……

    宋菱思索着,考虑到魂穿的情况,这种表现比起双重人格,倒更像是身体的原主人短暂地出现了。

    “刚刚还口口声声说着所有诗文都是从别人那里盗取来的,现在又矢口否认,难道你还想说那些都是别人逼你说的不成?!”听完全场的学子,有些脾气比较爆的怒气值都已经up到顶了,终于在刘广麟不断否认刚才那些话不是他说的时,忍无可忍站起来怒骂。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污了天下学子的名声!”

    “这等人,定要禀明圣上严惩不贷!”

    上面这些还是比较文雅的文化人,只是骂好歹还没有动手,围在广场外面的百姓听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后,有的都已经想冲着那个叫做刘广麟的扔臭鸡蛋了,还有人激动愤慨之下当场脱下鞋子想扔,被旁边的人劝住,说太学是文人学习的地方,往里面扔鞋子影响不好。

    抢回身体控制权的穿越者刘广麟瑟缩了一下,忍不住说,“可、可我造出了筒车和曲辕犁啊!”

    “那是你的东西吗?”宋菱分辨出现在这个又变回了她之前打过交道的刘广麟,就这无耻劲儿绝对不可能认错,冷笑了一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那分明也是别人的智慧,而且——我也会。”

    ……

    在原主之前抢过身体控制权,亲口承认他的所作所为时,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之后不管刘广麟说什么都再也无法翻身了。

    最终太学祭酒做主公布被他抄过的人的名字,将名誉归还原作者。

    被皇帝特意嘱咐一定要到场的杨盛一下子成了万众瞩目之人,之前因为听过一些流言而对他有偏见的人纷纷上来搭话,也有道歉的。

    谷志新用了好久才从这真相中缓过神来,看到在人群簇拥中依旧面色平静,荣辱不惊的杨盛,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仰慕的那些文采,原来有那么多是出于杨盛笔下,而他却曾经大肆批判杨盛,还自以为是地把那刘广麟算计杨盛、为了毁掉他名声而弄出来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

    谷志新简直羞愧地无地自容。

    但是在太学广场的这场辩证结束,杨盛起身走出来之后,谷志新还是鼓起勇气上去拦住了杨盛,双手抱拳举过头顶猛得行了个拜礼,“在下谷志新,先前听信刘广麟,不辨是非,还处处与他人说起,是我之过,望君海涵!”

    还有几人从谷志新身后挤出来,也全都做了和他一样的动作,纷纷说,“我偏听偏信,实在惭愧!”

    被拦住的杨盛看了他们一会儿,平静摇头,“无事。”

    作为当事人,他当然知道刘广麟刚刚坦白的,说是在同行途中抄他诗文的证词根本就不对,那些诗他根本不是在同行途中做出来的,甚至有些说是他的诗,他也十分陌生,连想都没想过。

    依旧还是有一些东西是说不通的。

    因此杨盛在辩证会结束之后看到刘广麟下来被人带走时,才会立刻追出来想找到刘广麟问个究竟。

    ……

    而另一边,刘广麟一下来就被暗卫控制起来了,他们悄无声息地带着刘广麟从太学离开。

    眼看着人群离自己越来越远,刘广麟慌了,想大叫救命吸引来一些注意力,负责押着他的暗卫察觉到他的意图,提前把布塞进刘广麟嘴里。

    怎么办,怎么办,一定要想到办法逃走才行!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被这些人带回去,刘广麟想到他们审讯的手段,无比确信自己一定会死的!

    可是该怎么逃跑啊!

    他心里焦急又怨恨,怨恨所有让他落到这种境地的人,又恨原主非要抢过身体说出那些事,在原主说出那些事后,所有人对他又像是对待过街老鼠一样,就算他说出自己被人抓了被动用私刑也没有人相信。

    原主是想让他死啊!

    刘广麟心里已经绝望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怎么跑?能跑到哪儿去?

    但是正当这时,这条街上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蹿出了一辆乱跑的马车,还很巧地把这几个押着他的人给冲散了,眼看着押着他的那个人在马车撞来时不得不先松开他躲避马车,刘广麟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眼睛一亮,抓住这个机会扭头就跑。

    在求生欲之下,他甚至忽视了长期审讯带来的虚弱和身体上的疼痛,连滚带爬掀翻了好几个卖菜的摊子试图阻拦后面的人片刻。

    他成功了!

    刘广麟心中狂喜,钻进一个巷子穿过民居,根本没有注意到追着他的人在追了几步后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不用管他?陛下是这么说的?”

    “对,你们去把闹市纵马的人抓了押送到衙门去,还有被掀了的摊子,记得把钱赔给摊主,回去报公费。”

    “啊?押去衙门?那个马车不是咱们安排的??”

    “我们安排的是一群小孩子把你们冲散,这马车是意外。”

    “……那还真巧。”

    刘广麟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准确来说这一切都是安临发现原来的刘广麟还在时临时安排的,就是打算测试一下原来的刘广麟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出来,现在穿越者和原主谁能占据主导。

    他自以为已经暂时逃脱了,松了一口气后疼痛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疼得刘广麟差点下意识地想把原主推出来承受着疼痛,最后还是想起要是原主出来一定会害他,这才硬生生忍住了。

    刘广麟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跑到哪儿去,最后想到去找一个在玉楼认识的相好求助,借点钱好离开。

    他觉得那些人就算满城搜查他应该也不会一下子想到玉楼去,太学那边的事情发生才没多久,在玉楼的相好应该也没有这么快能知道吧。

    凭着这口气,刘广麟强撑着走到了玉楼,亏得他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不对也看不出伤,玉楼门口的小厮没有拦他,他平时来时接待他的人认出了他,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刘公子是来找玉儿的吗?玉儿现在不在,刘公子不如先去楼上房间稍等片刻?”

    刘广麟求之不得。

    等到了楼上房间里的时候,刘广麟才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瘫倒在座椅上,又时不时神经质地爬起来到窗口去谨慎地往外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看吧,我还是逃出来了!”看外面还是平静祥和的样子,许久没有追杀的动静,刘广麟狂喜得意起来,又因为身上的疼痛扭曲了表情,“你就等着吧!你今天害得我这么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等我逃出宣国后一定想办法把你除掉!”

    原主沉默了一下,这次回应了他,但只有一句憎恶厌倦的话,‘从我父母那骗来的钱,你就是花在这里了?’

    “那又怎么样。”刘广麟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声,结果才说完没多久就感觉自己的意识中传来一股强烈的拉扯感,他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抢过了身体控制权的原主走到窗户边,刘广麟心生不安,‘等等,你要干什么!’

    下一刻,原主控制着身体从窗户中翻了出去,从四层高的玉楼摔落到地面,刘广麟几乎是同步感受到身体受到的强烈撞击,腿更是在剧烈的疼痛过后渐渐没了知觉。

    ‘你疯了!!’

    刘广麟的意识大喊着,但是原主忍受着比他多了百倍的痛苦也依旧没有把身体的控制权交回来,而是艰难地在地面上翻了个身,拖着摔断的腿一点一点向流经玉楼外的那条长长的淓河爬过去。

    最后原主拖着破败的身体躺在淓河岸边喘了口气,在恢复意识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笑容。

    “同归于尽吧。”他说。

    然后翻身滚落进了淓河里。

    而在这一刻,刘广麟也重新拿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窒息感一下子淹没了他。

    刘广麟暴怒想骂人,但是一张嘴灌进来的全是水,他咕噜咕噜呛了好几口水后努力想往上游,但是摔断的腿和全身的伤让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划水动作都做不到,刘广麟只能眼睁睁地感受到身体往下沉,肺部的灼烧让他整个人明明是在水里,又像被架在火上翻烤。

    神经病啊!

    谁要和他同归于尽!

    要死自己去死别拉上我啊!

    刘广麟这时候都已经没有心力去骂谁去怨恨谁了,脑子里就只有‘想活下去’几个字,他拼命地想往上游,沉重的身体拖着他往下沉,这种往上游都快要成为一种执念了。

    终于在某一刻,刘广麟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一轻,仿佛从什么东西中抽离一样,窒息感也一下子消失了,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个身体还在往下沉。

    他从那具濒死的身体中逃出来了!

    刘广麟欣喜若狂,又努力开始往上游。

    但是刚刚脱离身体的灵魂似乎有些不大适应,也不大好控制,刘广麟感觉自己游了好久才快到水面,看到水面上的粼粼微光。

    但是越接近水面他感觉自己看到的东西就越模糊,在无形的手指快要触碰到水面时,正好有一只鸭子游过,一对黄色的脚掌拨开水面波动了水纹,这水纹明明不大,却带动水流一下子搅散了刘广麟的意识。

    这是……怎么了?

    快要消散的意识迟钝地想着,在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隐隐约约看到水面上的岸边站着一个人,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这个人当然就是一路慢悠悠地跟过来看情况的安临了。

    不过跟刘广麟感觉的不一样,安临其实并没有看到他的意识……或者说灵魂?

    她只是隐隐透过水面看到水面下有两排数值显示,而且姓名还都是刘广麟。

    是在下沉到一定的深度后,原本的一排数值分成了两排,一段是跟着身体,各项数值都已经变成了清晰的数字。

    而另一段就是安临之前看刘广麟以及看宋菱时都能看到的、那全是问号的数值。那排问号数值一直在渐渐上浮,可是她往那排数值上浮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就只有一排数值凭空浮沉在水里。

    再之后。

    [刘广麟

    文治?军事?学识??武力??政治??管理?野心??忠诚?声望???]这段文字与数值悄然融化在了水里,逐渐消散开来消失不见。

    安临:总觉得发生了什么朕不知道的灵异事件。

    不过数值都没了应该可以算是穿越者刘广麟没了,那剩下的那个就是原来的刘广麟了吧?

    安临想着,开口对王修文说:

    “把人捞上来吧。”

    作者有话说:

    全书没有其他灵魂灵异之类的东西,涉及灵魂的就只有这么一小段,算是穿越者的特殊性吧,毕竟是魂穿。

    逃逸出来的灵魂是很不稳定哒,所以一搅就没了。

    虽然有点不是很贴切,不过写到屑皇帝说捞人这一段,我突然就想到了——

    陛下,菜菜,捞捞.jpg

    第033章

    几个暗中跟随在旁边的暗卫下去把人给打捞了上来。

    被捞上来的刘广麟情况可以说是十分糟糕了, 涂在伤口上遮掩伤口的粉在泡水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被冲掉了,露出下面发白的伤口,而且还断了手, 之前骨折的手也没好。

    惨也是真的惨,那个文抄公消散之后是一了百了,但是给原主留下的也是个烂摊子啊。

    “人怎么样?”安临问。

    “陛下, 还有气。”

    “那就好。”安临略微点头,“把人送去太医院治疗吧。”

    暗卫们应声把刘广麟抬走,动作很快一下子就没了影,不过安临在他们没影儿之前也算是分神看了一下这个原主刘广麟头上的数值。

    [刘广麟

    文治50 军事22 学识65 武力19 政治55 管理32 野心5 忠诚15 声望-5000]

    除了呈负数的声望以外,其他都是正常的进士学子的水平,也就是说就算没有文抄公背考卷参加科举, 他凭借自己的能力也一样能考上进士。

    这样平平无奇的数值对于安临这个高数值低数值面前两幅面孔的屑皇帝来说,其实是不大够看的, 只能说堪堪及格。不过能够从高楼上跳下来, 就为了摔断腿让文抄公无法逃离死局,然后果断坚决地拉着占据自己身体的人同归于尽,这心性倒是让安临高看了他一眼。

    说不定也是个能用的人才。

    安临回到皇宫后,又听人描述了一下太学广场辩证会结束之后, 不少曾经传过流言的人都向她的爱卿浅才纷纷道歉的场面, 听到一半宋菱又来求见了,就顺便让她进来面见。

    安临大概也能猜出来宋菱来是想说什么, 大概是辩证会原刘广麟抢到身体主控权, 配合着坦白罪行的行为让宋菱发现了什么吧,等到宋菱行礼觐见后, 果然说的就是这个事, “陛下, 我怀疑刘广麟穿越那个身体的原主人还在!辩证会的时候出现的可能就是被刘广麟穿越的那个人!”

    安临:嗯,朕知道。

    “但是主控权切换好像不大稳定,最后又是那个文抄公穿越者把原来的那个人给压下去,占据了主导,结束之后也没有人知道刘广麟去哪儿了,他不会跑出琼安了吧?!”宋菱依旧是担心极了,怀着对文抄公人品的强烈不认可,她怀疑文抄公说不定看自己的名声在宣国烂掉了,会跑到其他国家去试图东山再起改变历史,所以可焦急了,说完之后眼巴巴地望着安临,希望英明神武的明帝陛下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派人去抓刘广麟。

    安临稍作沉吟,决定把这事甩给穿越者以及被穿越者们自己去沟通,于是若无其事地说,“刘广麟现在在太医院,你要是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问问。”

    宋菱:……?

    太、太医院?

    等等,怎么突然就跟太医院扯上关系了?

    这中间她是错过了一季剧情没有跟上吗?

    宋菱满头问号地离开书房,去太医院看了一眼,还真让她找到了正在太医院接受治疗的刘广麟。

    只不过在太医院看到刘广麟的时候,宋菱几乎要认不出人来。

    ——这、这是怎么伤成这样的?难道是出了太学后就被人套麻袋给打了吗?是谁做了她一直想做却没机会做的事?

    然而那个神态沉寂疲惫的刘广麟见到她后,却并没有像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文抄公一样破口大骂并以怨恨的眼神瞪她,而是在带路的药童对他说了一句,“这位宋姑娘是来找你的。”之后,动作轻微地转过来,微微颔首,“宋姑娘。”

    宋菱一愣,“你是……?你不是那个刘广麟吧?”

    “难道被抢占了身体的人?你抢回身体了?”

    刘广麟神情微顿。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这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且恕她直言,那个文抄公估计也没这么好的演技,能装得连气质都换了。

    宋菱看到这个刘广麟,在听到她提到文抄公时所流露出的憎恶神色,心情有那么一点点复杂。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解气是挺解气的啦,但是宋菱也设身处地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情况。

    毕竟她与那个文抄公穿越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两人都是穿越者了。

    宋菱不知道自己穿越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还在不在,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在现代的家人朋友,想起她现在都不敢去见的身体原主的家人,她都会忍不住自言自语悄悄发问:

    “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现在能回答吗?”

    “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回答的话,能给我一些其他回应吗?比如勾勾小指头,眨一下眼睛什么的?”

    “呃,要是这些都不行的话,你要不试试给我托个梦?”

    “……”

    如此往复,但宋菱并没有一次得到原主的回应,因此她也无法确定身体的原主人还在不在这个身体里。

    不过比起那个没有底线的刘广麟,宋菱觉得自己起码的道德还是有的,没有拿别人的身体乱来,也努力控制自己的行为没有对原主的名声造成什么损害,还在陛下那边早早就暴露了身份,如果有一天她突然穿回去原主人也回来了,那起码遗留下的问题也不会太大。

    这么一想宋菱也安心了一点。

    ……

    不过相比起文抄公穿越者那强烈的求生欲,原主刘广麟似乎就没有那么强的求生欲了,仿佛所有精气神都在与穿越者同归于尽的那一刻用尽了一样,虽然身上的伤被治好了大半,但是状况却没有什么好转。

    安临听到太医的汇报时还特意去看了一下。

    顺便也看到了刘广麟头上那个已经呈负数的声望,在太学广场辩证会的消息渐渐流传开来,还在不停地下降,现在都已经降到了-7241。

    可怜见的,随着消息扩散,这个声望估计还要下降很多吧。

    好歹这也是她宣国的子民,安临站在太医院门口观察了片刻后走进去,太医院院使是第一个发现她的,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材站起来觐见,“参见陛下!”

    其他人也纷纷参见。

    “你们忙就好了,朕随便来看看。”安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然后向还躺在病床上的刘广麟走去。

    刘广麟被周围‘参见陛下’的声音惊回意识,从恍惚中回过神,挣扎着起身想要见礼,“草民参见陛下。”

    安临适时地拦住病人行礼,然后来了个开场白,“朕已经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刘广麟眼神惊诧。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你也算是险死还生。”安临微微一笑,“现在夺取你身体的鬼魂已经离去,然你的名声已经被鬼魂所累——当然,朕也不愿看到无辜的人受此牵连,所以你若想要改名换姓,朕也可以允你一份新的户籍。”

    “……草民谢陛下隆恩。”刘广麟低头谢恩,但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欣喜,依旧是沉寂疲惫的样子。

    安临倒是不怎么意外,脸上笑容不变,“你若不想换姓,想回乡生活赡养父母,也可以略微改变相貌,说是‘刘广麟’的远方表亲。”

    这次刘广麟听到这却是犹豫了一下。

    “我……”

    他连自称草民都忘了,脸上浮现出痛苦退缩的神色,迟缓地摇着头。

    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人做出了那样无耻的事,骗光了他父母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财……不仅如此,他现在已经没有名声与功名可言了,回去只会给父母带去天下人的闲言碎语,他们也许还会对着他父母说,“原来刘广麟是你们儿子啊?你们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儿子的?”

    ……他要怎么回去面对二老失望的眼神啊……

    在面对夺取自己身体的人都敢决绝同归于尽的刘广麟,在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却软弱到不敢去想。

    安临看出了什么,温和地问,“刘广麟,你可是有什么顾虑?不如和朕说说你家住在何处?”

    “草民……家住照州稍川县,樵山村,家门口有一颗梨树。”刘广麟对上年轻帝王温和的双眼,满是退缩之意的心中升起了一点隐秘的希望。

    “好,朕知道了,你先在太医院好好养伤。”安临记下这个地点,拍了拍刘广麟没裹着纱布的肩膀,就差没灌口鸡汤,跟他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了。

    回去之后安临帮刘广麟找到他家的位置看了一眼,看到一对夫妇正借着月光坐在门槛上吃饭,吃着吃着,刘广麟的母亲神色忧愁地叹了口气,“孩子他爹,你说孩子去考科举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连个信都没有啊?不管考没考上总会有个信吧,同乡的其他考生都回来这么久了……”

    刘广麟他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路上耽误了吧。”

    “哎,真是的,要一直没信咱们得想办法去琼安找找看才行……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儿子一个人在琼安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事身边也每个人照顾……”刘广麟的母亲想着想着坐立难安起来。

    刘广麟的父母还并不知道穿越者骗了他们的钱,只以为自己儿子是拿着钱去参加科举了,此时都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很久没有消息的儿子。

    等过了几天,安临让人把刘广麟父母的消息告诉他,刘广麟听完之后又哭又笑,潸然泪下,等他哭完之后,这一次终于有了求生的意志,开始努力配合着治疗。

    等伤养得差不多后,他特地来求见安临。

    “你想好新的名字了吗?”安临问。

    “想好了。”刘广麟低头拜下,“草民以后便叫刘不识。”

    安临有些意外,“取这个名字有何意?”

    取名不识,与他现在天下无人不识的情况,倒是一种很鲜明的对比了。

    “在陛下将草民从水中救起后,我曾短暂地清醒过一会儿,听到将我送往太医院的几个人中,那几人中有一个人的声音我曾在哪里听到过。”刘广麟沉静地说,“后来我想起了,在‘他’被抓审讯的那段时间,审讯‘他’的其中一人就是那个声音。”

    安临搭在奏折上的手指点了点纸面,没有否认,只是若有所思,“原来你在审讯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吗?”

    刘广麟……不,现在已经改名叫刘不识了,他点了点头。

    安临疑惑,“可是这跟你的新名字又有什么关联?”

    “草民斗胆猜测,也许陛下您给我的,并不只有两个选择。”刘不识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是刘广麟已经声名狼藉,没有其他能为陛下做的了,草民只能想到……也许陛下会需要一个无人认识的刘不识。”

    ……好家伙!

    安临自己都还没有想好如果要用刘不识,要把他用在什么地方,他就已经靠脑补把自己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而且看样子还是往暗处发展的那种?还别说,好像是还挺适合的——刘不识这种情况当然不是当暗卫了,他现在武力值也就19,又不像她的皇后号一样可以无视上限快速提升,那么适合的显然就是[暗卫谍报部门]中谍报的部分了。

    虽然近期还用不到谍报部分,但是她既然是要解决五年亡国之危,那五年以内肯定是会和别国有摩擦的,现在培养到时候也刚好可以启用啊!

    咳,朕就喜欢这么自觉的人!

    所以在刘不识回乡去见他父母时,安临从暗卫部门拿了几本用来学别国语言的简陋教材,当做送未来手下的礼物。

    不过吧,说到给刘广麟恢复名声,其实也并不是做不到。

    毕竟是封建迷信的古代,百姓们对鬼神之说还是挺信的,读书人也有不少信。

    但是安临最后否决了‘公布刘广麟是被鬼魂附身,所以做出那些卑劣事情’这种办法。

    先不说前一秒开辩证会揭穿刘广麟罪行,后一秒又说‘他是鬼魂附身,前面那些事都跟现在这个刘广麟无关哦’这个突然的转变对朝廷公信力的影响,就算是在古代,安临也不打算推广封建迷信,尤其是官方坐实封建迷信。

    如果现在有了一个刘广麟鬼魂附体,那么以后要是有人犯法之后说自己被鬼附身,演技还好装得跟真的是的,那又该怎么算呢?

    安临可以分辨出来,但是下面的府衙、大理寺又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难道每一件案子都要考虑鬼神这种可能吗?

    所以绝不能让鬼神之说由朝廷坐实。

    那么这种情况下最简单,影响也最小的做法,就是让刘广麟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了。

    作者有话说:

    迷信不是好事哦,屑皇帝如果用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那么别人要是想造反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她。

    所以大家一起相信科学才是硬道理~

    第034章

    刘不识的事情只能算是插曲, 在这件事过去之后,安临很快进入了更忙碌的节奏中,各地方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发往了琼安, 比之几个月多了两倍不止。

    因为七月份到了。

    众所周知,七月份左右是水灾与旱灾的多发时节,高温多雨的气候虽然能够最大限度地催发水稻的生长, 但是这降雨量一大就容易引发水患,冲坏田地和堤坝都是常有的事情。

    预防水患与旱灾的措施,上朝的时候满朝的官员都已经讨论了好几轮了。

    这段时间各部努力工作攒绩效的成果,也初步可以从上朝时的讨论中看出一二了,安临就坐在最上面听着各部各署的官员讨论了好一会儿,等他们说累了, 她也就对各部的准备情况心里有数了,这才慢慢开口, “工部制作的筒车与曲辕犁数量都有多少了?”

    听到这两个东西的名字, 一些知情人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奇怪,不过这本来就是刘广麟在太学辩证会被取消功名后,安临吩咐继续制作,并派了宋菱去进行优化的工程, 工部侍郎听到皇帝问起后站出来回答, “回陛下,筒车已制作百二十件, 曲辕犁百七十件。”

    这个数量对于全国的农田来说, 可以说是僧多粥少完全不够分的,不过安临本来也不是打算由工部全做完然后统一分发一步到位, 所以听到这个数量后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吩咐说, “今年的劝农官,在出发前往各府州县的时候每人带一份筒车和曲辕犁的部件,并且要熟记下筒车和曲辕犁的制作方法。”

    农署司农应是。

    “此外,良乡的良乡江,岳山府的丘渠堰,埠郡的奎塘堰都有多个流段的河沙堆积堵塞,州府都要尽快安排人手去进行疏通,另外,渠县灌溉不足,需要修建塘堰来保证接下来的三个月农田灌溉充足,吕卿(工部尚书),今日回去之后你们工部辛苦一下,根据实地与地图确定下渠县最适合建塘堰的地方。”

    安临才刚说完,谁知道工部尚书早就有所准备,自信上前一步回道,“回禀陛下,七日前我们工部就已经测量出了渠县最适合建塘堰的地方,陛下请看——”

    工部吕尚书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渠县的地图展开,上面有用笔画出来的三个圈,连起来正好是个等腰三角形。

    工部尚书捻了捻胡子,“只要在这三个地方都修建一个塘堰,渠县所有的农田就都可以灌溉到,不说三月,三年也不愁!”

    “甚好。”安临定睛一看,满意地笑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官员的主观能动性。

    谁说为了绩效加班的就不算有效内卷?

    其他臣子看到他们陛下满意欣赏的表情,又看了看工部尚书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心中不禁对有效内卷有了新的认知。

    几日后,农署派往各地的劝农官们,带着第一批大量制作出来的筒车和曲辕犁出发了——当然这些都是需要用驴车运到地方之后组装起来的,不可能说劝农官一边推着曲辕犁,一边扛着筒车就出发了吧。

    ……

    近些日子,良乡县的县令有些发愁,愁得那张福相的脸满是汗。

    可能主要还是热的。

    这天气不仅人热,这地也热,明明下的雨也不少,可是下了之后没多久就干了,最近这段时间附近村子天天都会来个村长说田里水供不上,让他拿主意。

    可是他也不能凭空生出水来啊,今天带着县衙的衙役去那个村子看看,帮村民们挖了几条渠道引水过来,明天又要去另一个村子挖,现在他一个县长都快成了挖渠道熟练工了,身上的肉都掉了不知道多少斤。

    今天县令来县衙早,各个村子的村长还没来,县令早上刚吃完一碗热的臊子面,过了早上那个点天气热起来后,又感觉胃里腻得慌,灌了好几口水才把味道给压下去。

    “周县丞啊,咱们到今天已经去过几个村子了?”

    “县令,七个了。”被叫做周县丞的周伯康头也没抬地回答道,一手执笔伏在案桌上在册子上书写记录着什么。

    “七个……”县令掰着手指数了数,“那今天来的应该是塔头村了,离县城有点远啊,等会儿让大家伙儿出发前都买点炊饼揣着饿了吃吧。”

    周伯康这下没有接话,笔尖在册子上停留了一会儿,暂且记下一个‘塔头村’。

    但是今天,不管是县令还是县丞,或是县衙别的什么人,都没有想到今天先来的并不是各村的村长,而是从琼安来的劝农官。

    县令对劝农官的到来心情还挺复杂的,有时候是希望他们来又不希望他们来。

    因为前些年劝农官每次来,都是什么都不说先拿出几袋种子来,说是农署新培育的良种,让他安排下去在良乡县的农田里种上,完了还要让他们记下良种的生长情况和收获率。

    但问题是劝农官种子是拿来了,劝农民去种新种子的事还是得他们良乡县衙去干。

    人家农民原本的种子种得好好的,能有几个人愿意贸然尝试新种?

    没有抗天灾能力,整年都靠着地里那点东西过活的农民们,大多是没有那种勇于尝试的新良种的,最后推销不出去的良种,就只能在县衙的官田里种下去,盈亏自负。

    不过县令还是迎了出去,去迎接从琼安远道而来的劝农官。

    这次来的劝农官跟前几年来的不是同一个人,换了个年轻许多的,到了县衙门口后那年轻的劝农官没等他们搭把手,自己就把驴车上成堆的木头制品给卸了下来,身上汗涔涔的,笑容爽朗。

    “这些东西是?”县令往地上那堆木头上看了一眼。

    “我等奉陛下之命推广新农具。”劝农官说着抚摸了一下光滑的木头,“这里面有两种农具,一种是用于耕种的简便犁具,一种则是用于灌溉的筒车——听说良乡的农田分布在灌溉一事上十分不便?”

    “啊,是的。”县令愣愣地说,“良乡水源比农田的地势要低,除了本身就有河流湖泊流经的村子,其他农田想要灌溉到田里,挖了渠道之后还要农民自己去把水挑上去倒到水渠里。”

    那个劝农官听着听着也有些忧虑,不过很快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不用担心,这个筒车正好是可以应对这种情况的!”

    县丞也往地上那堆木制品上看过去,“这些东西?真的能用吗?”

    “当然了。”劝农官说,“不过时间紧急,琼安那边来不及制作更多的筒车和曲辕犁了,我这次出来每一样都只带了一件,还需要良乡这边组织工匠大量制造才能解决良乡的灌溉问题,县令你看……”

    被喊道的县令心里微微一慌,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靠不靠谱啊?

    还得县衙组织工匠,县衙其实也挺拮据的,一下子组织这么大一批工匠制造新玩意儿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了,要是最后没用砸手里,接下来好几个月的俸禄都发不起了。

    县令正想委婉表示先看看效果,话还才刚开了个头,县衙大门口就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晃晃悠悠地走进来,人未到声先到,“县令大人!我们村的田里水要供不上了,您来帮我们看看吧?”

    县令被这么一打断,一下子就忘了自己要说啥,下意识地往县衙门口看过去。

    塔头村的村长,到了。

    这时候周伯康周县丞脑子转的比县令还要快一点,看到塔头村村长颤颤巍巍地走进来,想到前几天他一个文职也要不得不扛着锄头帮忙挖渠道的辛苦日子,又看看明显对突然到来的塔头村村长的话有点感兴趣的劝农官,就说,“既然这样,农官大人不如与我们一起往塔头村走一趟,也正好可以试试这两种新农具,你意下如何?”

    “啊?我没问题。”劝农官想了想,礼貌地问过县令,“王县令,我可以一同前去吗?”

    “当然,当然!”

    得到回答的年轻劝农官又把已经搬下来的筒车和曲辕犁零件搬回到驴车上,和县令县丞一起前往塔头村。

    等到了塔头村之后,王县令才发现塔头村农田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严重一点。

    比起前面几天找县衙帮忙挖渠道的村子,塔头村不同的是他们早先就已经挖好了渠道,但是塔头村距离水源实在是太远了点,就算挖了水渠也只是让土壤微微湿润,水田里的水都是靠人力一桶一桶抬上来的,基本上农人的一天也就能人力浇灌两亩不到的农田,如果家里人口劳动力多一点,才有可能多照顾到几亩。

    “今年的水低了不少啊。”县令观察完之后叹了口气。

    “是啊。”塔头村村长忧虑地说,“这天要是再热点,打水的速度都要赶不上水没的速度了,我们也试过蓄雨水,但是用不了太久。”

    “这里的坡太斜了,雨水要是充足不显,但是一旦水低了就容易断流啊。”劝农官顺着农田走出了好几亩地,看完情况后问,“有试过从最边上矮点的农田那边挖渠引水吗?”

    县令不禁侧目了一下。

    看来这次来的这个劝农官,倒是真跟上一个不一样,是个真懂种田的?

    “那边的土不行啊,水更上不来。”塔头村村长摇摇头。

    “这样吧,老村长,你找几个青壮力过来帮我个忙。”劝农官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说,“把我带来的这个筒车安在坡下那段位置,一端靠近上方挖好的渠道,这样有高低落差也能把水引上来。”

    作者有话说:

    原本打算加个更的,卡了一下文时间来不及了,只能明天加了……

    上一章有一条剧情同人向长评很不错,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点进加精看一看哦~

    农业相关依旧是参考天工开物,没参考到的都是编的。

    第035章

    就这样, 塔头村的田垄上聚起了一堆人,被塔头村村长叫来的青壮力们都搭把手把那些木头组装接合起来。

    李立就是被叫来帮忙搭建的青壮力之一。

    不过不同于其他人,李立还是村子里的木匠, 早些年跟个木工师傅学了些手艺,虽然现在没有以木工活为生,但是村子里但凡有谁家的家具坏了, 或者要打个东西什么的,都是来找他的。

    因此李立在接触到这个名为‘筒车’的工具,并且按照指示把各种榫卯连接接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筒车的各种榫卯机构的制作都十分简单,用的全是最基础的技术,没有一点花里胡哨, 就算是他这个没有技艺没有学精的都能轻易把各部件的连接结构复刻出来。

    但是也仅仅是连接技术,这个筒车的各个部件显然都是通过精妙的计算测算出的最恰当的长度。

    “大人, 这个小齿轮是直接与大齿轮装在一起吗?”李立拿起一个小齿轮试探地问。

    那位劝农官态度和气, 仔细看了一眼他拿的是什么齿轮后摇了摇头,“不,这个是最后装的,装在这里。”

    劝农官指了指手摇的把手。

    随着多名青壮力的努力, 一个庞然大物在农田旁立了起来, 圆形大滚筒的下端有一部分半圆形竹筒浸到水中,劝农官从驴车上取出一壶桐油刷在筒车的齿轮连接处, 然后让开了一点让农人们都能看清楚, “这个筒车平时雨水要是够用是可以停下的,在槽那边有一个卡锁, 启动的话只要几个人手动让它开始转动就可以了。”

    县令县丞以及众农人都是恍然大悟, 惊叹地仰头看着这个筒车。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工具啊。”县令摸了摸胡子, “在搭建起来以前我想象不到它的样子,但是搭建起来以后好像脑子里又像是早就有过这个样子的东西一样……”

    “县令大人,你在说什么?”他旁边的县丞疑惑地转过来。

    “哈哈,没什么。”王县令笑着打了个哈哈。

    李立却和王县令有相同的感想。

    在看到这个筒车搭建成型的那一刻,他只感觉豁然开朗,心里冒出一个‘原来是可以做成这样’的想法,脑子里模模糊糊的雏形一下子就有了精确的样子。

    实际上,筒车本来就是古代劳动人民在耕作灌溉时制造出来的灌溉工具,虽然因为历史差异性带来的一些误差,让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这些农具,但是距离工具的产生本来也就只差一个灵光一闪。

    李立与另外几个青壮年主动请缨推动筒车的把手,让巨大的筒车慢慢旋转起来,等到装了水的竹筒升到高处,装了水的竹筒带动筒车滚轮开始滚动,就不再需要人力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用目光追随着那些被竹筒带起来、最后缓缓流入渠道、又流入农田的水流。在水流顺利流进渠道的那一刻,不少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好……好啊!”塔头村村长看着缓缓转动的筒车,喜极而泣,“太好了,这下我们的粮食有救了!”

    县令狠狠地松了口气,擦了把汗也流露出笑容来,热情地双手握住劝农官的手上下摇晃,“今年朝廷真是带了个好东西来啊!农官大人,我记得你还带了另一个叫什么……曲辕犁的东西?快说说那个是怎么用的,一定也很有用吧!对了您之前是不是说过让我们召集工匠多做些这样的工具?我明天去辖下各村子都跑一趟,后天就能把工匠给您找来,您看……这图纸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劝农官感受到手上那满满的汗,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农人在烈阳下带着汗水的喜悦笑容,让第一次作为劝农官离开琼安的年轻官员心生触动,尤其是有的农人看到水被引上来时,激动地扑在土地上用手感受土地湿润的样子,让年轻劝农官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成就感和责任感。

    这些场景都是他在琼安看不到的。

    我此时在做的事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以前的日子跟浪费人生有什么区别?——年轻的劝农官心中动容,不禁如此想道。

    在被更换职位分到农署做劝农官以前,这个劝农官其实是六部的一个员外郎,深受官场风气影响,就跟其他同僚一样每天上值就是混混日子,一天一天不知道自己在干吗时间就过去了。

    才过了几年而已,他就忘掉了当初考上榜眼时的意气风发,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被同化成了一条混子咸鱼。

    这种混子放在皇帝面前当然是第一批混子提纯的时候就要被筛选出来处理掉的那种,不过安临当时踢人的时候看他数值还算是可以,野心不高以前处理过的事情没有什么大纰漏,查了一下也没有贪污行为——加上当时正好农署前面几个劝农官都被安临给下了,农署正缺着人,皇帝就把他先给分配到了农署去,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机会。

    所以才有了在农署种过几个月田之后,出来就已经有了不少改变的良乡劝农官。

    ——良乡发生的事情,同样也还发生在其他各个府州县。

    尤其是有的县已经初步有了干旱的征兆,劝农官到达当地之后或是因地制宜与当地县衙一起制定策略挖地下水救急,或是从河流主干挖分渠道分流,或是向上申请建造小塘堰,然后搭配以筒车灌溉……

    在面对这种地方状况频出的情况时,中央这段时间以来官员们纷纷内卷的成效也终于显现出来了,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处理好地方传来的信息,然后要么派人要么派钱,要么建立州县与州县之间的互助联络渠道,所花费的资金却比前些年的记录都要少。

    这是一场中央与地方的配合战。

    农人们不知道官场上的这些变化,只知道高兴于夏季水患和干旱的问题得到解决,“新帝登基后真好啊,特意派人带来新农具解决了我们最烦恼的缺水问题,往年严重的时候水稻得死一半,今年收成会好很多吧!”

    “多亏了登基的是位明君啊!”

    ——对于百姓来说,能在老天爷的脸色下保住他们粮食的就已经是个明君。

    李立家也是这么说的。

    “县令和那位劝农官大人说如果下面水太低了筒车就会停下来,村长发话说在筒车附近搭个棚子,每家轮流出个人去守着,我空闲的时间比你们多,我们家就由我去轮换守着吧。”李立他娘说。

    “这太阳太毒了,光一个人扛不住,还是三弟和娘每个人轮流去段时间吧,我和阿立做工回来也可以守一段时间。”李立他大哥吃了口饼伴着菜汤咽下。

    李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阿立,想什么呢?快点吃,吃完还得把碗收拾了。”所有人都吃完准备去干活时,他母亲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拿着碗筷催促了一声,李立连忙把碗里的汤都喝完,三两口把饼全塞进了嘴里。

    “在想什么?”他大哥问。

    “大哥,我想,我也许能去做那个筒车。”李立有些犹豫,不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昨天那劝农官也说过,咱们塔头村水渠这边最好是有两个筒车结合起来使用,可以引到田地里的水会更多,还有那个曲辕犁,如果有那个,耕种的时候就算是咱妹上去耕种都能种两亩田……但是劝农官只带了一个筒车一个曲辕犁,现在筒车落在咱们村了,其他村子可也为水的问题烦着呢。”

    李立的大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可是朝廷的东西,哪能就让你随便做出来?”

    “所以我打算明天去趟县城里找县令大人打探一下。”李立并没有因为他大哥的话就放弃,“大哥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虽然差不多明白了各个结构的衔接方式,但是大小和尺寸应该都是许多人精心测量出来的,我自己琢磨还不知道得多久……筒车这么大的东西总不可能全都从琼安运过来,加上它的工艺也简单,我琢磨着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在当地进行大量制作。”

    他大哥看李立心里有数,也没有继续劝说,“行吧,你明天去县城就跟村长家的大头一起去吧,我等下去跟村长说一声让你明天搭个驴车。”

    李立眼睛一亮,高兴地说:“谢谢哥!”

    ——等到第二天李立去县城准备去县衙打听一下的时候,刚到县衙门口还没往里走,就看到县衙门口贴着一张告示。

    告示上写的就是募集工匠制造筒车和曲辕犁的事。

    县衙这边包每个村子修建一架筒车一件曲辕犁,但是制造筒车所需的木材竹子等都需要各个村子自己出,此外参与筒车与曲辕犁制作的工匠,在建造结束学会制造方法后,也可以私人接工制造这些工具,每卖出一件工具就以十五税一的标准来交税。

    其实李立是不认识字的,告示上的内容都是请教门口的衙役才知道的。

    但是在听到之后每卖出一件工具以十五税一的标准来交税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除了李立之外,县衙里已经有很多县令找来的工匠在等着了,围着一个只有手臂宽的筒车模型左右看着,讨论着哪里需要怎么做。

    县令则是给工匠们说明他们要做的事情,李立认真地听起来。

    说到一半的时候,劝农官匆匆过来喊,“工匠够了吗?木材已经送来了,都赶快过来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一更~

    解决灌溉问题、创造就业岗位提升GDP、聚拢民心、增加对地方的管控、顺带考核各部效率、提高水稻存活率粮食增产,税收进国库的钱自然而然就多了

    这波是六赢(也不止六赢)

    第036章

    而在琼安皇宫内, 大总管王修文端着两碗冰酪酥走进书房,一走进去就看到皇帝皇后面对面坐在书桌边,窗外有微风吹过, 带着窗外的几片叶子打着璇儿飘进窗内,缓缓飘落在桌子上,为静谧的书房增添了一丝清新的绿意。

    而书房内的两人, 陛下姿容俊美无双,皇后气质清冷冰肌玉骨,两人虽然没有交谈,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默契的氛围,真真是一对璧人啊。

    但是皇帝皇后在做的事,却是带着唯美滤镜脑补的王修文都拯救不了的。

    画面唯美。

    但不是红袖添香, 而是帝后两人埋头批奏折。

    好在王修文在皇帝身边也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对皇帝的骚操作都已经要有免疫性了, 因此只是脚步在门口微顿就继续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把两碗冰酥酪放在书桌唯一的一点空位置上,“陛下,娘娘,不如先休息下吃点点心吧?”

    “端点温水来就行了, 冰的吃了头疼。”安临正好回完一份奏折, 放下笔按了按手指,“修文, 各部有新的奏折递交上来吗?”

    “回陛下, 暂时没有。”

    安临临非但没有松口气感觉轻松点,反而略微皱起了眉, “让户部尽快合计好各县水位浅的农田区域, 那些地方光靠水流无法带动筒车, 还得增加风推动的工具,不然那总是需要人守着筒车也浪费人力。”

    “工部四天前就说在研究风推动的筒车部件了,现在到哪一步了?”

    只是来送个酥酪的王修文:“……”

    好在大总管他也答得出来,一边将冰酥酪摆好放在皇帝皇后的手边,一边从容对答。

    皇后倒是没有停,左手翻开一份奏折目光微移看着里面的内容,右手挖了一勺冰酥酪含在舌尖降了降暑气。

    纪挽霜这个号因为练武有内力的缘故,体温要比寻常稍微高些。

    “不过——”王修文汇报完安临问的这些事情后,话风突然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不过?”

    “陛下让臣找的工匠已经找好了,都是各地技艺最高超的一批,凤昔殿……不,是天工部,天工部内部已经改建完成,是先让他们跟工部一样改良筒车和曲辕犁吗?”王修文问。

    “不。”安临想了想,否决了,“那些事普通工匠都能做,天工部的那些工匠……第一个就先让他们试着做一个榨油的工具吧。”

    “一个可以最大程度压榨出油的工具,用铁、铜、钢等金属来冶炼出一种可以伸缩控制的足够重也足够硬的‘磨盘’。”安临说着简单形容了一下液压机的原理,想试试看能不能在古代做出个简陋的液压机提高一点榨油率。

    夏种之后就是秋收秋种,麦和大豆这些基本就是水稻收货之后种的,榨油工程的效率提升也要尽快提上日程才行。

    自动去壳机她就先不强求了,留着以后慢慢尝试,现在榨油的最大问题石磨给油料的压力不够,导致油料里面油的残留过多。

    除了这个之外,安临还打算问问宋菱能不能想起什么提高出油率的方法。

    比如说,浸出法制油。

    这个才是能让油料出油率达到最高的方法,只不过浸出法制油需要的有机溶剂在古代想弄到不大现实,能用的大概也就只有乙醇了。

    蒸馏法弄个高浓度酒精而已,安临相信宋菱的九年义务教育。

    王修文领命下去,在他出去之前安临特意吩咐了一句,“以后白天就让阳毓待在天工部学习吧。”

    王修文又应了一声。

    等他走出书房要去办皇帝吩咐的事时,守在书房外的小太监给他问了声好,王修文正好想到什么,停下来嘱咐了他们两句,让他们嘴巴牢点,不要把皇后一直待在书房里的事往外传。

    “小的明白的。”小太监明了,赞叹道,“陛下与娘娘真是恩爱啊,竟是一刻都不愿与娘娘分离,连批奏折的时候都让娘娘陪伴在侧。”

    王修文战术沉默了一下:“……”

    “管好你的嘴,这种事情也不要往外说。”

    他不禁又想起了在唯美氛围下,面对面埋头批奏折的一对璧人。

    谁要说着不是爱,那王修文肯定会反驳这怎么不算爱了?要是不算爱,陛下会违背一贯以来的规矩,让皇后与他一同居住在皇帝寝宫吗?会选秀十人只为让皇后不成为靶子吗?会为了让皇后能保护好自己而让她学武吗?

    但是要说是爱的话,好像……大概……可能也有哪里不大对劲?

    王修文虽然是一个太监,但是在皇宫沉浮半生,自认也算是见过不少爱情故事了,宫里就没有能瞒过他的丑闻,什么妃子和侍卫暗生情愫私定终生,生下侍卫的孩子骗先皇说是龙子啊,什么宠妃和先皇闹矛盾在冷宫七进七出啊,还有什么求不得爱别离年龄差啊……

    总之王修文也勉强可以算是大半个情感大师了,在见过陛下和皇后这一对之前,都可以说一声‘什么爱情戏码咱家没见过’。

    但是陛下和皇后这样的,他还真没见过。

    这难道是陛下过于热衷批奏折而引发的症状吗?

    王修文心中忧虑。

    等到他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完,陛下那边也批完奏折可以休息了,这次还比前几天早一点批完奏折,正好赶在晚膳前面,担心自家陛下过于劳累的大总管欣慰地松了口气。

    但是等到晚膳用完过一会儿,差不多该就寝的时候,陛下却突然叫来他,说:

    “修文啊,暗卫晚上也有训练吧?我记得是适应黑暗环境、在黑暗中作战的训练。我让挽霜练武就是为了让她以后掌管暗卫谍报部,不过之前都没什么空,正好今天批完奏折时间还早,你带挽霜去暗卫谍报部走一趟,熟悉熟悉吧。完了之后也可以顺便在那边的练武场练会儿武,这段时间太忙都耽误练武了。”

    王修文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了。

    “陛下,您是说……?”王修文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可能不大利索了,迟疑地确认了一声。

    “带皇后去暗卫谍报部熟悉一下,顺便练武。”

    “……臣遵旨。”

    王修文低下了头。

    虽然这么说有点大逆不道,但是,大晚上的面对自己心爱的、香香软软(?)的皇后,陛下你居然不是选择温存增进感情,而是让皇后一个人出去逛暗卫部练武。

    陛下您真的觉得这没有一点不对劲吗?您不会不舍吗?不会留恋啊?不会有一点点的心疼吗?

    而且皇后娘娘可是陪您批了一整天的奏折了啊!

    ——有时候的王修文时常会因为皇后的外表,下意识地忽略了皇后跟自己学过内力,武力值一天天逐步上升,甚至力能扛鼎的事实。

    最后王修文还是依言带着皇后去了暗卫谍报部。

    在路上,王修文看向没有丝毫怨言,面容依旧浅淡平静的皇后,不禁说,“娘娘,您辛苦了。”

    安·是皇后·同时也是皇帝·临:“?”

    修文为什么突然就来了一句辛苦了?

    ……朕总觉得他的脑袋瓜子里可能想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前往暗卫谍报部的同时,安临也仗着皇后模拟器不需要载体,别人也看不到皇后模拟器面板,光明正大地凭空打开模拟器面板,看着模拟器里的皇宫。

    此时拉到她自己皇后这个号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长发的小人在路上走着,头顶上没有享受到任何buff加成,而旁边的王修文头顶上则是有各种零零碎碎的加成,包括什么[武功训练效率+14%][情报收集训练+10%][语言学习效率+3%]等等。

    安临看完这边之后把视角拉到了新建成的天工部看了看,在一堆工匠里发现了小小只的阳毓,此时阳毓正在跟两个女工匠说着什么,那两个女工匠配合着阳毓蹲下来放低身体,笑意盈盈地对她点头。

    安临对这两个女工匠还有点印象,因为王修文在找工匠的时候都是直接看能力,取在某一方面有突出能力的工匠召入宫,安临记得这两人一个是某个珠宝阁的首席匠人,做的是首饰类的东西,但是对金属和各种矿物的了解很深,精通精细操作。

    另一个则是某某建筑大师的唯一传人,擅长也是木工一类的。

    她们两人头顶的buff显示,她们俩都给天工部带来了百分之十左右的[制造效率]加成。

    安临看过几眼后把目光移到了一副认真听讲认真思考模样的阳毓身上,还没等她为小发明家的认真学习满意点头,就一眼看到了阳毓头顶上浮现出来的文字。

    [制造效率+11%]

    [了解金属性能中]

    别看11%不多,这可是已经算是某一方面有优越技艺后才会有的加成了,就连修文对练武效率的加成也才14%呢,之前那个御厨已经是国宴级别了,厨艺加成也就10%。

    而且阳毓这可还是很多东西都还没学过的幼年期啊!

    这就是特质是[创造力]的好处吗?

    安临心痒痒地让视角退出天工部,往建筑上方一看,看到天工部上面的制造效率buff加成都已经堆到147%了。

    有这buff,也许她能期待一下榨油机?

    安临想着想着,眼睛微微发亮。

    不过当她一边分神看着模拟器,一边跟王修文走到暗卫谍报部训练场门口的时候,在一片乌漆嘛黑中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动作顿了一下关掉模拟器,凭借锻炼得不错的夜视能力观察了一下,捡起那个东西。

    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册子。

    “这是什么?”安临往前又走了几步,顺手翻开册子,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个册子写的是什么。

    这大概、可能、也许……是一本学习别国语言的册子吧?大概是某个暗卫的笔记,第一页翻开记的就是隔壁敖通国日常常用的几个词语和句子,然后下面是用宣国语言标注出来的读音。

    嗯……这个操作安临熟啊,这不就跟安临小学学英语时,经常看到有的人直接在英文下面标中文来记读音的操作一样嘛。

    原来暗卫学外语也是这样的?

    好家伙,顿时梦回小学生学英语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是长评加更

    这个学外语的操作,我以前也这么整过来着哈哈哈

    第037章

    安临看着这本子上记的读音, 在心里比照着下面的宣国文字念了一遍,感觉这样读起来有点奇奇怪怪的,又拗口, 就指着一行字问王修文,“王总管,这个是怎么念的?”

    她变成皇帝之后, 是自动加载了宣国语言包的,宣国的语言在她眼中就跟中文差不多,是基本是没有认知误差的,但是别的国家的语言包就并没有加载了。

    王修文往本子上看了一眼,语速中等地说出一段叽里呱啦的外语。

    嗯……

    虽然听不懂,但是很有外语的感觉呢。

    安临听完之后又看看本子上的读音, 发现王修文说的每一个音都是能和下面标的宣国语音对上的。

    这就有点厉害了啊,她光知道自家大总管虽然特技是照料皇帝起居、暗杀、收集情报, 但实际上近乎全能, 但是也没有想过他居然还是一个精通多国语言的人才。

    不过仔细想想,都说了擅长收集情报了,那精通多国语言好像也挺合情合理的?毕竟也没说过只会收集本国情报嘛。

    反正安临此时的心情用甄嬛传里的一句台词就可以形容。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jpg

    暗卫们训练的练武场,皇后号倒也并不是没有去过, 她练出内功武力值提升到50以上后就一直是在暗卫们训练的练武场练武, 不过这样的练武场皇宫里并不是有一个,平常皇后号用的都是另一个练武场, 差不多算是包场了, 亲眼看到一群暗卫训练还是第一次……等等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上一次她用模拟器看阳毓在皇宫里的学习情况时就看到过一次。

    不过那时候看和现在看又不大一样。

    用模拟器看的时候就一群蚂蚁大小的小人聚在一起, 就算放大一点看也都差不多是五头身左右的比例, 别说看出气势了, 在那种角度下看人基本就是可爱居多了。

    现场看的话,还是挺有那种感觉的。

    一群穿着简练黑衣的人整齐划一地进行着训练,对着移动的靶子射箭或是投掷暗器,还有一片区域是专门用来训练轻功的,像是一个梅花桩阵,不过这个‘梅花桩’的桩子是由长短不一的各种刀枪剑戟组成的,所有的刀枪剑戟都直直立在地上,大部分是刀尖尖利的一面朝上,只有小部分的柄朝上,在这个刀枪剑戟阵中训练不仅考验轻功,还考验眼力,要在一片刀尖中找到刀柄踩上去借力,有些看似安全的刀柄还藏着陷阱,踩上去就会陷下去,导致身体失去平衡。

    哦对,忘了说了。

    这个世界的武学虽然说是说有内力轻功之类的这些东西,但并不是那种凭空一个轻功飞出十万里的高武玄幻流武学,还算是比较尊重重力和其他自然定律,无法平地升天,需要不停地借力调整。

    内力和武学招式也一样,不会说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特效、气流之类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去解释。

    安临看了一会儿练习轻功的那个刀枪剑戟阵后,决定回头自己有空练武的时候也去试一试,然后把目光落到了其他地方,正好看到十几个暗卫在对练。

    是那种两两组合对练,赢的那个可以指定输的那个人去跟谁对练的玩法。

    安临这个看着还挺有意思,就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离近了点围观。

    王修文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脚步声与存在感趋近于无,如果不是安临走过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跟上来了,估计也很难注意到王修文的存在。

    现在正在对练的两个暗卫,虽然能看到他们头顶上的名字,不过数值不算特别突出,就先叫他们暗卫甲和暗卫乙吧,总之这两人很快就决出了胜负。

    “是我赢了。”赢的那个暗卫甲收起短剑,面貌在夜晚的一片黑夜与他们的一身黑衣中看不大清晰,只有声音清晰可闻,“你去和孟星回对练吧。”

    暗卫乙的脸正朝着光,安临恰好看到他面色一绿,“不是吧?”

    “就是他。”

    “……行吧。”暗卫乙只好应下来,走到坐在旁边兴致勃勃看热闹的另一个暗卫面前,扔了把短剑给他。

    “喂喂?为什么啊?怎么又是我啊!我才刚坐下好吧!”被抓壮丁对练的那个暗卫不满地念念叨叨起来,“怎么回事啊?我今天就这么受欢迎吗?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喜欢我啊——”

    暗卫乙似乎早就对他说个不停的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没有任何接话的打算,在把短剑扔过去之后就立刻身形一动欺身而上发动了攻击。

    而且一来就是直接盯着脖子眼睛这样的致命点去的。

    被抓壮丁对练的那个暗卫反手捡起短刀“叮”得一下挡开袭来的攻击,然后闪身到暗卫乙的身后,嘴上居然也没停,“咦,你这一次挥刀的速度比上一次慢了点哎,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因为晚上吃得太多了?而且我早就说过吃米饭配生蒜真的很奇怪,你不回我话是不是就因为张嘴有味道啊?没关系不我介……呃,只要不是朝着我说话我就不介意的!”

    “……你闭嘴吧!”暗卫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恼怒。

    其他围观的暗卫都默了默。

    安临依稀觉得那个声音清亮语调又很轻快一直在说个不停的暗卫好像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是张娃娃脸。

    这一下她可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初跟着浅才到临芳去的那个娃娃脸暗卫吗。

    不过……

    “倒是挺能说的,话这么多当暗卫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安临嘀咕了一声。

    王修文听到她这么说,突然咳了一声。

    前面那群看得正起劲,加上被娃娃脸暗卫说个不停的声音干扰的暗卫们没有注意到这一声咳嗽声,安临倒是注意到了,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谢娘娘关心,只是喉咙突然有些痒了。”

    “回头去太医院让太医看看吧,开点药早做预防。”安临关心道。

    王修文点头谢过。

    安临的目光又回到场上。

    在娃娃脸暗卫轻松击败暗卫乙之后,嘀嘀咕咕抱怨着什么坐回原来的位置,但是没一会儿,新的一组暗卫在对练结束后,赢的那个再一次指明让输的跟他打,刚才的场面在短短时间内又上演了一次。

    不仅如此,第三组、第四组……

    只要有指明的,必定指的是他。

    可以看出这个娃娃脸暗卫已经不是人缘不好那么简单了,这已经是特别遭人厌的程度了吧!虽然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安临已经大概看出了他为什么人缘不好了,毕竟他能十五分钟说话都不带重复的,而且说的还都是垃圾话。

    别说其他人了,安临听了这么一会儿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这人要是派出去做卧底,安临都觉得他估计还没卧进去就会因为太过烦人被嘎嘣了。

    嗯……可能也不一定被嘎嘣,毕竟他武力值看着还算可以,算是这一拨暗卫中最高的,从开头到现在都没被打到过,体力都好像没怎么损耗,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打败了对手。

    这么一看,站在那些暗卫的角度看的话怎么感觉更可恶了。

    安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娃娃脸暗卫头顶上的数值。

    [孟星回

    文治5 军事46 学识20 武力77 政治37 管理50 野心50 忠诚61 心情90 声望100

    特长:善口技]

    这个善口技的特长让安临有点摸不准,不知道这个口技说的是娃娃脸暗卫十五分钟说话不带重复的这种说相声的口技呢,还是另一种通俗意义上的口技。

    安临还记得自己对这个词最初的印象,就是‘京中有善口技者’,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那他的特长应该就是伪声模仿了吧?

    就在安临思索间,最后一个挑战的暗卫都已经被名为孟星回的娃娃脸暗卫给打败了,他双手叉腰大摇大摆地站在中间,看看周围的同僚,一个个看过去,又摇摇头叹口气。

    虽然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但是这表情这动作,分明就已经把‘无敌是多么寂寞’给写在脸上了,嘚瑟的样子让其他暗卫们拳头一硬。

    ‘可恶,要不是打不过他’

    ——其他暗卫在心中这么想着。

    正当这时,围观了有一会儿的安临和王修文终于有了动静。

    “你们在做什么?”王修文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

    这里聚成一堆的暗卫们连忙回头,低头,“大总管!”

    “大总管,我们在对练……”

    “那有练出什么来吗。”王修文把手背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一个个低着头的暗卫,“看来还是对你们太宽松了,既然这样……”

    “大总管,我练出来了!”娃娃脸暗卫高兴地举起手,“他们现在一群人一起上都打不过我哦!”

    “孟星回,你闭嘴。”王修文冷冷地看过去一眼,“没让你说话。”

    “……哦。”孟星回委屈巴巴地收回手跟其他人排排低头站。

    看样子,修文和这个孟星回似乎关系不浅啊。

    安临思忖着,给足了自家大总管面子,等他训完之后才开口说,“大总管,其实也不用这么严格啦,大概是因为所有暗卫目前都只是留在皇宫日复一日训练,没有什么实战的经验,光练不用确实是没什么意思。”

    “娘娘,您的意思是?”王修文转头请示。

    “那就给他们一些实战的机会吧。”安临笑了一下,“宣国这根木头上的蛀虫太多了,明年年初时至少要抄家十五户鱼肉乡里的世家与商贾,就让空闲着的暗卫们前往各县去查一查当地世家商贾抢占农田、草菅人命的证据吧,还有不少人前些年的赋税都有作假,坐拥千万家产却把应缴的税摊到农户头上,导致了不少农户家破人亡。”

    “臣明白了。”王修文在亲眼看见皇后与陛下一起批奏折的时候就对这一幕早有心理准备,再加上今天他带皇后来本来就是皇帝吩咐的,因此他很淡定地应下来,并环视一圈对练武场的所有暗卫宣布道,“这位是皇后娘娘,后宫唯一的主人,今后众暗卫都听从皇后娘娘的命令行事,不得有违。”

    听到这段话的人心中想法各异,但都恭敬地应声,“是!”

    安临着重看了一下王修文头顶上的数据变化。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难免会猜疑几分,毕竟暗卫谍报部原本是王修文在管,可以算是他手下的势力,现在皇帝让他接受另一个人来掌管暗卫谍报部门,在大部分人眼中就是一个夺权的行为了,多疑小心一点的估计还要猜测皇帝是不是忌惮他的权利要卸磨杀驴了。

    就算不这么想也多半会觉得皇帝没有看起来那么信任他。

    但偏偏这个人是忠诚100,野心0的王修文。

    安临看过去的时候,王修文的忠诚依旧是100,野心也没变,甚至心情还诡异地上升了几个点。

    甚至眼神欣慰???

    到现在了,朕还是一点都搞不懂修文啊。

    安临看出有些人对皇后掌管暗卫谍报部是有些质疑的,大概是纪挽霜这病弱纤柔的外表看起来确实不像个能掌管暗卫谍报部的样子,安临也没有打算现在就展示一下她的武力值来让人信服。

    以安临的打算,当然是等到武力值达到一百的时候再轻描淡写地表现出来最好了,这样才有那种震惊天下的爽文的感觉嘛……咳,朕是说,这样对朕的位置有想法的人这才敢大胆刺杀她嘛,万一真的就有人刺杀呢?那时候别人眼里柔弱无助的皇后突然暴起出其不意将刺杀的人抓住。

    然后逮出敢刺杀他的人背后的势力,正好一石三鸟,如果有官职就名正言顺地处理掉空出个位置,然后再抄个家肥一波国库,最后再杀鸡儆猴威慑一下意图造反的人,这样威慑一波意图造反的人想招人别人都要顾虑一二。

    安临知道想造反的人有肯定是有的,不然小皇帝也不至于五年亡国。

    安临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目光在清一色一身黑的暗卫中扫过,点出几个在各方面分别有突出数值的人,让有的人负责后勤统筹,有的人负责制定收集证据的计划,有的人带领小队行动之类的。

    最后差不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完,可以解散的时候,安临忽然想起暗卫谍报部门口子捡到的那本学外语的本子,把本子拿出来,“对了,方才我同大总管在门外捡到了这样一本册子,你们看看是谁掉的?”

    暗卫们查看了一下自己随身的东西都在不在,片刻之后,有人举起了手。

    “回皇后娘娘,是我的。”

    安临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的,没错,丢了学外语本子的人正是那个娃娃脸。

    在其他暗卫散去继续训练之后,安临把娃娃脸叫了过来把本子还给他,娃娃脸一点也不见外地笑嘻嘻道谢问好后,目光不住地往王修文脸上瞟,悄咪咪看眼色。

    安临当然看到了这个过于明显的小动作,便顺势问,“大总管,你与这名暗卫可是认识?”

    “娘娘,他算是……我的徒弟。”

    咦?

    居然是这么一种关系?

    “原来是这样。”安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分别看了看王修文和孟星回的数值,也难怪这娃娃脸暗卫的武力值比其他人高,原来是90武力值的修文教出来的啊。

    “不过大总管你看起来倒不像是这么能说话的性格,有点无法想象你教出来的徒弟,嗯,这么能说。”

    “他这是天生的,不是我教的。”王修文表情微妙。

    孟星回倒像是被人夸了似的,状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哪里那里,娘娘您谬赞了。”

    安临微微一笑。

    孟星回不明所以,又看了看他师父的脸色,发现王修文之前微妙的表情早已恢复到了平时淡定自若的样子,想了想开口说,“对了娘娘,您刚刚说让我们去查草菅人命抢占农田的世家和商贾,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查到一些武林门派作恶的证据,算不算到这里面呀?”

    “武林门派?”

    “对,武林中有一个大门派,叫做惊天门,为了抢别人家的秘笈都灭门好几百人了,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所劫掠的财富加起来富可敌国。”

    安临原本听着还没什么感觉,但是当听到‘富可敌国’这四个字的时候,她顿时目光一凝,DNA一下子就动了。

    ——你问是什么的DNA动了?那当然是搞钱的DNA动了!

    竟然有人在她这个皇帝面前说富可敌国?

    快让朕看看是谁富可敌国,是怎么一个富可敌国法!朕连夜给他安排上一个抄家套餐!

    王修文听到孟星回提起这个,沉声喝止他,“孟星回。”

    “嗯?师父,怎么了?”孟星回无辜地回看过去。

    “没事,就让他说说吧。”安临这回站在了修文他徒弟这边。

    于是孟星回故意略过王修文的瞪视,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说了起来。

    等到孟星回说完的时候,安临已经对这个惊天门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知道这是江湖中一个只手遮天的门派,几任武林盟主都是从惊天门出来的,民间也有不少商人为了行商路上有保障依附于惊天门,每年都要给他们缴纳不少的保护费,以获得行商保障。

    “很好,既然这样,这个惊天门就交由你来调查吧。”安临听完之后神色愈发平静,没有因为听到本该缴纳给国家的税变成了交给惊天门的保护费而生气,只是在心中调整了一下以后的时间安排。

    看来接下来这段时间双卡批奏折的时间是要稍微减少一点了,最近这段时间为了减轻皇帝号处理政务的压力,皇后这边的练武时间都减少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件事,那么还是让两个号都先辛苦一下,皇帝号多花些时间单独批奏折,皇后号尽早把武力值提升到90以上才行。

    这样不管是在高武力值人手不够的情况下,让皇后亲自参与抄家,还是在搞惊天门的时候应对他们有可能的刺杀,都会方便很多。

    “好的,皇后娘娘,交给我您就放心吧!”孟星回连连点头,然后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可能会需要一些支援,我会及时向皇后娘娘还有师父汇报情况的。”

    “可。”安临点头,又一次打量了一下孟星回。

    她为了国库对抄这个惊天门的家热衷倒是好理解,孟星回对这件事这么热衷倒是有些奇怪,总不会是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一直在为国库烦恼所以为她分忧吧?

    那么,八成就是和这个惊天门有私仇了。

    作者有话说:

    浅断一下章,距离标准双更(6000字),少了400字左右,所以明天那章在正常更新量的基础上会再多更1000字

    【比划.jpg】

    京中有善口技者,出自《口技》

    总之是很正经的口技啦

    第038章

    暗卫谍报部这边的事情安排好的时候, 时间已经接近子时(23点)了,但是从暗卫练武场离开的时候,皇后号依旧没有感受到多少疲惫。

    所以她和王修文从这个练武场离开后, 按照之前的计划换了个没什么人的暗卫练武场练武,刷刷武力值。

    练武的日常枯燥乏味又无趣,安临在练着武的时候稍微分了一下神, 问起刚刚就在思索着的问题,“大总管,你徒弟是与那个惊天门有什么私仇吗?”

    说话的同时,她握着剑的手手腕轻转,精准地将练武场机关中弹射出来的树叶从中切开,一分为二。

    等到二十多枚树叶都飞完了之后, 机关里面发射出来的东西又变成了珠子、羽箭、针等等,基本没有什么规律, 安临练了一会儿后发现王修文没有回答, 侧目看过去。

    王修文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与皇后说,但是在安临看过去的那一刻,他对上皇后的眼神,却不知为何开口说了出来, “臣与星回, 其实都与惊天门有些渊源。”

    安临意外地挑了下眉。

    “怎么说?”

    “这些话我连陛下都还没有说过。”王修文苦笑了一下,面上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在四十多年前, 江湖中有一个武学传家的王家,世代隐居在丘山府,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江湖中出现了一个传言, 说王家隐居在丘山府其实是为了守护丘山王留下的宝藏,自那之后,无数的江湖人涌向了丘山府,为了寻找那传言中的宝藏。”

    “真的有那么个宝藏吗?”安临好奇地问。

    王修文摇摇头,“我从未听过。”

    也就是还持待定的态度了。

    安临继续听王修文说下去。

    “那时惊天门还没有成为武林大派,只是一个中流门派罢了,不过相比于其他威逼利诱想要让王家家主交出宝藏的人,他们从王家家主的态度中看出王家家主也不知道这个宝藏的事情,但是惊天门认为这个宝藏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王家不知道宝藏的消息,但是一定有找到宝藏的关键消息,于是惊天门少主使计与王家家主的女儿产生交集,只字不提宝藏,只说心悦王家小姐,甘愿入赘王家。”

    “说甘愿入赘就入赘成功了??”安临挥剑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四十多年前的陈年老瓜上。

    按照安临这么多年来玩游戏看电影的经验,结合灭门惨案的结果来看,之后的走向基本已经可以猜出来了。

    要么是惊天门少主找到了什么线索,要么是没有找到线索但是被发现了入赘别有所图,惊天门为了避免消息败露把王家给灭门了,最后只有当时……嗯,朕算算,当时修文应该也就十岁出头,只有他逃过了灭门惨案,辗转飘零后进了皇宫。

    事实也确实和安临猜的差不多,王修文说那时入赘王家的惊天门少主在不懈地寻找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份藏宝图——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份藏宝图其实是修文和兄弟姐妹们玩耍时画的,最终藏宝的地方只有其他兄弟姐妹们送给修文十岁的生辰礼物,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而惊天门少主拿走藏宝图时正好被王修文的姐姐,也就是惊天门少主碰瓷的王家女儿给撞见了,惊天门少主心中警觉,想着都已经拿到藏宝图了,干脆里应外合在一天夜里灭门了王家。

    当时没有中惊天门少主下的毒的人,就只有修文和他的姐姐,在他们躲在暗室中咬着牙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杀死,等了很久以为惊天门的人都走了打算出去逃离的时候,却直接撞上了点过尸体人数发现数量不对,所以在外蹲守的惊天门少主,修文的姐姐在最后拖住了惊天门少主让他逃出来。

    之后的种种自然不用多说,组合一下都能凑个九九八十一难了。

    “委屈你了,修文。”安临听完之后神色动容,认真地说,“你等着,惊天门不会留太久的。”

    等她这个号武力值练到一百了,到时候稳妥起见再让信竹带兵围剿?

    什么武林门派,剿匪罢了。

    “……娘娘?”王修文愕然。

    安临这才回神想起自己用的还是纪挽霜的号,神色不变,“我听君明都是这么叫大总管你的,一时失言……不过我想君明若是知道,一定也是会这样说的吧。”

    “这倒也是。”王修文失笑。

    安临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顺势让皇后号也改变一下称呼,不用再客气地叫大总管,而是直接跟皇帝号一样叫修文。

    免得以后再叫错。

    说完这个,安临顺便也问了一下王修文他徒弟。

    王修文说,“后来有一天,我收集情报路过邑台郡漪城时,正好听闻惊天门又一次犯下一桩灭门惨案,被灭门的门派上下两百多人,尽数被拉往城外的乱葬岗,我就是在乱葬岗捡到了那孩子。”

    同样的灭门惨案,同样的血海深仇,甚至连血海深仇的对象都是同一个,当时势力还并不大的王修文看到乱葬岗中蜷缩在家人尸体旁边几乎没什么气的孟星回,就像看到了曾经年幼的自己,因此心生恻隐,把孟星回带了回去。

    “孟家两百多人,王家一百多人……这还是只是你们两家被灭门的人数,这些年间他们究竟杀了多少人?”安临皱起眉,脑子中计算出的数值简直令人心惊,尤其是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门派,居然还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

    虽然她也能想到人家搞灭门的时候不会直接打着惊天门的旗子,很大可能还有其他马甲。

    但是,哎……

    宣国的人口本来就不多,怎么算也就四千五百万左右,惊天门这是霍霍了她多少本该存在的劳动力啊,更别说还有可能存在的人才了!

    安临这么一算心都在滴血。

    皇后这边有了这么一件事刺激,接下来的时间都不分神聊天了,更加努力地练武,把原定的练武两个时辰增加到了三个时辰,争取早日堆满武力值。

    而正在寝宫的皇帝这边呢,原本都已经躺下来打算休息了,同步听到这件事后顿时就睡不下去了,起来掏出奏折打开了皇帝模拟器。

    他先是找到了王修文说过的那几个地方去看了一眼。

    丘山府和邑台郡漪城。

    不过两桩灭门惨案发生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一桩是四十多年前,一桩是十几年前,痕迹已经被时间给抹去了。

    安临看了一会儿之后又去看了看各府州县农田的情况,画面转过去后已经可以看到许多农田旁都立起了筒车,而有的县衙府衙中,还有一些地方都这个时间点了都还亮着灯光在加班加点制作新的筒车部件。

    农耕灌溉本来就是一件要看老天脸色的活计,在缺水的情况下想要保证灌溉就只能跟老天赛跑尽快做出灌溉工具。

    而劝农官们又都是从琼安这边过去的,还是要求尤其严格的农署,习惯了不做完事不下班的办事风格,不自觉地也就把这个习惯带到了地方上去。

    这样的结果就是,个府州县的农田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用上筒车,今年水稻产量倍增。

    安临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后,最后看的一个地点是沽县。

    沽县还有她的三个准备出发去云州府的姑娘们在这边等着精盐呢。

    宋菱之前被安临一起打包丢到沽县教人制精盐,为了赶回来公开处刑穿越者文抄公刘广麟,制精盐制作到最后几步的时候,她是把详细方法写在纸上,还画了图解教给盐场的人,确定教会了他们才匆匆赶回来的。

    不过在宋菱离开之后,盐场的人做最后几步都做得十分小心,生怕弄砸了。

    安临把模拟器定位转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人聚在巨大的盐锅前,沽县盐场的小盐管深呼吸了几口气,小心地揭开一点盖子,白色的雾气一下子喷涌出来,夹带着满满的咸味。

    小盐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别磨蹭了,快点吧!”魏童玲双手环胸,手指搭在手臂上不断敲动,没什么耐心得催促道,看样子都想亲自上手去开盖子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催促的眼神都十分明显。

    小盐官用力把整个木头盖子都往旁边推开,露出下面一大片细腻的白色结晶。

    细密的盐粒在盐锅中聚拢起了数个小丘,害羞似的抱团在一起,轻轻一拨就四散开来,盐锅上方升气的水汽让锅中的细盐看着都有些梦幻了。

    安临索性直接拉进距离,去看这批盐的颗粒大小。看到这些盐确实是制作成功了,比市面上常见的盐都要细腻很多之后,她满意地点点头,在给宋菱安排的日程上划掉了一项。

    “……真漂亮啊。”盐场中,有一个声音近乎呢喃地说,“像沙子一样细腻,又像雪一样洁白,这真的是盐吗?”

    说话的是单兰泽。

    “是盐的味道。”魏童玲干脆直接伸出一根手指蘸了几粒盐尝了一下,尝完之后点点头,“没什么苦味,就是咸。”

    “太好了!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盐场的人全都高兴地欢呼起来,一个个都用食指蘸着盐尝了尝,有的人尝完第一口之后还想再尝尝,尝了第二下之后还想再尝,被小盐官瞪了一眼拦住,“差不多就行了!”

    连熏脸上同样也有高兴的微笑,不过她比其他人要镇定些,尝完味道之后很快想起了正事,“现在第一锅精盐制作好了,要多久才能制造好一千石的精盐?”

    “第一批就是按照两千石的量来煮的,这第一锅好了,明天剩下的也都可以好了!”小盐官连忙回答。

    连熏思索了一下,说,“快的话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单兰泽微微点头,“陛下派来的侍卫早就在候着了,马车也已经安排好了,不过要从渠州绕路过去的话一千石精盐恐怕不好运送,从沽县到渠州这也一段不如直接走水路,快到云州府的时候再转陆路。”

    “这样也可以。”连熏说。

    魏童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决定不参与两个能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聪明人的讨论,直接说,“你们商量好直接决定就行,我都听你们的。”

    连熏和单兰泽笑着点点头,又商量了几句后连熏转向小盐官,“这一千石精盐只是我们进入云州府的路引,在进入云州府后一千石精盐很快就会不够用,后续请尽快准备一万石精盐,分五次运往云州府,第一次五百石,第二次一千石,第三次两千石,第四次五百石,最后一次六千石,就按照这个数,每次不要多也不要少。”

    接到命令要在这事上听连熏她们安排的小盐官连忙点头,“几位姑娘请放心,为了避免路上损耗,每次我会多加二十石运出,到达之后补上损耗其余留着!”

    倒是还挺周到的,这个小盐官。

    连熏单兰泽都舒展眉目露出满意的笑容,皇宫中的安临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真不错啊。

    同样也是这个点还在工作,努力工作的浪潮席卷全国指日可待。

    *

    几日之后,一个队伍在渠县下船,组成一个长长的车队后穿过渠州与云州府之间的山林,前往云州府。

    魏童玲穿上一身英姿飒爽的侍卫服,没有遮掩自己女子的身份,腰间佩着剑跟在连熏身边,单兰泽则是作管家打扮,连熏梳起妇人的发簪,一身精细贵气的服饰,完全作贵妇人打扮,到了云州府后没有半点要低调的样子,在化名兰舒的单兰泽面对云州府守卫开出的高价过路费质疑,她轻摇罗扇拉开马车的帘子,“兰舒,有些闷了,快些交了钱进去吧。”

    单兰泽这才松口,交了那笔过路费——属于是抠门皇帝友情赞助的公费,总共也就这么点,全花在这了。

    “云州府这地方倒是不错,不过……云州府的知府大人不出来迎一迎我么?待客之道着实欠缺了些呀。”她觉得有趣似的笑了一声,“平常我们去哪个地方,那边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捧着咱们的,看来云州府是果真富庶,什么都不缺了。”

    那个守卫恰好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耳尖听到这句话,又看看马车里那贵妇人矜贵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有他们这个车队里一长列的马车货车以及健壮英武的侍卫,顿时觉得这群人恐怕不是寻常人,心里记了一下准备回去汇报给知府大人。

    作者有话说:

    可以猜一下云州府小队拿的是什么剧本,前面有过暗示啦

    第039章

    “真是这么说的?”

    云州府知府卢兴安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 还颇有些不以为意,只当做一个笑话听过就一笑而过。

    他当这云州府知府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早些年他招揽门客的时候, 也不乏一些自视甚高的人摆出这样一幅姿态想让他亲自去请的,但是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卢兴安早就不需要亲自礼贤下士招揽门客了。

    不过听到这守卫对那个贵妇人的描述, 他倒是对别的方面有点兴趣,问,“你说那妇人相貌如何?可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如若是那样,我倒是可以迎她一迎。”

    守卫摇摇头,“那贵妇人相貌普通,甚至还不如其侍女。”

    听到守卫这么说, 卢兴安没了兴趣,兴趣寥寥地摆摆手让守卫下去, 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而到达云州府的连熏单兰泽魏童玲等人, 则是按照先前计划好的,暂且居住在云州府的客栈里,由单兰泽去房行看房。

    当然买房是不可能真的买房的,如果全都真刀真枪地来, 那她们在云州府的支出就绝对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国库空空的皇帝哪里舍得拿出祁冬寒好不容易剿匪剿来的那些资金给她们这么造,所以单兰泽到房行之后不管房行的人拿出什么房子让她们挑选, 她都会摇头否决掉, 并且说,“就没有更好的宅子了吗?怎么也得以十进为最低限度吧, 我家夫人住惯了大宅子, 你这宅子连修个骑马场多养几匹马都寒碜……对了, 地段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府里那么多张嘴嚼用呢,把这么偏远的宅子卖给我,你是想让我们府上的厨子半夜三更出门买菜做早膳吗?”

    单兰泽从房子户型大小到地段挑刺挑了个遍。

    “这,这个……”房行的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陪着笑脸,“兰姑娘,你看这城中好地段的宅子这不是都有人住着了嘛,我给您介绍的这宅子已经是新建出来的最好的宅子了,您看您若是看中这宅子,宅子周围的庄子我也可以便宜些卖给您。”

    “我家夫人可不喜欢在住处附近置办庄子,臭烘烘的,闹得慌。”单兰泽闻言掩了掩鼻,一副不耐烦的神态,“算了,你把你们东家叫来吧。”

    房行掌柜只好去请示他们东家。

    云州府房行的东家正是云州府第一富商段正,而此时正在房行坐镇的则是段正的儿子段积薪,他听完掌柜的汇报后出面见了单兰泽一面,“这位客人,云州府城内七进以上的宅子共有十六座,十进以上则是仅仅有四座,并非是我不卖给客人宅子,而是这十六座房子都早已卖出,住在那的都是在云州府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家夫人也并非是不体谅诸位,只是以夫人的身份若是不匹配一座足以彰显身价的宅子,难免会叫人看不起。”单兰泽稍微收敛一点之前面对掌柜是咄咄逼人的态度,变得温和有礼起来,“东家说住在那的都是在云州府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岂知我家夫人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呢?”

    段积薪愣了一下,慎重地问,“敢问贵夫人是?”

    “只是一介商户。”单兰泽微微一笑。

    段积薪神色微变,心里升起一股被戏耍的恼怒,却见单兰泽在说完后随意招招手让候在房行外侍卫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来。

    段积薪被这一出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客人这是何意?”

    “打开。”单兰泽说。

    那侍卫听从单兰泽的话打开了这个盒子的盖子。

    在盖子被打开的那一刻,洁白无垢的细小颗粒出现在段积薪面前,如细雪一般晶莹剔透,让他一下子不敢确认这是什么,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但是又无法确认,以问询的眼神看向单兰泽。

    “我家夫人只是一介卖盐的商户。”

    “……这真的是盐?”段积薪的呼吸加重了许多,“冒犯了,我可以向姑娘买一点尝一下吗?”

    就算段积薪是元州府首富之子,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的盐也仅仅是过滤过的井盐,颗粒较大,颜色发暗发青,且有涩味,从未见过像这般洁白如雪的细盐。

    “请便。”单兰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段积薪没有直接用手指沾点细盐来尝,而是慎重地让掌柜去里间取出一柄勺子,用勺子的柄段沾了一点来尝。

    甫一尝到的就是极为纯正的咸味,因为这味道比之带着苦味或是涩味的其他盐的味道来说实在是陌生,段积薪反而有些不敢确认了,在舌上感受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下来。

    这是一种比现有所有盐都要珍贵的盐!

    段积薪连忙问,“不知道贵夫人有多少盐?”

    “像这样的盐,要多少有多少。”单兰泽微微一笑,“段老板这下可觉得我家夫人够举足轻重了吗?”

    “够了,够了!”段积薪心情激动,对掌柜吩咐,“还不快快请这位姑娘坐下?上最好的茶!”

    单兰泽从善如流坐下,在段积薪旁敲侧击打探‘她家夫人’消息,精盐的消息时,状似不经意地透露出‘她家夫人’打算在云州府城中买一条街的店面做生意,同样也会放一部分精盐在店中出售。

    透露完这些之后,单兰泽指着房行房屋分布图的中间几处房屋问,“这宅子看起来还不错,现在是哪家住着的?”

    “是郭家。”

    单兰泽笑了笑,“天热了,让郭家给我家夫人腾出个位置来吧。”

    段积薪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无法用惊愕来形容了。

    郭家与段家一样,都是云州府的商户。要说段家是第一富,那郭家就是第二富,并且两家极其不对付,郭家无时无刻不想着取代段家的第一富位置,因此不管段家做什么生意,郭家都要做个同样的生意打擂台,甚至连酒楼都要在段家的酒楼对面开个一样的酒楼出来。

    在听到单兰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段积薪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既然那位夫人要让郭家腾出位置来,那么他们段家和那位夫人可以说是天然的盟友,而那位夫人带着这些精盐来到云州府,必然会掀起云州府的一阵风浪,如果他们段家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分一杯羹,那必然可以借此机会奠定不可动摇的位置。

    段积薪想着想着,心头火热。

    不过他好歹没有当场做出决定,而是在暂时送走单兰泽后立刻回家与他父亲段正商量。

    而另一边,连熏住在客栈里从纱窗中观察着客栈外接到的情景,随手把装样子用的罗扇放在桌子上,等到单兰泽回来之后立即就看了过去。

    “成功了吗?”连熏虽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眼睛深处犹然可以见到些许忐忑担忧。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手段,有些忐忑也是难免的。

    “成功了一半。”单兰泽端着表情走近房间后笑了出来,“就看第一富接住这个机会后会不会舍得送房子和店面了,他要是胆子够大敢赌的话,一个七进的宅子至少稳了。”

    “他会舍得的。”连熏放松了一点姿态,把挂在头发上有点沉的首饰摘下来松了松头皮,“他也只能舍得,如果第一富不接的话,那我们不就得去找第二富了么,行商多年的老狐狸不会连这个都想不透,接下来就只要等着他上门请我们就可以了。”

    魏童玲坐在椅子上,看看聊得火热的连熏和单兰泽,只能寂寞地捡着桌子上的点心吃,不知不觉吃完一盘点心后,她才终于忍不住问,“但是咱们进城的时候连熏说‘知府大人不出来迎一迎我么’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啊?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如果是打算直接搞知府,那为什么不知道找上他,而是去与那个什么第一富打交道啊?”

    “魏侍卫,可要记得叫夫人。”连熏笑了笑,从衣服的夹层里取出两份委任状。

    一封是皇帝给她的写着她名字的委任状,一封是先帝时期被派往云州府上任又在半路被土匪杀害的那位知府的委任状,她的手指划过两份委任状上的名字后,把自己的那份收回夹层里,手指轻轻点在另一份委任状上,说,“我现在是先帝派往云州府的那位知府的夫人,因为在路上遇到土匪劫道与夫君失散,多年辗转后借着娘家的帮助成了一名商人,但是依旧对倒霉的夫君念念难忘,因此决定到夫君本该上任的云州府定居度过余生——童玲,你可得记得别说漏嘴了哦?”

    “至于现在的知府大人……”连熏将目光从那委任状上抬起来,“有这份委任状在,让知府大人买个官,不过分吧?”

    此时此刻,因为得知这位夫人相貌平平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所以转眼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的云州府知府卢兴安,在优哉游哉地用完午膳后笑眯眯地看着家里养的舞女歌女的表演,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作者有话说:

    其实她们拿的剧本是,县令夫人上任鹅城(bushi)的剧本

    昨天那章有小可爱一开始就猜到啦。

    前面剿匪那边写到过,被委任派往云州府的知府被土匪劫了杀害,委任状在匪寨被捡到了,而那份委任状又被安临交给了连熏她们。

    致敬一下让子弹飞,让子弹飞永不过时,建议申遗.jpg

    第040章

    第二日, 不出连熏所料,云州府首富段正亲自上门拜见。

    连熏在未和离前操持前夫家的生意,常常与这样的商人打交道, 知道他们最看重的是什么,也知道怎么击中他们的软肋,因此在与云州府首富交谈的时候, 连熏适时地透露了精盐的来源,说精盐的制作方法是她们自家意外琢磨出来的,有专门的盐场可以足量供给。

    如果是一般的商人,这时候已经足够被说服了,不过段正好歹是云州府首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商人, 多少是有点谨慎在身上的,“这精盐, 连夫人在别处定价几何?”

    连熏笑意盈盈地摇了摇罗扇遮住半张脸, 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段东家也知道这精盐是要供给富庶人家的稀罕物,少于这个数我可不卖,不过我初来乍到, 若是段东家有意合作助我在云州府站稳脚跟, 倒是也可以让些利。”

    段正说,“夫人, 盐铁官营, 这让的可不是利,是砍头的标啊!”

    连熏失笑, 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罗扇, “不然段东家以为我怎么会来云州府?”

    云州府知府都敢指使土匪截杀被派来上任的官员, 在这地方当个土皇帝,云州府的商人又会是什么遵法守法的老实人?连熏认为陛下大概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会在派她们来云州府的时候,安排她们将精盐作为敲门砖。

    私卖精盐的‘连夫人’,可不就是法外狂徒么。在面对云州府的商人时天然地更容易被当成‘自己人’,包括在面对云州府知府的时候,也同样可以使用这一套说辞。

    在到达云州府之后,连熏才发觉自己最开始决定的用绸缎生意打入云州府,确实是天真了些,如果她真的按照那个想法来,根本就不可能在来云州府的第二天就见到首富段正,并与他谈成合作。

    连熏心中暗暗感叹着陛下的算无遗策,被罗扇遮掩的嘴唇无声翕动,悄无声息地数着数。

    五、四、三、二、一……

    “连夫人说得是,既然夫人如此有诚意,那我作为东道主自然也不能小气,郭家的宅子暂时拿不来,在下在城西正好有一座七进的宅子,可赠与夫人作为暂时的落脚之处。”段正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来。

    “不过依我所见,该这个数。”段正伸出两根手指,“二百。”

    嘶——

    作为侍卫站在连熏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魏童玲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黑了吧,一下子从五十抬到了两百,这可是四倍啊!

    在家就知道练武吃饭,出去买东西也从来没有讲过价,都是别人报多少要就给多少的魏童玲大开眼界。

    连熏笑容不变,微微颔首,“当然,段东家见识比小女子大得多了,就依照段东家的定价来。”

    至此,这第一步算是成功走出去了。

    对于商人来说,只要有五成的利益就敢铤而走险,有十成的利益就敢践踏法律*,而这精盐又何止十成利益?

    两人谈妥之后,连熏送走段正,关上门之后才叹了口气。

    魏童玲不解,“不是空手套了个大宅子吗?怎么还叹起气来了?”

    “这老狐狸。”连熏没有再端着一副贵妇人的形象,疲惫地往桌子上一趴,“他送了个宅子表示诚意,对商铺却是只字不提,就打着把盐全捏在手里的主意呢。”

    “?”魏童玲似懂非懂。

    “这位首富不止不会送商铺,恐怕还会让我们在云州府买不到一个商铺吧。”单兰泽解释道,神色却没有多少担心的样子,“这样我们想要在云州府做精盐的生意,就只能走他的路子,所有精盐都要经过他的手,不过你也不用生气,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自己买商铺不是么?陛下给的公费都用完了。”

    “我知道。”连熏点头,“收拾一下准备搬吧,接下来只要等着郭家和知府找上门来就好了。”

    *

    另一边,给的公费只够交路费的屑皇帝在看过云州府这边的情况后,淡定地忽略单兰泽最后说出来的那句话,把目光从模拟器上挪开,在最新到的奏折上写下一个‘已阅’后放到一边。

    今天皇后号在练武,批奏折的速度就慢了一半,到现在安临才批到一半。

    在批了一大堆奏折后,她放下奏折走到床边看看绿植放松放松眼睛,视线在窗外那颗只有绿叶没有花的树木上定了一会儿后,渐渐往书房门外飘过去。

    修文被她派过去教皇后号了,现在没有在门外候着,要不她趁现在……出宫玩玩?

    虽然带修文有带修文的好,可以获得武力值保障,但是不带修文也有不带修文的玩法啊,就跟瞒着家长出去玩去网吧一样,要的就是那种刺激感。

    人嘛,偶尔作作死,想要浪一下是很正常的。大不了就多挑几个武力值ok的侍卫带着,然后出去顺道去军营那边逛逛看看小皇帝的竹马在不在。

    安临想到这里,又看了看剩下的那些奏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皇后号练武结束的时间,觉得自己就算出宫溜达一会儿回来再批也完全批得完,心里的想法就愈发大胆了。

    于是安临在门前整理了一下衣服,探出去看了一眼。

    门口候着的小太监立刻请礼,“陛下有何吩咐?”

    “去寝宫给朕拿件常服,朕要……”安临顺畅地说出前半句话,正要说出‘朕要出宫’这几个字时,她的目光一顿,忽然发现书房门有一个眼熟的金色数值。

    再看名字。

    [杨盛]?等等??爱卿你怎么在这里?!

    安临一整个愣住,仔细又看了一眼,看到那个人确实就是杨盛,“……浅才,你怎么在这?”

    “陛下,这个月的起居注是由我记录的。”杨盛不卑不亢地放下书册和笔见礼。

    起居注?

    哦对,安临这才想起来自己当时给浅才授官,授那个翰林院修撰的时候确实是打着把人放在眼前,好随时抓来办事的打算。

    只不过宣朝的起居是一月一轮换制的,他前面还轮着不少个起居郎,一直没轮到杨盛安临就渐渐地给忘了。

    再加上起居郎确实没什么存在感。

    正常来说,起居郎是可以进书房来记录皇帝言行的,但是安临她在书房里经常要看模拟器,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早就借口说自己有人看着的时候集中不了注意力,就批不了奏折处理不了事务,把起居郎安排在了书房外面,只有见见臣子的时候会让人进来记点东西。

    后来册封皇后之后,她又经常开着皇后号一起批奏折,就更不可能让人进来了。

    “原来是这样。”已经完全回想起来的安临点点头,在线展示了一下什么叫驰名双标,对自家的金卡爱卿招招手,“在外面呆着做什么,浅才进来坐下记吧。”

    书房外的其他宫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

    离安临最近的那个小太监得了她的眼神暗示,很有眼力见地去专门给起居郎安置的桌椅那抱起桌上的书册,“杨大人请,我来帮您拿进去吧。”

    书册都被抱进去了,杨盛也不可能说上手抢回来,只能抬脚迈进了皇帝的书房。

    没想到这么巧就在门口遇到金卡爱卿,有了这么一出后安临一下子就把原本出宫的打算抛到了脑后,逮着杨盛开始询问他这段时间在翰林院和户部怎么样。

    “承蒙陛下惦念,臣一切都好。”杨盛回答说。

    “那就好。”安临笑着说,心里已经在回想起有什么事情可以拿出来交给他去办,好涨涨资历了,思索间安临看到他那本起居注,心下有点好奇,指着起居注说,“这起居注里都记了什么,朕拿来看看没关系吧?”

    “规矩上来说是不可以的。”杨盛说,声音平稳。

    嗯?那就是灵活来说是可以的了?

    安临瞬间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那要是朕真的一定要看呢?”

    杨盛往后退了一步,转开目光。

    安临忍笑,拿过起居注翻开看起来。

    在古代不少时候,起居注据说是不给皇帝看的,有的朝代如果皇帝一定要看御史还要撞墙死谏,因为起居注也是一种历史,要严格记录下事情,如果皇帝看到上面记了他不好的言行,不想这些流传到后世的话肯定是想要改的,这就违背了御史的原则。

    不过这么看来宣国在这个起居注上是没有那么严格的,不然以浅才的性格也不可能违背原则给她看。

    安临怀着满满的兴趣打开,之后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最后面无表情。

    这本起居注是前几个月来所有起居郎记录的结果,只见翻开几页之后,安临就看到有一页上写着——

    [四月六日——

    早朝,早朝结束之后陛下在书房批了两个时辰的奏折。

    午间用完膳后,站立二刻钟,继续批奏折,直到天色渐暗,离开书房回寝宫就寝。]

    然后往后翻;

    [五月十五日——

    批奏折]

    再往后翻;

    [五月十八日——

    上早朝,早朝结束之后批奏折。]

    [六月七日——

    批奏折,午间皇后前来陪伴陛下,陛下依旧在批奏折]

    ……

    当然这是安临自动翻译之后的意思,原文当然是用文言文写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整本书册上都写满了‘批奏折’这三个字。

    难怪浅才这个起居郎这么轻易就给她看了这本起居注,御史也不担心她会想改这玩意儿。

    这哪是什么起居注啊,这明明就是她的上班打卡本!

    明明安临批奏折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么一整个翻开自己的日常一看,却突然觉得肝痛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资本论》

    如果起居注可以简化,那么——

    起居郎:陛下批奏折

    起居郎:批奏折

    起居郎:奏折

    起居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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