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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这一批东西光是过海关的税加起来就有不少了, 这还是在不少东西都有减税政策的情况下,可想而知真正的价值有多少,由此可见海外贸易有多赚钱——不过若是不赚钱, 易银瑶这个商人也不会这么冒险在还没有其他人成功出海回来的时候就下大价钱买造船厂组建船队出海了。

    方沉舟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只要足够让她的东家满意,以保证她的东家还愿意组建下一次的出海就够了。

    易银瑶这段时间正好在琼安谈生意, 得知船队回来的消息后用不了两天就赶来了这周渡口,看到货仓里的所有货物后也是一惊。哪怕她对这次的货物早有心理准备,乍一看到这堆了满满两个五进院子的货物,在视觉效果上也颇为惊人,而且……

    “这是什么?怎么还有一只……牛?”

    “哦,这个啊, 是室利佛逝送给我们在路上充当粮食的,不过大家寻思着这种牛在宣国没有见过, 就没吃给带回来了。”方沉舟回答。

    “辛苦你们了。”易银瑶含笑道。

    “这算不了什么, 东家啊,我们还顺带谈了一笔药材生意,以后每年室利佛逝都稳定收一批药材,你看要不多增加几条船专门运药材?”

    易银瑶轻描淡写:“这不是什么问题, 船有, 至于药材,我也已经包了几片地做药园, 不过这些药材可以不用让他们用金银来买, 用其他东西来换就行,香料, 布匹, 还有他们当地的药材, 想来那个国王应该是会答应的。”

    方沉舟应下,说下次去的时候谈一谈。

    之后易银瑶让她带来的人都行动了起来,要求在五天内把这些东西都先分门别类整理好,在这期间方沉舟则是把周渡口混了个熟,打听到有出海回来的人就去上门拜访,打听别人去的那个地方的消息,记在自己小本本上,易银瑶全程跟着这批货物的整理,整理出了不少东西。

    “这个是从哪儿来的?”易银瑶问的是她手下的一个管事,这次与船队一起出的海,跟她学了一手谈生意压差价的本事。

    “当家的,这是一个小国产的稻子。”那管事回答说,“船队在回来的途中停靠补给过,停靠的地方在三山城最下面边角地方的一个小国,距离三山城有三天的行船路程,我们到那个国家的时候发现他们竟然在这个时节就开始收稻子了,我们见他们的稻子成熟的时节与宣国不一样,而且只要是能看到的地方都有种植这个稻子,没有筒车这样的工具,穗子上结的稻也不比宣国的少,就买了些种子回来。”

    易银瑶陷入了沉默。

    方沉舟以及这次出海的船队给她带来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点,如果只是一些珍稀的宝物,她只要上供一些东西就能解决,但是现在有了管事提到的这种稻子,还有方沉舟与那个名为室利佛逝的国家谈下的两个海港……那个小国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国家的体量,她的船队却只是作为一个私人的商船与其谈的,如果有人眼红她船队的收益,以此做筏子给她使手段,难免也会有些麻烦。

    这样的话……

    易银瑶思索了许久,在这批货物都收拾好后也做好了决定,“去把那种稻子、与室利佛逝的契书、还有其他各类珍宝香料都准备一份,叫上方沉舟,我们去琼安献宝。”

    “啊?”这次跟易银瑶出来的丫头不是跟她最久的一个,因此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你家当家我好歹也是当今皇后钦点、陛下下旨封的皇商,当然要忧二圣之所忧,对国朝社稷有些贡献了。”易银瑶说,并且行动力很快地叫上方沉舟,还有那个出海船队的所有人,以及他们从室利佛逝带回来的当地人一同上琼安。

    这次顺着江河上琼安的时候,他们乘坐的船就不是出海的时候用的那些船,而是易银瑶后面让人造出来的一艘八千石大船,不适合出海太远,比较适用于内陆江海,为的就是在各地来往方便,并且运输此次海外带来的全部货物也不在话下,为了在江上航船的时候能吃上新鲜的水果和蔬菜,这船上还专门运土造了几块船田。方沉舟对这艘船极为心动,还特意问过能不能开出海,得知至少现在这艘船还不能时,失望了好一会儿。

    这样一艘大船到达琼安附近,自然也是极为引人注目的,安临倒是早就知道这艘船是易银瑶的,易银瑶那个刚刚回来的船队,这迄今为止所有出海的船队中收获最多的,安临自然对其多了几分关注,他们在海关登记的货物清单也早就到了安临手上,不过这个关于稻子种子的登记,方沉舟带领的船队途经那个国家的时候,听不懂那个国家的语言,能够成功买下来一些东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走的时候还是连那个国家的名字都不知道,登记的时候只能登记‘不知名国家的特产稻’。

    看的时候安临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多了一种稻子的种类可以给农署多一个杂交育种的样本,但是当易银瑶把东西进贡上来,并且附上相对详细一点的描述的时候,安临脑子里立刻想到了一个挺有名的稻种。

    看这形容,不就是占城稻吗!

    占城稻也就是早稻,是越南那块的一种水稻,耐旱耐涝,一年两到三熟,而且对于沤肥和耕作的要求也低,不用精耕就能有不错的产量。

    安临之前还特意派人到这个世界对应她那个世界越南地图的位置去查探过,都没有找到占城稻的存在,还以为是不同世界没了呢,谁能想到原本连在一起的陆地被一条海沟划开,也变成了个小岛国。

    阴差阳错啊——

    不过现在找到也还不算晚。

    因为占城稻这个意外之喜,安临对易银瑶组建的这个船队的期望就更高了,从易银瑶到那些出过海的船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召进宫一起接见了一番,通过他们的讲述勾勒出了一个海上航行的路线,并且在其中一眼看到了自己在用模拟器观察时注意到过的那个女孩子。

    [方沉舟(纵横)

    文治22军事40学识65武力50政治70管理82野心51忠诚40心情97声望570

    特质:方向感

    特长:无本买卖,跨语言沟通]

    这姑娘改名纵横时的样子,当时实在是让安临印象深刻,安临一看到人就想起来,而且她的数值中管理一项已经算是挺不错了,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当然还是那两个特长了,这些个特长比起纪尚书的老肩巨滑和讨好妻子,比起曲檀渊的嘴硬,显然都是比较有用的类型,不过方向感和跨语言沟通这两个安临倒是可以理解,这个无本买卖是什么意思?

    安临带着这种好奇听完了易银瑶的讲述,稍作思考后,悟了。

    啥东西都没出就让室利佛逝主动而且自费帮他们建立两座海港,这不是无本买卖又是什么?虽然说贸易合同里有每年带去药材这一项,但是药材也不是白给他们的啊,带去之后他们还要拿东西换或者买,等于是白赚了两个港口又定下了一个稳定的长期生意。

    这是个人才啊!

    安·同样喜欢空手套白狼·临对方沉舟投以欣赏的目光:“你叫纵横是吗?”

    方沉舟还是第一次面对皇帝,虽然在海外的时候已经接触过好几个国王了,有态度好的也有态度不好的,但是没有一个与眼前这位陛下给她的感觉相同,沉巍而浩然,不过也许是因为这位陛下的态度是轻松且和善的,她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紧张,干脆地一点头:“是的,陛下。”

    “听说那两个海港是你一力主张谈下来的,你这可立了个大功啊。”安临笑道,“也不知道易爱卿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人才,让朕都有些忍不住想招揽了。”

    易银瑶作为皇商,也算是半个官员,安临自然也是能称一句爱卿的。

    易银瑶面色不变,道:“普天之下皆是陛下的臣民,人才也尽归陛下,谈何从臣这里招揽?纵横也是与臣合作之人,而非雇工。”

    安临再一次感叹做生意的人真的很会看眼色。

    你看,她只是表达一下对方沉舟这个人才的欣赏,易银瑶就把台阶递到了她脚下,半点没让人为难,不过安临现在也就堪堪凑出了一支出海的船队,还在找那个小岛国呢,多的船队可能还要再凑个一年多,所以还不至于现在跟易银瑶抢她的船长……咳,明年不一定。

    所以安临现在只是笑了笑:“朕就先不夺人所好了,此次易爱卿与船队诸人都有功劳,易爱卿乃朕最器重的皇商,以后便由你来主持南方商会,为商会之首,有督察之职,可直达天听。”

    “谢过陛下。”

    “方纵横一力促成海港建成,打通航线,朕就暂且封你为巡洋使,船队诸人可入军编,贡献较大几人为千总,其次为把总,剩余的为一等破海练勇。这般有了官职在身,在外与各国来往也多几分底气。”安临笑吟吟道,说完前半部分后忽然话锋一转,“不过真在海外碰上事,官职都是虚的,你们这次带来的稻种于国家有大利,乃是利国利民的良种,朕就破例赐你们两艘战船吧,船上的武器足以让你们反击任何一个想打你们船队主意的人。”

    听着前面还有点兴趣缺缺的方沉舟,听到最后这里,眼睛一下子噌地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安临以为的无本买卖:嘴遁,忽悠

    实际上纵横的无本买卖:我,海贼王,打劫

    易银瑶的船原型是俞大娘航船

    第一更~

    第202章

    对于方沉舟来说, 她带着这支海外探险(划掉)海外贸易船队在各个陆地各个小国间往来时,最大的问题就是,有很多时候确实是会遇到一些想要杀人夺财宝的人的。

    那种时候语言不通叽里咕噜的说不通, 又没法用宣国船队的身份威慑,就只能寄希望于打劫的人不如他们船队的人多了,他们船队好歹也有千把来个人, 而且身强体壮的,这种规模的船队,放在某些岛国都是一支主力部队的人数了,而方沉舟先前遇到的袭击他们船队的,一般是那种人数不多野蛮未开化的,连进贡宣国都没去过的土族, 也算是有惊无险,还能应付。

    不过这种情况都属于是比较幸运的, 他们只要还要在海上航行, 难免会遇到凭着这点人解决不了的情况,而且出海航行得越远,知道宣国的人就越少,会打他们这个船队主意的人就越多, 这种时候, 皇帝赏赐给他们的战船才是真的给了他们底气。

    “谢陛下!”方沉舟的语调都轻快真诚起来。

    安临失笑,“不用谢这么快, 朕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方沉舟一愣, 随后说:“陛下请说。”

    “朕也有意给你当个主家,让你代朕从海外寻些东西回来。”安临说, “琼安有一奇人, 算到隔大洋有一陆地, 那陆地上有几样作物,亩产能有五六千斤,若是能寻到带回来,从此宣国土地上便可再无饥民,此外还有鸡鸭猪,若是能寻到别地高产的家禽家畜带回来育种,便可以使得猪肉贱价,黎民百姓人人吃得起肉了。”

    方沉舟怔了怔。

    安临继续说:“纵横也不必担心不知如何寻这些东西,朕已让那奇人与画师画出这些东西,只需按图索骥寻找便可。”

    方沉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很快应下:“纵横遵旨。”

    安临满意了。

    很好,这样一来进度就不会被耽误,找到红薯土豆玉米这些作物的概率也大一些了。

    宣国现在产量,在农署的不懈努力培育下,已经达到了南方平均亩产四百斤,北方的亩产平均三百三十斤了。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的时候,农署刚开始用宋菱提供的科学杂交法培育,亩产提升得最快,到了第三年底以及今年的时候,这个增加速度就渐渐慢了下去,基本上是因为本土作物已经被轮番试得差不多了,安临估摸着接下来照老样子培育,能在十几二十年内挣扎着达到南方亩产七百斤就算顶天了,这还是杂交选育加成的情况下,不然五百顶天才是正常水平。

    占城稻的出现倒是给宣国的农业带来了一丝新活力,不过占城稻的产量也是有限的,假设占城稻在培养后得到终极进化体,一年三熟每亩七百斤,一年每亩总产量也才两千一百斤。

    在现在这个朝代看着是已经挺多了,有这个粮食量,保守估计十年人口大概能从5800万增加到7000万。

    但是不要忘了有一个矛盾叫做‘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啊![敲黑板.jpg][官方发言.jpg]

    而红薯土豆,亩产却可以达到五六千斤。

    所以越是发展,人口越多,找到红薯和土豆这些高产量的作物就越来越迫在眉睫,不然就算她开荒、开荒、不停地开荒,但是目前这片陆地的面积是有限的,耕田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在5800万人时每个人都能吃饱的比较宽裕的食物,等到7000万人时就又要缩减,等到超过一个亿的人口后,就又要有人挨饿。

    易银瑶与方沉舟离开皇宫后,易银瑶在琼安最好的酒楼里摆了几桌,给海上航行大半年的船员们犒劳了顿好的,易银瑶与方沉舟坐在一桌,易银瑶问方沉舟要不要回云水城一趟给父母报个平安。

    “回云水城的话,就算有水泥路和水路,来回一趟也要花个一个来月的时间,万一我爹娘后悔了还得纠缠好些天,算了,下次回来再回去吧。”方沉舟想到自家父母的性格,还是摇了摇头。

    易银瑶盛了一杯酒,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晃着,看酒液晃动白瓷杯里的图案,“那写封信回去?”

    “在船上就写好啦,明天就送出去。”方沉舟夹了好几筷子船上吃不到的菜,又满足地喝了杯酒,开口问易银瑶,“易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下次出海?”

    “也没有那么急,这一次运回来的货物够歇个一两年了,室利佛逝国王也说可以两年一趟,一起运去也不碍事。”易银瑶故意如此说道,在看到方沉舟张张嘴,露出‘啊?这么久啊?’的失望表情时,她眨了眨眼睛,“……不过圣上对出海一事如此重视,那亩产五六千斤的作物也很重要,倒不好歇这么长时间了。货物我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收购好药材,把船修补一下,只要你们可以出海,随时都可以出海。”

    “易姐姐你也逗人啊!”方沉舟反应过来,不满地用眼神谴责她。

    易银瑶哈哈大笑,难得放松。

    商会之首,这个奖赏的名誉意义要大于实质意义,寻常的人大概要质疑皇帝给的赏轻了,但易银瑶却觉得正正好,她最近正在与南方几个重要的商人谈织造的大生意,有了这个名头之后这事会顺利不少,而且她可以顺势从北方云州府一片往南方发展,至于其他的……她一个商人能赚钱,不就是最好的了吗?

    一般来说,要给皇商赏赐的话,大概是会封些官,当今的赏赐表明了当今不想把官和商混在一起,易银瑶知道以后便要把握好这个度,就能平安些。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第二次出海的准备工作就做起来了,易银瑶准备货物和维修那几艘船,方沉舟和那些船员们呢,则是被送到湛海待了些时日,接触到了皇帝说要赐给他们的战船——直到真的见到那两艘沉黑色的战船,方沉舟才知道皇帝随口说出的这一个赏赐有多沉。

    她以为的战船,顶多就是像以前水师部队的那种战船一样,上面装着一圈重型弩/箭,中间装个投石器,武器就是弩/箭和投石器,这些她的小竹马都跟她说过,然而实际上,海岸上轰然炸开的黑烟让方沉舟知道了什么叫火/炮。

    方沉舟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睛更亮了。

    [这么牛,哇!突然就更兴奋了.jpg]

    几天后从湛海水师离开的时候,除了这艘沉黑战船外,他们还可以带走几个水军成员,毕竟炮还是需要人开的。

    方沉舟惊讶地在水师营地看到了周羌,第一反应是一拍脑袋懊恼地说:“你怎么在这儿啊,给你的信我都一块儿寄回云水城去了!早知道就先不寄了。”

    “不过你怎么跑来参军了?你爹娘知道吗?”方沉舟看周羌的眼神有些许怀疑,“你不会自己跑出来的吧?”

    周羌呵呵一声,“跟你一样,继承祖业罢了。”

    “哦……”方沉舟犹疑地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凑到周羌旁边说,“那你给我介绍一下呗,你们这儿有谁开炮比较厉害的,我给带上一起出海去!我跟你讲,上一次出海我往南开,去了好几个《周游方圆》上提到过的地方,可神奇了!回来之后我还见了皇帝,喏,这次就是我们有功皇帝给了我们两艘战船呢!”

    周羌:……

    拳头再一次捏紧了。

    他再次怀疑自己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坏事才遇到这么个缺心眼的青梅。

    她甚至不愿意问一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就让他介绍别人。

    “没有开炮厉害的。”周羌没什么表情,浑身写满了惫懒,冲方沉舟摆摆手,“你自己开去吧,别烦我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3章

    方沉舟可不是什么说不要来烦我就乖乖走开的人, 最后周羌还是被她烦得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最后补上一句,“不过这几个人都没我厉害, 手下败将罢了。”

    “当然啦,我知道你想做好就肯定是最好的嘛。”方沉舟不假思索地说,“等你当上水师将军了, 海上要是有谁想抢我的船队,可就要靠你给我报仇啦?”

    “这会儿又想到我了?”周羌哼了一声,虽然是这么说的,不过奇异地被哄好了一点。

    ……

    当停留一个月,航船再次出海的时候,方沉舟的这个船队新增了七条船, 其中有两条战船,三条运送药材的船, 还有两条皇帝拨的同样也是装东西的货船。这么一来, 这个船队的规模可以说一下子就大了一倍了,人数也增加了五百人左右。

    这一次出海,方沉舟带的东西就多了,皇帝盖了章的文书, 帮助她可以更好地说服一些国家建立海港, 联通海上贸易之路;除此之外,皇帝得知她没在民学上过课, 还特地送了她几本常理课本, 让她带着,说在海上无聊的时候可以用这打发时间;还有宋菱弄出来的那些个土豆红薯玉米等作物的画像;还有几个人, 分别是几个想要探索海外的理官、民学学生和红谛听的语言类人才。

    这一次具体的出海时间, 已经是永辰四年的六月中旬了。

    而在送走船队之后, 安临也没有闲着,继续派了人带着那些作物的画像往北走,以孟星回为首的谛听带着作物画像穿过北面的草原,继续往上,踏上了极寒的北国。

    方沉舟的船队目前是往南边走,再往东面走,如果按照安临熟悉的世界地图来看的话,要到产出红薯土豆的地方要跨越一个太平洋大洋洲呢,当然这个世界的地图跟安临知道的世界地图不一样,安临也不确定中间这个海的距离有多远,是往南走还是往北走更快地接近,所以她索性就两手抓了,反正也不会亏什么。

    之后就是一段休养生息和平发展的时间了,无论是北方的草原部族还是奉国都没有轻举妄动,安临也乐得消停一段时间恢复一下国库,毕竟不管是养水军造船还是资助出海,都是要花钱的。

    到了十月的时候,鹤县、邑台、岚台三地往北持续了一年多的干旱终于开始好转,连下了四五天的雨。

    这些地方的干旱不是持续性地干旱了一年,中间也是曾降过几次雨的,只是在稍微降几次雨后又出现干旱情况,反反复复的,才一直没法正常生产,演变成了一个长期干旱。

    这次降雨之后,鹤县邑台岚台三地往北的地方官对土地的含水量进行了观测,之后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雨,地下水含量终于要开始回归合格线,安临也就趁着这个时间让那些地方先种下一批秋小麦,之后呢,也没有急着马上就把人迁移回来,而是在满山堰刚刚收尾的时候,又开了一个修运河的项目。

    事实证明,去年的干旱这么严重,还是因为河道太少了!

    中部这一片地方,满山往上到泛江上游为止,就没有一条大江,而本来满山这块也没有的,事实证明满山堰开得有多及时。

    所以安临打算把泛江再开一个分流运河,通过邑台从巴县入海口入海。运河这种东西嘛,只要开通得起,那当然是越多越好,毕竟属于交通的一部分,用马运粮食运东西,马要吃人也要吃,所以粮草里才有个草,但是用船运粮船又不用吃东西,优势都是这样一点点省下来的。

    此外,安临又通过招工修建运河的理由,来吸引外迁的百姓回到这些地方,以及外地人口落户邑台三地,修建运河造水泥路这种工,劳动力大,给的酬劳也多,不怕吸引不到人来。

    至于当初那批北上治蝗的鸡鸭大军,在这一年中也早就落户了邑台三地,吃得膘肥体壮开始开枝散叶了,安临给支援这批鸡鸭的百姓重新发放了新的母鸡母鸭作为补偿,顺带着再次在南方实行家禽家畜分配到户的城镇收拢了一批新出栏的家禽家畜的幼崽,把这个政策分配到户继续往其他地方推行,覆盖到了北方。

    占城稻在农署种下,开始杂交选育,等到明年,也就是永辰五年的时候,就可以先出第一批占城稻的种子给百姓种植了。

    天工部、工部和农署还合作研发了一批新的农具,也是可以在明年推广开来的,至于之前浸出法制油的技术推广开来后,同时也带动了一些酿酒的粮食的产量增加,各地各县至少都有两个官方的蒸馏酒场和让百姓榨油的油场。

    到了这种程度,其实就算安临接下来什么都不做,凭着手下这些已经被她培养出主观能动性的臣民,她也已经可以舒舒服服地当完一辈子皇帝,还是那种坐拥繁荣盛世的皇帝,不用担心亡国了。

    而且在年关的时候,从西域送回来一批贡礼的曲檀渊等人也给她带来一个大惊喜。

    安临在他们送来的贡礼中看到了棉花、辣椒和番茄,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棉花,既然都在贡礼中出现了,传个信过去就能知道棉花是在哪里发现,哪里产的,然后顺顺利利地引入宣国。

    这下[吃饱穿暖]这简单的四个字,也就齐全了。

    ……

    “什么,才过去了四年吗?”安临掰着手指数了数,看到宫里再一次张灯结彩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穿越之后又过了一个年。

    王修文不知道陛下惊讶的点在哪里,回想了一下后回答说:“陛下你是第一年春登基的,严格算起来还没到四年整,明年三月的时候才算是四年整。”

    安临凝重地点点头,掏出一份奏折熟练地打开模拟器,巡视了一番。

    这都四年过去了,很快就要迎来第五年了,小皇帝就是五年亡国的,看来最后这一年是很重要的一年啊,不能放松了警惕啊。

    嗯!还要更仔细注意才行。

    看看剩下的有可能灭国的有谁呢?

    奉国,是不是你?草原部族,是不是你?小岛国是不是还有你?

    安临进行了一番死亡点名,一个个点过去。

    为了省能量没有跟皇帝交流的系统:或许……这个皇帝你能对自己的发展速度有点自觉吗?你这四年都跑完了别人十几年的发展了,现在谁还能亡你国啊?它当初给那亡国的小皇帝找救兵想的只是守住宣国别亡了就行,超额完成这么多,难怪系统本来预计自己要休眠很久的,却这么快就恢复意识了。

    这就是速通流玩家吗?会有这速度,那六十五个冠上了她名字的争霸服务器真是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然而安临不是这样想的,她觉得只要自己没有把周围有威胁的国家都打下来,那就是群狼亡我国之心不死,一刻都不能小看他们。

    看看,尤其是那个西朔,在奉国登基之后天天催着玉莲获取她的宠爱,玉莲只能试图跟皇后宫斗在皇帝面前露面,实际上她还是在跟皇帝宫斗,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陛下,中书舍人倪惊澜求见。”过了一会儿,王修文来通报道。

    “进吧。”安临摆摆手。

    倪惊澜很快就出现在了安临的书房内,手里拿着几封奏折,神色凝重,急促地说了一声“见过陛下”。

    “亭瞳,有什么事?怎么铱誮脸色这么难看?”安临坐直了一点,开口问。

    “临芳三日暴雨,临芳县令奏折来报,澜江水位上涨,渔人已经不能捕鱼,澜江乃是泛江上游的分流,若是上游的水下冲,临芳以及周边地带恐怕会有洪灾!”

    作者有话说:

    第204章

    什么?又来天灾?

    “现在水势如何?”安临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可有农田冲毁?云州府呢?”

    云州府与临芳离得太近了,还是容易积水的盆地,如果临芳有洪灾危险, 云州府那不是更危险了?不止如此,云州府分流下的还有渠县。

    “云州府倒是还没有洪灾的迹象,云州府山地多, 降雨只持续一天,澜江也没有穿过云州府,而是从云州府西面绕了下来,现在云州府与临芳中间的农田有出现被涨水泛江淹没的迹象。”

    听倪惊澜这么说,安临心里有了点数,让人召集重臣立刻来开临时会议应对这个洪灾, 自己则是在重臣们到来之前抽空打开模拟器看了一眼临芳以及附近的情况。

    哪怕她天天都会巡视一遍国土,但是洪灾这种天灾不比旱灾, 有一个相对而言比较长的观察周期, 大部分洪灾都是来得很突然的,可能昨天看还是好好的,今天就毫无征兆地来了,好在现在发现得也不算迟, 来得及反应。

    重臣来到议事房后也很快讨论起应对政策, 该运送多少钱粮,如何避免澜江上游的水势冲毁下游的农田等。

    分流这个办法是最多人附议的一个方案。

    临芳虽然在澜江的入水口, 地势低平, 但是同样也临着一座山,以这座山为分界线, 西面是大片还没开荒的荒地, 挖一条新的河道, 借助这座山的山势来分流,是最合适的一个法子。

    “那就先用这个法子,正好也可以工赈。”安临拍板决定,随即问,“众爱卿谁去治水赈灾?”

    她的目光在在场的重臣里看了一圈,能被她作为重臣叫到这里的臣子总不至于还要推诿,很快就有人主动站出来自请带队赈灾了,安临是想挑一个比较沉稳的武官去的,就不考虑文臣的了,防洪救灾是个体力活,还是选个比较耐造的比较好。但是她看了一圈,好像最合适的就是亭瞳了,文武都合适。

    “那就……”安临心中决定下来,正打算下旨,浅才忽然开口说,“陛下,臣请赈灾。”

    “浅才?”安临意外。

    “臣出身临芳,对临芳以及附近城镇都十分熟悉,臣认为臣适合做这个赈灾的人。”杨盛没有什么拐弯抹角,俯身拜道,长身玉立,身如寒松。

    安临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杨盛的头顶。

    文治倒是有增加,已经从90增加到94了,但是原本30的武力值,大概是因为比较疏于锻炼,常年伏案处理公文,已经掉到了25,能有25打底估计还是因为他的老师注重君子六艺,有射御这两项打底,等时间久了年纪大了,说不定就跟纪尚书一样掉到5了。

    但是浅才行这样郑重的礼时,一般就是很想去、有点请求的意思了,而且担心家乡想要回家乡防洪赈灾也确实是人之常情。

    虽然安临向来都是“朕就是这样一个皇帝,你们(臣子)除了宠着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摊手.jpg]”,但实际上她也都挺宠着她的爱卿们的,所以最后安临还是同意了浅才作为钦差大臣前往临芳防洪救灾,然后让亭瞳来负责调度赈灾的钱粮和士兵,另一个户部侍郎翁高卓则是负责沟通云州府、丘山府、渠州、照州等地官府组织人手就近协助洪水,出人出粮,此外还点了几个武官带兵与浅才一起去参与修建防洪工事。

    这么一通安排下来,朝廷机关运作起来,第二日就从琼安抽调好了储备粮给浅才带着出发了。

    而在临芳,这场洪水却来得比预计的快多了。

    前一日还是淹没了上头临河的一些农田,第二日,穿过临芳的澜江,水位线就上涨把水则(测量水位的碑石)淹没过去,只留下一个顶了。

    到了第三天,暴雨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大了,但是也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雨,原本的一些小溪流也演变成了洪水,稻田里养的鱼被冲下来了很多。

    临芳县令擦了一把汗,“沙袋填了多少了?”

    “三百多袋。”县丞头上的汗不比县令的少,连帽子都顾不上带了,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被雨淋的,县城里的地面上积起来的雨水都有小腿肚高了,他上午就是在组织临芳百姓和官兵排水。

    “有多少算多少,都先填上,把河岸填高!”县令大声说。

    实际上县令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心里安慰,澜江直接从临芳穿过,要把所有穿过临芳的河道河岸都增补高,区区三百多袋沙袋有什么用?这次临芳的情况变得太快了,县令能做的就只有尽量保全百姓,让居住在澜江附近的百姓都先从澜江附近搬离,然后尽快安排青壮筑堤。

    过了一会儿,一个传信的衙役匆匆跑来了,面上难得出现了喜色,“大人!朝廷治灾的钦差到了!”

    “这么快?”县令面上也是一喜,“快快快,快去迎接!”

    “不过,治灾的队伍来到临芳后没有停留,继续往澜江上游去了,就让我给大人您传个信,让您尽快带城中百姓撤离,到榆拦山那一块去扎营,城中的物资能弄出去的也都尽量弄出去,尤其是锄头和锤子等,最后组织一些青壮在县城外绕城挖两道沟渠引水!”

    “等等,前来赈灾的钦差大臣究竟是哪位大人啊?”县令问了一句。

    “说是户部侍郎,杨盛杨大人?”传信的衙役不是很确定地回答。

    县令面上一喜:“是他啊!那我就放心了,好了别愣着了,赶快照着他说的去做,快跟我去组织百姓撤离!”

    ……

    这边临芳县令因为来的是杨盛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那边杨盛则是带着人先来了满江上游,走上一个山坡后看着下方澜江奔腾的江水。

    “蓄而不发,怒而不奔,这是大洪之势啊!”与他一起来的懂洪灾这方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说。

    杨盛的面容绷得更紧,“可能看出那边适合从哪里开始疏通挖新河道?”

    “在这里还看不出来,得过去看看哪块是泥沙地,哪块是土壤地才行。”

    杨盛于是下令继续前行。

    等到勘测的人到达澜江上游附近之后,几个勘测的人开始勘测,规划适合作为新河道的地方,而杨盛也得到了临芳县县令已经按照他说的去做的消息。

    这边勘测到开挖用了一天的时间,开始挖河道的地方不能是直接就贴着澜江的,要在隔一段距离的地方开始挖,不然才刚开始挖水流就把河道口给冲散了。

    临芳城中,百姓撤离——至少待在地势比较低、离澜江比较近的百姓全都撤离的那一刻,蓄而不发,怒而不奔的水流终于冲破了最后一个阈值,奔流而下。

    临芳里面那些防洪用的三百多个沙袋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半天的时间,地势更低的半个临芳城就被洪水淹没了去,包括澜江一道的村庄农田等。

    刚带着百姓撤离的临芳县令心有余悸,心里暗暗感叹杨盛的话来得太及时了,也庆幸于自己相信杨盛,撤离地没有丝毫犹豫。

    “夫子,书院都被淹了!”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声音痛心疾首,“夫子的藏书都还没来得及搬完啊!”

    一个一身布衣的老者凝视着被水淹没的地方,摇了摇头:“别再说这些话了,书淹了就淹了,跟人的命相比,书只是死物,又算得了什么呢?你们能把慈幼堂的孩子们都带出来,早就胜过拿那些书了。”

    “夫子您说的是,可是……那些终归是您一生的心血啊,我们总该留一个人去带几本的……”

    这夫子没有再针对这个话题说下去,见临芳县令面色愁苦的样子,点了点他的弟子,“接下来你们就帮忙救灾去吧,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临芳遭此大灾,尔等身为临芳人没有不作为了道理……对了,罗令呢?”

    夫子最后问起的,是他又气又爱的一个学生。

    学子们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有一个人回答:“罗令啊,我们已经有四五天没见着他了,最后一次见还是暴雨还没开始下的时候吧。”

    “大概……又是去什么地方游玩了?”

    涵养很好的夫子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这个让人不省心的!”

    不过夫子再怎么为那个学生生气,现在这情况也没法顾得上太多了。

    等到临芳这边的情况暂且稳定下来,撤离出去的百姓们在榆拦山附近扎营住下来后,杨盛那边传来了信,让临芳县令组织尽量多的人手去澜江上游、他们开河道引流的地方,一起参与挖河道,参与者都给钱粮,以工代赈。

    这个举措传回来后,很多失去了农田心里惶惶的百姓们积极响应。

    另外没有参与以工代赈的,则是在临芳县内积极进行救助,寻找一些被洪水波及,还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

    杨盛在分流河道口监工了两天就转道往临芳城的方向出发了,在半道的时候路过了一个湖心亭——这是临芳的一个小众景点,属于是文人会喜欢来这里喝喝酒写写文章的地方,杨盛曾经就来过几次。

    而这次杨盛经过的时候,这个湖心亭已经分不出湖和陆地了,湖边的小路都已经被上涨的湖水给淹没了,杨盛只是看了一眼,正打算带人离开继续前行,就隐约听到远处的湖面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救命啊!有没有人路过的来救救我啊!”

    “救——命——啊——这里有一个人被困在这里了!”

    杨盛凝眉听着隐隐约约的呼叫声,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开船过去看看。”杨盛对下属说,下属很快把船给放下去,杨盛走上船,随着下属缓缓划着船向原本应该是湖心的位置靠近,在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个人影也越来越清晰起来,等到杨盛的船划到附近,就看见一个青衫湿透的人狼狈地蹲在一个露出水面的小尖顶上,双手抱膝蹲成一团瑟瑟发抖。

    湖心亭在洪水爆发后,整个亭子都被水淹没了,最后只留下了那么一个小小的亭子顶部没有被水淹没,那没被水淹没的部分,大概也就只能站一个人吧。

    也不知道他这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罗令子,你怎么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杨盛站在船上问,看向蹲在湖心亭顶端已经被冷得迷迷糊糊的人。

    “嗯……嗯?浅才?!”被叫做罗令子的人动作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到杨盛时几乎是整个人一下子活过来了,感动得哭了出来,“在这种时候竟然是你来救我,浅才,你果然是我罗令最好的兄弟呜呜呜!”

    “救救我快救救我!大诗人被冻死在这里就丢死人了呜呜呜QAQ!”

    作者有话说:

    新出场的这个人,第一次被提到是在第七章 ,杨盛的那个同窗好友

    第205章

    杨盛让开船的人把船靠过去。

    罗令子拖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爬上了船, 然后就是一个脱力瘫倒躺在船上,长叹了一口,很有乐观精神地说:“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我这一难啊算是过去了!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还好有浅才你过来救我一条命……对了, 浅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这次来治洪救灾的官员。”杨盛看他那一身湿透的衣服,到高地上岸后让属下找了一身衣服给他,罗令子当场把湿的给换下来,又喝了队伍中时常准备着的姜茶,杨盛才接着问,“你怎么一个人被困在湖心亭?”

    “哎, 别说了,我就是出来游玩一下, 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那天我还带了不少东西呢, 锅子,黑鱼,羊肉,黄卷……锅子才刚烧起来, 亭子外就下起雨来了, 那时候我还想着此情此景这小雨来得还正合时宜,外面下着雨, 我在亭子里吃着锅子, 真是人生一美事,结果我边吃边喝酒, 就醉了小睡了一会儿, 我的船绳子松了漂走了。”罗令子大吐苦水, “那时候我还没慌,想着总会有人路过湖边吧,就在亭子里过了个夜,到了第二天雨还在下,那时候我也没慌,把剩下的锅子热了热吃了,还灵感大发写了篇湖心亭独坐听雨,谁知道之后这雨根本不带停还越下越大,水漫上来把整个亭子都给淹了啊!”

    “所以你来之前就没有跟人说过自己要来这里?”杨盛凭着对同窗好友的理解,瞬间抓住重点。

    罗令子理直气壮吐苦水的声音霎时就小了下来,没什么底气地说:“……是这样吧?”

    “你能活到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杨盛客观地评价了一句,“就算没有暴雨,你就没想过你一个人在这喝醉了,栽进湖里也没人捞你吗?”

    罗令子开始左顾右盼,吞吞吐吐“嗯……这个……嗯……那个嘛”起来了。

    杨盛摇摇头,没有在这里耽误太久,很快就继续往临芳县城前行,连走带行船走了一日多之后,才到达临芳县城,看到城门口紧急挖出来的引流沟道后微微颔首,接着去榆拦山那边与临芳县令、转移出来的百姓和一部分他带来的官兵会合,组织人手开始抢救还没被水淹没的一半临芳县城里的物资,搜寻还没能撤离的人。

    被水淹没的那一半县城地势较低,百姓是最早撤离的,除了房屋财产损失,人没有太大的伤亡,但是另一半的百姓撤离得没有这么统一了,加上一些侥幸心理,觉得洪水可能冲不上来,而实际上,洪水淹了一半的县城之后,还在往上涨。

    不过好在涨速不是很快。

    驻扎在榆拦山的那些官兵和百姓们都参与进了救灾中,包括那些学子,杨盛在做完救援安排后也亲自去参与救援了,罗令子对上夫子的眼神后,几乎一下子就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夫子想说什么,片刻也不敢在这停留,赖在杨盛船上,跟他一起去救援。

    “浅才浅才,你说这水势什么时候才能控制住啊?你们不是已经在挖新河道了吗?”罗令子问。

    “分流河道挖到一半,剩下的部分可以浅挖,借助水流冲开河道。”

    “哦……”罗令子若有所思地点头。

    杨盛带领的几艘船是直奔距离澜江最近的地方搜寻的,这是最危险的地方,洪水稍有波动这船就要控制不住,还要绑长麻绳在远处才能勉强把船拉回来,安临在模拟器里看的时候那是心都提起来了,但是杨盛却十分坚持,仿佛早已经有目标一样直奔一个方向去。

    安临放大模拟器,远远地看到一棵被水淹没了一半的大树上有六七个人抱紧树干,努力往上移动,看到有船来欣喜地挥手求救,杨盛带船抵达后让属下把树上的人救下来,然后继续往下一个地方去,又一次准确地救下几个人……不过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看到人的,也有几次他达到一个地方左右都没有找到人,呼叫几声后也没有人声回应,他垂下眼吐气,没有停留太久,又很快投身下一个地方去。

    这种准确的搜寻能力,安临都要怀疑浅才也有个可以看大地图的模拟器了。

    罗令子显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代安临问了出来。

    “浅才,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人的?”

    “我以前经常帮人代写家书,第一家人请我写过几次,我知道他们家中的情况,父亲送货摔断了腿,瘫痪在床已有三年,母亲为了赚家用绣花绣瞎了眼,家里只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也就只有十三岁,而且他们家住得偏僻,我猜测县令组织撤离的时候那三个孩子应该带不了两个大人一起离开,就来看看。”

    “第二家是鳏寡老人,孩子年幼走失,我帮他们写过寻孩子的状书。”

    “第三家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有先天不足,六七岁了还不能走路说话,撤离时怕是也是不顺。”

    “第四家……”

    随着小船在淹没城镇的大水中穿梭,杨盛将那些尚且还活着的人一个个救出来,他所细数出来的这些人,是一些总是会被人遗忘的、在社会上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也许邻里间匆忙离开的时候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还有他们的存在,杨盛却没有忘记他们的存在。

    罗令子听完之后由衷感叹道:“你可真是个天生的父母官啊。”

    安临则是沉思着算着国库里的账,盘算着社会养老和社会帮扶也该尽快搞起来了。

    这场救援持续了很久,久到杨盛带来的几条船全都装满了搜寻到的幸存百姓,一艘艘把人运送回榆拦山上安置,等到最后就只剩下杨盛和罗令子所搭乘着的这条船了,杨盛看了看四周被水淹没大半的房屋,“这一片都已经搜寻过了,返回吧。”

    划船的属下得令转向,不过回去的路并不是来的路,来的路杨盛为了搜救幸存百姓毕竟绕了太多道,返回时走的是另一条直线道,罗令子跟着杨盛搜救,帮忙搬了不少人,今天也累得够呛,直接衣摆一撩坐下,看到杨盛还站在船头看着四周,想了想觉得好友今天比自己累多了,又咬牙站起来,“浅才你先坐下歇会儿吧,我来看着。”

    杨盛摇摇头:“不用,你在湖心亭上待了那么久,多穿点衣服在里面待着吧,免得受凉伤寒。”

    罗令子只好坐回去,披衣服。

    过了一会儿,船已经经过居民房屋区,罗令子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听到外面杨盛叫了一句:

    “停下!”

    罗令子一个激灵,连忙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往那边靠过去,那边有四个小孩,快!”杨盛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划船的人连忙照着杨盛的话往一棵横断在水上的树干划去,等到船行到树干另一面,罗令子才看到有四个小孩子扒在这个断树上,有一个已经快抓不牢树枝了,身体都泡在水里,脑袋露出水面一点,沉沉浮浮的,脸色都开始发青了。

    “快再过去点!”杨盛催促,俯身去够那个小孩,罗令子也过去帮忙。

    然而就是在这时候,水面上来了一股水浪,冲动了那根横断在水上的树干,树干被冲得偏移方向,一头撞上了船,树枝还勾住了乌篷,船重心被迫偏移,一下子翻了,船上的三个人全都落入了水里,而那几个小孩更是在这碰撞摇晃中,有两个抓不住树枝扑通两声掉进了水里。

    杨盛顾不上自救,呛了几口水勉强浮出水面,接着没有丝毫犹豫脱去外袍往树干靠过去,抓住脸色开始泛青快撑不住的那个小孩费力把他往树干上推上去,对年纪稍大一点,唯一还扒在树干上的小孩说,“拉他一下!”,那小孩如梦初醒,配合着杨盛的托举把人拉了上去,接着杨盛又去救另外两个掉下去的,好在给杨盛划船的那个下属还算熟悉水性,在一番努力下,成功把两个小孩救了起来,一行人全抓着这个断树支撑着,想办法试图把翻了的船翻回来。

    不过最后还是回去的船见他们这艘船许久没回来,担心出事过来找,才顺利把杨盛罗令子三人,以及那四个小孩带了回去。

    几日之后,临芳县城中已经没有人了,而在澜江上游疏通分流河道的进程也在许多人的努力下成功引流,澜江往临芳这边下来的洪水水位才渐渐降下去,倪惊澜负责的物资和钱粮调度也十分及时,还有之后的防治洪水后疫病的药材也提早运了过来,这一场洪灾在凶险的五日过后终于稳定下来,进入了相对温和的恢复期。

    而这些时日里,杨盛几乎没有好好合过眼,又是赶路又是救人救灾,又是兼顾全局,撑到灾情稳定下来后,他被劝着去休息,刚进帐篷躺下就昏沉地睡了过去,当晚发起了热病倒了。

    安临当即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医阁呢?派去临芳的太医赶到了没?还有几日到?!”

    临芳那边倒是也有不少医者在营地里连轴转为人治病,但是杨盛病倒之后好几个大夫来这里看过,给他开了药吃下去后都没能好转多少,由高热转为低热,又反反复复的,甚至只是稍微好转之后,他还在撑着病体指挥治理洪水,安临看了几天忍不下去了,连夜写旨让亭瞳去接手后续治理,务必把人绑也绑回来养病。

    作者有话说:

    罗令子:穿着湿衣服在亭子顶上蹲了三天,活蹦乱跳

    浅才:下水救人,病倒

    浅才啊,回来就好好锻炼身体吧

    第206章

    洪水过后, 容易滋生很多病症,比如伤寒、痢疾、疟疾等,因此在准备赈灾物资的时候就少不了要准备许多药材, 而易银瑶在几个月前给方沉舟带了一批药材出海后,现在竟也还能拿出一批药材来,捐来赈灾。

    而在医阁前往临芳的一批大夫在当地展开疾病防控, 治疗当地百姓的时候,杨盛也在太医的看顾下被绑回了琼安,连夜抬进太医院,被一群太医围着整治。还别说,这群太医自从先皇帝驾崩,安临这位新皇帝继位后, 就很久没有碰到这么大的阵仗了,毕竟现任帝后, 一个虽然在闺中是体弱多病, 但是进宫后就练成了能上山打虎的高手,一个也就长时间批奏折需要运动,真要说起来,先帝宠妃生病时的阵仗也不过如此了吧——好像有哪里不对?

    杨大人可是肱股之臣啊!

    不过好在治疗的都是太医院的顶尖大手子, 真正的国手, 杨盛的情况也算是有惊无险,就是差不多可以等同于身体素质的武力值掉得有点狠, 稳定掉到了20, 还是伤了些根本。

    而在杨盛病情稳定下来的这天,因为陛下还被拦着不能去探望, 被下令代替陛下来探望的宋菱帮陛下把谴责送到, 杨盛听完宋菱转述的‘陛下骂骂咧咧的谴责’后淡定请罪, 说,“劳陛下为臣担忧了,不知道可否请奉丹司理帮盛带一句话?”

    “什么?”

    “陛下以千金之躯一意往北方御驾亲征时,臣等也是如此忧心的,臣知君心似臣心,也愿陛下忧臣之忧。”

    宋菱:……男神不愧是你!就算是这种时候也要来个谏明帝N思疏吗?真不怕陛下听完更生气啊?

    不过宋菱都可以猜到她把这句话带到后明帝大概会是什么反应了,估计是说着什么‘朕心里好歹是有数的,你心里有数吗’,然后私下里继续跟皇后娘娘骂骂咧咧谴责‘这个浅才这么这样,就仗着朕的关心balabala’。明帝陛下心思平常的时候无法揣测窥探,只有在涉及爱臣们安危的时候才十分直白,不然也不会被评为最爱惜臣子的皇帝top1了。

    真的是那种把爱臣当成自己眼珠子一样的那种爱惜。

    这时候宋菱心里其实也没多想,确认浅才男神的病情是没什么事了,心里带着些许对于这句话的好笑之情打算回去把话带到。

    却没想到,在宋菱走出太医院的那一刻,她的脑袋像是突然被重锤砸了一下,一阵剧痛,而在这一阵疼痛过后,她的脑子里仿佛忽然被拂去了什么尘埃一样,有一行字慢慢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杨盛,字浅才,号明台,永辰一年中状元……后在永辰二十二年病逝,时年四十……】

    宋菱整个人都愣在这里了。

    就像先前宋菱无法主动向明帝吐露人才姓名一样,这是被遮掩掉的记忆。宋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又突然想起来,也没有心情去探讨这一点,只是在想起了那一刻愣在原地片刻,然后突然拔腿狂奔。

    “陛、陛下!”她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御书房,急忙求见,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哭腔,“我突然想起来了,浅才男神四十岁就会去世……!”

    “什么?!”安临人在书房坐,坏消息从天上来,惊得拍案而起。

    “是真的!我刚刚探完病走出来之后脑子就突然想起来这个!”

    安临哪里还坐得下去,当即推开桌子站起来,这下连王修文都拦不住他去探望爱臣,过去的途中安临心里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的病吗?可是太医不是说了好好休养就没事的吗?太医总不敢骗她,那这次唯一比较异常的就是掉得太快的武力值了,或者说当作健康度来看。一开始的时候浅才明明是有30的武力值……难道是因为,她让各部门加班太多,浅才才没有时间锻炼,荒废射御的吗?归根结底是过劳死?

    ……不能吧?

    不对,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虽然浅才效率高,加班次数没有其他官员那么多,但是效率高也不是凭空得来的啊,该耗费的精力也还是要耗费,所以可能真的也是和任务多有点关系的?

    安临心情沉重,来到太医院,在病房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去。

    这时杨盛还没有休息,半靠在病床上拿着一本书,见到安临突然驾临愣了一下:“陛下,您怎么……”

    没等他说完,安临当即就是快步走到病床边抓住爱卿的手,情真意切悲道:“不要啊,浅才你不能死!朕不能没有你啊QAQ!朝廷也不能没有你啊QAQ!”

    浅才:……???

    浅才端方的脑袋上是大大的问号,不过还是勉强能端住:“是太医说臣命不久矣了吗?臣感觉……好像还没到那个程度。”

    宋菱跟在后面弱弱举手,“是我说的……”

    随后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

    杨盛作为安临的心腹爱臣,对宋菱的来历自然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就算没有掰开了说明身份,但是宋菱在得到皇帝的信任后也没有太过隐藏,加上还有很早以前刘广麟接近他的事情,其实该猜到的也是能猜到的了。

    “所以臣是四十岁的时候才会病逝?这不是还早吗,看陛下这样子臣还以为活不过明天了。”杨盛失笑,“到时候注意点便是了。”

    “浅才,你还笑得出来?”安临眯眼。

    好吧。

    杨盛收起笑,认真道:“陛下,放心吧,臣还要看到您一统天下的那一天。”

    安临沉默片刻:“这可是你说的。”

    等到杨盛病愈回到岗位上起,安临当即给自己的所有臣子们都安排了一套强身健体的锻炼,早朝的时间延迟到了早上八点——晷钟推广开来之后,时间的划分也有了稍微的改变,十二时辰计量法逐渐变成了二十四时的。等到早朝上完之后,他们回到各部门还要打一套拳做一套专门给久坐办公的官员设计出来的养生操,才正式开始处理公务。

    就连退休的老臣们,都被拎到民学跟民学学子们一起参与晨课,活动活动身体了。

    “虽然八点上朝时间是宽裕了很多……”

    “不过总感觉陛下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啊。”

    官员们私下里如是讨论着。

    杨盛更是哭笑不得,因为陛下因为宋菱的那些话对他格外关照一点,不仅让人督促着他每天打拳练养生操,就连休沐的时候都不肯让他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有时候还会拜托祁冬寒或者莫飞带上他去郊外骑马,杨盛倒是因此跟祁冬寒和莫飞这两人相熟了起来。

    临芳在倪惊澜的接手调度,以及朝廷的支持下,澜江的水早已经从另一个河道进了新的入海口,临芳县城里的水全退去了,重建的钱粮和人手也都拨了下去,百姓们灾后的彷徨都没能持续多少时间,就投入到了重建中去。

    而这时候,在杨盛病重的时候因为放心不下好友,跟着好友一起来了琼安的罗令子觉得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去找杨盛辞行,打算回临芳去,继续纵情他的山水去了。

    “然后再一次一个人在湖心亭喝醉了,爬到湖心亭顶上喊救救我?”

    罗令子讪笑:“人总不可能倒霉很多次的吧,再说了你可是比我倒霉多了,想当初你射御可比我学得好多了,现在怎么身体差成这样?我听说就因为浅才你,现在朝廷百官每天都增加了一项打拳的日常?”

    杨盛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接这个话,而是说,“你住处不是已经在这次洪灾中被冲毁了吗?你现在身上还有钱财?回了临芳也没地方去吧。”

    罗令子好像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情一样,噎了一下,低头摸了摸衣服,然后才想起就连这身衣服都不是自己的,“好像是这样吧,可惜了我养出来的三色牡丹了啊!想想就心痛,我出门的时候还把它们好好挪到屋檐下的!……至于住的地方,夫子应该会收留我吧?”

    其他的学子,考上了进士的都离开了,就算没有考上的,复读个几年要不就是再考一次,要不就是放弃了,也就罗令子,仗着才华横溢夫子也重视他,不去考科举就赖在学堂继续学(摸)习(鱼),说白了就是万年留级生。

    “夫子这次大概是不想收留你了。”杨盛摇摇头,平静的嗓音说出冷酷的话,“夫子让你别回去了,养不起。”

    “啊???”罗令子震惊。

    “你现在大概就只有我能投奔了。”

    罗令子刚想反驳,结果转念一想发现杨盛说的好像还挺对,他好像还真没几个朋友在琼安附近的,要说回临芳去投靠哪个朋友,临芳造了大灾,朋友也不一定有余粮余房啊!罗令子只能不甘不愿地说,“那好吧,你说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我这里有一份活计……”

    几天之后,当罗令子出现在杨盛说的那份活计的现场时,他的面部逐渐僵硬,拿着纸笔的手微微颤抖。

    浅才啊浅才,你只说这个活计拿得起笔会写字就能做,也没说过是要进皇宫啊!

    这个摊开放在我面前的东西是什么?……哦,封面写的起居注?就是让我写这个是吗?

    罗令子咽了咽口水,伸出一只手拈起这本起居注册子的一角缓缓翻开,翻过几页后看着上面出奇相似的记录,神色渐渐发生了改变,甚至还在里面找到了好友浅才的字迹,两个字,[同上]。

    他翻开起居注才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过了一会儿,回想起里面的那些文字,又试探着再一次翻开。

    好怪啊,再看一眼。

    浅才给他的好友介绍工作的这件事安临当然是知道的,也是点了头的,不然罗令子也不可能进得了宫,因为浅才给她介绍这个人的时候,说他书画文三绝,才气非常人。要知道浅才可是学识99,宋菱盖棺过的名传千古的文人,连他都这样夸的人,安临当然是相信这个叫罗令子的人是有一把刷子的,好奇之下就让杨盛把人哄来先当个记起居注的看看。

    一般来说,跟人才一起玩的,大多也是人才。

    不过显而易见不是个当官的人才。

    [罗令子

    文治17 军事15 学识99 武力27 政治49 管理60 野心5 忠诚30 心情74 声望1140

    特技:书画文]

    有才华,但全点在文学上了,不适合当官,连野心也没多少,好像也不爱经营名气,安临一时间竟也想不到要把人放在哪里,就索性不动,先让他写着起居注了。过了一段时间,安临发现这个罗令子每天离宫后就是拿着工资出去玩,休息的时候则是把琼安附近的风景全都逛了个遍,书画文产出相当可观,写诗的频率比浅才高多了。

    安临悟了,这大概就是那种纯纯的文学系人才吧。

    行,没问题,她有的是给这种人才发挥才华的地方,这么会写诗作画,就算是公费旅游也是可以的,正好每到一个地方写写诗做做画,宣传一下那个地方的景点风景,给后世留下很多可以背的东西不说,还可以推动旅游业发展。

    直到有一天,安临发现她的起居注记录中,多了很多段子式的描写,不像是前面那些起居舍人记录的‘同上’‘同昨日’‘同前日’,而是把枯燥的日常记出了花。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是个四,好困写不动了,为什么会这么困

    第207章

    怎么一个花法呢?

    就比如说, 皇帝巡视天工部这一件事,别人记可能就是记‘某日,帝巡至天工部’, 然后摘录几句比较重要的话进去,或者天工部有成果呈现的时候记一下,平常的时候可能就一个同上, 毕竟安临去天工部去的也挺多的。

    而罗令子呢,他则是把各部门比作妃子,如工贵妃—天工部,理贵妃——理事,海贵妃—海事等等,记:今日陛下又见工贵妃去了, 近几日啊,是日日都如此, 到了工贵妃那儿, 却见皇后娘娘也来了,同时得帝后二人如此荣宠也就非工贵妃莫属了,陛下言语督促,皇后娘娘体贴嘱咐, 可见对工贵妃所怀‘铁片炮’的殷殷期待。

    这铁片炮, 就是天工部最近正在研究的一个火/炮的加强版,把碎铁片混进火药中增加杀伤力的一个玩意儿。

    安临看到这段记载后还稍微沉思了一下这里面这个贵妃是哪个, 那个贵妃是哪个——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 不会真的以为她后宫里有一堆贵妃吧?

    当然,罗令子这人记到起居注上的版本比安临上面举例的那个要含蓄一些, 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地扯, 完整版的内容安临是在起居注的草稿纸上看到的。

    ——是的, 在皇宫里,写起居注还是有草稿纸的。就是为了让起居郎起居舍人们方便在草稿纸上打草稿,整理语言,这样记录到起居注上的时候就能尽量减少错别字。而到了罗令子这里,起居注显然限制了他的发挥,草稿纸才是他真正放飞自我的地方,安临往后翻两页,居然还看到在她五天没有关注理事司进度的时候,这人代入理事司拟人的理贵人,洋洋洒洒浅写了一首闺怨诗。

    这人是不知道起居注的草稿纸也像高考的草稿纸一样要收回去检查的吗?

    至于另一篇记录,那就更有意思了。

    大意就是皇帝某天在书房里批奏折,累了之后起来打了一套拳,就是那个所有官员都要打的拳法,打完之后犹觉得不够,又来了一遍,第二天杨盛来书房面见,皇帝就跟杨盛说,那一套拳法我打两遍正好,你得打四遍才有效;然后到了倪惊澜又说亭瞳打一遍就可以了,对亭瞳作用不大,她可以去练练别的,之后又跟另一个官员说你打一点五遍最佳。罗令子就在起居注中感叹写下,陛下就像尺一样啊,还会以自己为尺。

    然后在下面罗列了每一个被安临提点过的官员对应的最佳练拳法次数。

    计量单位:皇帝自己

    看到这个计量单位,安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记得自己当时跟浅才他们提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说朕觉得两遍也不吃力,浅才你最好打四遍,晚上回去睡觉也要打两遍。

    不过这么看来,浅才的这个好友最突出的除了他的书画文,好像就是个有趣的灵魂了。

    安临又找来浅才讨论一下,很快心里就有了一套适合罗令子的职业规划。先在琼安给他个官当当,也不是要上朝讨论大事的那种,就写写文章润润笔,然后呢再封他一个风物官,每年派他出去公费旅游一次,给一两个地方写点宣传的诗文,画点画,带动当地旅游业发展,然后再让他回来写段子。

    “纯粹的奉旨出游会不会缺了点感情?”安临仔细思索了一番,征询意见,“要不先给他个官当当,然后再贬出去,这样会不会比较好酝酿感情?”

    “……”杨盛失语片刻,“那可能还是把他拘在一个更容易酝酿悲痛的情绪。”

    也就是说贬官那是撒了欢地跑啊。

    安临于是放弃了贬官酝酿情绪法,不过临芳出来的两个学识99倒是让安临注意起了这个地方,以及浅才和罗令子的那位老师,能教出两个学识99的学生,那个夫子教学生应该很有一手嘛,安临于是就问浅才把他的夫子请来琼安民学或者太学教书如何?

    浅才说写信帮她问问他的夫子。

    不过那位夫子回信婉拒了,说年纪大了不想长途跋涉,就只想待在临芳安度晚年,他能教的东西,他的两个得意弟子——浅才和罗令子该学的都已经学了,就让罗令子代他在琼安也是一样的。

    安临看到回信之后倒是也没有介意,而是另外写了一封信,措辞轻松地在信里请浅才和罗令子的那位夫子就任临芳民学的院长,又拨了一笔钱去给临芳被洪水冲毁的学校进行重建和扩建。

    反正都是给她教人才嘛,在哪儿教不是教。

    这第二封信,浅才的夫子就没有再拒绝了。

    倒是罗令子,因此而多了一份教学的兼职。

    ——到这里其实还好,他的职位虽然杂了一点,但是细数起来其实都不算辛苦,至少比起正经要上朝的官员们要悠闲许多的,毕竟起居注是有轮班的,而教学也只是兼职不是主职,偶尔去一下就可以。

    直到有一天,罗令子在皇帝面前提到了他那株被水冲没了的三色牡丹。

    因为是真的很可惜,用了好多年才培育出来的这么一株,罗令子每回想起就要心痛一回,还专门为此写了一首诗祭奠逝去的三色牡丹。结果他在皇帝面前失口提起那么一次的时候,安临直接就抓住了关键点。

    “什么三色牡丹?你自己选育培养出来的吗?”

    “是啊。”罗令子毫无所觉地回答,“我分别挑选了三株长得最好看的白牡丹、红牡丹和黄牡丹,然后将他们一起培育,第二年种的种子里出现了一些双色的牡丹,不过红白双色的牡丹不算特别稀奇,我就又接着……”

    什么三色牡丹,这不妥妥的就是杂交育种的人才嘛!

    安临直接拍板决定,“好了,你明天不用来写起居注了,先去农署报到吧!”

    就这样,罗令子和浅才的夫子推销出去了一个留堂多年的学生,浅才安置好了好友,安临获得了一个新的人才,大家都获得了快乐,除了罗令子。

    罗令子:???

    我只是在说我的三色牡丹被水冲走了我很伤心,怎么突然就跳到种田去了?

    ……我就不该伤心对吗?

    烦死了,怒写五首田园诗!

    *

    在宣国这边经历了临芳洪灾与重建,又重新步入发展正轨的时候,方沉舟的船队也已经抵达了一片新的陆地。

    这一次她的船队出海不是从周渡口启航的,而是在湛海启航的,因此路线也稍有不同,途经了好几个新的国家,也换到了许多新鲜的东西。

    这一次,有红谛听的语言类人才在,方沉舟在与当地土人的沟通中少了很多麻烦,就算是红谛听们原本没有学过的新语言,他们学会新语言的速度也十分快,似乎有一套专门的快速学会新语言的方法。

    方沉舟在海上航船几月后再一次来到了室利佛逝所在的这片陆地,但是在登陆这片陆地去面见国王时,方沉舟发现这才几个月不见,这国王就已经换了人。新国王和旧国王长得还挺像,都是一脸的大胡子和卷曲发,要不是身高不大一样,方沉舟都不一定能发现国王换了人。

    后来打听了一番她才知道,原来新国王是那个旧国王的弟弟。

    在她回宣国期间,旧国王的弟弟爱上国王的宠妃,就是之前生病用了方沉舟他们带来的药的那个宠妃,然后两人私会被国王发现了,国王的弟弟为了活命连同宠妃一起谋害了旧国王,上任成为了新国王。

    方沉舟大开眼界。

    就……挺突然的。

    好在新国王并没有撕毁贸易条约的意思,延续了他们船队与旧国王的约定,买下了药材,海港也接着修建好了。方沉舟这才知道原来她之前说服旧国王修港口的时候这位王弟也在场,还是帮忙翻译的人中的一个,她当时那些话不仅忽悠……啊不,说服了旧国王帮她建港口,还顺带着把这位新国王也给说服了。

    室利佛逝王室发生的事情终归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眼看着海港修好可以继续前行了,方沉舟指挥船队继续启航前行,向着南面的新大陆进发。

    又过了十多天,方沉舟的船队远远地眺望到远处的陆地,他们靠岸,登陆。

    然后,发现了一片无主的土地。

    准确地说,是一片没有文明政权的土地,这里没有国度的说法,也没有皇帝或者国王,组成的单位是一个个部落。

    作者有话说:

    第208章

    《周游方圆》中是如此记载的:“以南, 礁石嶙峋,前行无法,远处望去隐约可见岛屿如龟背, 又绵延甚远,徘徊三日,返。”

    也就是说, 方沉舟的祖辈是曾经远远地看到过这片陆地的,只是条件有限登不上去,只能先行返回,写下《周游方圆》的那个祖辈还在里面写道下次再来尝试,不过事实上他们这一次回去之后就海禁了,压根没有下次。

    这是她的祖辈都不曾到达过的地方!

    方沉舟心情激荡, 心跳前所未有地快。

    而在登岸之后的第二天,他们遇到了这片陆地上的土著, 仅仅一个照面而已, 与室利佛逝人又是不同的样貌。这里的土著还在用类似于长矛的武器捕猎,方沉舟等人是在一片石林附近发现了他们蓄养的羊群,然后才发现土著踪迹的。

    正如他们刚登陆室利佛逝那块土地一样,这里的土著一开始对他们这些外来人也十分警惕敌视, 在远处悄悄观察, 试图把他们驱赶出领地。

    这一点就比有集中政权的国家麻烦许多了,像是室利佛逝那种的, 只要跟他们王室谈好, 达成协议,那么不管是获得当地的特产还是建造港口都不用另外去找人, 不然光是去了解当地有什么特产都要花不少时间。

    “找不到人交谈怎么办啊?”船队里的人说, “虽然我们发现过一个羊圈, 但是他们跑得也太快了,连羊都丢下了。”

    “可是又时常能感觉到有人在观察我们。”孙伯也叹了口气,“他们谨慎一点也是正常的,要想个办法让他们知道我们没有什么敌意,只是想做点生意。”

    “不急。”方沉舟坐在行李箱子上,翘着一只腿专注地削着树枝,削完之后又取来朱砂涂成红色,在旁边的树干上画了一个笑脸的图案,画完之后她转头问船队的人,“我们船上还有几只鸡?”

    其他人不明所以:“一共还有三十六只,母鸡还是公鸡?”

    “母鸡还要留着下蛋,那就公鸡。”

    方沉舟让人从船上抓了五只公鸡下来,然后在每只公鸡的腿上绑了个纸条,然后把这些公鸡全都在山林间放生了,然后下令原地驻扎。

    在船队成员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方沉舟解释道:“既然本地的人心有顾虑不愿意出现在我们面前,两方无法交流,那就要用到一些比较委婉曲折的方式来交流了,我让你们在鸡腿上绑的纸条就是我们向对方传达的善意,这些公鸡放入丛林中后,他们抓到鸡后看到上面的图案,应该就会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

    至于纸条上的图案,当然是用最简单的笔触画出谁都能看得懂的内容了,是船队里的红谛听成员执笔的。

    第一个图案是几个小人搬东西到船上,第二个图案是船在水上航行,第三个图案是两个小人互相交换手里的东西,代表以物易物的交易,第四个图案是小人回到船上与岸上的人挥手离开,第四个图案则同样是个表达友好的笑脸。

    暗中观察着方沉舟船队的土著当然没有错过他们放出公鸡的行为,在那五只公鸡在山林间跑远,离开外来人附近后,土著悄然离开,与同伴比了几个手势,同伴去抓住了那几只公鸡,几个人把公鸡翻来覆去看过之后自然也发现了鸡腿上的纸条,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讨论了一番。

    大意是: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不是故意绑在这里让我们看到的?这些外来人是什么意思?”

    “不懂,要不还是拿回去给祭司看看吧?”

    “赞同。”

    于是他们提着五只公鸡回到族群聚集地,把鸡和纸条都交给了族中地位最高的祭司看,祭司看完之后神色肃穆,枯树般的手指抚过细白的纸张,目光中有奇异而凝重的光彩,祭司对着带回鸡和纸条的族人同样也是叽里咕噜了一番。

    很快,族长也得到消息赶来了,从祭司手里接过纸条,与祭司商量:“这么看来这群外来人是想换东西?他们是这么表达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全信啊,很早以前住在南边的莫达汉族不就是遇到了外来人,被全都杀掉了吗?谁知道是不是同一拨人,不能拿族人的生命冒险。”

    “我也是这样想的,”祭司微微点头,“一切都要小心,大家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这些外来人之前已经发现了我们蓄养的毛毛羊,如果他们非要找到我们的话,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们。”

    “那祭司的主意是?”

    “他们在这上面说想要与我们见一面,可以先答应这个要求,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祭司指着那几张纸,语调放慢了一点,“就由我去与这些外来人见一面吧,就算他们在见面后暴露出恶魔的真面目,我死也就死了,库库可以成为下一个祭司,所有人一起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去与玛蜡寻求合作一起驱赶外来人。不要想着独自与外来人为敌,他们能够造出到达这里的船,必然比我们掌握了更多的工具,和武器。”

    族长面上浮现出悲伤表情,急道:“还是我去吧,就算他们想要杀死我,我也有力量逃脱!”

    祭司不容置疑地摇摇头。

    他们说话的语调有一种奇异的韵味,奇异的发音饶舌而空灵。

    就像悠远的歌谣,又像吟诵。

    方沉舟不知道在土著部族中发生的这些对话,在放出的公鸡全都被抓走之后,她就带着船队一边对这片新大陆展开探索,一边等待着土著的出现。

    呃……应该会出现吧?

    如果这都不行,他们就要换个地方再放五只公鸡了,实在不行就要自己顶着土著的暗中观察探索这片大陆了,这样的话这次消耗的时间就要成倍增长,大概是无法在预定时间内回到宣国了。

    所幸在放生公鸡的第二天下午,五只被绑好的公鸡被悄然放到了他们的营地里,旁边的地面上被画了一个图案,整个船队的人蹲成一圈围着那个图案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猜出这个图案的意思大概是——船队来两个人,他们(土著)也来两个人,在河流边见面,此外还画了一个圆和线,他们猜测这个圆形指的应该是太阳,线指的是地平线,而这个圆在线的左上接近垂直的位置。

    “指的应该是明天巳时——九点?”方沉舟拿出皇帝赏赐的一个小巧晷钟,对比了一下那个圆和直线的夹角。

    “应该是吧?”

    至于这条河流是哪条河流,倒是不用猜了,因为船队众人就是驻扎在河流旁边的。

    “可以啊!总算是可以交流了!”方沉舟面上一喜,“那明天就由我,还有渭红去与他们见面吧,都准备一下,把咱们货物里可以当牌面的挑几样出来!”

    渭红,就是这次同来的两个红谛听中的一个,是个皇宫暗卫出身的女暗卫,不是后面江湖人归顺的那一拨,那些画也是她画的。

    渭红安静应下,其他人则是情绪各异,有担心的也有高兴的。

    等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方沉舟与渭红顺着河流走了一段路,见到了土著一方来与她们见面的人,从方沉舟的角度来看,那两个人一个是个如同岩石般的老者,一个则是身形健壮看着就很有威慑力的勇士,方沉舟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抬起手来挥了挥,先用宣国话说了一句,“两位好啊!”

    又试着切换了离这个大陆比较近的室利佛逝的语言说了一次。

    就算听不懂她说的话,从那语气和动作中都可以充分感受到那种友好的态度。

    那个老人安静片刻,用苍老的声音说出一句话,这句话在他们的语言中,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意思。

    方沉舟注意到这老人和壮年穿的衣服色彩斑斓,但是走近了之后可以看出纹理比较疏,应该是麻草拧成细绳后与兽毛混合编织起来的,重合着编了好几层,这样的布料在中土已经是一种较为古老的编制了,只有十分贫穷的人家才会使用,大量使用的时间……大概是芒朝吧,一个比西朝还要早的朝代。

    方沉舟心中念头转了几转,决定先从这上面打开局面,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裁成手帕大小的绸缎布料——为了出门在外推销方便,她身上都会放这样几条手帕布,方便随时拿出来。她在距离两个土著几步的距离停住,把绸缎布料放在河边的石头上,“这是见面礼,送给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连比带划。

    那个壮年土著看了一眼老人,流露出请示的意思,老人点了点头,壮年土著上前一步把绸缎拿过去递给老人,在触摸到绸缎布料时没控制住,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波塔米卡萨那?呼里乌古呼?”老人从喉咙间吐出声音,用手里的木头手杖在地上画了几个图案,看向方沉舟和渭红,方沉舟和渭红上前几步看老人画的图案,方沉舟换了好几个方向左看右看都还没找到头绪,渭红思索片刻就有了动作,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几个图案,喉咙间发出几个拟声词。

    那个老人看完后点了点头,又画了起来,渭红凝神看着。

    接、接上话了!

    方沉舟目露惊叹。

    不愧是专业的人才!才第一次见面就可以理解并且顺利交流起来,要知道她们船队当初在室利佛逝停留好几个月,都还只能连比带划表达一个大致意思,剩下的全靠双方互猜。最重要的是,渭红能看懂对方画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209章

    能够顺利交流上之后, 接下来的发展也就顺利多了。

    在一通你画我猜之后,方沉舟知道了这位土著老人的名字用他们的语言说叫做可萨林,而他们的族群叫做摩西族(音译), 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里,很少有人踏足这片土地,方沉舟他们船队是土著老人知道的第二拨人。

    “姆拉萨乌里?”

    交谈到后面, 那老人忽然指着地上渭红画的图案说了一句什么,方沉舟从语气里听出是问句,又看老人指着的图案——是渭红勾画出来的一幅大致的地图,为了说明他们是如何登上这片大陆的。

    “他问的是什么?”方沉舟小声问。

    “他问我们从哪里来。”渭红说,然后指着地图上开始的一点告诉老人,“宣。”

    “休安……宣?”老人口音十分奇怪地重复了一遍渭红说的字。

    不可否认, 在每一次听到异族人用他们那带着异域口音的话说出宣国语言的时候,方沉舟的心中都会难以避免地升起一股激荡的、有成就感的心情来。也许这也是她出海航行, 纵横海上的意义之一吧, 如果没有她带着船队来到这些国度与土地,他们也许很久乃至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在大海的另一面,有一个叫做宣的国家。

    而方沉舟也是出海到过那一个个国家之后,才发现原来她生活了二十年左右的国家, 是这么强盛。

    与可萨林有过这样的一番交流之后, 对方感受到他们传达的友好之意,总算是放下了一点友好之意, 不过目前也就只放下了一点点, 谨慎地试着与船队交换了一些东西。

    方沉舟倒是没有想到,摩西族与他们船队交换最多的不是绸缎布匹, 也不是药材瓷器, 而是宣国的铜钱币, 因为摩西族乃至这一整个大陆,目前都没有一个有效力的货币体系,用着以物易物的贸易方式,而这时候方沉舟船队带来的宣国铜钱币,反而成了一种比较有说服力的货币,他们宁愿用金银以及其他东西来交换铜钱币,然后再与其他部族交换东西。

    因为发现了这片新的大陆,方沉舟没有按照计划返航,而是暂时留在这里深入探索,分出四条船由信任的人带领着返航,回去把新大陆的消息传回去。

    停留在这里的第二个月,方沉舟发现这片陆地上其他的东西先别说,矿是真的多,铁矿石、煤矿、金矿银矿铜矿,还有赤铁矿,这些矿山的数量又多,开采度又低,本地土著对矿的利用仅限于地表。这让一起来的红谛听想到他们陛下对云州府铁矿以及北方矿脉的重视,都觉得他们陛下要是知道了这里遍地都是矿山,可能连夜都要开船过来。

    不过这么多的矿山,凭借着船队的这几艘船显然是运不回去多少的,方沉舟就没有动矿产有关的,只是和本土人换一些作物水果、绿玉髓等。

    此外,又因为这片大陆上的不同部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一个部族的语言都有差异,方沉舟他们就算已经跟摩西族有了友好合作交流的关系,往内陆走去遇到其他部族的时候,又是要重新遭受一遍敌视和驱逐,所以他们选择先把带来的货物传出去,打开市场,反过来让本地人自己找来换东西。

    这时候,与摩西族的交好就很有用了。

    方沉舟等人用了五个月的时间,让这片大陆上的部族们接受了他们的存在,而他们也在东岸地区建起了一个村落,时常会有当地人带着猎物或者其他东西来与他们换东西。

    “纵横,有枯福力族的人带了些羊毛和逃逃果来,这次还是想要换纸。”段家老大推开木门走进来。

    方沉舟想了想,“我们带来的纸还有多少?”

    “不多啦!”段家老大苦着脸说,“我们本来也没有准备太多的纸,他们要得又多,要是我们自己就能造出来纸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带来的都要没了。”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方沉舟忽然转头看过去。

    “可是现在带来的都要没了?”段家老大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

    “不,是上一句。”

    “要是我们自己能造出来纸也就算了?”

    “对!”方沉舟眼睛亮起来,“我仔细想了想,他们要的只是纸,准确地说只要是比他们原先用的要好的纸,虽然宣国时下/流行的白纸我们弄不出来,但是以前那种稍微粗糙泛黄一点的,制作的方法也不难。”

    “他们需要的纸,我们以后也不可能都千里迢迢从宣国运来吧?中间要是遇到点海浪不小心打湿一点,损耗也不小,这所耗费的力气和得到的相比就太小了,没什么赚头。”方沉舟继续说,“但是如果能在这里造纸就不一样了,用不了太多的力气,材料在这里就可以获得,还能让本地人来帮忙!”

    段家老大恍然大悟,“这样确实是稳赚不赔啊!”

    方沉舟说干就干,用了十来天的时间在这个临时村落边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造纸坊,感谢她母亲那个家中开造纸坊的手帕交,方沉舟十五六岁时被母亲带去跟那个姨母认干亲,姨妈带她去过造纸坊,方沉舟对造纸的流程记得还比较清楚。

    这个临时造纸坊成功造出了第一批纸,纸张有些泛黄粗暴,不过交换的物品价值也相对地有所下降,土著部族对这些新的纸接受十分良好,方沉舟就顺势与一些来往比较密切的部族族长祭司什么的商量,说自己船队要弄这个造纸坊的话人手不大够,请他们在族中挑选一些人来造纸坊工作,给酬劳的那种,然后这些人也顺势跟着船队里的人学着宣国的文字和语言,进一步消除船队与土著间的语言隔阂。

    不过方沉舟并没有‘乐不思蜀’,忘记自己还要向更远的地方远航的梦想,组织人手在东岸建造海港,她永远不会满足于一个落脚点。

    船队的几艘船已经绕着这片大陆走了半圈,从一开始的西北岸绕到了东岸。

    这天,船队的青壮年赤膊在东岸钉木板,与船配合着固定港口的板子,船上的船员间或直起身擦了一把汗,看了一眼远方的海平面,却忽然看到远处本来海天一线的海平面上,有几根桅杆远远地浮现出来。

    这船员一愣,揉了揉眼睛再确认了一次,发现那桅杆并不是他的幻觉。

    “好像……有船来了?”

    船员喃喃自语着,反应过来后连忙对岸上的人喊:“东面最少有六艘船开来了!”

    作者有话说:

    我先来我自己说,今天好短哦[指指点点.JPG]

    第210章

    有其他船到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方沉舟耳中, 她很快从营地里走出来抓着锁链几下爬上船,把手放在额前眺望桅杆出现的方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显现出来的桅杆越来越长, 快要露出全貌了,而在桅杆勾连出来的船帆上,印着一个陌生的标志。

    “还真有。”方沉舟嘀咕了一句, 趁着这个陌生的船队看到停在这儿的几艘船之前,方沉舟探出头,对另外几艘船的船员挥了挥手,“所有人沿岸往北开,先进内河,再从内河另一端开出去!造纸坊和营地中的人也都先上船!”

    船帆鼓动, 船队的几艘船都按照方沉舟说的驶入内河,在最后一艘船驶入内河的同时, 那个在远处远远地显露出桅杆的船队也终于连桅杆带船体一起出现了。

    不怪乎方沉舟这么慎重, 先前也说过,他们在之前的航行中也遇到过不少被他们船上的货物珍宝所诱惑,想要杀人夺宝的人。并且还有一些地方是有海盗的,虽然他们之前遇到过的海盗船只设备都没有比较好的, 这才没有被得手, 不过谨慎一点总归是没错的。方沉舟此时下令先避开出现的那些船只,也是为了在不知道对方好坏的情况下掌握主动权, 不让自己现有的船只和守备力量暴露在别人眼睛下。

    而船队中的两个红谛听, 则是被方沉舟拜托留在这里隐蔽地观察。

    渭红和另一个红谛听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点头应下来, 在几条船驶入内海撤离后, 他们飞身蹿上两棵茂密的树, 借由树叶挡住身形。

    过了一会儿,六艘帆船慢慢靠岸了,倒不是在方沉舟船队驻扎修建营地和造纸坊的地方靠的岸,而是在更前面的地方,两个红谛听悄无声息地跟随着移动位置,那几艘船还没有靠岸,他们就听见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传来激动的大嗓门,陌生的语言中夹杂着奇怪的弹舌发音,这又是与室利佛逝和这片新大路上的部族们又完全不同的语言。

    等到第一艘船靠岸,上面的人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后,他们可以看到那些人的肤色是不同于宣国、室利佛逝和这片大陆土著的白皙,头发褐色的、灰色的、黄色的都有,几乎每个人都戴着两头翘起的帽子,衣着显然比船队离开宣国后一路到过的国家都要好一些,有完整的款式设计。

    渭红身体一动不动,只有眼睛随着那几艘船的动向轻微地转动着,在心里模拟了一下这一拨人说话的发音。

    这个听起来像‘腐肉’两字的音代表的会是什么意思?

    而那个船队中,第一个登上岸的人说的话,翻译成大家能听得懂的意思,其实是——

    “庞得马利船长,这岸上有人活动的痕迹!”

    “水还有波纹,看起来是刚走没多久。”

    被称作庞得马利船长的人是个褐色的胡子打着卷、打理得很精致的男性,因为胡子过于茂密看不出来多大年纪,不过这个被叫做庞得马利的船长踩着尖头鞋去看过地上的痕迹后,哈哈一笑:“这是远远看到我们的船就跑掉了啊!这片新大陆上的朋友们胆子好像很小,大家可不要吓到新朋友们了!”

    船员们顿时一阵哄笑。

    之后这些人开始在陆地上探索起来,渭红看到下船的这些人每个人的腰间都带着一柄剑,就给另一个红谛听比了个手势,让他把消息给方沉舟等人带过去,然后自己悄然跟在这些人后面。

    上岸没多久,这些人就发现了方沉舟船队建造起来的营地,还有那个造纸坊,渭红眼见着一个踏进造纸坊后没多久,就兴奋地跑了出来,跑到那个为首的人面前手舞足蹈,把人带到造纸坊去,他们没有给粗糙的黄纸多少目光,一个个全都在传看船队的人留在造纸坊里唯一的那一沓白纸,丝毫没有不经主人同意不能随意动别人东西的自觉。

    之后的几天,这些人在陆地上活动着,也跟方沉舟他们初来时一样,寻找土著的踪迹。

    而方沉舟的船队在收到红谛听的提醒后,暂时没有主动出现在这些人面前。不过这对于他们的影响也还不算很大,他们开船绕到了另一岸,就算不下船也完全可以生活。

    但问题是,那群人在还没有找到土著踪迹的时候行为还算是比较克制,但是在找到土著的踪迹,发现土著们生产力低下完全无法与他们相比后,态度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光明正大地占据了方沉舟等人搭建的临时村落和造纸坊。

    接着在发现一个落单的土著后,那个土著见到陌生人想要跑,这些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威胁那个土著站住别跑,土著没听,他们追上去抓住那个土著,在对方剧烈挣扎的时候杀死了那个土著。

    说不上是失误还是有意,但是外来者杀死土著这件事,让性质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来者不善啊。”方沉舟转动着晷钟的发条,面色凝重起来。

    “善者不来。”孙伯沉声说。

    方沉舟“呃……”了一声,纠正,“对于本地人来说,我们也是来者嘛,我们应该算是比较善的,所以不是来不来者的问题,就是这群人的行为不对,哪有闯进别人屋里还杀人。这下好了,他们来这么一出,本地人要一致对外了,我们好不容易跟他们打好关系的。”

    “被杀的那个是枯福力族的人,枯福力族好像十分愤怒,召集族人要为死掉的族人报仇,驱赶那些人。”孙伯没有跟方沉舟辩论这个,只是继续把船队的人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方沉舟,“我的想法是,这段时间我们先不要上岸了,就算本地的人原本跟我们关系还好,也难免会因为我们同是外来人迁怒我们,而且……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不掺和本土之间争斗的。”

    这是他们船队出海后立下的规矩。

    他们去过的很多国度都有战争发生,为了避免卷入当地的争斗中,他们绝不参与任何地方的争斗,船队的武装力量只用来自保,若是没有这个规矩,少不了要被有心人利用,毕竟千把人的船队在一些体量比较小的国家,也称得上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方沉舟叹着气赞同了孙伯的话,说:“再看看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先返回室利佛逝。”

    情况与他们预料的大差不差,在那个后来船队的人与土著的关系恶劣起来的时候,土著们果然也切断了与方沉舟船队的联系,原本在他们造船坊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土著们纷纷回到了各族的部族去。

    不过也许是方沉舟船队的贸易交易,使得这片大陆上那些部族之间的交流多了起来,本来各自待在一个地方发展的部族们,在这次事件中,枯福力族寻求了摩西族以及另外两个部族的帮助,达成了同盟。

    而后来者,六艘船每艘船承载七十人左右,总人数大概四百二十人,他们的总人数虽然不如几个部族的土著加起来多,但是武器精良,细剑对上没有丝毫防护的土著可以说是捅一个就捅穿一个,相比起来土著们的长矛和土箭就弱势很多了,就像一两千没有护甲的百姓对上身穿铠甲装备精良的军队,就算有几倍的人数优势也很可能被乱杀。

    “我还是搞不懂,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方沉舟看着每天传来的消息,万分不解,“后来的这个船队,他们发现一片新的陆地,不去探索独有植物,不去找特产,跟本地人弄成这个局势到底图的是什么啊?”

    这个问题,方沉舟的船队中谁也不知道答案。

    其实就与他们登岸上所看的一样,后来的这个船队在登岸后看到的,是一片无主的土地。

    不过方沉舟船队不知道的是,枯福力族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联合那么多个部族,是因为那个船队的人的外貌特征,这片大陆上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风中送来的歌谣中轻声吟唱着:

    “很早以前住在南边的莫达汉族,遇到乘船而来的外来人,被全都杀掉了,生着白皮肤的人啊,一定警惕他们……”

    方沉舟的船队行到北岸一个U形的海湾停靠下来,等待着陆地上的争斗出结果。

    本来他们是打算这样的。

    ——直到某天,事情出了一些变故。

    那天夜里,船队的众人都休息了,每条船如常留了几个人守夜。到深夜的时候,万籁俱静,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着。

    就在这样的寂静里,距离海滩有一段距离的丛林里忽然有一个人影走出来,在看到安静停靠在岸边的几艘大船时愣了一下,屏住呼吸悄悄摸了过去。

    方沉舟的船队减去返航回宣的四条船后,一共还有八条船,那天夜里有三条船沿岸出去巡航了还没有回来,停在这里的是五条船。

    这个人悄悄攀着铁链爬上最后一条船,这条船恰好是一条货船,里面装的都是从宣国带来的,还有从航行途中途径的各国交易来的珍宝,这人爬上船摸到船舱后,看到里面各种各样的珍宝那是大开眼界啊,心情十分激动,记住这几条船的位置后又爬下去,跑回他们临时歇脚的地方,手舞足蹈地把自己在哪里发现了几条宝船的事告诉他们船长。

    船长颇为心动,让这个人带路。

    他们连夜摸到那几条船停泊的地方,登上那条船。

    这下这么多人从岸上冒头摸到船边,守船的人再怎么也不可能看不到,连忙摇铃发出警报,“你们是从哪儿上来的……!”

    最后那条船上的人刚发出警报就被摸上船的人一剑捅中了胸口,跌落海里。

    清脆的铃声在黑夜里作响。

    前面几条船的人被惊醒,这些人也分出了人手登上其他几条船,因为船上的人被惊动得及时,爬上船的那些人被及时拦下击退,船上的人举起船桨照头拍下,底下的海水里响起一声声“扑通”声。

    但是在这几条船调转方向来支援最后这条船的时候,最后这条货船上的人已经被以压倒性的人数给控制住了。

    “纵横,那条船上都是那个船队的人了!”

    “我看见了。”方沉舟沉着脸从船舱里走出来,外衣只来得及披在肩上,“开船,把那条船给我围住!”

    海面上的四只巨兽缓缓动了起来,围在货船四周。

    “找到驾驶室了吗?”庞得马利船长面上满是兴奋之色,用他们的语言说,“别怕,他们只有四艘船了!开船撞上去,撞开空隙先开出去,先把这艘全是珍宝的船开走,明天我们再把我们的船开来占领剩下的四条船!”

    作者有话说:

    顺起来了好像

    第211章

    五艘庞大的船只移动, 带起这片海面上的惊涛波浪。

    两方都是常年在海上吃饭的人,对于船只的把控都不错,几条船在方沉舟的指挥下逐步缩小包围圈, 但是架不住对方根本不心疼抢来的船只,开着那条货船横冲直撞,用船身狠狠地撞击另外两条船中间的缝隙, 货船吃水多又沉,还真被他们撞出了一个可以容纳船身通过的通道来,他们直接开着货船别进缝隙,滑溜地挤了出去。

    那货船船舷上有戴着帽子的白肤人探出头,摘下帽子对他们挥了挥,带着十足的炫耀意味, 之后随着“咻”的一声,方沉舟这边船上飞出了几支羽箭, 有一支羽箭穿过那个挥动的帽子, 那个人又一下子把头缩了回去。

    “他们在往暗礁区开,还追过去吗?”孙伯跟另一艘船上的人打了个手势,问方沉舟,并说, “‘奎木狼’出去巡逻了, 不过‘危月燕’还在,上面的武器可以直接用, 是否要开炮逼停?”

    “那一船的货物至少值五百万两。”方沉舟深吸了一口气, “这要是他们的船,打了也就打了, 咱们的货船他们不心疼咱们还是心疼的, 开了炮损失最大的是咱们。”

    “那……”

    “先不追了, 也别开炮,免得过早暴露了我们的底气。”方沉舟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了,年轻明丽的面孔上却神色愈沉,孙伯在此之前从未来仿若邻家少女的方沉舟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暂且等过今晚,大家都警惕一点,防止他们杀个回马枪。等到明天天亮,‘奎木狼号’回来,我们直接开去他们六条船停泊的地方。”

    “这回,是井水非要犯河水的。”

    孙伯心里有了数,挥动火把给另外几条船停止追击的信号。

    而这反而给了庞得马利一行人错误的信号。他们的国度可没有什么谦逊的美德,别人退一分,他们就会觉得是对方怕了他们,在示弱了。在他们看来,这一艘船队已经退让了两次,一次是他们还没有登岸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可见他们对这个船队已经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他们已经没有追上来了!”

    “哈哈哈哈!慢慢开回去就可以了!”

    “这一船的珍宝价值可不低啊,等我们回国了,把船上的珍宝都卖了是不是可以买一个庄园再买一群奴隶了?”

    “这一艘船就有这么多好东西,另外几艘船上一定也少不了,大胆一点,一人一个庄园,奴隶嘛从这里带一些回去就好了,国内但凡是长得好一点,奴隶贩子都把价格炒得很夸张,还是算了吧。”

    “也不知道那个船队是从哪儿来的,现在他们只有四艘船了,我们有七艘,拿下他们不就更轻轻松松!”

    “……”

    这些人愉快地讨论着,并不知道明天将会面临什么,等到船开回去后,留在营地里的其他人自然也是一阵欢呼。

    也正是在这天夜里,几个土著部族在黑夜中安静地穿梭在丛林间,一个个手持长矛的土著战士聚集在距离庞得马利船队驻扎地不远的山林里。

    等到这群强盗的驻扎地安静下来,已经是接近黎明的时候了。

    土著部族们又等待了一会儿,等到鼾声此起彼伏的时候,他们突袭了庞得马利船队。这个突袭计划是几个土著部族商量了许久制定下来的,今天就是商量好的时间。

    本来搞突袭,他们挑的这个时间也正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成功的概率很大。但是偏偏今天庞得马利船队突袭了方沉舟的船队,抢走了一条宝船,正是他们船队的人最兴奋的时候,有好些人兴奋得没睡着,因此土著部族发起突袭后,这个船队最外围的人才刚死了几个,他们就反应过来了拿起细剑反击。

    不过再怎么样土著部族也是有备而来,就像庞得马利做完偷袭宝船那样,有备打无准备之下招架得十分匆忙,再加上在陆地上土著战士的作战能力不一定就比他们弱。

    打了个来回,损失了好几个船员后,庞得马利立刻改变战略,下令所有船员都往船上撤,重新整队迎击。

    上了船在海上土著部族就没法这么容易攻击到他们了,到时候他们拉开一点距离,用船上的投石武器和弓箭攻击岸上,土著人制作的弓箭武器射/不了那么远,还不是随他们杀。

    “前面的先拦住,掩护后面的上船!”尖利的异国语言划破清晨。

    几艘船本就还停在水里,船队的人转身跑上船十分方便。

    这些人的主意打得是挺好,土著们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撤离的动作却是看得懂的,亲自到场的土著族长也立刻“艾库里,普鲁谷哈拉”地疾声指挥道,大意就是他们要跑了,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上船。

    手持长矛的土著战士追进浅水区,敌人一剑刺偏刺中他的手臂,战士顶着细剑一矛捅死敌人,杀红了眼直接攀上船身上的麻绳和铁链就要往上爬,很快船身就挂满了向上爬的土著,就像中土上士兵攻掠城墙的战役那样,下面的人往上爬,城墙上的人得在上面迎击不让他们上来,庞得马利船队的人在这片新大陆上横行无忌的这么一段时间,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激烈的抵抗和厮杀?太过轻易的杀戮早就让他们变得傲慢自大了,此时对上这样不要命的进攻一时间竟也有些头皮发麻。

    “开船!快开船!”

    “别让他们上来,直接开船!”

    巨大的轮船发出苏醒的轰鸣,海水排开,不少正要抓住船身向上爬的土著战士被卷入船底。而已经攀在船身上的土著战士则依旧在往上爬,与守在船舷上的船员展开殊死搏斗,一会儿是细剑刺穿肉/体,一会儿是长矛撕裂身体,鲜血染红一片海水,又很快淡去散去。

    最后轮船还是成功启动了,没能爬上来的土著只能看着他们入海,庞得马利松了一口气,让空出手的船员去帮忙,解决还攀在船身上的那些土著战士,土著战士们就算再悍勇无畏,在孤立无援的海上也支撑不了太久,当最后一个土著战士的尸体坠入大海中后,这个船队的人决定展开反击和报复。

    被早已视作奴隶货物的对象反击,他们在最开始的惊惧过后,重新占据主动权的时候,心中升起的第一种情绪就是被冒犯的愤怒,一个个叽里呱啦地用母语骂着,庞得马利也很不高兴,下令让船员们都去拿起弓箭,调整距离要反过来追逐射杀岸上的土著。

    岸上的土著族长们倒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方法,他们也准备了一个巨型弹弓一样的武器,是野兽的皮和筋制成的,两端固定在两棵大树上,然后把中等粗细的树干一头削尖,用这个‘弹弓’射/出去,对准的是船身,他们想要用这种方法破坏敌人的船,让他们船破沉入大海,不过这个武器的准头比较玄乎,三四根木杆可能就只有一根能够对准船的方向发射出去,不过这好歹也让庞得马利船队忌惮了一点。

    正在两方这样僵持不下,互相远程攻击的时候……

    随着天光大亮,远处的海面上有几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在清晨海上的浓雾中浮现出来,并且越来越近,庞得马利船上的船员发现了那几艘船,连忙说:“船长,那些船追来了!”

    “糟糕,偏偏是在这时候!”庞得马利定睛一看,“怎么是七艘船,他们不是只剩四艘船了吗?”

    “该死的,他们是和土著商量好了的吗!”

    庞得马利这么骂出声的时候,完全忽略了昨天晚上是他们先去招惹方沉舟船队的。此时面对这种两面都是敌人的情况,这位在海上从来无往不胜的船长咬了咬牙,只能不大情愿地选择了先退避一次,挥挥手让几艘船都往东面航行。

    “他们要跑了。”枯福力族族长身边的人眺望到庞得马利船队的动向,说。

    “那边是什么?”枯福力族族长眼神不大好,看不清远处隐隐约约的轮廓。

    还是之前与方沉舟船队来往最多的摩西族的土著认出了那几条船,“是那个叫宣的地方的船队,他们之前没有参与我们与这些人的争斗。”

    “那他们来干什么?”枯福力族族长不解,又十分警惕。

    而那七艘船在缓缓驶入这片海域的时候,其中两艘船的船身上忽然有铁板移动开来,露出两侧两排黑洞洞的几个‘窗口’,无论是土著还是庞得马利的船队,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一边只是疑惑警惕,一边则是要撤离。

    庞得马利船队的几艘船在加速,方沉舟的船队却没有急着加速去追,方沉舟站在甲板上冷眼看着对方加速,只说了一句,“让他们记得避开我们那条货船。”

    话音落下。

    “嘭!”的一声,黑色炮口对准庞得马利船队落在最后的一条船,黑烟带着弧线砸落在那条船的甲板上,然后轰然炸开,在海面上炸开了一片火光,表情冷酷木得感情的方沉舟都被这一炮的动静给炸得惊了一下,缓缓张开嘴变成0形。

    这、这武器这么厉害的吗?

    她在湛海水师基地的时候,水师日常训练也不可能炸个炮/弹给她看看,方沉舟只知道这些战船上配备的武器叫做火/炮,其他的火/炮怎么怎么厉害是周羌给她形容,但是这种东西的威力没见过之前很难想象出来。

    不只是她,她船队的其他人也都被这火/炮的威力给震惊到了,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只有驾驶着‘奎木狼’和‘危月燕’这两条战船的、原本属于湛海水师的水军沉着地继续填装炮/弹,船只以比对方快许多的速度追上去,那第一发炸开的炮/弹只是一个开幕,之后接二连三的炮/弹覆盖了对面的六条船,风中弥漫起火药的气味。

    奎木狼和危月燕,以二十四星宿为名,那可是被列入主力的战列舰。

    “嘭!”

    “轰!”

    “嘭!”“嘭!”“嘭!”

    方沉舟船队的人们震惊于这阵仗,其他人只会更没见识、更震撼于这炮火的威力,岸上的土著们一开始看到这声势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一个个连忙找掩体躲起来,等到意识到这些会爆炸的‘陨石’是方沉舟船上发/射出来的后,他们惊惧且小心地从掩体后探出头,许多人嘴里念念有词念起祭祀的祷词来稳定心神。

    与此相对的,庞得马利船上就没有这么平静了,在第一颗火/炮轰来,炸穿最后那一艘船的甲板时,那艘船上的船员就被吓破了胆,庞得马利回头一看那条船的惨状,吓得肝胆俱裂,头都不敢再回,忙不迭地催促开船的船员再开快点,却见那船员吓得脚一软瘫软在地上,他也顾不上骂人了,撞开船员自己把住船桨拼命划,但是船哪里是一个人拼命划就能划得动的?一颗颗炮/弹在几艘船上落下,炸开,庞得马利所在的这艘船也没能幸免,一颗炮/弹直接落在了方向□□上,周围的人被爆炸开的碎片击中,有几个当场身亡,有几个被气浪掀翻掉进了海里,庞得马利算运气比较好的,在炮/弹落下来的时候船剧烈地晃了下,给他晃得摔倒趴在地上,这才保住一条命。

    “神啊,这是噩梦吗……”庞得马利面露绝望。

    这样一片炮火覆盖下来,他的船员们是连逃跑的胆子都没有,不少人躲起来哭喊着求他的神救救他。

    最后,庞得马利船队的三条船在炮火的轰击下被击沉,奎木狼和危月燕上的炮击手算着剩余的炮/弹数量停了下来,方沉舟船队的另外几艘船也心慌慌地等着他们停了有一会儿,才开船上去逼剩余的那三条船以及他们自己的货船靠岸。

    炮击手控制得还算不错,他们那条货船只有船身上有一点擦伤再加上有一点灰,没有被炮/弹伤害到,不过那艘船上的心理压力半点也不比另外几艘船上的人少,被押下来的时候还在哭喊着‘这是神罚’。

    “……纵横,要去先下船去看看?”孙伯脸色发白。

    “哦,打完了吗?”方沉舟恍惚回过神,语气听起来还有点意犹未尽。

    至此,几条船全部靠岸,岸上的土著在他们靠岸的时候原本想逃走,被方沉舟给叫住了,方沉舟也没想到自己叫一声他们就真的全站住留下了,方沉舟转念一想知道他们大概是怕炮/弹吧。

    而他们对方沉舟船队的态度也已经从警惕变成了畏惧。

    方沉舟无奈。

    她能怎么办呢,难道跟他们解释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只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商船队”吗?虽然这就是事实,但是现在说出来压根就没有说服力啊!

    “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对他们发起攻击只是因为昨天晚上他们偷袭了我们,偷走了我们的一条船。”最后,方沉舟只能这样说,让渭红翻译给土著,尽力表达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中心思想。

    至于别人是怎么想的,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了。

    庞得马利船队沉了三条船,又在炮轰中死了不少人,等到存活的所有人被押下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百来个人了,方沉舟近距离看到了船上那些被炮/弹炸死的尸体,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过毕竟航行过这么多国家,也遇到过正在战争中的国家,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尸体了,所以只是脸色微微发白,然后移开目光。

    “把这些尸体弄下来埋一下吧,免得演变成瘟疫。”方沉舟沉着地指挥起来,“然后……去把沉了的三条船打捞一下,能打捞多少算多少。”

    之后就是整理战利品的时候了。

    他们虽然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商船队,不过凭自己的本事打下来的战利品当然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这个船队显然也到过不少地方,几条船上都有不少金银珍宝,还有许多食物,反正这些东西有一个算一个方沉舟全让人搬回自家船上了。

    不过这里面也有一个小插曲,这些船上的东西能在炮火轰击下留下来的东西都是比较坚硬不容易损毁的,以及金银这些,放食物的船舱都是一片狼藉,拣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可能留着自己吃了,不过在船员们把那些乱七八糟还奇形怪状的食物搬下船的时候,方沉舟也没什么船长的架子,上去搭把手一起搬。

    就是在这搭把手的过程中,方沉舟在船舱角落里看到了几根黄色的、上面一粒一粒凹凸不平的一种东西。

    看着像是什么果实,会在这个船舱里应该是能吃的。

    方沉舟看了几眼觉得这个东西有点眼熟,思考了好一会儿后突然一拍脑袋,掏出皇帝给她的那几幅作物画像,一张张翻过去,在翻到第三张的时候就看到了画像上的那个作物,和这几根黄色的十分相似,不仅如此,画像里面更为详尽,还有‘穿衣服版’的和‘没穿衣服版’的。

    这东西叫做——

    “……玉米?”方沉舟念出那两个字。

    “什么玉米?”同在船舱中收拾的船员茫然问。

    “是重要的东西!”方沉舟连忙捡起那几根玉米,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又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复跟图上对比了几次,“还真有啊?”

    说起来有些不敬,原本她还以为皇帝是被什么江湖术士骗了呢。

    能在宣国算到千里之外有什么亩产几千斤的作物什么的,怎么听怎么不真实,再说历史上不也有一些皇帝被江湖术士骗以为海外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吗?所以皇帝也不是不可能被骗的。

    不过现在证实了海外居然真的存在这个叫做‘玉米’的东西,那是不是其他的也是有可能存在的?先不说是不是真的亩产几千斤,还是先找一下比较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船舱里搬下去的东西都先别扔!跟其他人也说一声,留着有用!”方沉舟想起什么,连忙回头对搬着东西下船的船员嘱咐了一声。

    船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应了一声,把方沉舟的话传出去。

    搬空这些船上的东西,加上打捞被击沉的那三条船,差不多用了两天才结束。

    虽然值钱的东西有不少,但是遗憾的是除了那几根玉米之外,方沉舟就没再看到作物画像上的其他作物了,其他的蔬果倒是也有一些,有一个红色果子长得像柿子的倒是挺新奇,方沉舟也先留着了,不过不知道有没有用。

    打捞起来的那三条沉船上,食物更是一团糟,可能就算有也分不出来,最后被打捞起来的那条沉船上更是连点吃的都看不到了,就在船舱上还缠着几条不知名的藤,方沉舟有些失望。

    正当她把那几条藤丢到旁边时,渭红看着那几条藤,忽然若有所思地说,“这一整条船上就只有这么几条藤应该是有原因的,不然他们总不会是吃饭的时候整条船的人从其他船上拿东西吃吧?这样的话他们就不怕在海上失散被饿死吗?”

    “也许俘虏的那些人知道这个藤是做什么用的。”

    方沉舟想了想觉得也对,“是这个道理,那就麻烦你们去从那些人口中问一问了。”

    “嗯,交给我吧。”渭红应下。

    对于渭红这种擅长学习新语言的红谛听来说,理解土著的语言和理解那个船队的语言难度都是差不多的,只要新语言的输入量够大,就能够形成同义逻辑,再加上还有画图理解的方法。

    所以用了一些时间后,渭红和另一个红谛听就从这些人问出了这种藤的来历。

    原来这种藤是他们在途经过的一个地方收集的,原本藤上是有果实可以吃的,果实在他们来到这片新大陆的前一天就被吃光了。渭红又问那种果实长什么样子,这些人对于这个的形容就有点难理解了,最后方沉舟拿来了那几张作物画像,那些人才从画像中找到与那种果实相似的。

    他们说那种果实与名为红薯的作物画像十分相似。

    方沉舟眼睛一亮。

    “快问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都经过什么地方!还有航线!”

    ……

    与此同时,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消息返航的那几条船正好在周渡口停靠,然后走快速通道把这个消息报给了皇帝。

    作者有话说:

    第212章

    此时无论是带消息的人还是安临, 都不知道在这四条船带着消息返航后方沉舟那边又发生了什么。而安临在听完他们描述的这个新大陆后,大致猜到了这个新大陆对应的是哪个位置,与重臣们商议一番后, 宣朝定下了对这个新大陆的策略。

    以教化为主,既然那片大陆上还没有国度,那就使他们归顺宣朝, 成为大宣在海上的僚站。

    所以在再一次组织船队前往方沉舟等人发现的新大陆时,安临加派了许多擅长教育的人,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民学第一批毕业的,也就是入学之前就已经有些底子的人,经历过常理课教育熏陶的他们,一听说是征选出海去新大陆教化原民的, 报名那可是十分踊跃积极啊。

    发现新的一片大陆这件事,在宣朝掀起的热浪可不比之前收复北方小。

    当初, 除此之外, 安临还加派了几条战列舰来保护这一次出发的人,也算是增加海外的武装力量。

    就算安临还不知道方沉舟船队已经跟某某国家的船队打了一个遭遇战,初显战列舰威力,但是在她的预计中是已经把可能遇到其他国家船队需要海战这种可能给考虑进去了的。

    “至于加派的战船, 就‘虚日鼠’‘室火猪’‘壁水貐’几号战船吧, 先前给他们的危月燕和奎木狼两艘都是驱逐舰,再来两艘护卫舰和一艘巡洋舰应该差不多能组个小型水师军队了。”安临计算着。

    目前还没有负责统帅水师的重臣, 因此在这儿的重臣都没有什么异议。

    至于一下子把二十八艘战舰拆出去五艘心不心疼这件事……只能说早在五个月前, 池子昂就已经正式领了海事督造一职,造的船越多, 造船工匠的技术就越纯熟, 只要材料管够工钱给到位, 战船只会越来越多,拆了二十八星宿还可以再造其他的。

    安临不知道的是,正是她今天加派的这几艘战船,成就了南洋海上的一个传奇。

    所谓‘虚危室壁多风雨,若遇奎星天色晴’,形容的不再只是天气规律,也成了南洋以及西洋诸多国家遇到方沉舟船队时的一个规律。

    安排好了海外的事宜后,宣国依旧稳步地走在发展前进的路上。

    从这一年开始,可以说是安临最舒服的几年了。

    因为正是这一年开始,民学最早的一批学生已经在陆陆续续地毕业了,民学的第一批学生,学习时间安排是从三年到九年不等,按照底子来划分——当然,就算是没有一点底子开始学习的孩子,有稳步读完九年的,自然也是有天分比较高跳级的天才。

    顶级的人才——金卡依旧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过在紫卡人才,数值在70-89之间的人才却忽然增加了起来。

    这些人才有的步入官场,有的走下基层,有的投身于各行各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安临眼睛所见的满朝文武,一开始勉强留下来用用、德才总有一方面有些缺陷的人已经渐渐被全部筛选了下去,现在满朝文武,安临眼睛所见的,全都是合她心意的人才。

    不仅如此,就连地方官也刷新了一批。

    要是之前就是这样的配置,安临要整治士族的时候臣子们别说装死了,估计一个个全都恨不得亲自撸起袖子去抄家,毕竟新提拔上来的这些官员中,士族子弟的含量极低,大概不到百分之十。

    纪尚书现在每天站在一堆年轻的面孔中,都感觉陛下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换了,换新的人才上去,他也做好了随时被辞官退休的准备。

    但是啊,他等了又等,熬过去了老伙计们一个个辞官,熬过了朝廷大换血,熬过了一大堆同僚的升职又贬官,愣是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动都没动,一站到底站了五年。

    可以说流水的满朝文武,铁打的礼部尚书纪尚书了。

    纪尚书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猜测是不是自家闺女让自己的官位如此稳固。

    实际上……

    安临:礼部尚书好像不需要什么太拔尖的人才,能熟悉各种礼就行,太优秀的人才放在这个位置上好像也有点浪费,那就继续让老肩巨滑纪尚书干着吧,反正之前也都干得挺好的,人也不爱给她找事。

    就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

    安临天天忙碌又充实,都快忘了她派去出使西域的赵东来、范元正还有姜识这三个人的时候,他们已经往西域跑出去了老远,连消息都要过两三个月才能传回来一个,他们突然回来了一段,与曲檀渊还有其他驻守西域的人汇合了一下。

    经过更名为真龙教的圣教,以及理官们发展出来的真理信徒们的不懈努力,现在安临能在模拟器地图上看到的西域地图点已经达到了三个,三个归入宣国版图的小国呈现三足鼎立的局势,把控住西域与宣国连通的三个关卡。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安临记得赵东来等人出去的时候,她给他们的人手是五千人,但是这次回来,他们的人手变成了……五万?

    安临:……嗯?

    等等,她派出使者团时是让他们出使西域各国,没有给他们颁布招兵买马的任务对吧?

    安临有想过会损失人手,但没想过还能翻倍的啊!

    翻十倍。

    不过就在她看着五千变五万的人手沉思的时候,使者团三人的奏折也及时送到,向她说明了是怎么五千人变五万人的,就是收到三份奏折的时候安临感觉有点微妙。

    正常来说,三个人送来一份奏折说明就够了,但是赵东来、范元正和姜识这三个人,却是三个人一人送来了一份,而且每一个人都在奏折中说明了一次,难道他们不会自己先商量一下的吗?这换算一下大概跟三个人三个群差不多吧,由此可见在这一次出使西域的事情中,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有点曲折啊。

    看完三份奏折之后安临也知道这五万人是怎么来的了,其中有三万是赵东来职业病发作,虎躯一震收服的;有一万是范元正被某国的国王怠慢羞辱,职业病发作策反的;还有五千,是姜识不小心走丢,然后遇到五千被自己国家驱逐放弃的不义军队,被他们捡到,然后反向接受他们的帮助帮忙找到使者团汇合,那五千无处可去的人被挽留接纳后归入使者团的队伍。

    好像突然开发出了使者团的新用法呢……

    安临看了半晌,在这三封奏折上开始回复。

    给赵东来的是——是不是粮草带得少影响你发挥了?有空就先带着那些人马在西域边境的地方种种地吧。

    给范元正的是——稍微克制一下,你就不怕别的国家听说了以后不欢迎你入境了吗?下次哪个国家冒犯朕的使者团,记下来传信过来告诉朕,朕来冒犯冒犯他们。不过这次,干得漂亮。

    至于给姜识的则是——阳毓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需不需要让人把吃饭辅助器给你带过去。还有,怎么会走丢呢?

    作者有话说:

    虚危室壁多风雨,若遇奎星天色晴——二十八宿歌

    招兵买马,天赋技能了属于是

    第213章

    相比琼安, 西域与奉国距离更近一些,联系也更加多一些,有各种联姻的往来。

    因此, 大概是宣国在西域的行为以及使者团带回来的那些人马让奉国国君有了危机感,再加上西朔一直关注着宣国的发展,为宣国的发展速度感到心惊, 奉国那方开始有了动作。

    至于安临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这还要说到奉国主动给她送来的小间谍玉莲了。

    安临本就已经派了几个谛听盯紧玉莲日常的各种行为,再加上安临的皇帝模拟器和皇后模拟器可以完美覆盖皇宫内外,玉莲以及奉国那边接头的人都以为自己的行为十分隐秘,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人看在眼里,他们的计划相当于是凑在安临耳边说的, 安临想不知道都难。

    “王让你想办法把这种毒药下在宣皇身上,既然你说你已经取得宣皇信任, 可以接近他, 你最方便的就是把这制成熏香,只要一个月不断,那之后宣皇就离不开这种毒了,三个月不断, 药石难医。”蒙着脸鬼鬼祟祟的接头人压低声音对玉莲说。

    接近了, 但没能完全接近的玉莲欲言又止:“可是我每日都会接触那么多人,只怕宣皇中毒之前其他人就先中毒了, 我不就早早暴露了吗?”

    接头人早有准备:“这简单, 我们把压制药性的药也制成了一个香囊,平常的时候你只要把香囊也戴在身上, 接近宣皇的时候别戴香囊, 其他人就不会太快出现中毒的状态。”

    哦豁, 还是无差别攻击呢?

    这个方法也不能确保中毒哦,还不如想办法混进中书省成为整理奏折的官,在必须要由皇帝批改的奏折上抹点这种毒,这样让她这个皇帝接触到毒的概率才是百分百的,毕竟她不可能每天都见到玉莲,但一定是每天都要批奏折的——前提是这种毒无色无味。

    安临吃着饭后茶点,在心里吐槽着。

    不过用这个方法的话,最先中毒的肯定是每天直接接触毒药的玉莲,以安临的观察,这姑娘虽然是作为间谍被派来的,但她其实算是个挺惜命的人,要是没有解药的话肯定不乐意干。

    最后这个接头人跟玉莲交流了一通,果然说会每月定时给玉莲解药,玉莲这才答应下来,收下毒药。

    等到玉莲回到在皇宫里的宿舍后,安临看到她拿着毒药放起来又拿出来看,似乎在犹豫思考着什么,屋外很快有人叫她去忙,有用得上她能力的地方,玉莲应了一声,掀起一块地砖把毒药藏进去,很快走了出去。

    安临盯着模拟器思索了一会儿,给了谛听吩咐,让盯着玉莲的谛听去把那些毒药给换掉,同时让谛听们扩大搜查,排查琼安以及皇宫中的可疑人士,她担心西朔做了两手准备,不仅把这个重要任务押在玉莲一个间谍身上,毕竟换了她自己也肯定会做两三手、三四手准备。

    这种无差别的毒药,要是伤到她的爱卿人才们她就亏大了。

    不过……

    “咱们宣国的军事力量和粮草储备,在南北战役以及旱灾水灾之后恢复得也差不多了吧?”正在书房与安临议事的祁冬寒突然听到皇帝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祁冬寒以为是在问自己,稍作思考之后回答,“应当是还可以的,具体的要问杨浅才,不过只说军队开荒出来的军屯,换上了农署分发下来的早稻后,到现在已经收到了往年两年收成的量,再过两个月还能收一茬。”

    “这样啊。”安临问,“也就是够打一仗了?”

    “要打哪里?”祁冬寒立即问。

    安临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不急,不急,看谁惹我们再打谁。”

    祁冬寒哦了一声坐回去。

    不过说是这么说的,安临接下来还是跟祁冬寒聊起了军事储备,估算着军事力量,并且给祁冬寒透了个底,让他先行准备起来练兵,又召来管理全国马苑的官员,让马苑官员统计一番能够出栏的马。

    自从前年,在各国献上的贡礼中找到了几匹挺好的马种后,安临就让人把那些马弄去培育良种马了,不过马的培育周期不比鸡鸭和早稻,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两年的时间还不够新一批的马长成。不过加上之前在南北战役战胜后收编的骑兵马匹的话,够是肯定够的。

    安临要的不仅是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轻松,损耗越小越好。

    朝廷上最不缺的就是揣测皇帝的意思,想给皇帝分忧的臣子,今天安临只不过是召见祁冬寒后又召见马宛官员问了问,许多人知道这件事后就猜测陛下是不是想打仗了,兵部和礼部官员自觉地就梳理了一番国库以及兵力,加紧兵甲以及武器制造,武将们训练手下的兵训练得更用力了。

    就连工部,都加紧了手头上的工程建造。

    安临对这突然涨了一大截的效率十分满意。

    她决定将计就计,直接碰瓷,让奉国以为他们的下毒计划成功了,给双方一个开战的理由,所以皇后把玉莲带在身边的次数不动声色地多了起来,为此还专门每天准时从宫外回到皇宫与皇帝号一起用晚膳温存一会儿。

    跟在皇后身边多了,玉莲碰到皇帝的次数自然也多了。

    一个月过去了,安排配合他们那个毒药的进度,为了做戏做得全一点,还每天用了一点皇后的粉,把脸弄得有一点点苍白,然后时不时召太医来把把脉。

    等到三个月的时候,皇帝适时地‘病倒了’,皇后也难得地身体不适。

    这未免也太顺利了一点。

    玉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这三个月她确实每天都能接触到皇帝和皇后,按照药性也确实到了该毒发的时候。为了防止被发现,玉莲听到帝后病倒的消息后立刻就把毒药给处理掉了,然后给接头的人传消息。

    远在奉国的西朔得到消息后难得畅快地笑了出来,很快整了兵做准备。

    至于他想要的宣国皇后,西朔知道宣国皇后有武艺在身,内力高强,毒药发作的时间会比没有武功的宣皇慢很多,只要在宣皇毒发身亡后再给玉莲解药让她给宣国皇后吃下,到时候等他拿下宣国,自然国家是他的,皇后也是他的!

    在宣国这边,皇帝病重、皇后身体抱恙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竟连民间都知道当今圣上病危了,一时之间宣国人心惶惶。

    百姓们四处无法求证这是不是真的,只知道最近衙门以及各部门的官员们来往都是行色匆匆,神色凝重。随着皇帝病危的传闻在坊间传开,百姓们自发地向上天祈祷希望他们的帝后好起来,哪怕今上即位后早已不提倡祭祀,不宣扬迷信,也还是有百姓用鸡鸭猪牛羊等牲畜向他们所知道的一些神祈求。

    以往他们迷信的时候,向上天祈雨,祈求风调雨顺与丰收,现在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对神的向往少了,也依旧还是只能选择了向神佛祈求,只不过这次祈求的是他们的君王平安。

    一个国家如何,一个国家的君主好不好,没有人比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千万黎民百姓最清楚的了。他们也许不知道时下的皇帝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但是每一粒丰收的谷物,每一个安度的日夜,都是稳定的王朝才能带来的。

    上一任皇帝离去才仅仅五年,因此大多数人都能分辨出来,当今的圣上在治时,与上一任皇帝在治时有多大的区别,他们不用再担心辛辛苦苦耕种一年,种出来的粮食却全被地主收走,因为有人分给了他们不会被地主收走的地,把他们的税减了又减,从十税一到十五税一,又到十六税一,就怕他们吃不饱。

    也不用担心一家人好好的,家里的人就突然被拉去服徭役,几千年来,唯有这五年,他们是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服徭役,而且服徭役也变成了一个可以补贴家用的工作,不会有人因为徭役太重而死去。

    也是第一次,无论交不交得上钱,再穷苦的人家都可以送孩子去学堂学习。全国上千所民学养活了多少孤儿?又养活了多少穷苦家庭本来养不起的孩子?

    “爹,娘,今天怎么今天突然杀鸡啊?是过年了吗?”某地农家一个五岁的小孩看到爹娘把自家的鸡给杀了一只,懵懂地咬着手指头,馋得直流口水,“我想吃大鸡腿!”

    “别瞎说!”孩子的娘拍掉孩子咬在嘴里的手指头。

    五岁的小孩能懂什么,茫然地看着爹娘把鸡杀好,收拾好后,却没有把鸡下锅,而是把鸡带着,又带了许多瓜果去了他们当地最灵验的神庙。

    神庙已经人满为患,这对夫妻找了个空地把祭品摆上,跪在蒲团上闭眼祈祷。

    神啊,如果神明有灵,就请让他们的君王好起来吧。

    谁也不知道下一任君王会不会如这一任一般贤明,是会视天下黎明为牛马还是如子女,谁也不想赌,谁也不敢赌。

    “五年,太短了啊……”有人喃喃说。

    是啊,才五年而已,他们拥有现在的君王才不过五年啊!

    孩童什么都不懂,被父母一起带着跪在蒲团上祈祷,看着祭台上满满的鸡鸭猪羊,不过有父母的教训在前也不敢再说什么,小耳朵偶然听到有人低声念着‘陛下’什么,小孩子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他看到同村的哥哥姐姐们背着包去镇上上学的时候,羡慕地想跟着他们一起去玩,一个姐姐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跟他说,“好啦,你再长大一点就能跟哥哥姐姐们一样去上学啦,每一个小孩都要读书的,到时候你可不能说不想读哦?”

    “为什么每一个小孩都要读书啊?”

    那个姐姐停了停,脸上的笑容明亮又阔然:“是我们的陛下,让每一个人都能读书的……每一个人。”

    他自然是不懂的,只知道自己以后也能跟大家一样,就没有再缠着要哥哥姐姐们陪他玩了,跟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去上学了。

    拜着拜着,这个神庙里又来了很多人,本就已经堆得满满的祭桌上又叠上去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一队穿着衙门制服的官差赶来了,看到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为首的捕头脑袋都要痛起来了,连忙让手下的衙役去清人。

    “好了好了,别在这拜了。”捕头对聚在神庙里的百姓说,“县里得了令,不让现在祭神,你们把这些东西全都收拾收拾带走。”

    “可是……”有百姓讷讷地说,“我们是在为二圣祈福啊,怎么连祈福都不让呢?”

    “陛下和娘娘都不信这个,比起祭拜神明,圣上更希望大家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吃口好的。”捕头叹了口气,“陛下是天降的明主,一定会没事的,大家都回去吧,该种田种田,别误了农时让陛下忧心。”

    百姓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被劝了回去。

    看着模拟器中遍地百姓为她祈福的样子,安临有些感动,又有些心虚,为了避免浪费百姓家养的家禽家畜,她才连夜下了这么个令,见各地都安定下来,她才松了口气。

    真是的,上次力排众议去北方浪都没这么心虚过,果然真诚才是最大的杀手锏吗?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因此安临也没有拖得太久。

    没过多久,在陛下病重的消息下,宣国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传言,说陛下病重原来是被人下了毒,这个毒极其少见,是仅存于奉国的,奉国皇室的秘药什么的。有了这么一个传言后,自然而然就会有人挖出之前各国进贡时奉国使者团的嚣张行径,猜测是不是当时奉国的人使手段下了毒,又有人猜测奉国暗中派人潜入到陛下身边给陛下下毒。

    不过好在医阁里的神医及时控制住了病情,陛下人被救了回来正在调理,只不过元气大伤。

    宣国上下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文人墨客激愤之下产出不少取蓟城、破蓟城的诗文,百姓们的愤怒有了具体的对象,军营中训练许久的将士们摩拳擦掌请战,就连在云州府的魏童玲听说之后都气愤不已。

    云州府距离奉国的国门石门城仅有两条大河相隔,她都没忍住去找了连熏,“连姐姐,咱们云州府的府兵有三万,训练了这么久都没实战练过,我能带府兵去打一打石门城吗?”

    眼巴巴的目光.jpg

    连熏倒是不紧不慢,喝茶,“我倒是不介意,不过需要我提醒一下吗?云州府的府兵是步兵,不是水军。”

    魏童玲一噎。

    “还有,你有陛下的发兵命令吗?无令发兵可是大罪。”

    魏童玲蔫了,“我就是气不过,小小一个奉国,谁给他们的胆子啊!”

    连熏看魏童玲失落的样子,笑了笑,“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魏童玲眼睛一亮。

    “你现在去写一封奏折给陛下,请战攻打奉国,如果陛下有意并且要用你的话,自然会召你回琼安。”连熏说着,心想,大概是要打的。

    用比较时髦一点的话来说,现在宣国国内的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铁定是要打奉国的,唯一不确定的是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魏童玲在云州府的时候一直在练武训练自己,兼训练云州府的府兵,连熏把她的努力看在眼里,云州府的地理位置和石门城如此接近,她上奏请战,陛下能想起她的话未必不会重用。

    作者有话说:

    第214章

    魏童玲的奏折确实是让安临想起她来了。

    同时想起来的还有她的数值。

    安临记得她们那一批参加选秀的姑娘, 最后走出来的姑娘成长性都不错,其中成长最快的连熏现在云州府的知府当得别提多好了,于是安临就试着把魏童玲召回来看了看数值, 没想到这姑娘还真给了她一个惊喜。

    军事数值已经自己破八十了,武力也有八十,属于是不错的数值了。安临欣然把云州府的府兵也算进了兵力里面, 又多给加了两万兵马凑了个整,作为策应部队。

    之后,安临没有急着开战,而是先举行了一次水师演兵,名义上说要看一看水师训练的成果,而水师演兵的地点却是定在——泛江。

    就在奉国的国门石门城之前。

    这几乎就是在人家家门口开坦克了, 让别人怎么能够平静以待?西朔则是认为这是宣皇的虚张声势,打算以此来威吓奉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越是如此西朔越是要迎上去试探。奉国国内对他想要与宣国开战的举动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 一部分人与西朔的观念相似,认为宣国发展太快,若是不加以遏制,只怕等到宣国更强大, 奉国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这一部分人以西朔的亲信为主。另一部分则是认为不能与宣国开战,这会给宣国向奉国发兵的理由, 于奉国无益。

    奉国的水师大将就是西朔这一派主战派的, 西朔派了他过泛江骚扰宣国的水师演兵,最好是重创一下这支初出茅庐的水师部队, 好好打击一下宣国的气焰。

    水师大将意气风发地接旨出发。

    奉国的老将伏承坚对此十分不赞同, 多次劝西朔不要如此贸然发兵, 就算要发兵也最好换一个将领,但是他建议换的那个将领是非战派的,西朔被烦得听到是伏承坚求见都避免称病不见。

    于是,就是在这么一种情况下,泛江演兵开始了。

    因为皇帝‘重病未愈’,本该到场的皇帝并没有来,是皇后代替‘养病’的皇帝前来观看这次演兵。皇后号为了让人看得出来那个毒对她也有些影响,应景地披了一件黑色纹金边的大氅,来的路上也没有骑马,而是在下船后坐马车来到云水城,也就是水师来到泛江后驻扎的地方。

    什么叫做戏做全套啊?这就叫专业!

    不过在旁的人看来,皇后娘娘的面色跟往常好像……差得也不是很多,毕竟从一开始,不管武力值怎么增加,皇后娘娘的外表看着都挺病弱的,面容也是一如往常地如积雪一般。

    “都来齐了吗?”皇后走上泛江边上为观看以及指挥建立的高台,入目所及是黑压压的战船,以及船上整装待发的水师士兵,“那就开始吧。”

    “演——兵,开始!”指挥旗一把挥下。

    “咚!”

    “咚!”

    “咚!”

    中间的战船上,宿卫敲响三声有力的战鼓,接着战鼓连成激烈的鼓声,水师战船随着变换阵型。

    参与这次演兵的战船一共有十四艘,仅占二十八宿里的十四宿,分别由两个安临比较看好的将领苗子带领,一个是那个周羌,还有另一个是比较擅长军阵阵法的,开发出了一套独有的水师阵法,叫乔玉山。

    其实这两个人才都挺不错的,各有各的长处,不过泛江这一波的水师只需要一个主将,总要有一个人当副将。

    两个人都铆足了劲儿,要争出一个高低,两边的水军都在以很快的速度变换着,将士们用特制的演兵用的武器在对手身上留下靛青染料,不断地有分支部队所代表的旗子被放倒,不过等到一方的一支部队为了追击太过深入的时候,又入了另一方布下的陷阱。

    战场的变故只在转瞬之间,周羌损失一整支部队后很快落入了下风,不过他那一方稍微后退后很快重整了部队,也跟着变换了阵型,改变后的阵型从上方看宛若一把尖刀,是十足的进攻性阵型。

    乔玉山那一方则是也信心满满地随之摆出了应对这种阵型的新阵。

    站在高台上的人看着这场演兵。

    “娘娘,您看这一场如何?”湛海水师的统帅转头看向安静注视着下方的皇后,神色间隐隐有些自得,“这两个都是微臣亲自教的,以他们的能力,任何一人都可以独自统领一方水师!”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确实。”

    不过这一场的胜负,安临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点了点乔玉山一方的战旗,“不过,乔玉山太过在意阵法了,他的优势有时候反而成了他的缺陷。”

    就好像这一场,周羌看准了擅长阵法的乔玉山一定会根据他的阵型改变阵型,从高处看可以看出来,周羌的那个进攻型的阵法显然只是一个幌子,一张皮,乔玉山随之改变阵型才是正合了他的意。

    湛海水师统帅闻言定睛去看,竟果真如皇后所说的那样,泛江上的形式在顷刻间有了变化。

    这回他转回来看皇后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惊异。

    没想到……这位皇后娘娘、谛听的统领者,竟也精通兵法军事?!他只知道谛听的武力高,统帅谛听的人武力也不会差,却没想到就算上场领兵也不在话下!

    三刻钟后,胜负分出。

    “周羌一方,胜!”跟在皇后身边的人拖长声音宣布结果。

    两方收队,周羌和乔玉山两人来到高台前。

    “泛江水师今日重整,有兵无将,便由此次胜者周羌担任泛江水师大将。”皇后意思意思拢了拢大氅,拿出一块将印,周羌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抬起双手,安临把将印放在新出炉的大将手中,怎么看他头顶上的数值怎么满意,温声鼓励道,“泛江乃宣国的屏障,泛江水师亦是宣国的屏障,这支队伍现如今就交到你手里了,切不可辜负我与陛下的厚望啊。”

    “周羌领命!”

    安临又把目光放到乔玉山身上,“乔玉山为泛江水师副将。”

    “乔玉山谢过陛下娘娘。”

    安临看出乔玉山对这结果有些耿耿于怀,想了想就提点了一句,“你在各方面都不弱于周羌,你应当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臣知道。”乔玉山梗着脖子僵硬地回答

    “为军者,最忌讳被人算到下一步。阵法是你的强项,太过拘泥具体的阵法反而落了下乘,化实为虚,化虚为实,才是为将者的变通。”安临说,“方才最后的变阵,若是乔玉山没有变全阵,而是让右翼战船铺开,箭阵补上,周羌,你会如何应对?”

    “侧翼薄弱,我会转向攻击侧翼。”

    “那若是主船前行至前四队阵中呢?”

    周羌想了想,回答道:“没上钩,就只能先退再找机会了。”

    乔玉山的神色从开始的不服和气恼,逐渐变成了若有所思,最后在想清某一点后神情豁然开朗,真心实意地对皇后抱拳低头,“臣谢娘娘指点!”

    安临微微颔首,熟练地再画一个大饼,“好好练一练,朝廷需要的并不仅仅是泛江湛海两支水师。”

    深受演兵结果打击的乔玉山又精神了。

    这边演兵结束封将看起来其乐融融,那边奉国的水师在江的另一边观察了许久后,终于有了动静。

    江面上不知何时起了薄薄的雾,除了泛江水师的船只之外,薄雾中浮现出了奉国战船的轮廓,比战船轮廓更先出现的,是顷刻而至的箭雨。

    “敌袭!”

    尚且还停留在江面上的战船与水军将士慌乱了一瞬。

    “起轻盾!”水师中的令官就在旁边不远处,周羌直接抢过令官的令旗重重挥下,刚结束演兵的水军们反应也很快,纷纷寻找掩体举起轻盾。

    泛江的水面极宽,这弓箭的射程到了岸边,攻击还在江上的战船却绰绰有余,不过好在反应得及时,将士中没有多少伤亡。

    “是奉国的旗!”

    “是奉国打过来了!”

    将士中出现了或惊讶或愤怒的呼声,安临也在心中道了一声‘来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隔着泛江遥遥望着奉国水师船队,忽然转身扬声说,“泛江水师听令!”

    周羌乔玉山等人的反应也很快,立刻回应,“周羌在!”/“乔玉山在!”

    众将士皆在。

    “今奉国公然挑衅,视我大宣国威为无物,如何能忍?”安临语气果断,“此贼必诛之!”

    “所有人,整军迎敌!”

    此话一出,水师将士们脸上的忍耐之色一扫而空,应声震天。

    下了交战的命令后,安临退到一边没有再插手了,把战场交给了新出炉的泛江水师以及水师大将。

    虽然刚才演兵的时候用的都是特制的不会真的伤了队友的武器,但是真的武器从来没有从船上卸下来过,战船也都是现成的战船,水师将士们丢了特制武器,拿起真的武器,就是一支勇猛的军队了,周羌登上指挥的船,很快战船中重新响起了响亮的鼓声,比之前更加有力也更加激昂。

    用了短暂的时间整好军,快速排好船阵后,泛江水师就转身迎上了敌人。

    在泛江上的水战开始的时候,远在琼安的安临也发下了几道军令。

    早已准备好,行至周舒山关卡处的大军也动了。

    上百艘船,顺着流经周舒山的大河向上行进,即省了粮草与马力,行军速度又比陆地行军快了不知道多少倍,至于军队的数量,虽然一次运不完是分批北上的,不过不算泛江水师的话,也有五十万的军队,算上可以达到六十万。

    准备好的粮草足够军队从今年冬打到明年夏天。

    领兵的祁冬寒表示,他还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呢!

    是的,这次领兵稳妥起见还是祁东寒领兵,不过为了给莫飞也搞些军功升职,安临把莫飞也交给祁东寒安排了,此外还有魏童玲率领云州府3+2万府兵策应。

    安临就想问,飞龙骑脸怎么输?

    ……咳,还是不要随便立flag了,稳扎稳打,稳扎稳打。

    不过再怎么样,她的军队也不会让她的flag有倒掉的机会,就算奉国水师打了一个突袭,在第一波稳住之后泛江水师反打,对于奉国水军来说完全就是一个碾压的局面。

    演兵的时候对友军不会用上的火/炮,对上奉国就能掏出来了。

    在营地训练的时候只能数着个数用炮/弹的火/炮手,这次难得开/炮开了个爽,热武器在现在的中土、乃至整个世界都是无往不利的,信心满满的奉国水师就如同方沉舟遇到的那波强盗一样,被轰天雷一般的火/炮打破了胆,第一天就大败退回了对岸,之后开始龟缩不出。

    作者有话说:

    飞龙骑脸怎么输,是游戏《星际争霸2》的解说:黄旭东的解说台词。意思是:“都这么大的优势了,飞龙(游戏里的一个兵种)都骑到脸上打了,这还怎么可能输!?”然后这个选手就输了。

    今天更了八千字,明天继续~

    第215章

    一般来说, 陆地上的军队死守不出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策略,但是对于对上泛江水师的奉国水军来说,却并不存在死守这一个选项。

    要么就是打, 要么就是退。

    但是他们一旦往后撤退,就等于放弃了泛江这条天然的屏障,等于放泛江水师以及宣国军队过河, 接下来就是对奉国长驱直入了。所以这场仗在开始打的那一刻,宣国就没有给过奉国后退的选择。

    就算打不过,被按着打,奉国水师的将领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

    宣国那火/炮连天的水师威力,在奉国水师第一次对上泛江水师大败后就传回了奉国国都,西朔乍一听闻, 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派往宣国的探子也不少了,却从来没有听到哪个探子传回有关什么火炮的信息, 如果宣国真的有这么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 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漏不出来?

    对此,安临有话说。

    ——当然了,你能看见的只是朕想让你看见的。

    不然谛听也不是摆着看的不是?

    所以,在勉强支撑了四天多、五天不到之后, 奉国水师再也扛不住泛江水师的攻势, 在追击与炮轰下溃败,二十条战船有十五条被击沉。

    在击溃地方之后, 泛江水师占领泛江对岸的营地, 并没有接着追击打上石门城,而是暂且停留了下来整军, 等待大军的到来, 等到祁冬寒率领的大军赶到之后, 就由水师战船把大军来回运到对岸,在对岸建立临时的营地,以此为起点攻打奉国。

    打仗的事倒是不用安临来操心,前线与后勤都有能干的满朝文武安排得妥妥当当,安临现在只要在爱卿们的监督下好好‘养病’就好了,连每日的奏折都有人读给她听。

    不过奈何安临也是闲不住的性子,揣着一封奏折时不时掏出来用模拟器瞅两眼前线的情况,看到今天,哦,整军结束后信竹让莫飞带着一队兵打一打石门城试探了。

    炮弹在水面上可以说是无往不利,不过到了岸上,虽然也有杀伤力,但是石门城的城墙可以说是奉国最坚固的一道城墙,轻易攻不破,如果对方坚决龟缩城墙内只守不出,那么炮弹的作用无疑会被削弱很多,想要轰破石门城的城墙不知道得用多少炮弹,算是下策。

    奉国那边的反应其实也不可谓不快,大概是在他们水军第一日被击败的时候就在调兵了,水军溃败的时候奉国派来守城的人也在危急时刻把控住了石门城,下令关上五重城门,把追兵拦在城墙之外。

    “他们守城的大将叫什么名字?”安临借着宣国大军这边的视角,远远看到石门城城墙上守将的模样,穿着一身甲胄,头发有些发白,看起来年纪似乎不小。

    王修文取来了快速传递战报的御鸽,打开一看。

    “伏承坚,是奉国的老将。”王修文说,“年轻的时候给奉国打回了五座被西域部族抢占的城池,当时几乎可以和老镇国公齐名。”

    “哦……”安临若有所思,“他打仗的风格是如何的?”

    “伏承坚已经有些年没有亲自上战场了,一般都是他的两个儿子领兵,他现在的打仗风格尚且不好,不过以前是极为稳重的。”

    稳重啊。

    打守城战最怕遇到稳重的守将了。

    可以看出西朔把这个老将派来守城的对策是比较急,但是奉国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石门城现在有二十万左右的兵马,但是这必然不会是全部的人马,粗略估计的话,总共应该是六十万到八十万左右,西朔本就想要对宣国开战,这些人马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而且石门城背靠奉国,不管是兵力支援还是粮草支援看起来都比宣国要方便许多。

    简而言之,能打,但不好打,要耗的话会比较烦。

    事情也确实如安临预计的一般进行着。

    那个叫做伏承坚的老将死守石门城,西朔大概是还打着翻盘的主意,派出的军队多重甲骑兵与轻甲骑兵,骑兵的马匹还挺不错的。

    “不能干耗下去。”祁冬寒的想法跟安临的想法是一样的,在与石门城守军周旋七日后叫来麾下的将士与谋士商量。

    “那想办法引他们出来?那重甲兵是真的能抗,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来这么好的马,驮着一身重甲也比我们的重甲兵跑得快,看着像是草原那边产的马?”

    其他人没有对马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有人说过,“伏承坚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引出来,他最擅长的就是守城,除非从别的地方入手。”

    “我们打探到的情报,伏承坚的小儿子这次也一起被派来守城了?伏承坚擅长稳守,他的小儿子伏康倒是个擅长进攻的。”

    祁冬寒看着桌子上的舆图,沉思着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正面不能干耗,那就想办法从侧面入手,让奉国国君换将吧。”

    “临阵换将可是大忌,将军可是已经有主意了?”

    祁冬寒理直气壮摇头,“还没。”

    “所以我才叫你们一起来想的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先这些吧,感觉中招了,乏力+喉咙干痒+有点鼻塞

    明天更不更、更多少等明天看看具体情况吧,希望只是没睡好+吃上火了【祈祷】

    第216章

    在所有办法中, 能以最小的付出就得到最大的收益的,无疑就是离间计。这个计谋在几千年的历史中从未落幕过,并且每一次搞事都是首选, 这无疑是有理由的。

    不过问题是如何离间,如何实施,这就是祁冬寒与诸将士在营帐里讨论的。

    安临配给祁冬寒的副将和谋士们, 数值好看是真的好看,损也是真的损,现在在这里讨论起计谋来一个个好像都在比损一样,有的说伪造出伏承坚与他们通信的信件,以此来破坏奉国君主对伏承坚这个守城大将的信任,也有的说信件的可信度还是低了点, 要不然还是派人伪装成伏承坚的样子与他们宣国的人见面,故意被人看到。

    你一言我一语的, 终究还是离不开谗言。

    开着模拟器听着前线打算的安临摸了摸下巴, 忽然想到了“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 大概秦国的人当时讨论怎么离间赵国的时候, 也是怎么损怎么来的吧,对于一个正在领兵打仗的将领来说, 污蔑他跟敌国人有勾连大概就是最损的了。不过最终还是要看奉国的君王是信谗言还是信大将了, 以及怎么让他信。

    单单的传几句流言恐怕不能取信,就算能让西朔心里有点疙瘩也无法让他下定决心换掉伏承坚, 还需要一些手段的配合。

    安临看军营里讨论了半天怎么让西朔信这个谣言, 她想着想着忽然想到玉莲。

    目光一顿后忽然笑了起来。

    是了, 传出这个谣言的人也很重要啊。一般来说人多少都是有点逆反心理的,如果从一个不知名的人那里传开,或是西朔不是很信任的人口中听到,西朔对谣言的相信程度也会大打折扣,但如果是他自己派出来的探子费尽千辛万苦打听到的呢?

    如果探子千辛万苦打听到的东西真实发生了呢?

    安临想到这个主意后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高,当即写了一封信让御鸽送到前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跟祁冬寒商量了一番,双方达成共识。

    这边,安临也很快实施了这个计划。

    玉莲的一举一动都在谛听和安临的目光之下,想要让她按照安临想要的方向行动很简单,只要稍稍引导一下就可以了,只要让她无意间知道一个消息——奉国内有人被策反了,成了宣国的间谍。

    等到这个消息传回去之后,西朔必然会让玉莲多加关注这个消息,想办法探听到那个被策反的人是谁。

    这时候不用急着报出名字,等到前线胶着几日,宣国每日出兵,但是不正经攻城,而是绕城一圈围一会儿再撤退,搬火药炸石门城旁边的一座小山,破坏石门城的地形,迫使守城的奉国士兵不得不分出人在这边防备着。

    等到奉国一方的将士和国君都因为这场僵持开始烦躁的时候,再让玉莲这边打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

    这个消息当然不是宣国自己送到玉莲手上的,而是玉莲自己观察许多日后旁敲侧击学会了驭使御鸽的方法,然后她把这个方法教给她的接头人,让接头人到琼安城外距离城池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只要有御鸽飞过就把御鸽截下来,看完御鸽传递的情报后再放飞御鸽让御鸽进城。

    当然了,这一批御鸽是安临专门给他们准备的,真正传递消息的御鸽又是另一批御鸽,驭使的方法又不一样,飞的路线也不一样。

    然后,在某一天,玉莲的接头人截到了一份十分重要的密信。

    信中写着:喂五万人,等我们拿到石门城后就助你脱身。

    这封密信一看就不简单,探子得到这个情报后立刻就传信回奉国,安临又派人截下了他们的这个信,没让这封信太早传回奉国,而是打了一个时间差,在前线如计划实施那场反间计的前半天才让西朔收到这封信,这样就算西朔想发布什么命令阻止也来不及。

    而石门城这边,宣军一改往日的周旋,对石门城发动了突袭,祁冬寒自己坐镇大军,前锋则是派出了魏童玲和莫飞两人,两人分别在两方分散守城兵力。随着那几日的炸药轰炸,与城门相连的山体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口子,若是没有人守的话宣军就可以直接从这口子鱼贯而入了,石门城守军只能边守边在这边砌墙。

    此次攻城虽然突然又恐怖,火炮如疾风骤雨一般砸上城墙,掩护云梯上城墙,但是伏承坚到底是不虚稳持之将的名声,饶是如此也硬是组织人马稳守城墙,有一个士兵面对火炮心生惧意,没忍住后退了几步,被伏承坚一剑砍了,他疾呼道:“不得后退!后退者都以逃兵处理,斩!”

    接着又命守城士兵借着这这几日在城墙上搭建出来的躲避的炮弹的壕,阻拦攻城的火炮与宣国士兵,不断有人推着滚木和滚石从城墙上抛下,不停地被撞击的城门后,是不断顶上来的木料和士兵。

    这一场攻城硬是被他给守住了。

    不过守得也不轻松就是了,莫飞带的前锋部队给了守城军队很大的压力,后来还抽派了一些侧门的守军去守正门。

    伏承坚的小儿子在侧门守得憋屈极了,再加上看自己这边攻城的将领还是个女人,便向他父亲请战,“父亲,我们的人马不比他们少,这样守着打也不是长久之计,必然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来,不然被攻破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不如就由我率一队人马杀出去,从侧面突袭宣军大营,破坏他们的船只断他们的后路!此次攻城他们倾巢而出吧,军营粮草部的守卫或许会比较薄弱,若能烧毁他们的粮草,我们未尝不能反过来围了他们!”

    “莽撞啊,焉知不是在诱你出去?”

    “焉知不是唯一的机会?”伏康反过来劝说道,“父亲啊,就算是个诱饵,用我这五万人换一个机会也是不亏的,石门城的城墙再坚固,面对他们的那个武器被攻破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啊!”

    伏承坚摇摇头没有再坚持。

    伏康所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的,伏承坚也不得不承认,就算让他来守,这城也守不了太久,敌人与他的君主都不会让他一直守下去,必须要找到一个机会打开局面。

    “要多少人?”所以最后伏承坚还是同意伏康的提议。

    “对方的人数在四万出头,我带五万足矣。”

    ……

    其实伏承坚和伏康的选择都没有什么错,只是他们没有预料到宣国的陷阱不仅在战场上,还在他们的大后方。

    而进攻侧城的魏童玲,也是宣军谋士们把伏康连带祖宗十八代都分析了一遍,选出来的最佳人选,上去卖破绽,好让伏康觉得自己能打,进而采取进攻策略。

    正面的前锋莫飞以及大军压迫更加紧迫,伏承坚在这压力下选择了派出一队重骑兵与轻骑兵迎敌,另一边伏康也在等待到时机后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兵马从侧城冲出,迎击这一支在侧城的部队。

    这是背水一战。

    魏童玲所率领的部队被这反击打了个突然,队伍中骚乱了片刻与伏康对上,然而在伏康的有备而来之下过了一会儿就落入了下风,魏童玲亲自与伏康对上,长枪铛铛铛撞在剑上,魏童玲“哟”了一声。

    “哟,不当缩头乌龟了?”

    伏康不欲接话,长剑横扫,魏童玲在马上一个躺倒躲过这一剑,又马上刺出去一枪,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不过魏童玲率领的这支部队却逐渐落了下风。

    作者有话说:

    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六国论》

    今天感觉还好,明天应该能多写点,笔芯

    不管是阳了还是没阳的小可爱都要好好保护自己啊,大家都要好好的,有事没事强身健体一下

    第217章

    魏童玲看时机差不多了, 就按照计划好的那样卖了个破绽,故作不敌被刺中左肩——其实商量的时候是说只要被刺中右肩就可以了,不过魏童玲怕那样无法让对方放心追击, 一咬牙送出的是左肩肩胛骨的位置,接近心口。

    伏康本来确实是有些怀疑这是示敌以弱之计,不过魏童玲伤到的位置减少了他的一些怀疑,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伏康本来就是一个擅长出击的性格,便带兵追了上去,打算全歼这一部队后按照原计划突袭宣军的后方。

    魏童玲按住伤口策马前行,在间隙中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伏康果真率兵追上来, 回头又扬鞭一抽马身,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上钩了。”

    等在魏童玲撤退路上的祁冬寒看着伏康追着魏童玲向前去, 等到伏康的部队经过他这个山头下方, 他才一挥手,等待许久的部队一涌而出,从后方包了上去,魏童玲也在伤处缠了个布条, 反身配合祁冬寒反打。

    就这样, 伏康在前后夹击以及人数优势碾压之下,没挣扎过多久就被全部俘虏, 伏康作为主帅更是被五花大绑带回了营地, 祁冬寒把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远处听到消息的人收到信号, 又马上把信号传回战场上, 莫飞得到信号后毫不恋战, 马上下令退兵。

    石门城守城的人总算是能喘口气了,伏承坚还不知道宣军为什么突然退兵,但是很快,就有伏康带出去的那一队人,在混战中逃出来的人回来,带来了伏康连同他所率领的五万人中了埋伏被全部俘虏的事。

    伏承坚的牙根一紧。

    明明在同意伏康率队寻找扭转局势的方法时,他就有了小儿子会失败会死的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伏承坚的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痛。

    他的大儿子已经为奉国战死,如今连小儿子也要去了吗?

    伏承坚深吸一口气,忍住悲痛处理石门城内的战后事宜,烧尸体的烧尸体,清理城门的清理城门,一切都为了对抗下一次的攻城做准备。

    不久,在琼安的探子送回去的那一封信送到了西朔的手中,西朔心中一惊,正要派人去前线督战,免得真的有哪个叛国的害他损失五万人口,结果上午才刚收到探子传回来的这封信,督战的人已经派出去了,第二天前线的战报就传回来了。

    他的目光凝在了伏承坚之子伏康率领五万人马被俘的那一条战报上。

    凝视许久后,西朔抬头问传令兵,“伏康被俘后被宣军杀了吗?”

    “小的还未曾听说,只听说伏康将军被俘。”传令官如实回答。

    西朔心里的怀疑一下子就扩大了许多。

    他本来就是个多疑的性子,不然也没法在那么多野心勃勃的兄弟中走到现在,成为最后的胜者,就算他不想怀疑一向看起来对奉国忠心耿耿的伏承坚,但是只要看到战报上那个五万人被俘,他就会想到伏康率领五万人追击被俘,然后也会自然而然想起一些本就让他十分在意的事情,比如说他之前要对宣国开战的时候,伏承坚屡次劝阻不让他对宣国开战,再到其他一些小细节。

    就算伏承坚是无罪的,是忠心的,在西朔心里反复的回想中,也总会看出那么几分不忠,而有了这些的证实,西朔也不再愿意相信伏承坚了。

    而且他不能赌也不敢赌,伏承坚现在守的是他奉国的国门,如果他真的被策反了,那宣国军队就能长驱直入攻入奉国了。

    “来人!”

    拿着密信和战报思索许久,西朔传来宫人,“让福忐来见孤。”

    福忐是西朔培养提拔上来的一个大将,等到福忐来见过西朔,与他彻夜商议过之后,第二日,西朔传了旨意,命令伏承坚回蓟城述职,换福忐作为新的统帅去打石门城这一仗。

    至此,宣国一方的换将计划成功了。

    新来的这个福忐,能被西朔作为心腹派来前线自然是不弱的,就好像先前那个水军大将一样,若不是遇到宣国的火炮舰队,恐怕也不会输得这么难看这么窝囊。但是对于石门城的守军来说呢?

    石门城能在宣国的炮火下被守住,是伏承坚的威名与震慑力压住了守城将士的恐惧,是伏承坚每一个得当的命令将石门城一步步打造得坚固,让宣国也无法短时间内攻下,但是当临阵换将,换上一个他们听都没听过,在奉国内名声也不是很大的将军来统帅他们之后,石门城守军的情绪是茫然的,这股茫然的情绪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会逐渐演变成避战的情绪。

    而从将军的硬件上来说呢?

    伏承坚守城的这段时间已经摸清了宣国的大概实力,也实打实地面对过宣国的炮火,这个福忐初来却是第一次面对火炮的攻击,想要发出有效的防守命令,很大可能还需要一些适应的时间。

    这个时间差就是宣军的最好进攻机会。

    那个福忐一来到石门城,就很快迎来了宣军的攻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他只能上阵指挥。

    但是他面对的是什么?是一个已经身经百战的金卡祁冬寒,一个飞速成长的金卡莫飞,以及一众紫卡武将和谋士,谁来了不是拿头打?

    宣军早已分析过,能够守住石门城拖时间的,奉国就唯有伏承坚这老将一人。

    伏承坚被换掉后,石门城守军只坚持了三天,就被攻破了城门,宣军的骑兵长驱直入,莫飞看准在城墙上的主将福忐,趁着石门城城墙上下因为城门被攻破而大乱的时候,赶到城门下趁乱爬上了云梯,手臂上绑着一把盾抵住上面的攻击,然后在骚乱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从城墙外一跃而上,在城墙上的守将中找到主将福忐,一举拿下了他们的主将。

    “守城主将被抓了!”

    “你们的主将已经被俘,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投降!”莫飞大声喝道,声如洪钟,其他宣军也纷纷大喊。

    “你们的主将已经被俘,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投降!”

    奉国守城将士面面相觑,哪里还有殊死抵抗的勇气。最后不知道是谁的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是二声、三声、四声……

    石门城被攻破了。

    西朔不会反思会不会是自己临阵换将的行为造成了这场守城之战的失败,而是回想果然伏承坚早就与宣国有所勾结,不然怎么他在的时候宣国就只是小打小闹地进攻,他一走就发动攻城了?而且攻破得还如此顺利,一定是伏承坚早就暗中把石门城的城防布置告诉给宣军了。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现在西朔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是,宣国的军队要往他们的王城蓟城来了。

    这也是西朔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见到了火炮的威力。

    自家的军队都已经打到敌方水晶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安临怎么操作了,她只要端坐琼安,看着前线发来的一封封代表胜利的战报就行了,不论是信竹还是其他人都不是临到敌方‘高地’了会浪的性格,只要把后勤跟上就不会有问题。

    在好心情的加持下,安临的胃口好了很多,这天还高兴地吃了两碗饭,她的‘病情’也恢复得很好。

    又过了许多天,安临收到了从前线送回来的,奉国君王西朔写的谈和信。送信的人是原本就在琼安的奉国的探子,大概是时间太紧迫了奉国来不及派使者从蓟城出来到琼安,这个探子临危受命作为奉国的使者来求见安临送上这封谈和信。

    安临有些好奇西朔会在谈和信里面写什么,就打开看了一眼,看完确定这大概不是西朔本人写的,而是奉国的臣子代笔吧,安临觉得西朔那个人应该写不出这么委曲求全的谈和信来,因此安临看完之后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了,微笑道:“不谈。”

    “朕就要奉国。”

    那个摇身一变成为使者的探子惊讶于宣皇的直白,却又听见高座上那位宣皇对他投来一瞥,漫不经心地道:“朕还是喜欢几年前你们奉国新王在朕的琼安到处搞事,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人无法,只能把他求见宣皇送上谈和信时,宣皇的反应以及宣皇说的那些话传回去,西朔看完简直要气死。

    谈和不成,该死守的还是得死守,只不过这次死守的就不是石门城了,而是变成了他们的王城。

    而到了这个时候,刘不识这个早早安插进奉国的间谍的作用,也终于发挥了出来。

    他来到奉国后,虽然没有封什么高官,不过有当初在琼安帮助西朔逃出琼安的功劳在,他还是有一点实权的,这让他得以打探到每一个守城将领的信息,打探出哪个将领已经有投降归顺的意思,便暗中接触那个将领,与那个将领谈好,让宣国的军队从这个门入城,同时也在有余力的情况下运作了一番,从奉国的牢房中救下了伏承坚。

    这番里应外合之下,没有让安临等太久,蓟城被攻破的消息就传回了琼安,同时还有西朔被俘,正要押回琼安的消息。

    不过在攻破奉国之后,才是宣国满朝文武真正开始忙碌的时候,在几天的时间里就把新县的名字给拟了出来……嗯,其实也不需要费什么脑子想新名字,就叫蓟省。

    这是目前宣国治下第一个以省命名的地方。

    这次攻打奉国,俘虏的人数极多,这些人以及奉国的那些百姓都需要收拢教化,将其转化为宣国的人口。另外,为了方便管理原先的奉国,安临还想在泛江上修建一座跨江大桥,以目前的技术,这是能做到的。

    除此之外,奉国的官员也全都被押回了琼安,由安临亲自掌眼,有能力的收服给她打工,没能力的就除去官身贬作百姓。

    这次作为被俘的帝国君王来到琼安的西朔,就远没有之前那一次跟使者团一起来琼安时一样到处搞事桀骜不驯了,面色灰败,萎靡不振,可以看出这次国破对他的打击很大。谁还记得之前还是西朔主动想要对宣国动手,觉得自己能打下宣国的?

    西朔被押进琼安后,他以为自己会被带去见宣皇,或是干脆就被关押起来,从此不见天日,却没想到他第一个被带去见的不是宣国的皇帝,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官员,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他当初送给宣国的那只白虎。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西朔霍然抬头。

    负责押送他的人说:“陛下说,你与御猫是老熟人了,御猫看起来很喜欢你,就先让你与御猫叙叙旧。”

    随着押送之人的话,那只白虎抬起头看到西朔,瞳孔竖起,起身踩着猫步缓缓踱步走来。

    作者有话说:

    什么叫虎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后仰.jpg]

    白虎:我也没想到

    第218章

    奉国被宣国打下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去了更北之地的草原。

    草原一个帐篷内, 草原王听到亲信说出来的消息,眼中划过一丝懊恼。

    “苏赫巴鲁,奉国确实就如你所说的那样, 没有丝毫招架之力?”阿尔斯楞沉声问。

    被称作苏赫巴鲁的草原猛士脸上还有些心有余悸的神色,亦是十分懊恼,“是的, 谁也没想到宣人居然藏着那样的武器,奉人的水兵特意挑了宣人水兵演兵的时候去进攻,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却当场被他们的武器打没了胆子,只有石门城的城墙阻拦了宣人军队一些时间。”

    阿尔斯楞沉思了一会儿。

    “草原上可没有城墙啊……”

    阿尔斯楞,在他们草原部族的语言中, 意为‘狮子’。这位以狮子为名的年轻王者此时心里不是不懊恼的,毕竟他年少成名, 纵横草原统一百族, 一直被奉为草原上的神鹰,喀塔哈的转世,自然是自傲又自信的。

    在统一了草原之后,一般的人也许就满足了, 可他从不知满足为何物, 自然就盯上了中土那些肥沃的土地和丰饶的物资。

    早在统一百族之后,他就定下了针对中土的策略, 那时他十七岁, 在草原上展翅高飞,而中土宣国的王却已经是一个垂暮的老獾, 阿尔斯楞看出宣国在老皇帝死后必然会大乱, 他们的什么府什么郡都势大, 且野心勃勃。

    因此阿尔斯楞就没有在老皇帝将死的那段时间率领草原骑兵踏入中土,而是等着他们乱起来、打起来,打得把能上战场的兵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挥兵南下。用中土的话来说,就是[坐收渔翁之利]。他一边发展草原的势力,一边推波助澜,卖了一些马给丹林郡,让丹林郡那些自诩尊贵的家族当他的探路石。同时奉国也是他手中的工具,只要在需要的时候给奉国一些压力,带着草原骑兵拿奉国边境的几个城,他们就会逼得不得不南下,参与进中土的这场混战中。

    但是,阿尔斯楞怎么也想不到,所有人都想不到,再走一步就会‘轰’一声倒塌的宣国,会突然蹦出一个人,竟然就把悬崖上的缰绳给拽住了。

    不仅拽住了,还牵着这匹疯马转了个方向,给马头转了个方向转向康庄大道,“喏,该往这边走。”

    阿尔斯楞不禁思考如果是自己接手中土的摊子,他能在五年内做到这种程度吗?不仅没垮,还把奉国也打下了。

    ——做大概是能做到的,不过等他清扫完那个云州府和其他的地方,估计人也要打没了,草原人从小凶悍,就算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在人们的概念中也是能举刀上战场杀敌的,为了歼灭第一个大威胁,老皇帝刚死能调动的兵应该不多。

    “现在能让胜利回到我们这边的方法,只有一个。”阿尔斯楞的目光凶悍起来,“我们必须想办法获得他们那种武器的制作方法,让我们也拥有这种武器。”

    “王,苏赫巴鲁愿意潜入中土去弄到那种武器。”苏赫巴鲁立刻单膝下跪请命道。

    阿尔斯楞神色稍缓,上前去扶起苏赫巴鲁,正想说什么,有一个曼妙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接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撩开帐帘走进来,脸上的笑容明媚,“哥哥,你和苏赫巴鲁在这谈什么呢?”

    “乌兰,你来了。”阿尔斯楞的脸上出现一点笑容。

    “除了中土的那些事,还能是什么事呢?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懊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在中土老皇帝还没死的时候就带领铁骑打过去。”

    乌兰公主,是草原王阿尔斯楞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生得美丽动人,却不是什么以宠爱为生的小公主。

    她在草原各部族的地位并不低,协助哥哥统治草原,同时也是草原马市的建立者。

    年幼时兄妹俩并不受他们父亲的宠爱,两人又很早没了额吉(母亲 ),乌兰小时候便喜欢跟几十年前和亲来的伊吉(奶奶)待在一起,从伊吉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

    和阿尔斯楞可以说是兄妹齐心,其利断金了。

    乌兰公主听到这个,脸上的笑容也淡去了一些,摇摇头,“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好在宣人刚打完奉国,几年之内是无法再与我们交战的,我们可以用这些时间找到制敌的方法。”

    说完这句话之后,乌兰公主思索着,又说了一句,“也许现在也是一个机会,他们刚打完奉国,士兵疲惫,粮草也用去了许多,加上奉国刚被打下,奉人大多不会服他们,我们造成骚乱后只要奉国人聪明些,也可以从宣国内造成动乱。只是……”

    “只是我们渡河的船就算造好了,对上他们的水兵可能也会和奉国一样,就算成功渡河也会损失惨重。”

    乌兰默默点头。

    年轻的王者眉头皱得更紧,停在帐篷内架子上的鹰歪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出没什么意义的“啁啁”声。

    “我们先前派过去的人怎么样了?”阿尔斯楞问。

    乌兰公主知道哥哥问的是什么,很快回答说:“他们现在……还在学习,但是学习的东西并不包括那种可怕的武器,或许要再往上走一点。”

    其实在中土从那摇摇欲坠中起来后,出现的一些东西,他们都关注着,并想办法弄来。除此之外,因为宣国广开学堂,无差别接受孩童学习,他们就专门派了一些人去宣国进那个民学,可以说他们是懂学习的。

    就像是马蹄铁。

    其实马蹄铁一开始是草原上的人先发明的,草原上都是游牧民族,跟马打交道得最多,之前中土少有出现马蹄铁这一东西,但是在南北战役之后,关注这南北战役的阿尔斯楞惊奇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宣人也用上了马蹄铁,那一支与丹林军队打游击的骑兵,每一匹马都钉上了马蹄铁,行军速度极快,阿尔斯楞就想办法弄来了几块,经过观察后发现,宣军的马蹄铁与他们草原的马蹄铁形状很相似,但是有几处小小的结构与草原的马蹄铁不大一样。

    而正是这几处小小的结构上的不同,使得马蹄与马蹄铁的贴合更加配适,增加了马匹跑动的速度,还更省铁。

    于是阿尔斯楞很快就下了命令,收拢了大批的铁与废弃马蹄铁,融了之后打造成与宣军一样的马蹄铁,给他的骑兵部队装备上,之后又全面改良了马蹄铁。

    “对了,苏赫巴鲁,你观察宣人与奉人的战争,有带回来什么东西吗?”乌兰公主忽然对苏赫巴鲁问道,“有没有在比较近的距离接触过宣人的那种武器,或者是它们扔向奉国后的残骸之类的?”

    苏赫巴鲁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接触过,不过当时帕达木冒险潜入了石门城,他回来后我看到他身上一片黑,他说不小心在那武器炸过的墙上蹭了一下,留着一点气味,他一路跟我一起赶回来,应该还没来得及洗衣服。”

    乌兰公主眼睛一亮:“快!快让帕达木把那件衣服带过来!”

    于是很快,名叫帕达木的勇士拿着那件衣服过来了,阿尔斯楞立刻迎了上去,接过那件衣服,凝视着上面焦黑的污痕。

    乌兰公主把头伸过来轻嗅了一下。

    “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气味。”她闻过之后直起身,“有些刺鼻,也许可以找人辨别一下这种气味是什么东西会有的,如果能够辨别出是由什么制成的,打探制作方法应该会简单许多。”

    阿尔斯楞哈哈大笑;“乌兰真聪明,我也是这样想的!”

    乌兰公主大大方方地应下哥哥的称赞。

    在草原这边正在想方设法打探火药炮弹想要复刻出来的时候,安临也没闲着。

    因为在发现新大陆大半年快一年后,方沉舟的船队回来了,一回来就立马带着他们船队从新大陆发现的东西,以及从那伙强盗船上薅来的东西兴冲冲地跟易银瑶一起再一次来琼安,献上东西了。

    安临也很高兴,让宋菱和池子昂空了两天出来去认东西。

    结果两天还没到,宋菱和池子昂就兴冲冲地跑来跟她汇报说——

    “陛下,是玉米!发现玉米了!还有几根疑似番薯藤!”

    什么疑似不疑似的,种种看不就知道了?

    安临手一挥,当场让农署新成立了几个小组,其中两个组分别种玉米和红薯藤,另外的小组则是负责其他海外来的作物,比如番茄、胡萝卜之类的。

    想要知道那个藤到底是不是红薯的藤,甚至不用等到四个月成熟,只要在种下一个多月结出小薯的时候就能确定了。

    安临掐准了时间,在分枝结薯期的时候把模拟器扫过去一看,又亲自去农署一趟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了这就是红薯。

    “好,好!”安临高兴得大大方方,反复嘱咐农署的人好好照顾这些作物,还把宋菱也送回了农署让她关注着,安排好之后抚掌而笑,“这是亩产几千斤的良种啊,以后就不会有百姓挨饿了!”

    因着方沉舟船队带回来了这些东西,安临大方地给他们船队的人和易银瑶都封赏了。

    而方沉舟,眼看着这姑娘的数值在两次远洋航行中出落得越发出色,加上两次成果都不小,安临寻思着都已经派了二十八宿里的五艘战船给她差使了,就索性给了她一个大编制,从巡洋使升为远洋提督。

    方沉舟直到这第二次返航,才终于空出时间回了家一趟。

    周羌正驻扎在泛江边上,方沉舟乘船而上,遇到水军关口的时候远远看到泛江上练兵的船只,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笑意,没有现在上去打招呼,提着从海外带回来的特产跳下船,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她父母二人正在吃饭,见到她出现在门口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你还知道回来?”

    看来是知道了她上次回国却没有回家的事。

    方沉舟在父母开始数落之前往后一蹦,然后刷一下拿出了一份旨意,“等等等等,先别急着骂,先看看这是什么?”

    方父方母狐疑地接过她手里的黄色布帛,打开看到上面圣旨两个字的时候,差点没被吓得脱手把东西扔出去。

    “这这这……!”

    方沉舟淡定一点头,“是的,爹娘你们没看错,现在我是一品远洋提督了,陛下就给您二老都封了诰命。”

    “你可别开这种玩笑,是要蹲大牢的!”

    “我哪会开这种玩笑,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拿给知县看看,问问是不是真的?再不信再去问问知府?”

    “等等,诰命不都是给夫人们封的吗?”方父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指了指自己,“怎么还有你爹我的名字?”

    “爹,时代变了。”方沉舟随口说,“诰命只要是家属就能请,现在女性官员不少,总不能也只给她们夫人封吧?法是会变通的。”

    方父一时语塞,看着方沉舟的目光逐渐复杂起来。

    比起刚出去的时候,现在回来的女儿已经变了太多太多,在常年的航海旅程中,方沉舟原本就不算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颜色深了一点,麦色皮肤看起来有些粗糙,又英气,一笑就好像有海风随着她的笑容吹拂而来,浑身上下的气势也已经不像个堪堪快二十的姑娘。

    但是,这是他们女儿的样子。

    因此方父这次没再说什么,在方母捧着那封诰命圣旨翻来覆去看,就差去供起来的时候,他让方沉舟先把东西都放下,先去好好梳洗休息一下。

    方沉舟在家里过了十来天,出海几趟她胃口都大了不少,现在每顿要吃两碗饭,看得她母亲欲言又止。

    而周羌得知方沉舟回来的消息,在第二天休沐的时候专门往她家跑了一趟,正遇上方沉舟捧着碗大口吃饭,吃得别提多香了。

    “哟,来了啊?坐!”方沉舟拍拍凳子,周羌走过来坐下。

    方沉舟嘿嘿一笑,打量了一下周羌,突然发现了什么,站起来对他比划了一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是吧。”

    “我早就说还是得多动动嘛,你还不信。”方沉舟摇摇头,接着得意洋洋地跟他说,“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现在是远洋提督了哦,算起来好像也能算是水师这一支的,是不是算你上司了?”

    “真巧,我现在是泛江水师大将。”周羌呵呵,“前不久刚打赢了一场胜仗,承蒙陛下看重,现在和你是同级。”

    方沉舟颇为意外,“你打的?”

    怎么没人跟她说啊!这么大的事她爹娘怎么也没跟她提一嘴?

    “怎么,要不要去对岸看看?”周羌看她意外的样子,提议道。

    “好啊!”

    之后周羌带方沉舟乘船去泛江对岸逛了一圈,远处的石门城还没修缮,是战争后破败的样子,不过泛江两岸的人都不少,热火朝天地搬着东西似乎在建什么,来往的船只构成了一幅热闹的画,这附近倒是看不到泛江水师的战船,方沉舟顺着周羌指的方向看过去,才看到与民船距离挺远的那些黑沉战船。

    方沉舟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当奉国水军对上这些战船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些战船上炮火的威力,她无比清楚。

    “那这在建的东西又是什么?”方沉舟好奇地问。

    “是桥。”周羌回答,“一条可以跨过泛江的大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六千写不到,只有四千五了

    头疼反反复复的,没啥状态

    第219章

    才在家待了十多天, 方沉舟就从一开始回来的‘哇,回家真好,这是家的味道’, 变成了‘我的腿有自己的想法,它闲不住了’。

    不过这大概跟方家父母的态度变化也有些关系,前三天方沉舟在爹娘眼里是终于回来的宝贝闺女, 香饽饽,想吃什么就给她做什么,但是三天之后,就跟大学生放假回家一样,多少是看着有点不顺眼起来了,进入念叨模式。

    方沉舟也算机灵, 在爹娘彻底开始嫌弃起来之前,拍拍屁股继续奔向星辰大海去了。

    不过这一次航行的方向与之前两次都不大一样。

    奉国被打下之后, 几个城都被一一吞并改名, 变成宣国的土地,而在奉国的最北边临海的地方,有一个城池,叫做离城, 这个离城是因为奉国的离港而出名的, 谁也不知道这个离岗与哪一块陆地相连,方沉舟听说之后就起了心思。

    先前她都是往南方走的, 还从来没有往北方海域走过一次呢, 祖宗传下来的《周游方圆》中也没有怎么提及过北方海域的风土人情。所以她在与陛下以及易当家的商量过之后,把这次航海的方向定在了离港往北。

    至于南方那片新大陆, 在她带回许多东西后, 陛下已经派遣了许多航船出发去那片大陆实行教化之道, 后续倒是不怎么用她操心。

    安临倒是对离港往北的地界有些猜测,虽然多了一片海,不过很有可能、大概是某个很适合种土豆的严寒之地吧。

    安临看过方沉舟呈上来的预计航线,她倒是不打算直上直下,按照这个航线走应该到不了适合种土豆的那个地方,而是西欧那块。

    她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土豆红薯玉米现在还差个土豆呢,说不定那块已经有人找到这种作物了,去看看也不亏。

    不过这一次,安临把赵东来、范元正还有姜识三个人的使者团也打包丢给方沉舟带走了。毕竟他们三个在西域那块搅风搅雨五千人变五万人的,西域诸国大概都十分警惕他们了,这时候初始抗力会比较大,估计不会有什么成果,不如试试看把他们丢到西欧那块试试看让他们再来一次五千人变五万人。

    “那倒是先给我五千人啊!”赵东来收到这个旨意的时候十分不满。

    安临高深莫测地对他笑了笑,“见苍啊,你不懂,这次带队的远洋提督是个擅长做无本买卖的人才,多加五千人的话需要多加不少船只,这支船队本来人就不少了,要控制一下数量,朕相信你们联手必然是可以实现从零到五万人的。”

    赵东来:“……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笑着把这个狗皇帝原谅,跟范元正和姜识这两个关系复杂的人再次组成一个使者团。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之后,方沉舟一行人成功地踏上了一片陌生的土地。

    这片土地与方沉舟先前去过的地方似乎都不大一样,光是看服饰就可以看出,这片土地的文明发展程度要更高一点,他们下船走了没多久,行至一片农田,看到农田上有不少农妇农夫在那劳作,看到他们这一行陌生人后都十分惊讶,很快就有人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这个地方的领主。

    领主……呃……类似于宣国那边的县令?不对,好像性质是更接近诸侯王一点。

    那个领主本来是以为有外敌入侵,气势汹汹地带着一队骑士来驱赶他们,但是等看到人,发现方沉舟这边的人好像比他们更多后,这个领主一下子变换了态度,挤出亲切和善的笑容,一通叽里咕噜。

    这时候就又轮到红谛听上场了。

    经过一番比画后,方沉舟船队又一次掌握了一些基本信息。现在那两个红谛听都有一套专门和语言不通的人交流的图画语言了。

    在得知他们是有国王的之后,方沉舟等人决定去他们的王城见一见他们的国王,争取能够谈下贸易合同。

    随着一路往这个国家的王都前进,方沉舟等人在每个城池所见的景象都愈发繁荣,而他们这么一群异域长相与打扮的人也很快引起了王室的注意,这个国家的国王也派出人来寻找他们,在这双向奔赴之下,方沉舟等人很快就见到了这个国家的国王。

    这个国王倒是对他们颇为礼遇,或者说对他们背后的宣国十分感兴趣,见过方沉舟等人拿来贩卖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陶瓷花瓶后对绫罗绸缎颇为喜欢,特意拨出了一座城堡给他们暂住,还派出了最宠爱的王子招待他们,一派文明友好的模样。

    方沉舟倒是为这顺利的贸易会谈十分高兴,掰着手指去了解这个国家的特产,盘算着带些什么东西回去。

    然而在有一天,他们在被王子带着介绍这个国家珍贵的东西时,遇到了一件事。

    事情发生的地点是在一座尖顶的建筑附近,这个建筑在这里人的称呼中似乎是叫做教堂,方沉舟等人路过的时候发现这教堂旁边的一个湖泊旁围了很多人,热闹非常。

    方沉舟好奇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就问王子可不可以去旁观,王子温文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方沉舟和船队众人就跑去看了,结果到了近处才发现,是一堆人在围观一个人的溺死。

    “……王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方沉舟指着水里挣扎的人问王子。

    王子则是皱了皱眉,走到近前,“伦纳姆主教,这是在做什么?”

    “王子殿下,日安。”那个被叫做伦纳德的主教见到王子后优雅地行了个礼,然后解释道,“正如您所见,湖中的这个人叫做科弗德,是一个亵渎我主的异教徒,在今天上午忽然闯入教堂要与我证明用会不会沉水来证明一个人是否有罪是错误的。”

    “那这是……”

    “显而易见,我主是不会错的。”

    方沉舟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而那个在溺在水中挣扎的人则是在挣扎许久之后,抓到了岸边的一根藤蔓,十分顽强地爬了上来,周围围观的人大概是顾忌王子在这里,倒也没有人上来拦着这个人爬上来。

    那个人一爬上来,拼命咳嗽了几声,把呛进去的水咳出来,还没缓过来呼吸就脸色涨红愤怒地开喷,叽里咕噜的语速极快,才刚开始学习这个国家语言的方沉舟根本跟不上这个语速,茫然地小声问渭红:“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渭红轻声做出翻译——

    “伦纳德你放屁,你自己看看这个测试公平吗?我说让人赤/裸着身体进入水中才能证明浮力的影响,你倒好,让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士来证明,裙子吸满了水还能浮上来的恐怕就只有你主了!你要不自己穿上那位女士的衣服跳进水里看看能不能浮上来!”

    那个主教慢条斯理地反驳。

    在渭红的帮助下听完这场对话之后,方沉舟才大致弄清楚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这个国家,流行用沉湖来判定一个人有没有错,并且他们认为人落入水中能够浮起来是神的庇佑,把罪犯投入水中能够浮起来并且一天不死的判无罪,反之则有罪,但是对于一些女性,他们就会给那个女性穿上吸水的厚裙子投入水中,等到人淹死之后再感叹一句‘看,她果然有罪啊’,而对于男性则背后的运作决定给人穿上厚衣服还是赤/裸/身体投入湖中。

    而在上次处刑的时候,这个从更西方某个国家而来的科弗德站出来反驳了这种说法,称人落入水中能不能浮上来跟什么神明无关,而是跟一种叫做浮力的东西有关,并且跟伦纳德主教对峙证明,结果这个伦纳德主教就耍了老花招,打算将计就计用这个来打赌弄死科弗德。

    没有一个人相信科弗德的主张。

    “浮力……听着好耳熟啊。”方沉舟听完渭红的翻译之后喃喃道,然后灵光一闪,“这好像是常理第三本课本中的内容?”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十分无聊,方沉舟实在没事干的时候把理官们带来的常理课的课本给翻完了,因此多少有些印象。

    “没错,正是第三本中的浮力。”在旁边听到渭红翻译的理官面色凝重下来,用眼神请示方沉舟。方沉舟看懂了这个眼神,微微点头。

    摊上的事儿多了,也就不怕摊上事了,况且方沉舟也不觉得这个国家的国王会因此对他们翻脸。

    于是,在这个伦纳德主教冷笑着驳斥科弗德的什么浮力是蔑视神明,将科弗德打成异教徒,而科弗德在周围人的不信与孤立下失落而不屈地瞪视伦纳德主教的时候,几个理官走了出来,先对王子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并不熟练的这个国家的语言对科弗德说:“我们相信你!”

    “因为我们证实过浮力的存在。”

    失落的科弗德抬起头,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趁着状态好的时候写了一点,啾咪

    第220章

    “这些人在胡说什么?”

    理官们的异国语言虽然说得生疏, 但是所有人都听懂了,那个伦纳德主教当即就不满了,冷下脸来, 却又自持身份一般并没有直接向方沉舟等人询问,而是对王子说,“王子殿下带来的人如此不敬我主, 这难道是王子殿下的意思吗?”

    方沉舟忍不住啧了啧舌。

    看这个什么主教都能对他们的王子这么质问,看来这个神——或者说神的信徒在这个国家的地位不低啊,也难怪可以由他们来决定一个人是不是有罪了。

    “当然不是,伦纳德主教请不要误会了。”王子无奈地说,“这些是来自异国的客人,我奉父亲的命令招待客人们, 也许是不同国家的风俗不同吧。”

    “您应该知道的,这并不足以让我原谅他们对我主的无礼。异国人也应当知道如何尊重他人的信仰。”主教说。

    周围那些围观的人显然也是这个教派的信仰者, 对方沉舟等人纷纷报以不满的目光。

    方沉舟正想说什么, 船队众人中忽然传出了一道不高不低的少年声音,语调平静却仿佛天生带着嘲讽的语气,“这就是用不同的标准来要求别人和自己吗?”

    是很标准的这个国家的语言,标准程度都可以和红谛听不相上下了, 但是声音又十分陌生, 方沉舟不禁看过去了一眼,发现竟然是那个总是避着人走, 到了饭店从来不见人影, 都要等到赵东来或者范元正带着‘和善’的微笑去给强行喂饭的姜识。

    方沉舟对姜识的印象很少,因为碰面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还是第一次见姜识说这么长一串话, 姜识还在继续说, “口口声声说着我们应该尊重他人的信仰,却不见你尊重别人的信仰。你面前的这个人,所信仰的不过是‘真理’,所追求的是‘公平’,你在与他对峙的时候却连最基本的公平都做不到,你对你所信仰的神到底是有多不自信?”

    “还是说,你只是把你所谓的‘我主’当成巩固地位的工具?”

    这些尖锐的问题从姜识口中一句句问出,刚刚还能优雅地面对科弗德的质问的伦纳德主教面色顿时就变了,而姜识则是面无表情的,一副游离在状态外的样子。

    “殿下,羞辱!这是羞辱啊!”伦纳德主教紧紧瞪视着王子,“您还要包庇这些异国人吗?!”

    王子为难极了,又不想搞砸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又不想得罪伦纳德主教,“那个……这,也许有什么误解……”,方沉舟听够了姜识舌战群……呃,一个跟宣国文人们比起来战斗力为零的主教,也没打算继续为难无辜的导游王子了,就走出来一步,状似无辜地摊摊手,“这位主教,你就算反驳不了也不用总是为难你们王子啊,这样吧,既然你觉得浮力是不存在的,而我们觉得浮力是存在的,那么就像您之前与这位科弗德所做的那样,再来测试一遍,用事实来说话吧。”

    “不过这一回可就不好用‘变量’来耍赖了哦?”

    伦纳德主教表情难看:“你们如此侮辱我对主的信仰,污蔑我耍赖,还想要我心平气和地与你们测试?如果得出了与你们想要的结果不一样的成果,再一次污蔑我耍赖吗?”

    “既然王子殿下不管这事,那我就只能去请国王陛下做主了。”伦纳德主教冷冷地说完这些话,拂袖而去。

    在场不信他那个主的人对此心知肚明。

    ——看吧,就连他自己也知道,他们那套‘神明保佑无罪的人浮起来’是无法证明的,可是现场那些围观民众中的信徒却依旧对此深信不疑。

    方沉舟看人要去告状了,表情倒是也严肃了一些,主要是不知道这个国家的皇帝是不是扶持着这个什么神来借此掌握国家权势,就打算先回营地再说,方沉舟礼貌地对王子说了先告辞回去的话,王子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方沉舟等人离开时,坐在地上不知道在发呆什么的科弗德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直接一个翻滚爬起来,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等等,请稍等我一下!”

    等他追上队伍的时候,方沉舟等人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了。

    “你们……你们真的相信我?真的证实过?”他追上之后喘着气,一双眼睛仍然亮得发光。

    方沉舟点了点头,见这人还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就急忙追了上来,而这个国家现在的天气也不算暖,就说,“要不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我们明天也还在这里。”

    科弗德耿直地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被人从之前住的地方赶出来了,等会儿随便找个卖衣服的店换一下就可以了,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相信我啊!我从一个愚昧的国家来到另一个愚昧的国家,你们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啊啾!”

    说着打了个喷嚏。

    “算了,要不你先跟我们来吧?”方沉舟说。

    科弗德立刻小鸡啄米点头。

    等到把人带回了他们作为临时营地的那座城堡后,方沉舟安排去王宫附近打听消息的渭红悄然回来,告诉方沉舟那个伦纳德主教已经去过王宫告状了,但是直到他离开王宫,国王也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没有调动士兵抓他们的意思,方沉舟点点头表示知道后拜托渭红继续去盯着,不能大意。

    而被他们带回来的科弗德则是已经换了一身干的衣服,比比划划手舞足蹈地跟理官们聊到了一起,方沉舟则是暗暗打量这个人,琢磨这个人会不会是他们陛下喜欢的人才类型,能不能作为特产打包带回去,反正她打包往回带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开始就是带一些学语言很快的当地人,作为翻译,还算是比较克制的,直到后来皇帝对她的行为表示了赞赏……

    “你们是说,你们的国家已经将这些作为完善的学科教授给孩童了吗?”科弗德忽然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唤醒了方沉舟的思绪,方沉舟看了一会儿,自然地走过来问了一句几个理官和科弗德在聊什么。

    “常理。”一个理官说。

    而科弗德在听完理官们对民学开设常理课、以及常理课内容的大致介绍后,他强烈请求着想看一看他们教授的那些东西,并说只要能让他看一看,无论让他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他都可以接受。

    “不是我们不想给你看,我们确实是有带着一些常理课本出来的,不过这些课本都是用我们的语言写的,你拿去看了可能也看不懂里面的内容啊。”理官说。

    科弗德连忙说:“没关系的,我可以请教你们啊!”

    所以最后理官们还是拿出常理课的课本给他看了。

    皇帝让他们随船队一起出来,并且带出这些常理课本,本来就是想让他们在海外传播,并以此来宣扬宣国,当然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一本被翻得有些旧了的书籍被一个理官从随身背着的背袋里拿出来,科弗德小心地接过那本书翻开,第一页是清晰明了的条目,他屏住呼吸继续看下去。

    第二页、第三页、第三页,每一页上都写满了他不认识的文字,但是几乎每隔个两三页就会有一些插图,有时候是力的图解,有时候是实验步骤,有时候是动物细胞与植物细胞的对比,有时候地月日的位置变化……科弗德连着翻了许多页,有时候快速地想看看后面是不是有更多他见都没见过的知识,有时候又很珍惜地抚着纸张细细地看图上的每一个细节。

    哪怕他看不懂书中的文字,但这些图画也足以让他看出许多东西来了,让他目眩神迷,如获至宝。

    “我以为,在格金不利埋葬在战火中后,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贤者之国了,却没想到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真理圣殿……”他喃喃说道,神情千变万化,有悲伤,也有欣喜至极。

    他所说的格金不利,是他们这片大陆上几百年前存在过的一个国家,出了许多伟大的学者,也奠定了哲学的基础,只不过在国家战力方面并不突出,在几个世纪前的混战中消亡了。

    “船长女士!”科弗德突然看向方沉舟。

    “啊?”

    “请问你们有往更西方前进的意愿吗?”

    “怎么了?”

    科弗德说:“那边有我生长的国家,也有与我一样拼尽一生去追求真理的人。我的老师,只是为了证实他追求的真理就被陷害判处死刑,我与我的友人们也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真理,我想让他们……也看见你们带来的这些真理。”

    方沉舟欣然应邀:“当然可以。”

    于是第二天,眼见着伦纳德主教告了国王国王也没有动静,方沉舟就堵上门去,有客气但不多地使计让那个主教与科弗德再一次重新前一天的事情,重新来证明一次浮力还是神力——而且还是在国都的中心广场,这一次他们把证实的各项条件摆得明明白白,什么密度、体积、重量,然后还把计算的公式摆了出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用数据代入进去验证结果。

    得出的结果明明白白,算出来是多少就是多少。

    到这里时国王依旧没有什么动作,就差不多可以看出这个国家的神权和王权确实是存在矛盾的,国王大概也想借外力打击一下神权,不过这些就与方沉舟他们无关了,在这一天证明了浮力的存在后,他们当天就跟国王辞别,收拾收拾开始往科弗德的老家出发了,至于国王不让走或者教皇不让他们走什么的……

    那他们就会知道,这个来自另一片大陆的船队,除了知识上的真理,还有另一种真理。

    射程内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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