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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当力士把那个铁笼抬下去, 快要走下台阶时,后面献礼的使者团已经要上来了,紧凑得就跟运动会走方阵一样, 但是在交错的那一刻,不知道白虎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忽然又激烈地在笼子里横冲直撞起来, 抬笼子的力士也被笼子里的动静带动惯性摇晃了几下,又连忙稳住身体继续往下走,可是在白虎又一次撞击之后,本来就已经被撞得有些弯曲铁笼在最后一次撞击下发出沉闷的断裂声。

    铁笼变形到极致,断裂了。

    白色猛兽从笼子底座上一跃而下,四足落在红布上, 龇牙发出一声更加嘹亮的虎啸。

    “虎、虎……老虎跑出来了!”正要上前献礼的那个小国使者团使者指着近在咫尺的白虎,牙齿上下打战, 脸白得都要晕过去了, 用他们国家的方言发出恐惧的声音。

    宣国大臣虽然听不懂那小国使者的话,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的凶险,纪尚书手心里全是冷汗,强撑着站在原地, 厉声疾呼, “快来人护驾,保护陛下!”

    安临:“……”

    “修文, 快着人保护朕的爱卿们, 不能让任何一个爱卿受伤啊!朕这里没事!”她第一反应是先紧张地望了望自己几个宝贝金卡爱卿,发现他们都离发狂老虎不近才松了口气, “修文, 这只老虎你能解决吧?”

    王修文沉稳点头。

    “控制一下范围。”安临说。

    在看到奉国把这只白老虎弄上来的时候, 安临心里就在猜测奉国送上这礼应该是没安得什么好心,不过再怎么样在献礼当场搞事是不是太嚣张了点?就这么笃定宣国现在打不起吗?

    这还直接来了个皇子呢,就不怕她把人扣下当质子?还是说奉国在派出使团前就已经集结完军队在泛江北岸等着了?安临的脑子在顷刻间就已经转过了无数想法。

    最后还是落在了一身干净皮毛乱糟糟的发狂白虎身上。

    这样的猛兽虽然凶险,但对于武艺高强的人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棘手的难题,安临的皇后号就可以直接收拾了,只不过今天皇后号盛装出场,身上首饰一堆不适合动武。

    王修文的武艺走的是精巧灵活的路子,就跟他的武器一样,藏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只有在需要保护皇帝的时候出现,冷不丁地一击毙命。

    王修文的武器是一把环刃形武器,杀伤力最大的就是半月形的刀锋,除了中间的握手就没有可以拿手去抓的地方,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这个武器王修文平时极少会在人前用到,这次也是为了尽快控制住那只发狂的白虎才会拿出来。

    如果是寻常的猛兽,只怕是一个照面就要被王修文的环刃隔开喉咙了,但是这只发狂的白虎却好像感知到了危险一样,在要与王修文撞上前机敏地往旁边一跃,抬起一只前爪拍过去,正好与王修文的环刃撞上,兽爪与环刃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甚至还有些许火星迸溅。

    西朔早在白虎挣脱笼子的时候就已经站到了安全的地方,一派事不关己的无辜样子,心里哂笑。

    这白虎颇有灵性,他为了抓这白虎可是折了不少人进去,大概有百来人吧,才成功抓住这白虎,经过这么多久的关押和刺激,攒足了凶性,今天乍一从笼子里出来,就算是寻常的高手也不一定奈何得了这只白虎。

    王修文眼中也浮现出了些许惊讶之色。

    这只白虎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些,掌击的力量近四千斤,这看着还不是全力,奉国是从哪儿寻来的这么一只猛兽?

    这般的力量,拦是不好拦的,最好还直接击杀。

    只是只畜生罢了,就算再灵性也就是如此了。

    王修文肃容站立,手中的环刃转动一下,略微调整了角度,极快地攻上去,环刃刃锋含藏杀意,那白虎察觉到危险还想像先前一样用虎爪攻击,然而王修文在白虎扑来时侧身一跃,在白虎上方腾身翻跃,环刃沾上白虎的皮毛,鲜血瞬间打湿了雪白的皮毛。

    “嗷!”

    白虎吃痛怒啸,扭头躲开差一点就割开它喉咙的环刃,叫声间多了些凄厉,在回身看到洒在地上的血迹,又看到后方的皇帝时陡然间像是受到什么特定刺激一样,虎目中浮现出赤色,竟然不顾受伤和王修文的威胁,彻底丧失理智向高位上的皇帝冲去。

    “护驾,快护驾啊!”

    纪尚书声音都快喊劈叉了,各国使者团一片喧闹。

    王修文眼神一凛,环刃飞出。

    而当事人安临其实还挺冷静的,甚至有心情思索刺激白虎发狂的因素是什么。

    “慌什么。”在白虎扑上皇座的前一刻,本来今天只打算美美美的皇后号叹了口气,摘下凤冠怼上白虎大张的虎嘴,然后右手成掌,白虎张着嘴来咬,在被咬到之前皇后那掌一收变成拳,一个下勾拳打在白虎的那个……嗯,下巴。

    巨大的身影从高座前飞出去,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咬了满嘴首饰凤冠的白虎爬起来低吼一声。

    都已经动手不用管什么端不端庄的皇后按了按指节,上前一步挡在皇帝前面,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堂下百态,表情平静,丝毫看不出来一拳打飞猛兽的样子,开口说,“纪尚书,不用慌张,冷静退后些便是。”

    纪尚书:……

    他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他怎么忘了自己女儿当初在城门前面对诸多武林人士的样子了呢?现在的女儿已经不是当初弱柳扶风的女儿了。

    不过……

    “那可是凤冠啊,就直接……”纪尚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没办法,皇后号这回身上没带什么武器,就只能先拿凤冠用一用了,不然总比咔蹦一下把皇位的凳子腿给掰一条下来用好,凤冠拿回来洗一洗修一修还能用,还扎嘴,这老虎咬着估计跟咬到鱼刺一样难受。

    不过这只老虎的力气是真的大啊,饶是在锻炼下已经力能扛鼎的皇后号一拳下去,拳头都隐隐有些发麻,力量估计比寻常的老虎要大很多,寻常东北虎的爪击大概有2000千克,这只老虎多两倍左右。

    大概是虎中莫飞吧。

    被打下去的白虎双目还有些赤红之色,咬了咬凤冠觉得扎嘴后吐出来,依旧踱着步蠢蠢欲动地盯着上面的一抹明黄色,喘着粗气身上的血越流越多,皇后唇角一扬,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

    白虎嗷了一声扑上来,扑动几下后被扯着一条后腿摔出去;

    站起来又扑上来,被皇后抓着后颈肉按在地上锤;

    爬起来又双叒扑上来,被皇后几脚踢中腰侧踢飞出去;

    ……

    数次之后,在场所有人的惊惧之情渐渐淡去,这只发狂老虎眼中的赤红之色也终于淡了下去,“嗷呜”的声音也没了先前的凶意,叫着叫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调子近乎哀鸣,在最后一次被揪着后颈肉摔出去之后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力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皇后缓步走到白虎旁边,按着白虎额头上的‘王’字蹲下看了一会儿后,轻笑一声,“这下乖巧了。”

    白虎有气无力地嗷呜了一声,像一只被打蒙了的猫一样。

    王修文悄无声息地收起环刃,失落又欣慰地自言自语感叹了一声,“论力气还得看皇后娘娘啊,还好在皇后娘娘在陛下身边,不然……”

    皇后站起来,此时她站着的位置已经接近使者团躲着的位置,其他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样子,只有那奉国三皇子气定神闲,皇后的目光看过去了一眼,在发觉她看过去时,那西朔才做出惊讶担忧的模样。

    皇帝在高位上拍了拍手掌。

    “精彩,这就是奉国给朕送来的贺礼吗?”

    西朔走出来,行了一个比刚才认真一些的礼,一副内疚难安的样子,“还请宣皇恕罪,我手下的人看管不力,竟让典礼上出现了这样的事,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但在今日之前这只白虎本已经驯好,轻易不会伤人,今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定是有心之人陷害,我奉国是真心与宣国相交,这件事我定会想办法找出作乱的人给宣皇一个交代,只愿千万不要因为这事伤了两国的和气啊!”

    安临目光幽深。

    看到西朔在白虎发狂时的表现,安临对这话是半点不信的,至于交代,之后随便找一个人顶上就是。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和奉国开战的好时机,南北战役以及大旱对宣国的影响还是太大了些,需要一些时间恢复元气,所以哪怕知道奉国这是在有意试探,安临也确实如西朔算好的那样并没有计较。

    她在小本本上记仇。

    等信竹从北方回来,等泛江水师组建好,朕第一个打的就是你们!

    “作为赔罪,看管不力以及运送的人都交由宣皇处理,这只冒犯宣皇的白虎不若也将其杀了扒皮,当作地上的毯子用。”西朔又说。

    安临心中哼笑了一声,淡淡道:“不必了,白虎就留下吧,皇后喜欢玩。”

    前面送白虎的时候说这是祥瑞,现在发疯了又说杀了,这不一回头民间就要出现什么祥瑞发疯的传言了?搞这套是吧。

    西朔顿了顿,目光看向皇后,倏而一笑,“那就……承蒙皇后娘娘喜爱。”

    就这样,奉国送虎的这个插曲结束,殿外的侍卫进来把白虎抬了下去,皇后看了地上已经变形还沾着老虎口水的凤冠两秒,没上手捡,随手把有些散乱的头发拢了拢回到高座上皇帝身边,献礼继续,自然有人去把那凤冠收起来。

    后面的使者送上贡礼的时候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原本只是表面尊敬,这下变成了实打实的敬畏。

    这个国家,可是有一个能徒手打服老虎的皇后啊!

    安临一边看着老老实实献礼的使者团,一边转过头空出一只手帮皇后号把头发上还有些没扯下来的首饰给取下来,顺了顺头发,皇后配合着低了低头让皇帝号好取挂在另一边头发上的首饰。

    原本凤冠佩戴的时候是要把头发与凤冠的边边连在一起编上的,为了防止在走动的时候掉下来,还好安临在侍女给皇后号做妆造的时候让他们别编头发,不然刚刚摘凤冠不得头皮痛死。

    坐回奉国使者团位置的西朔随手拿了案桌上的一杯酒,目光径直看向高座上的人,眼中异彩连连。

    在这位宣国的皇后下场制服猛虎之前,西朔眼中并没有她,只是把宣国的皇后当作是皇帝的一个附庸,就像是他们奉国的皇后那样,一些愚蠢的鸟雀罢了,只会在那一块小小的地方斗来斗去。

    但是在那个身影从高位上站起来,与猛虎进入同一场景,伴着猛兽的血与嚎叫抬眸时,西朔眼中的宣国皇后就不再是一个符号与附庸了。

    这哪里是什么鸟雀,这分明就是凤凰。

    “真美啊……”

    西朔轻声说着,只觉得炫目极了,就连散发微微偏头的样子,都好像凤鸟在梳理羽毛,至于那个宣皇,就太碍眼了一些,西朔自动把宣皇从注意中剔除,目光中浮现出痴迷之色。

    这样的面孔,比他奉国最美的女子都要美上数倍,他一开始怎么会看不到呢?

    “她是谁?”西朔忽然笑了笑,对与他同来的奉国使者明知故问,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奉国使者随着西朔的目光望过去,在触及到皇后的那一瞬间立刻收回目光,谨慎又小心地回:“宣国的皇后娘娘?”

    “错。”西朔悠悠笑道,“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奉国使者一惊,只想把三皇子的嘴给捂上。他知道三皇子这是毛病又犯了,这位三皇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选手,其他的一切都很好很优秀,唯独只有一个算不上毛病的小毛病。

    那就是——西朔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只要是他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

    以前在奉国,这只是一个小毛病,但是这还是在宣国国土上啊!三皇子您觊觎宣国皇后能先出了宣国再说话吗!您这么在这里说,我怕我们真的没法活着走出去啊!

    ……

    等到最后一个小国献完贡礼后,这一场献礼的典礼也结束了,各国使者离宫,安临换下朝服换了常服,她的几个爱卿已经来了议事房,就今天献礼上发生的事讨论了好一番,主要是针对奉国的这番行为,还有宣国要采取什么方法回敬,就算暂时不开战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不然还以为谁都能算计一下呢。

    倪惊澜更是直言,对这批使者团回敬就像隔靴搔痒,没什么意思,要回敬不如直接对奉国国内动一点手脚,让他们乱一乱。

    杨盛则是说也不妨让奉国就此留下一个质子。

    其他人也多有不忿,今天要不是他们宣国的皇后娘娘力能扛鼎,就要丢大脸了,武将都嚷嚷着直接开打了。

    安临好脾气地听着诸位爱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有挑选地选了几个办法安排上。

    等到大家都讨论过一轮之后,安临才发现纪尚书一直都没说话,看起来很有心事的样子。

    “纪卿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安临点出他。

    纪尚书恍然抬起头,过了一会儿太拱拱手,语气有些飘忽,“臣……臣认为应该在有人传出祥瑞在献礼现场发疯的流言前,先做一些预备,让有心人无法利用这样的流言。”

    “那纪卿觉得应该怎么做呢?”安临问。

    “……先他们一步,传出皇后徒手打虎的传言?”纪尚书有些迟疑地说出一个方法。

    噗!

    安临差点没绷住,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

    不愧是你啊老肩巨滑,这可是朕都没有想过的!这要是真的这么做的话,好像也确实可以把前一条可以出现的流言掐死在腹中,毕竟平心而论,[奉国献上的祥瑞白虎在献礼上发疯]和[皇后娘娘徒手打虎]这两个话题比起来,还是后者更吸睛一点,百姓的注意力估计都在后者上面了。

    说不定会出现下面↓这样的反应——

    百姓:……6

    就是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不过倪惊澜也出了声,“臣觉得纪尚书此法可用。”

    掩饰住笑的安临缓了缓,沉稳点头道:“可,纪卿你是礼部尚书,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纪尚书掩面应是,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面对家中的老妻和世代文人的列祖列宗。

    议事房的讨论结束,送走爱卿们之后,安临的神色落下去,离开议事房,询问王修文,“那只白虎可有大夫看过了?”

    王修文点头,“已有三位兽医看过了,并未发现体内有药物效果残留。”

    “奉国总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筏子。”

    “不过,在白虎伤势处理好之后,臣让那三位兽医测试了一下,发现白虎在殿上发狂与颜色有关?”

    安临示意王修文继续说。

    “那只白虎会在见血后对明黄色产生反应,激烈挣扎乃至发狂,而见到其他白蓝紫橙红等色都不会有反应,因此臣认为奉国的人应当是特意训练过白虎,以明黄色作为标记,只要受伤后看到明黄色,就能刺激它疯狂进攻明黄色的事物。”

    这是驯巴甫霍夫的虎呢?

    “朕知道了。”安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让人尽快把那只老虎的这个毛病改了,留给皇后当个坐骑吧,她还挺喜欢这只白虎的。”

    “是。”

    “教好一点,要达到在闹市区没有指示不伤人那种程度才行。”安临又说,“给它弄个牌子挂在脖子上,就叫……”

    老虎,猫科动物,叫皇家小猫咪?还是按照这个黑白条纹取个其他名字。

    “御猫吧。”最后安临还是图了个省事,用简练的两个字概括皇家小猫咪五个字。

    王修文又应了一声是。

    把这事解决好之后,安临就惦记起了各个国家进贡送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去了,当即决定去放贡品的库房溜达一圈,看看能不能淘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她可喜欢淘东西,尤其是越稀奇古怪的,越喜欢发掘出一些有趣的用途。

    不过这次各国进贡的东西里,动物也太多了点,不只那只白虎稀奇,产地各异的什么大象猿猴蟒蛇什么的也怪多的,快到夜晚的时候发出各种叫声,让原本比较安静的皇宫都热闹起来,安临看了没几种动物就觉得过于吵闹了,她又不想在皇宫里浪费空间弄什么御兽园,就捂着耳朵对王修文说,“把这些活物全送出宫,没地方放就腾个空地儿当个动物园。”

    “是。”

    接着往里走,就是奇珍类了,安临听不到声音了才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松了口气,目光在一大片的奇珍异宝中巡视起来,今天管库房的内官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全都收拾好,安临来的时候还有内侍在指挥下搬动东西,安临站在一旁,时不时让搬着东西的内侍停下走过来让她好好看看内侍手里拿的东西。

    “这个,这两个。”安临点了点一个内侍手里的两块极品木材。

    王修文提醒,“是奉国送来的极品红木和檀木。”

    安临颔首,“这两块木头留着,不用收起来了。”

    “等打下奉国后,这两块木头,朕要给亭瞳和浅才一人打一块[佐朝纲],再给信竹打一块[惊虎胆],用来庆祝。”

    安临说道,平静的声音里包含笑意,轻瞥的目光中却包含着帝王的冷意。

    是的,庆祝。

    她今日不与奉国计较,但奉国早晚是她的囊中物。

    [屑皇帝的反复记仇.jpg]

    至于佐朝纲和惊虎胆,就是醒木/惊堂木的一个名字,醒木根据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名字,皇帝的醒木叫作“镇山河”,皇后的醒木名为“凤霞”,而宰相与将军的醒木,就分别叫作“佐朝纲”和“惊虎胆”了。*

    这是透露出她在此时就已经属意让杨盛和倪惊澜当那文官之首了。

    王修文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应是。

    *

    各国的使者团在献礼结束后,并不会马上离开,因为献礼只是第一个环节,献完里就是宣国作为主家办宴会宴请他们了,就好像参加婚礼先给了礼金,接下来开始凑热闹吃婚席,道理都是差不多的。

    献礼结束的这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肯定都会有很多人睡不着。

    在纪尚书把皇后徒手打虎这个传言传出去之前,这个事情最先开始流传的地方无疑就是各国使者团聚集的驿站,说着不同国家语言的使者们在讨论欲之下,跨越了语言的隔阂,叽里呱啦连比带划讨论地热烈,偶尔伴有敬畏敬佩之类的神色,竖起大拇指。

    像这些谁强就依附谁的小国家,通常都对强者有天生的趋向。

    第二天的宴会举办成功,相较于各小国简单的烹饪方式,宣朝大国丰富的烹饪和无数美味的食物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那奉国的使者团在中间的这两天里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但是当时间推移至第四天时,却出了一些问题。

    在第三天的夜里,白穆和达波高国居住的那个驿站里,有一个达波高国的使者死在了驿站,在宫中宴会结束后各国使者回到驿站,那个使者回到驿站后就没有出去过,却在第二天早上同伴敲那人的门想叫他一起出去逛逛时发现怎么敲都没有人应,问过驿站小厮也没人见过那个使者出门。

    当同伴察觉不对,和驿站的人破开门进去的时候,那个使者已经断气有些时辰了。

    这个事情一出,一下子就轰动了所有使者团,一些人人心惶惶,达波高国使者团则是愤愤然想要找出凶手,与达波高国使者团住在一个驿站的白穆使者亦是后怕不已,站在达波高国使者团这边要求宣国快些找到凶手。

    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推动下,这个外国使者被杀案一下子震动了整个琼安。

    议事房再一次群臣聚集。

    这一次,有八成的臣子都觉得是奉国贼心不死又来搞事,二成则是觉得有其他小国浑水摸鱼想图谋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到底是谁做的,而是该让什么人去处理。”杨盛一语点出关键。

    不少大臣都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确实,这个外国使者被杀案可以说十分棘手,棘手就棘手在谁来调查。如果让朝廷高官,或是直接让谛听去调查的话,先不说能不能很快调查出结果,只要朝廷重要人员下场参与进这件事,就相当于把宣国朝廷直接拉下水了,如果被人拖一拖进度,使者团的愤怒就会直接朝着调查人员来,也显得太慎重,好像怕他们追究一样。

    但是如果随便派一个离朝廷中心比较远的人来,又怕那个人没法解决,没法很快调查出结果,各国心里会犯嘀咕觉得宣国不重视他们,对外交不利。

    这个事情难就难在平衡重视度,要显得朝廷对这件事重视,但是又没有那么重视才行,怎么在解决案子的同时表现出那种举重若轻的大国风度,像渣男一般若即若离。

    在这种情况下一直秉持着多说多错的态度,很少参与讨论的司理宋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眨了眨眼睛,手悄咪咪地稍微举起一点,又犹犹豫豫地放下,倪惊澜看到宋菱的表现,也眨了眨眼睛,鼓励地对她点点头。

    宋菱受到鼓励,这一次手举高了一点。

    “奉丹有什么想法?”安临意外。

    宋菱感觉到所有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感觉像是走上了讲台要演讲一样紧张极了,咽了咽口水出声说,“陛下,我……臣觉得,有一个人或许会很合适。”

    “哦?”

    “就是那个,李司簿啊,大理寺的李司簿,他在民间名声很高,但是职位并不算高,臣感觉很符合诸位大人想要的条件,”说完之后她拼命眨眼,求助地向安临传达‘陛下我有没有说错,有没有闹笑话的?’的紧张光波。

    “李笙啊,”安临想了想,“倒是差点忘了他了。”

    “陛下,臣认为这个人选确实十分适合。”

    “由他去正适合。”

    倪惊澜和杨盛几乎是同时开口,他俩互相看了一眼,倪惊澜礼貌一笑,“看来杨大人与在下想的是一样的,我来琼安数月,对这位神探的名声不过略有耳闻,杨大人或许更清楚一些?”

    杨盛垂眸,“陛下也是知道的。”

    安临缓缓点头,“李笙,再加一个衙门崔引玉,也足够重视了。”

    ——于是,就这样,这件事最后落到了李笙头上。

    突兀收到这个旨意的李笙是懵逼的,因为旨意传来的时候,他不在大理寺,正巧是在家,因为今天是他休沐的日子,传令官是跑到他家里传令的。

    “像这样的案子,不应该是大理寺卿或者大理寺少卿出面吗?”李笙小心地问。

    传令官按照皇帝的交待对李笙说,“此案是户部右侍郎杨大人、中书舍人倪大人,以及理事司司理宋大人共同推荐的您,还请李司簿多加重视。”

    那就是只能接下了,李笙含泪接下,在心里哀悼自己还没开始就结束的难得的假期。

    那传令官就又说,“陛下说,此案解决后,给李司簿你补上少了的休沐,再多加几天假期。”

    至于升官什么的倒是没说,不过这个增加休假就足够李笙眼睛一亮了。

    “好的,我先去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情况!”李笙接过旨意,打算进门慢慢看,就看那传令官还站在门口没有动。

    李笙福至心灵:“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传令官:“陛下特意交代,这件案子一定要办得漂亮。”

    这下就轮到李笙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是办得漂亮?破案快吗?

    直觉并不能帮助他读懂一些潜台词,只能暂且先把这句话记进心里去,回家琢磨了一番旨意后,换上办案的行头——一身耐脏又能表现他大理寺官员身份的制服,去了一趟衙门叫上崔引玉一起,先跟衙门的人一起上门检查尸体。

    达波高国使者团的其余使者并不愿意让朝廷把遇害使者的尸体搬走,因此只能上门验尸。

    除了不让搬走尸体外,其余的流程倒是跟李笙评查查案差不多,达波高国使者团并没有拦着衙门验尸,只是在崔引玉带着简易口罩在尸体上动刀子的时候,他们有些畏惧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崔引玉验尸的时候李笙则是像往常一样挂上亲和好说话的笑容,去接近那些使者想从他们口中询问一些线索。

    然而。

    李笙:“我想问一下,你们昨晚是一起回来的话,最早是谁先到的驿站,最后一个到驿站的又是谁?死者大概是什么时候到驿站的?”

    达波高国使者:“叽哩哇啦叽里咕噜!”

    李笙:“半夜有人起夜过吗?死者房间里的灯是亮的还是暗的?”

    达波高国使者:“叽哩哇啦咕噜?”

    完全听不懂的李笙:“……呃,叽哩哇……你们会说宣国话吗?”

    达波高国使者:“叽哇?叽里咕噜!”

    李笙放弃了,抹了一把脸回到正在验尸的崔引玉身旁,只能寄希望于她这里能查出什么线索来,等到崔引玉全部验了一遍,他眼怀期待地问,“有查出什么吗?”

    崔引玉说,“这人是窒息而亡的,死亡时间是昨夜丑时一刻到三刻,身上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在被杀之前吸入了迷药,还被拖动过,拖动的人是抱住他腋下把他从这里——拖到了这里。”

    崔引玉说着在房间里指出了两个位置,前一个位置是门口的位置,后一个位置则是窗户旁。

    “那就是人为杀害的,剩下的问题就是昨晚谁来过这个房间,有没有人目击了。”李笙的目光扫过一群使者团,试图判断出来嫌疑人在不在这里面,不过现有的线索还是不大够,李笙推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崔引玉,“你能听懂他们的话吗?”

    崔引玉摇摇头。

    听不懂证人的话导致破不了案,这算个什么事啊?

    李笙还没放弃,又去问了衙门的捕快们,依旧是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不过有个捕快给了他一条明路,“整个琼安城里要说有谁懂周围这些小国语言的话,那应该就只有那群谛听了,可以去谛听院借个人帮忙啊,谛听经常帮忙处理这些事,应该会借人的。”

    “这样啊。”李笙了然了,拜托衙门捕快先控制住现场,继续探查这个驿站周围一切可疑的事情,他自己则是离开驿站跑去谛听院,跟值勤的谛听说明了自己想找个翻译的需求。

    值勤的谛听听完他的诉求后,让李笙先填了一张申请表,然后跟李笙说,“你所说的会说达波高国的人,谛听院里有十七个,不过这些人里面有十六个是隶属于红谛听的,唯一一个白谛听这边的人不在琼安,红谛听一般不负责谛听院的事,所以不能直接帮你安排人,你需要借红谛听的人的话需要指挥使同意,今天指挥使不在,不过只要我们白谛听的副指挥使同意了也可以帮你借人,你得带着这张申请表去找一下副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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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一拍脑袋。

    忘了这茬了,正好偏偏是今天皇后号没去谛听院,不然也不会有这么麻烦的流程。她正打算现写一个旨意给李笙方便借人,谛听院的值勤谛听就已经给李笙指了副指挥使睚眦的所在。

    好吧,能找到白逐风应该也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注:关于醒木的介绍,来源百度

    西朔: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屑皇帝:你猜朕与皇后谁是那个强者【乐】

    第182章

    李笙顺着值勤谛听给的地址找过去, 到了地方后一看那院子,又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暗自嘀咕。

    这院子好像不像是谛听正经办公的地方, 倒像是别人家的样子。这是坐落在闹市区的一个小庭院,又偏偏处于闹市区较为安静的区域,闹中取静, 李笙还记得自己刚来琼安到处找房子的时候,就被牙行的人带着看过这个院子,但是因为租价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李笙只能遗憾放弃这里。

    他不是找谛听副指挥使的吗,怎么找着找着就找到人家里来了?哦,对, 朝廷有一半的官员是在今天休沐,该不会今天其实也正好是谛听副指挥使的休沐日吧?

    难怪他刚刚在路过酒肆的时候, 他的直觉让他不自觉地去酒肆打了一壶酒, 原来是这样啊,赶上人家休沐的日子上门打扰人家,确实是带点东西好办事。

    李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拎的酒壶,上前去敲了敲门。

    一下, 两下, 三下。

    没有反应。

    李笙纳闷,加大力气又敲了几次, 门后忽然动了些细微的动静, 一种扑棱棱的动静,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那种扑棱棱的动静听着像是翅膀扑扇的声音, 李笙下意识地想到了鸡翅膀扑扇的动静。

    难道这位睚眦副指挥使家里还养着鸡, 还挺接地气啊,真是让人想象不到。

    片刻之后,门内翅膀扑扇的声音消失了,李笙又敲下门的时候敲了个空,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从门后浮现出来,那人身上却罕见地没穿谛听那标志性的白襟黑衣,反倒是一身白衣,若是不看那面具竟也长身玉立。

    “找我有事?”

    那人见到李笙,似乎是顿了顿,开口问。

    李笙看到这个人,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现在还有更要紧事情在眼前,李笙来不及多想,举起路上买来的酒,讪讪道:“那个……打扰了副指挥使,是这样的,有一宗案子需要一个懂达波高国话的人,值勤的谛听说人员调动需要指挥使或副指挥使同意,所以……”

    “靥芙蓉应该在城里。”睚眦说了一半,收回话,“算了,你进来等一下,我收拾一下去给你安排。”

    李笙点点头抱着酒壶跟睚眦走进去,走进去的同时,他的神探直觉开始自动运转了。

    刚刚那扑扇翅膀的动静,听着明明是离门不远,不过进来之后没看到这院子里有养什么鸡啊,难道这位睚眦副指挥使还有包袱,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这么接地气还在家里养鸡?

    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副指挥使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李笙不记得自己跟这位副指挥使有什么交情啊,最多就是恰巧在办案的时候偶然看到一眼,可是仅仅是这样的话应该不至于产生这种好像有过交情的感觉才对啊?

    李笙忍不住看了睚眦好几眼。

    在快走进正院的时候,睚眦客气地让李笙留在这里,然后自己走进去,李笙眼尖地看到一个灰黑色的影子在窗棱处越过。

    他把酒壶放下,摸着下巴在这门外转了几圈,看着周围没有一点养鸡该有的痕迹,忽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翅膀扑棱的动静可以是鸡,也可以是其他任何有翅膀的动物,比如说,鹰。

    所以李笙在对睚眦的身份产生怀疑后,眼珠一转,抬脚往院子里走过去,扬声喊道,“副指挥使,我刚刚看到一个影子飞进去了,您有没有看到那是什么……”

    李笙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已经换上白谛听那白襟黑衣制服的睚眦在他闯进来时刚好从房里走出来,比李笙更快一步转身,背对着他戴上面具。

    “白兄?!”李笙还是确认了睚眦的身份,激动地睁大眼睛,“真是你啊?”

    睚眦、或者说白逐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上门没好事。”

    李笙讪讪地笑了,“白兄,你不是早就离开琼安了吗,怎么会……”戴上面具,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白谛听的副指挥使啊?

    这对于李笙来说多少有点魔幻了,他可是记得白兄对指挥使,对皇后娘娘有意,现在就这么待在谛听里,陛下的头顶真的没问题吗?

    “不该探究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少探究,对你没有好处。”白逐风戴好面具后又变成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谛听副指挥使,声音低沉下去,“走吧,去给你借人。”

    “哦哦,好。”李笙乖乖跟上。

    等到白逐风带他到红谛听那边借了个会说达波高国话的谛听后,已经是下午申时了,不过有了懂达波高国话的人在,案子的进度也终于有了进展,李笙终于知道那些达波高国的使者说了什么了!

    原来他们说当晚死者回房间后,还有一个人去过死者的房间,嫌疑人是驿站送餐的一个小厮,那个小厮也是唯一去过死者房间的人。

    衙门捕快按照驿站其他人的证词去那小厮家里找到了那个小厮,但是那个小厮面对询问确实支支吾吾,说话也颠三倒四的,达波高国使者团的人一看这小厮就指着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话,经那红谛听翻译,达波高国使者说的是在他们入住驿站的第一天,死者因为长途赶路心情不好,发了一通脾气,这个小厮就是当时送水不小心洒出来,被那使者指着鼻子叽里呱啦骂了一通的人,一定是他怀恨在心报复!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有捕快思索着来了一句,“他应该听不懂达波高国话,怎么知道死者骂了什么?”

    另一捕快反驳,“话不是这么而说的,就像有人指着你鼻子用方言骂你,你就算听不懂,也肯定会感觉到他是在骂你吧。”

    “我就是觉得听都听不懂,应该没气到要杀人的地步。”先前说话的那捕快挠挠头。

    然而达波高国的使者团就坚持觉得是这个小厮杀的死者,因为只有他去过那个房间。

    李笙办过这么多案子,直觉这个案子没有那么简单,又仔细询问了小厮一番,才得知小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是因为他昨天夜里跟人一起喝了点酒,到了送餐的时候已经有点醉了,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就去送了,但是酒醒后送餐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他送到死者所在房间的时候,死者很生气地指着他说了什么,他不忿这外乡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在酒壮胆子的情况下好像推了一把死者。

    达波高国使者团在红谛听那问小厮说了什么,红谛听翻译后那几个达波高国的使者更加生气,指着小厮又是一顿叽哩哇啦。

    “他们说,一定是这个人杀的,请一定要把他依法抓捕,不然他们就要请陛下给他们做主了。”红谛听面无表情翻译道。

    李笙被那叽哩哇啦的声音吵得头疼,“先别急先别急!还没审完,先让他们安静一会儿行吗?”

    “叽哩哇啦咕噜。”红谛听又面无表情地把这句话转而翻译过去。

    达波高国使者团哪里愿意听他的,围过来又说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崔引玉也觉得头疼了,冷着一张脸掏出验尸的小刀,看向那群使者。

    达波高国使者团顿时一静。

    “安静一下。”崔引玉拿着小刀,左手在嘴上划过,是谁都看得懂的闭嘴手势,“懂吗?”

    那些个达波高国的使者在崔引玉的威胁下连连点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负责翻译的红谛听顿了顿,平静解释道:“在达波高国,可以处理尸体的人地位很高,被尊为裁决者,他们认为能够摆布尸体、对尸体动刀而不受到报应的人,同样也有杀死活人而不受惩罚的权力。”

    “哦。”崔引玉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李笙这才得以专心继续询问小厮,问了一番他昨天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喝到什么时候回驿站,有没有人可以给他作证,还记不记得回去的路上遇到过什么人吗?

    这么一堆仔细盘问完之后,李笙心里有了一个底。

    “阿章,大头,之前拜托你们还有诸位兄弟在驿站周围查探的情况怎么样?”

    衙门的几个捕快点点头,“昨天确实有人看到他离开驿站,大概在丑时之前,但是并没有人看到他回自己家,不过离开之后再折返也是有可能的。”

    “先把他带回衙门,继续询问。”李笙说完这句话,为难地皱起眉。

    他虽然感觉这小厮不可能是犯人,但是目前的证据都有些宽泛了,无法证明他是犯人也无法证明他不是犯人,这就难办了,如果拖太久了那些个达波高国的使者肯定不依,还有陛下说的这件案子要办得漂亮。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真正的犯人,为了安抚达波高国使者团,说不定那小厮真会被定案给达波高国使者团一个交待,真到了那一步后果就不只是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让真凶逍遥法外了,还会损伤宣国的颜面。

    “你急了。”

    崔引玉静静看了一会儿李笙后,说出这三个字。

    李笙苦笑,“确实……”

    “冷静下来,不要急,你能解决的。”崔引玉眼睛清亮,李笙对上她的眼睛,奇异地渐渐冷静下来,便听到崔引玉又说,“在陷入困局的时候,不要被眼前之物所迷惑,要跳出局去看看,你还记得六月前你解决的那个坟地笑声案吗?”

    李笙被崔引玉这么一提醒,眼睛一亮,豁然开朗。

    对啊!在现场没法确认嫌疑人,并且死者的人际关系也无从探究的时候,首先想一想死者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以及在此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死者的最大特点是,他是别国使者。

    至于能跟这些使者搭上关系的奇怪的事情,李笙仔细想了想,不由想到前两天刚出现的那个传闻。

    “……皇后娘娘徒手打虎算不算?”李笙说,“就是在各国使者团献礼的典礼上发生的事。”

    崔引玉以鼓励的眼神让李笙继续推理。

    有了这么一个引子之后,李笙的思维不再局限于这一个小小的驿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唯一在典礼上作妖过的奉国使者团,其他小国的使者团来起码都是老老实实的,李笙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的真相或许就藏在这里面。

    “引玉,你真的太棒了!”

    李笙欣喜地拍了拍崔引玉的肩膀,“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从哪儿入手了!”

    崔引玉抿唇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三千多字的一章~

    还是得劳逸结合比较好啊,明天继续日九

    第183章

    第一天的查案并没有出什么结果, 虽然找到了一个嫌犯,但是李笙并不愿意就这么定案,达波高国使者团对此很不满, 去对负责招待各国使者团的纪尚书叽里呱啦了一大堆,纪尚书面上始终带着笑容,等到他们说完之后才缓声说, “大理寺李司簿破案如神,在琼安素有名声,上任以来从未错判过一件案子,如今不过是第一天,破案是需要时间的,诸位还请稍安毋躁。”

    翻译一下就是,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你们这些外行在别在这瞎叨叨了。

    纪尚书所代表的朝廷态度坚定, 达波高国终于消停了一点, 不过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后,他们是死活也不愿意再住在那个驿站了,纪尚书就给他们安排了另一个驿站,原本与达波高国一起住的白穆自然也不用说, 一起给换了。

    这倒是方便了李笙和衙门的人对那驿站进行更全面的搜查。

    李笙在第二天开始, 乔装打扮一番之后去达波高国来琼安之后去过的地方,四处走访询问, 打探死者遇到交谈过的人, 不过这么一番调查下来,却并没有让人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李笙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在李笙再一次去驿站调查, 看着达波高国的人全部搬走时有了线索。

    那个线索竟然是由白穆使者团的人带来的——幸亏红谛听来的那个翻译谛听, 不仅懂达波高国的话,还懂一些白穆话,一个白穆使者团的使者在同伴搬着东西去新驿站时,看到李笙站在死者门外沉思,有些犹豫地在楼梯口徘徊了一下,最终在李笙快要离开的时候走到李笙面前,一张嘴是一口瓦索里索的话,连比带划地对他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李笙一脸懵逼,求助地看向那个红谛听。

    红谛听神色略沉,“他说,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感觉搬出去的那具尸体,不大像他刚住进来时见过的达波高国使者团的人,不过他不认识达波高国使者团的每一个人,又因为达波高国使者团都说那是他们使者团的人,所以这位白穆使者不大确定。”

    李笙一愣。

    那个白穆使者看红谛听把他的话翻译了,就对两人摆摆手走了。

    李笙在夹紧眉头思考了三分钟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连忙抓住红谛听的袖管,“快,快让人打探一下,其他各国使者团里有没有人不见了!”

    红谛听二话不说飞身上房,几下就不见了身影,李笙一路蹬蹬蹬跑下楼,喊上在下方等他的衙役一起回到衙门,重新跑去看那具尸体。

    在衙门还没有到驿站之前,达波高国使者团的人就已经一口咬定了死的是他们使者团的人,因此从未有人想过死者会有其他身份存在的可能。李笙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仔细打量尸体的面貌。

    死者穿的衣服就是达波高国使者团的衣服,只要衣服一样,各个小国的面貌在李笙看来其实长得都差不多,他很难分辨出来哪个是哪个国家。他把这个死者的面貌和那些个达波高国使者的面貌对比了一下,发现其实长相大致是一个风格的,也难怪没有人对死者身份产生怀疑。

    “这次来琼安献礼的各国里,有哪些国家跟达波高国外貌差不多的吗?”

    捕快艰难思索,“那应该挺多的吧,那小小一片地方的国家就有三四十个呢,这次起码来了六成,说是国,但实质上大概就跟部落差不多,离得近的各个小国结亲都不少。”

    “只要他们没有打算瞒下来,有人失踪了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吧。”李笙说。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连府尹都被惊动了,来了一趟,亲自给了李笙调动衙门捕快的腰牌,还让孙捕头给他帮忙。

    过了一会儿后,回去禀报情况的那个红谛听把这外国使者被杀案的事情带给了谛听院,李笙在衙门等了一会儿,这一次来的就不是那红谛听了,而是副指挥使睚眦亲自来到了衙门。

    一身挺拔的白襟黑衣,面具戴好,这个样子谁看的出来是去年曾在朝天楼上比试过的江湖浪子白逐风呢?李笙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多加感叹,眼巴巴地看着白逐风等他说出结果,“怎样?”

    “贴罗国的一个使者前夜没回去,不过贴罗国使者团并不知道那个使者的情况如何,现在正在找他。”

    “贴罗国人和达波高国人长得很像吗?”李笙又问。

    “不像。”白逐风说出两个字,语气却有些奇妙,李笙不知道为何竟能从那恶鬼面具的眼部看出一点意味深长之色来,“不过贴罗国上一任王后是达波高国走失的公主,达波高国现任国王是那公主所出,长得与达波高国人十分相像,据说此次贴罗国出使的使者团里有一个就是贴罗国国王最喜爱的私生子,长得与贴罗国王相像。”

    “……真是好复杂的关系。”李笙呐呐感叹,“那贴罗国和达波高国的关系好吗?”

    白逐风摇摇头,“据我所知,势同水火,去年冬的时候贴罗国军队跨过山脉抢劫了达波高国边境的一座城,劫走了三千人。”

    “那就让贴罗国使者团的人来认一下尸体吧。”李笙说道。

    等到贴罗国使者团的人被带到衙门后,他们为首的那个使者掀开尸体上蒙着的白布仔细辨认后,手开始发抖,顿时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嘴里喊着李笙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死者的名字吧,接着贴罗国使者团的其他人也开始哭,李笙心有戚戚,猜他们哭的大概不只是使者之死,还怕自己回去后被国王算账。

    “各位,还请先冷静一下。”李笙在等到他们哭了一轮后,才硬着头皮上去,这回白逐风带来的红谛听已经换了一个,是个懂达波高国话和贴罗国话的,把李笙的话翻译出来,李笙继续说,“这位使者的死并不简单,他是在达波高国的地方被发现的,被发现后达波高国一致称他是达波高国的使者,这其中必然有些阴谋,所以还请几位配合一下,好好想一想他是什么时候与诸位分开的?在分开前可有说了什么?”

    那几位贴罗国的使者互相看了看,为首那人走出来,稳定好情绪用贴罗国话说了一段话,红谛听翻译道:

    “他来琼安后喜欢独自去看女人跳舞,经常不和我们在一起,所以前天夜里不见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想到他是出事了,直到今天还没有出现,我们才觉得有些奇怪,到他经常去的那些地方去找他也没有找到。”

    白逐风静静补充,“他们寻过的那几个地方的人都说这两天都没有见过这人,贴罗国使者的样貌与宣国人差别大,如果有出现总会有人记得的。”

    “时间是可以对得上的,受害者就是在失踪当晚死掉的,也没有人装扮成他的样子出来混淆时间……”李笙摸着下巴,“那达波高国的‘死者’去哪儿了?还有,达波高国使者团为什么一致把死者认作是他们的人?”

    这些都是需要李笙去探究的问题。

    贴罗国的使者请求在找到杀人者之后把死者尸体交给他们带回去,这个在场的谁都不好做主答应,就让他们先别急,等到结束之后再向上请示。

    在贴罗国的使者准备离开前,为首的那一个使者列出了一串跟达波高国有往来的小国,给李笙的嫌疑名单上添了一大串,最后说出:

    “达波高国在去年被我们攻入后就向奉国献上忠诚寻求保护了,如果……奉国可能会给他们提供帮助。”

    李笙和白逐风对视一眼。

    果然,最后的线索还是指在奉国身上。

    “所以现在,有两个探查的方向。”李笙掰着手指,“一,是找到藏起来的那个达波高国使者;二,接近奉国去试探一下他们;三,从达波高国使者团入手,让他们与贴罗国使者团对质,然后落实他们谎报死者,问出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但是最后一点,如果他们坚决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对使者团进行太过分的审问啊。”

    白逐风没有说话,等到贴罗国的人走出衙门,他抬手一招,衙门院中极为茂盛的那棵树上传出一声清亮的鹰啼,神骏的海东青振翅一飞飞出衙门院子,往一个方向飞去,白逐风在海东青飞走后才说,“白谛听会有人盯着贴罗国使者离开后去了哪里,还有达波高国和奉国,也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下了。”

    李笙表情复杂,见衙役都出去周围没人,才敢小声问,“你都隐姓埋名了,怎么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叫出你的化鲲啊?就不怕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白逐风淡定得很,面具下传出一声轻笑,“所有人都知道化鲲是白逐风送给纪姑娘的赔礼,现在负责给谛听送信,跟我睚眦有什么关系?”

    李笙露出了近似[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玩得真花。”

    算了,玩得花也不关他的事,李神探在这件事上决定当一个瞎子,当一个聋子,当一个哑巴,总之就是不当神探,他很快收起脸上的表情,对白逐风说,“副指挥使,那这件案子就多劳你帮忙了。”

    ……

    既然要想办法接近奉国使者团寻找线索,那首先就是要知道奉国使者团的核心人员——那位奉国三皇子在哪里。

    从白谛听那得到的消息来看,在这关头那奉国三皇子竟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持御的庄子里,而是带着人大大方方地出来在琼安到处逛呢。

    而且似乎对民学很感兴趣的样子,民学在上课期间不让无关人员进入,他就带着人到琼安平日里文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也就是荟萃楼喝茶。

    李笙没有贸然接近,扒拉出他还没有成为神探前的那学子长衫,混在一群文士之间坐在角落处喝茶,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位胆敢在献礼时搞事的奉国三皇子,就见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楼中一桌讨论得十分激烈的文士,对听懂他们的话并无障碍,而他那优越的异国样貌也同样在荟萃楼中吸引了很多视线,连带着让人对他身边的人也多了几分关注。

    李笙注意到三皇子身边带的人,除了两个明显是奉国人的之外,还有一个人,看起来就是宣国人的样貌,垂眸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对荟萃楼中的热闹与讨论无动于衷,眼睛抬也没抬过。

    而且这人……还有点眼熟。

    李笙正想着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脑子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很快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眼熟了。

    因为这个人,正是三年前他的同期举子,也是给他好友浅才泼了一身脏水的那无耻小人,刘广麟!

    只不过眼前这个人,跟三年前那仗着一点才名就傲得鼻孔朝上,偷东西还偷得理直气壮的刘广麟差别太大,除了那张脸几乎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李笙看到的第一眼才没把这个人和刘广麟给联系起来。

    听说太学广场那一场辩论之后刘广麟就不见了踪影,再也没有在琼安出现过,现在怎么跟着奉国三皇子混到一起去了?

    李笙心头直犯嘀咕,想到三年前的事情还有点生气,但是潜意识里他又奇怪地无法把这个刘广麟和那个刘广麟联系起来,因此哪怕认出来了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反而神色一肃观察地更仔细了。

    就在这时,荟萃楼那一桌讨论什么东西讨论得十分激烈的文士似乎终于讨论出结果来了,本来讨论得都快打起来了的文士们转眼间气氛缓和下来,又谈笑风生开了。一群人笑着聊着,有一个文士的目光几次落到那坐在窗边的奉国三皇子身上,目光中有些好奇,在看了几眼后才看到奉国三皇子旁边的那人,怔了怔后拍了拍身边的一个青年文士,又指了指刘广麟那方向,那青年文士顺着看过去,在看清刘广麟样貌时,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有两人认出了刘广麟,那继而其他人也都知道了,那一桌人的都陆续转过来。

    “还真是你啊。”第一个认出刘广麟的文士起身走了过来,哪怕看到奉国三皇子在旁边也不以为意,冷哼一声,看刘广麟的目光更加鄙夷了,“不过三年,你怎么敢回到琼安的?我要是你我可没有这个脸回来啊,刘大才子!看样子如今是在奉国谋了高官了,便觉得有脸面出现了?”

    “跟你有关系吗?”刘广麟冷漠反问。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刘广麟还好意思反问,“哈”得笑了两声,“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呢,我等做学问之人向来看不起你这般蝇营狗苟之人,更何况你为了那点名气,污蔑的还是明台先生那样的人!”

    明台,是杨盛的号,因为某一次在发表文章后被一位文坛望者评价了一句‘朗朗明月台’而为人所知,又因为杨盛官职升得实在是快,原本跟他是同辈的那一拨学子还在翰林或者还在继续考试的时候,他就已经官至侍郎,还推行了土地统分这一震动天下的政法,坊间文人就少有用字来称他了,不熟悉的人通常称他一声明台先生,或是杨侍郎。

    不过随着‘朗朗明月台’广为流传,后半句‘晓光照垄间’倒是没有那么广为人知。

    “各位!”

    那文士见刘广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也为他这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的态度生出了火气,转向荟萃楼中诸人扬声说,“近两年新来琼安的人或许不知道,三年前这位刘广麟刘大才子可谓是在琼安出尽了风头啊,还没到殿试就被人认定了那一届状元非他莫属,坊间都流传遍了‘他的诗’,瞧瞧!”

    这人说着念了两首诗,荟萃楼中的其他人议论纷纷。

    “三年前,不正是明台先生会试的那一年吗?”

    “这两首诗我都有印象,我记得正是杨侍郎的。”

    “难道说……”

    “没错!正是这位刘大才子借着与明台先生进京赶考时同行一程,窃了明台先生的诗文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设计想要毁掉明台先生的名声!不仅如此,他还窃取了不少隐世文人的诗作,仗着他们都隐世未出借那些诗作大肆赚取名利,若不是有另一见过隐世文人诗作的人站出来揭穿他,只怕我们都要被蒙在鼓里,明台先生的名声也要被他给污蔑了!”

    西朔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些他早已派人打探到的消息,看到周围那些文士学子都义愤填膺地声讨刘广麟。

    “不仅如此,这刘广麟本是照州稍川人,诸位可知当他所作的事情传回稍川后,他的父母不敢相信自己养出了这样一个儿子,高呼一声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竟双双自尽!这等不顾父母、欺世盗名之人,”那人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对上西朔的注视,冷笑一声,“去了奉国还真是你们奉国的福气!”

    西朔一怔,随即笑容更盛,“这么说来,你是他的同乡了?”

    “我不是,我身边这位谢兄却是不巧正出自照州稍川,”那人阴阳怪气,怼天怼地,“怎么,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他的同乡揭穿这些丑事吗?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来这次过后这位刘大才子名声就更甚了,不仅欺世盗名,逼死父母,还背离家国,呵呵。”

    西朔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刘广麟,见他在别人说其他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在他们说他逼死父母的时候,手蓦然攥紧了杯子,用力得手背上青筋凸起,一股真切的恨意从他身上浮现出来,心下算是稍稍满意了一点。

    这倒是解了西朔的一些怀疑,本来他派人去刘不识家乡却没有发现他父母已经让他有些怀疑刘不识是宣国派来的细作了。不过也只是怀疑浅了那么一点点罢了,既然对宣国怀有仇恨,那么总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然而西朔并不知道,在这些人提及刘不识父母时,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恨意其实并不是针对这些人,而是针对那个穿越的刘广麟的。虽然他的父母其实并没有死,但他也想起了因为这个人,他父母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几代人生活的家乡,他还记得离开家乡时爹娘是那样的不舍。

    “殿下,我身体有些不适,可以先行离开吗?”刘不识沉默了一会儿后请示西朔。

    西朔却好似听不到这些文士学子对刘广麟这个人的鄙夷不屑和敌视一样,笑眯眯地说,“今日才出来没一会儿,说不准只是太久没来琼安了不大习惯,不如让贡昂给你瞧瞧?要是这里待不下去的话,拿咱们这就离开,你陪本殿去其他地方转转。”

    刘不识低声应是。

    李笙若有所思地看着奉国三皇子与那个截然不同的刘广麟离开,而荟萃楼中的那些学子依旧义愤填膺,聊诗辩文都聊不下去了,仍旧在谈着那个罪大恶极的刘广麟,开口怼刘广麟的那个文士则是在他们离开后大灌了几口水,大概是说得太激动口干了,坐下来还在与旁边那刘广麟说着什么,李笙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什么话的刘广麟同乡身上。

    难道只有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违和感吗?

    大概又是他的直觉在作祟了。

    “查到什么东西了吗?”李笙走出荟萃楼后,睚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笙没有多惊讶,只是摇摇头,“刚刚发生了一些事,我还没来得及与奉国三皇子搭上话。”

    白逐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说,“这样效率太慢了,方才指挥使传令过来,让白谛听与衙门配合,搜查各个小国使者团住的地方,不用搜使者团,就搜他们住的地方,用皇帝遇刺、刺客逃窜的理由。”

    李笙眼睛一亮,“这样要是达波高国那个使者藏在持御,奉国三皇子一定会赶回去,说不定会露出什么马脚!”

    白逐风沉默了一会儿,对李笙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人到底是谁杀的,怎么杀的,凶手在哪儿,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化解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

    “你是不是觉得,奉国使者团还在宣国境内,他们就敢动手做出各种事情挑衅宣国很蠢?实际上没有人是蠢的,这件事若是真的如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最后会让其他使者团国家对宣国实力产生质疑,这样他们回去后把宣国发生的这件事情告诉君主,那些国家自然就没了敬畏之心,暗暗骚扰边境,宣国边境就不得安宁了,别有用心的人以后也更容易说服他们一起对付宣国。而且贴罗国的那个国王,十分喜爱他的这个私生子。”白逐风慎重地说,“所以这件案子必须要在这两天内解决,还要解决得够漂亮。”

    ——说白了,奉国会选择借着祝贺的名头来做这些动作,其实还是西朔不甘心。本来宣国南北之战以及旱灾初现的时期,是奉国最好的攻打宣国的时机,却偏偏因为国内那些争权夺利的蠢货耽误了这个万里无一的时机。

    李笙听完白逐风的话,顿时感觉压力大极了。

    “那不就没有时间慢慢调查了?”

    “所以才要逼一逼他们。”

    这就不是李笙擅长的方面了,他有些泄气,“那不是没我能做的事了?虽然真凶和作案方法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我其实还是想要找出真凶把他缉拿归案的。”

    “不。”白逐风的声音缓和了一点,“你还是有一些事能做的。”

    “找出奉国在背后操纵的证据,才能用这证据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

    李笙一下子重新支棱了起来,“行,这就交给我吧!”

    ……

    这天回去之后,各个各国的使者团就遭到了谛听的搜查,如果有国家使者团生气地质疑宣国这么搜查是对他们的不尊敬,谛听们就会说怀疑驿站里的小厮马夫厨娘……总之各种工作人员有可能是刺客,并不是针对使者团的,这么一来使者团没有理由拦着不让人搜查驿站了。

    西朔半路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持御的时候,持御里已经被搜查了一圈。

    他冷着脸问,“他们有搜到什么吗?”

    使者们摇摇头,“应该没有吧,主要是搜查那些小厮厨娘和他们的房间。”

    废话,这样的以退为进谁看不出来吗?

    “那他们有发现达波高国那人吗?”西朔又问。

    使者们继续摇头,“也没有,那群叫作谛听的人来搜查的时候乌里假装生病,那个达波高国的人就藏在乌里床下,我们没让人进乌里房间。”

    西朔沉着脸在屋中踱步,心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他本是有把握无论宣国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奉国使者团这边的,中间的各个环节他都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就把奉国摘出去了,就算被宣国的人发现达波高国本应死去的那人藏在奉国这里,他也有办法撇干净。

    但是宣国率先把谛听搜查的人定性成了刺杀皇帝的刺客,如果这时候他们把藏在奉国使者团的达波高国人作为刺客抓到,就有理由对奉国使者团发难了,更严重一点,直接以此为理由扣下他当质子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他真被留在了宣国,那他在国内所作的一切都是给他那些愚蠢的兄弟做了嫁衣,西朔决不允许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

    “去把那个达波高国的人杀了,放到贴罗国的驿站去。”西朔沉思着说,说完这句话后他的手下立刻应了一声准备行动,却又听得西朔摇摇头反驳了自己刚刚的这个决定,“不,不能放到贴罗国……就说他潜入到持御来杀我,被你们撞上击杀,只能这样了。”

    手下应下这吩咐打算去做时,有一个人匆匆赶来,附在西朔耳边说了什么,西朔本来还不算太差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在极端愤怒下反而没有把怒火表现在脸上,冷冷的吐出一句,“蠢货。”

    这人带来的消息是——殿下,达波高国使者团被宣国衙门带走控制住,谛听的指挥使,也就是那位宣国的皇后娘娘,把他们送去的白虎牵到了衙门里,让达波高国使者团跟白虎待在一起,已经有人撑不住反水了。

    “别动我们这的那个达波高国人了,把他看好。”西朔闭了闭眼睛。

    其他人散去各自去做各自该做的事情,西朔独自坐在这里思考着一切可行的对策,心里又隐隐有些憋闷,本来该是他占据主动权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这一趟宣国之行就此认输,灰溜溜地回奉国吗?此次不成功,不能对宣国加以制衡,那他这次冒险来宣国一趟就毫无意义了。不出两年宣国就会对奉国产生巨大威胁,那时候已经是他即位了。

    这一夜西朔无法入睡,到了后半夜,他闭着眼睛听到传出传来凌乱的“走水啦!”“救火”的声音,西朔睁开眼睛走到窗边,只看到远处升起的浓烟却不见火光,不多时,他的亲信跑来跟他说,“殿下,那个达波高国的人不见了,是被宣国谛听劫走了!”

    西朔并未惊讶,声音已经重归坚定,“贡昂,你带人去,务必在半路截杀那个达波高国人,不能让他们带走,他是决定性的证据,只要他不是活得落入宣国的丽嘉手里,我们就还能活着出宣国。”

    亲信贡昂郑重俯身,“是!”

    而劫走那个达波高国的人,在夜色中破开浓雾走出来,脸上赫然戴着一个狰狞鬼面,那达波高国人被放在一辆马车里,马车的两窗一门都毫无遮挡,贡昂所带的人精通暗杀,是西朔亲自挑选的好手,不顾一切地要将达波高国人截杀在半路,白谛听睚眦手中一声铮鸣,刀出鞘散如落花,伴随着黑夜里一声嘹亮的鹰啼。

    贡昂咬牙,“不要缠斗,击杀达波高国人就撤!”

    与他一起的那些好手从不同方向攻向马车里的达波高国人,睚眦给守车的白谛听留下一句“看好他”,身影就从贡昂眼中消失了。

    那在江湖中也称得上一绝的轻功让他在这个黑夜中神出鬼没,将马车守得密不透风,贡昂在与这人交上手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一沉,知道自己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还在持御里的西朔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殿下。”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刘不识突然起身开口。

    “何事?”

    刘不识拱了拱手,凝重道,“琼安城中高手如云,贡昂恐怕不能成功,况我等还在城中,若是宣国皇帝真下了决心要抓住殿下您,那我们恐怕是真的插翅难逃了。”

    这些话听在西朔耳中,有些刺耳,他略带讥讽地说道,“我来之前便已经有此准备了,难道你还有办法带本殿离开琼安吗?”

    刘不识迟疑了一下,点头,“若是殿下愿意信一信不识,我曾游过琼安,知道拦春河在琼安城中穿城而过,现在谛听和衙门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其他地方或许有些空漏,如果我们有办法从持御脱身,我可以给殿下带路通过拦春河出城。”

    西朔目光一凝,打量着刘不识坚定的面孔,心中的怀疑与放手一搏的想法交战,他怕刘不识是用这种方法取得他的信任,如果刘不识把他带到宣国的包围圈里,那他就真的是插翅难逃了。但是此刻他又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从琼安离开,真要他当质子,虽然死是暂时不会死,但西朔不甘心当质子,也不甘心把奉国皇位拱手让给他人。

    所以最后,他决定赌上一把。

    “好,只要你有办法出城,我能从持御脱身。”

    刘不识笑了,“好,我还等着殿下实现我的抱负与价值呢,既然殿下肯信我,我就是搭上这条命也会助殿下脱身。”

    西朔有些许动容。

    之后西朔动用最后的人手暗中从持御离开,并且很快换了一身装扮,掩人耳目地随着刘不识在城中穿行,在马车那边睚眦拿下西朔派去的所有人的时候,他们也赶到了拦春河的一条暗河口。

    刘不识当真没骗他,竟然真的带他到了可以出城的地方!

    西朔眼睛一亮,保持这最后一点戒备,直到进入水中顺着暗河道从琼安城内到了城外,他出来之后连夜带着仅剩下的几个人往北疾驰,路上在客栈中悄悄牵了马,没有惊动任何人。

    安临就在皇宫中用模拟器地图看着西朔连夜跑掉,看着西朔面对刘不识的态度变化,挑眉笑了笑,同时收到王修文进来汇报持御外白谛听是如何抓住奉国使者团的人,如何把那个达波高国的人带去受审的,放松地往后靠了靠,“既然人已经抓到了,这案子也可以结了。”

    “此次李笙立功不小,给他升个官吧。”安临琢磨了一下,“李笙更适合衙门,就给他调到琼安府,封琼安府少尹,原来的少尹做得也不错,北方官员空缺比较大,给他调出去干两年,做个府尹。”

    “是。”

    安临笑说:“这下《李司簿洗冤录》该改名叫《李少尹洗冤录》了。”

    至于跑掉的奉国三皇子西朔,安临最终还是觉得用一个野心勃勃的质子,换一个扎根奉国更深的间谍更值得一些,奉国没有西朔也会有东朔,北朔,没有三皇子也会有其他皇子,倒不如就西朔好了,至少这么一个照面安临已经对这个西朔的手段和性格有了些了解,他是个聪明人,有时候对手是个聪明人反而比对手是个无法预料的蠢货来得好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184章

    天高气爽, 怀陵湖畔,有一条小船在湖上悠游停泊,左右看看也不见人影, 过了午后,就连鱼儿都在日光下困乏时,有一蓝衫文士从那小船中钻出来, 打了个哈欠在船上坐下来,取了一根鱼竿垂入水中钓起了鱼,还洒了一把鱼食在边上,没一会儿就有几尾青鱼的影子在小船旁游曳开来。

    过了一会儿,他那鱼竿动了动,分明有鱼儿上钩, 这人却没有拉上鱼竿,优哉游哉地欣赏风景, 旁边划过的渔人拉着一个笼屉划过, 笑呵呵地跟这人打了个招呼,“卓先生,今儿又来钓鱼呢!”

    “随手一钓罢了。”这卓先生说,见渔夫笼屉里有几只螃蟹, 来了兴趣直起身, “这抓的几只蟹不错,我昨日正好就馋这一口蟹呢, 不如就卖给我吧?”

    渔夫连忙摆手, “什么卖不卖的,卓先生喜欢拿去就是了, 不过现在的螃蟹不肥, 没什么吃头。”

    “没事, 我放池塘里养个一年,明年秋天再吃就是了。”卓先生笑说。

    交谈了几句后,渔人把抓到的几只螃蟹串起来递给卓先生,卓先生则是在渔人的拒绝中把几枚铜钱往渔人船上一放,然后竹篙一推,小船就荡开了。

    渔人无法,只能收下。

    这卓先生钓鱼也没坐着钓多久,就懒洋洋地躺下了,感叹一声,“还是闲云野鹤舒服,妙哉妙哉。”

    此人名为卓常琦,年少时就显露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可是在及冠后就渐渐泯然众人,师长同窗无不可惜喟叹,他却乐得自在,整日里悠哉悠哉,游山玩水。

    当然这泯然众人是假,藏拙是真,卓常琦对入仕没有什么兴趣,也懒得去蹚官场那滩水。

    等到卓常琦尽兴了,他的小船慢慢靠岸,没有钓到一条鱼的卓常琦拎着一串螃蟹准备回家,却在脚跟踏上河岸边的那一刻,突发意外。

    岸边突然窜出了三四个穿着黑衣制服,一看就不好惹的人,拿着一张像极了通缉令的东西对着他比照了一下,然后开口问:“你就是卓常琦?”

    感觉有些不妙的卓常琦:“……你们是谁?是不是认错人了?”

    然而拿着通缉令的那人已经确认了他就是卓常琦,直接一挥手,“就是他,带上!”

    “等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卓常琦心中盘算自己最近应该没得罪什么人,稳住身体后对抓起他胳膊的黑衣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就这么带走我总要让我知道个理由吧?如果是谁雇了你们来抓我,那我……出双倍?”

    这群黑衣人不为所动,最后还是拿“通缉令”的那个人对他说,“失礼了,卓先生,有人向圣上推荐了您,说您有大才,我们特来带您去琼安面见圣上,只是怕您不愿,跑了,我们才出此下策。”

    解释完后他示意同伴带走卓常琦。

    卓常琦眉毛一拧十分惊讶。

    有人在皇帝面前推荐他?谁知道他藏着本事?不对,到底是谁这么害他?

    这个人员反正是任卓常琦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的。

    “好一出先兵后礼。”被抓牢肩膀的卓常琦讥讽冷笑,“你们说是要请我去面见圣上,就是这么请人的?这般对待人才也是少见。”

    黑衣人神色不变,“还请见谅,卓先生的情况比较特殊,那人特意嘱咐了千万不要让您离开我们视线,只要离开一瞬就会跑得谁也找不到,我等多有冒犯,等到了琼安之后随先生处置。”

    卓常琦哽住,儒雅的外表下内心都已经在儒雅随和地骂人了。

    究竟是谁,对他如此了解,还这么害他!

    ……

    远在琼安的赵东来打了个喷嚏。

    “怎么?怕是有很多人现在都在念着你吧。”赵东来揉了揉鼻子,就听到对面的人声音中带着笑意地说了一句。

    “你以为这是托谁的福?”赵东来撇了撇嘴,表情无语并且压根不想跟对面的人说话。

    “你现在推荐给我的人才,不是都是你老对手的人吗?念两句就念两句吧,你的老对手才该哭的。”安临失笑。

    赵东来面无表情地舀了一个小馄饨塞到嘴里表示不想跟对方说话。

    此时,换上出宫专用衣服的安临正和赵东来一块儿坐在宫外的一个小馄饨摊子上,左边是热闹的杂市一道街,右边是人来人往的横桥。只怕谁也想不到,在这个临近年关的前一天,宣国的年轻帝王会在这个小馄饨摊子上和曾经争霸过天下的王侯,笑着闲谈。

    这小馄饨摊子在琼安中心这一带还是挺受欢迎的,过了一会儿附近衙门下了值,衙役们三三两两路过这里,有的坐下吃一碗馄饨暖暖胃,有的则是拿饭盒盛一碗带回家,注意到安临和赵东来的人倒是还不多。

    不过又过了一会儿,已经升职为琼安府少尹的李笙下值路过这里,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安临,那腿,一下子就在地上扎了根。

    但是见到了不打一声招呼好像又有不敬圣上之嫌,李笙犹豫片刻后一步步挪了过去,“陛……那个,闻兄?”

    安临点点头。

    李笙遂放心使用这个称呼,“闻兄,您怎么来这了,是有什么事情吗?是之前那个案子有问题吗?”

    他指的是先前那个使者被杀案,在案件解决,奉国三皇子连夜逃离琼安后,其他那些小国的使者也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琼安了,这案子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不是,就是随便出来逛逛。”安临让李笙安下心,顺便关心一下升职的李神探,“如何,听说你现在是少尹了,还习惯吗?”

    ——甚至,还坚持着闻天知的人设,用个“听说”。

    “习惯的,做的事跟我平时做的没有太大差别,就是要写的文书多了一些,除此之外同僚都是认识的人,就跟回到家一样。”李笙祭出真诚的眼神。

    “那就好。”

    安临笑着点点头,刚点完头就感觉后脑勺有一股强烈的视线,她随着视线一回头,就看到赵东来颇为奇异的眼神。

    “闻兄?”赵东来咂摸了一下这个称呼,皮笑肉不笑,特意用上了荀兄弟这个称呼,“你的名字还挺多的啊。”

    安临茫然。

    ——小赵这话说的,怎么突然就有点拈酸吃醋内味儿了?

    天知道赵东来其实是想起了在那断桥上被用着假名的荀富贵欺骗兄弟情的经历,毕竟在被荀富贵救一命时,之后的事暂且不说,至少在那一刻,赵东来说愿与他同富贵的心还是挺真诚的。

    李笙直觉感觉气氛有些危险,不敢说话,安临咳了一声,“也没有很多吧,就两个。”

    说完这句话后,安临立马转移话题,“对了,说起来见苍你离开谛听院后现在是住在单水街那一块吧?”

    赵东来呵呵了两声,“是啊,没想到朝廷招揽了我后我还得自己想办法找地方住,真是抠门得紧。”

    想他曾经如何叱咤风云,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租个小院子每个月还要老老实实领俸交租金。

    “还是有些补贴的,你现在只在吏部挂名了一个官职,多了批不下来啊。”安临叫冤,“你是不知道,现在给你的三成补贴其实是我专门跟我夫人借的,等年后你去兵部官职往上升一升,租房补贴也能提一提,要是带兵把那奉国和草原打下来,我……咳,皇帝能直接去抄家抄个府邸回来送你!”

    赵东来表情古怪,“你跟你夫人借的?”

    “是啊,我又没有私人小金库,倒是我夫人,小李神探是知道的,我夫人官职挺高,每个月有俸禄,我现在就靠她养着了。”安临理直气壮。

    这话说得可没错,安临的私库就只有君明从皇子府带来的那些字画收藏,钱是早就被她抠出来用了,至于其他的,不管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钱,不管抄家还是黑吃黑还是进贡,最后全都被她丢到国库里充做国家资金了,至于后宫各部门、谛听院这些地方,作为正经部门也是户部每月直接拨钱。

    没看见那些进贡来的动物她都觉得要养不起要开动物园收门票吗?

    赵东来“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李笙默默埋头吃馄饨,吃完之后默默告退。

    从这馄饨摊子上离开后,安临也没打算立刻回宫,还想在宫外逛一逛,就顺路又跟赵东来结伴溜达了一圈,看着赵东来目光掠过繁华热闹的河畔,掠过百姓脸上的笑容,往住处走,安临便随口问,“如今这天下如何?”

    “可有比你记忆中的好些?”

    “你要跟乱世比?”

    “当然不是,我是说你记忆中的乱世之前。”

    赵东来闭嘴不语,但是这态度恰好已经很好地回答了安临的问题,安临笑了,“你什么时候把你的人也介绍来一起呗?你老对手的手下还够扒拉多少的?”

    “你就先少说两句吧!”原本思绪有那么些许复杂的赵东来顿时破功,没好气地说。

    安临无辜脸。

    不过随着赵东来往他家走去,安临发现这地方越来越眼熟,知道赵东来最后在一个院门前停下,安临倒退了两步,看了看相近的两家院门,语气微妙,“隔壁这不是浅才家吗?”

    嘶!

    赵东来居然就住在浅才家隔壁?他到底是何居心?难道是记恨她抢走了他的军师亭瞳,所以要来反过来试图拐走浅才吗?!

    赵东来:“是巧合。”

    “真的?”

    赵东来无语。

    “好嘛,来都来了,就不请朕进去坐坐?”

    作者有话说:

    赵东来:用假名也好,称兄道弟也好,明明是我先来的!

    李笙[弱弱举手.jpg]:那个,其实是我先

    第185章

    最后赵东来还是如安临所说的那样, 请他进来坐坐了。

    反正赵东来知道,就算他拒绝,这荀富贵只要想进来还是能想到办法进来, 索性也懒得拒绝——也就是俗称的放弃抵抗了,爱咋咋的。

    安临进去后看了一圈,在院子里的一个石凳子上坐下, 一抬头就看到隔壁院子里种着一棵梨树,这梨树树冠茂盛,有一半的树冠越过围墙长到了赵东来这边的院子,现在倒是没有梨长着,安临突发奇想,“见苍, 浅才家的梨好吃吗?”

    赵东来微妙地沉默了一下,“……挺甜的。”

    哦豁?

    这小子真想暗戳戳把她的浅才爱卿拐跑?

    安临的目光更加怀疑。

    “你在想什么?是他们家的梨掉在我院子里, 我捡了一篮给隔壁送回去, 隔壁的老妪送我吃的!”赵东来说,“我真要报你抢走我军师之仇,我就不这么光明正大地住这隔壁了!”

    赵东来比谁都清楚,在现在这种当朝皇帝没出错的情况下, 杨盛是绝不可能被自己说动的, 比亭瞳都不可能。毕竟这人把百姓看得极重,比任何人都不会希望乱世到来。

    “好嘛好嘛, 我信就是了!”安临顺毛。

    等到赵东来被顺好了毛安静下来, 安临才问起其他的。

    “浅才有这样的大才,按理说在你的那个时候应该也很出名才对, 看你和池子昂的样子, 他似乎没有在你麾下, 你当时就没有想过想办法招揽他吗?”

    “小心眼,你是想问他效忠于谁吧?”赵东来一脸早就看透了的表情。

    “好奇嘛~”

    赵东来想起他那一世的杨盛这个人,神色却是沉了沉,深深地看了安临一眼,“在我那时候,他同样也是在永辰一年考上状元,也受到过重用,在第二年就当上了渠县的地方官,不过后来你应该知道,各地动乱四起,朝廷连自己都顾不上,更毋论地方。”

    赵东来说,在朝廷被攻破沦陷后,一些还没有被争霸之人收入囊中的地方还在支撑,杨盛把渠县打理得很好,他的贤名才名也被很多人知晓,各方主公但凡是有点野心的,都曾尝试过去收他入麾下,但是杨盛在见过那些想要收服他的人后,静坐许久,无奈悲叹,“无我所愿之明主。”

    其实赵东来也去见过一次杨盛,那时杨盛问过他一个问题,他记忆犹新。

    杨盛问:“假使你前方有一条路,一条是你所追击的敌军去路,你击败敌军后就没有人阻拦你问鼎中土,而另一条路上有一座即将被屠城的城池,你会选择继续追击敌军,还是半路停下拨兵救那座城?”

    赵东来想了想如果自己那时候追的是陈群青的部队,只要追上就能把他彻底弄死,没有翻身之地,他诚实地选择了追击。

    杨盛又问他可曾屠戮百姓。

    赵东来回不曾。

    最后杨盛还是告诉他,“赵将军请回吧,你是一个圣明主公,但仍不是盛所求的明主。”

    这就是前世的赵东来见杨盛的最后一面,后来某天他得到消息,全霸追击崔尔暇的部队经过渠县,因粮食耗尽决定攻打渠县获取粮食,全霸那人出身山匪,还不是莫飞那样被逼落草为寇的山匪,而是本来就无恶不作的山匪,打下一个城后经常烧杀劫掠无所不为,还屠过两城,而杨盛率渠县百姓防守,为阻止屠城,被乱箭射中身亡。

    而那全霸也因为被渠县多拖了些时日,得到喘息的崔尔暇重整军队回头打败了全霸。

    叫赵东来来说的话,杨盛是极为可惜的一个人,如果能招揽他到麾下,赵东来的部队也许会发展得更好,也许应付阿尔斯楞的时候也不会那么仓促,说不定能击退阿尔斯楞。

    而叫池子昂来说的话,或许他会想起高中有一篇课外扩展,叫做《理想主义者之死》,就是后世学者对杨盛的评价。

    无论是现在这里安临的浅才爱卿,还是赵东来那边为保护百姓惨死的杨盛,他都是一个将目光放在田地间的‘地’上的人,这个地,代表的就是无数默默求生的百姓。

    就像现在的浅才,他才名远扬,他擅作诗,擅写文章,也懂得风花雪月,但他写得最多的,永远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土地上那些缄默的人们。用他的诗,用他的文,为百姓发出最响亮的声音。

    他始终记得,他是在乡村的瓦舍间出生的,他见过最多的、最苦也最坚韧的百姓,所以才有那句评价。

    朗朗明月台,晓光照垄间。

    他的光从来都照在天下百姓身上,便是在战乱中,也只想求一个能让百姓过得好一点,不视百姓如蝼蚁的人,也确实是理想主义者了。

    安临也没想到宋菱口中千古流芳的名臣浅才,在赵东来那边会落得这样的结局,那就是小皇帝重来过的一个结局啊。

    “那你还知道其他人的吗?”

    “当然。”赵东来挑了挑眉,“这回你想问的是你信重的那个将军,祁冬寒吧?”

    “宣朝还是多亏了他才多存续了两年。不过那时候宣朝已经积重难返,就算是神将降世估计也面对空空的国库和没粮的军队束手无策,我记得祁冬寒是在琼安城破的时候战死的,总归是死在了你前面。作为将军守君王战死,也算是一段忠义佳话。”

    “就是可惜了这样的将才。”赵东来可惜地摇摇头。

    安临忽然就知道小皇帝在再一次重来的时候为什么放弃自己拯救宣国,而选择从其他地方拉一个人代替他重来了。

    大概是信竹在他面前战死打击太大了。

    安临安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朕不喜欢你那边的结局。”

    赵东来瞥了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安临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又看了一眼那棵茂盛的梨树,开口问:

    “浅才为民,信竹为国,亭瞳谋万世,那见苍,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赵东来随口说,“我一个马夫出身的,要出人头地就行了。”

    “好。”安临平和笑道,“朕身为君王,朕应承担你们的理想,负责你们的未来,为你们在青史上写下一页,而你们,只要毫无顾忌地展翅高飞就好了。”

    赵东来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瞳孔微缩。

    说出这些话的皇帝似乎不知道他说出了多打动人的话,拍拍袖子从石凳上站起来,抬手摘下了隔壁梨树上的一片叶子,然后对他挥挥手告别离开了他家的院子。

    赵东来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前世对他说“你非我明主”的杨盛这一世坚定选择皇帝,他的军师也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对方,还有莫飞……他们都离他而去,选择了皇帝。

    因为哪怕换成是他,在刚刚那一瞬间也为之动容。

    这就是一国之主的气魄吗?那他确实还是……平心而论,如果是赵东来自己,他固然会对信重的臣子很好,但是如果有谁的名声超过他,他一定会不大高兴,进而多少会产生一些怀疑。

    赵东来并不怀疑荀富贵那些话是故意说来哄人的,如果只是说说的话,他就不会放任杨盛推行土地统分后在民间声望大盛了。

    赵东来坐了一会儿,忽然肩一松,摇摇头自言自语,“赵东来啊赵东来,你都给人才名单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还不如想想下一次那荀富贵管你要名单的时候,你要把谁的部下介绍给他。”

    ……

    之后就是春节,这个春节各部门放假都比较晚,因为北方旱灾还在持续着,就算灾民都迁徙出,蝗灾也治好了,但是其他的该忙的地方都还很多,这一年可以说是加班最多的一年了,也就到了春节那些天才能完全放松了歇一歇。

    不过因为旱灾还没结束,春节置办也不算特别丰盛。倒是在百姓之中,更能感受到今年的变化。

    比如说云州府和琼安之间的水泥路修了一半了,交通方便了许多,带动中间各地的贸易往来多了起来,还有就是田地统分之后,百姓们全都分到了给他们的田地,这年过得无比安心,期待着春来后田地里种下东西,来年丰收时得到更多的粮食。

    等到年节过去后,就是第二年春了。

    在年后十多天,各部门重新上值恢复工作后,在衙门工作的崔引玉迎来了一群意外的客人。

    “崔师姐!”一个穿着医谷白衣的弟子小心循着地址敲响了崔引玉家的门,等到见到崔引玉的脸出现在门后,那个医谷弟子露出了有些紧张又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个,崔师姐,我们来投奔你了……”

    崔引玉:“……?”

    “投奔,我?”她指着自己。

    那个医谷弟子连忙点了点头,把背上背的包袱拿出来给崔引玉看,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崔引玉,“我知道我们这次来得贸然,不知道崔师姐你方不方便,崔师姐你现在应该也不是很想跟医谷扯上关系,不过……那个,能不能让我说几句话?”

    崔引玉看了这个医谷弟子几秒。

    虽然她在医谷时不大与其他弟子来往,他们也都避着她,不过到底他们也没欺负过她,崔引玉只是不想按照师父安排的那样嫁给谷主儿子,所以崔引玉想了想还是让这个医谷弟子进来了。

    之后在医谷弟子的一通解释中,崔引玉才知道这个医谷弟子为什么会选择来投奔她。

    这件事情说到底,源头还是在朝廷收拢了江湖人这件事上。

    本来吧,医谷的收益都来自于各个武林中人来治病交的诊金,或是作为诊金的宝物,在各个门派中也算挺有钱的。

    但是自从各门派被朝廷收编之后,朝廷贴心地给为朝廷做事的人都弄了一个什么“医保”,武林人士受了伤之后只要是去在朝廷有编制的医馆或是太医院去看病疗伤,都是有减免的,用不了多少钱就能治好,而且工伤还有报销和补偿。

    但是这个“医保”,它是不包私立的啊。

    很不幸,医谷就是这么个私立医院。

    所以受伤之后选择去医谷治疗的人越来越少,而且因为武器和独门毒药等东西都在朝廷登记在册接受管控,现在江湖中人已经没有人傻到会用独门特质·超难解毒药伤人了,越独门越难解的毒药,落网越快。所以本来医谷吃饭的手艺——医治疑难毒药都没了市场。

    所以医谷就一天天地没落下去了。

    而培养一个优秀的大夫,本来就是一件费钱还费时的事,医谷没落之后,这些弟子们一合计才决定来琼安投奔他们崔师姐。

    “这是谷主让我带给崔师姐的信。”那医谷弟子从包袱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崔引玉,叹了口气,“谷主说自知对不起崔师姐,无颜再见师姐,只求师姐看在那一点养育之恩上帮医谷一把,不要让医谷断了传承。崔师姐若是为难,也不必为此帮我们,我们也没有那个脸让崔师姐为难,毕竟我们也学了这么多年医,凭自己本事考上医证也是应该的。”

    崔引玉接过那封信,没有立刻拆开看,只是垂眸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除了你还来了多少人?”

    “四、四十六个师兄弟姐妹。”那医谷弟子小声回答。

    崔引玉十分耿直,也是真的十分不解,“你们以前不是都不怎么喜欢我研究尸体的吗?怎么想到投奔我的?”

    那个医谷弟子张了张嘴,又闭上,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崔引玉,低下头,“我现在这么说崔师姐你也许会不信,觉得我是在描补。但是……其实我,还有其他师弟师妹们刚进谷的时候都是很想跟你一起学习的,因为我们刚开始学医的时候接触尸体都很害怕,胆小的要哭好几天,而师姐你却能天天跟尸体待在一起,我们都觉得你特别厉害!但是师父们都说崔师姐你要学的东西很多,以后还会是医谷的谷主,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你学习……”

    崔引玉听到这话回想了一下,倒是真的记忆角落里找到了几个画面,是一些刚入门的萝卜头小师弟小师妹躲在角落里悄悄看她,然后左右张望,像是趁谁不注意窜出来跟在她身后问她几个不会的问题,然后又快速溜开。

    她还以为他们是害怕她不想跟她多待。

    算了,再多的事情,再复杂的心绪都是她跟谷主的事情,跟这些弟子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崔引玉缓和了表情,不过为难也是真的为难的。

    三十多个医谷弟子,她一个衙门的小仵作能安排到哪里去?

    看医谷弟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大概是以为她凭着医术在琼安混得很好吧,实际上当小仵作当得很开心压根没想着升职的崔引玉:“……”

    思考半晌,她问:“跟你一起来的弟子现在都在哪儿?”

    “他们都在客栈呢!”

    崔引玉缓缓点头,“我这里没法招待你们,不过有一个人应该可以给你们安排去处,我带你去找她吧。”

    那医谷弟子乖巧点头,崔引玉出门落锁,带着这医谷弟子往谛听院去。

    这就是她的办法。

    ——遇事不决找皇后。

    幸运的是,当崔引玉带着这个医谷弟子来到谛听院的时候,指挥使正在谛听院处理事务,崔引玉直接找了值勤的谛听,开门见山,“还请禀报指挥使大人,有一名医谷弟子带着四十六名医谷弟子前来投奔。”

    那值勤的谛听当即眼睛一亮,“还请稍等。”

    作者有话说:

    值勤谛听:指挥使大人,外卖到了!

    宋菱:出现了!青史一页,画饼技能又发动了!

    眼睛盯着屏幕太久了,不大舒服,浅日个4.5,剩下的时间在纸上写写细纲先吧,敷个蒸汽眼罩明天继续

    第186章

    四十六个大夫, 在如今第一批医生学子还刚开始培养的时候,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放在地方上, 这个数目的大夫都已经可以算是一两个县的能抗事的大夫了。

    那各地的赤脚大夫虽多,但也不少是凭着一点经验,连医书都可能没看过的, 半医半道结合以至于四不像的也有,在安临看来,乡间赤脚大夫质量良莠不齐,并不能全部计算进去。而在医保开始施行、收编各地医馆转民办为公办之后,最大的问题还是大夫不够,并且官方也没有一个可以批量教导医术的学校, 医术都是师父传给徒弟,徒弟再传给徒孙, 有时候有个什么意外的, 那传承就断了。

    在这种情况下,那四十六个当普通大夫来看不多不少的医谷学子,就不普通起来了,反而有了大作用。

    不过皇后在听到谛听上报来的这个消息后, 却并没有欣喜急切地去见那四十六个医谷弟子, 只是说知道了,然后让传信的谛听回去跟那医谷弟子说她有事在忙, 叫人明天过来。

    “还有, 别把那欣喜的样子表现得这么明显,平常对待就行了。”

    那谛听一愣, 立刻收了眼神, 依令应是, 回去的路上便放缓了脚步。

    皇后不紧不慢地继续用餐。

    她对医谷弟子的到来并不吃惊,这早早就是她预料之中的事了,在与众臣商议着推行医保、收编各地医馆时,安临就知道未来医谷会面对什么局面,或者说这个计谋里本来也就不乏对医谷的谋算之心。

    崔引玉早就给她交了底,医谷上下几代弟子加起来约莫有两百人,四十六人,就是个试探罢了,就算安临早就谋算着把医谷收编,但是现在可是医谷先办不下去想要铁饭碗的,就这点诚意也太不够意思了。

    那得到回复的医谷学子,听指挥使在忙也不好说什么,忧心忡忡地回去而来客栈。

    至于崔引玉,则是在把人送到谛听院后,就自觉事情已经跟自己没有关系了,淡定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转向那个医谷弟子说,“谛听院就在这里,明天你们可以自己来见指挥使吧?”

    “……是,劳崔师姐费心了。”那医谷子弟只能如此说道。

    于是崔引玉安心地拍拍屁股回衙门上值去了。

    到了第二天,那医谷弟子来到谛听院再次求见,得到的回复却是不巧指挥使昨日受了点凉,身体略有不适,会见他们的事还要往后推推。

    一听受凉,这医谷弟子的DNA首先下意识地动了动,“可有什么症状,也许我可以帮忙看一……”

    说到一半,医谷弟子反应过来,讪讪地住了嘴。

    素来听说谛听指挥使武功高强,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少有会感染风寒的,又偏偏是在他们求见的时候感染风寒,这分明是表示不想见他们啊。

    可是这是为什么?

    明明昨天给了准话,今天却又突然反悔不见?

    那医谷弟子极为不解。

    这时,已经当上红谛听指挥使的靥芙蓉‘正巧’路过,停驻脚步听了那个值勤谛听的话,又瞥了医谷弟子一眼,眼尾一挑,似笑非笑,“听闻医谷有弟子两百人,你们这一行人自个儿出来谋生了,就留下一谷老少?他们可怎么办啊?”

    这医谷弟子也不是笨的,被靥芙蓉的话一提点,脸色一变知道了指挥使的意思。

    昨天给了准话说今天可以见他们,这是表示有用他们之心,而今天此举则是说明,朝廷不满意医谷只来了四十六人,用医谷人数点他们,是觉得他们的投靠既不诚,又别有用心啊!

    这医谷弟子脑子里流过离谷前谷主师叔师伯师祖师叔祖们说的话,稍有些犹豫,又很快作了一揖回答道:“还请指挥使见谅,谷中同门未与我等一起来琼安,实是事出有因啊!”

    “请说。”接见的谛听没什么表情。

    医谷弟子便说:“出发前,我等并不知此行可行否,医谷中保存典籍繁多不可大意,便是诸位同门长者想要来琼安面见圣上也不得不踌躇一二,我等弟子便代师先行一步。”

    靥芙蓉依旧是笑盈盈的,“那你是医谷少谷主吗?”

    那弟子尴尬摇头。

    “你有名动天下神医之名吗?可是人人提起医谷都会想到你?”

    那弟子脸色涨红,还是摇头。

    “你为一代弟子之首,掌管谷中大小事务?”

    这下那弟子头都不敢摇了,羞惭掩面。

    靥芙蓉啧啧两声,摇摇头,慢悠悠地说了句“这诚意啊……”,然后悠悠离去。

    那医谷弟子这下是无法在谛听院留下去了,匆匆离去,与客栈里的师兄弟姐妹们商量,商量到最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让人回医谷找他们等说得上话的师长来。

    月余之后,安临如愿见到了医谷的三名长老并一个谷主。不过并不是原来那个跟崔引玉有关的谷主,据说原先那个谷主已经不大行自己辞去谷主之位了。

    医谷大概也是已经看明白了局势,面见皇后之后极为谦逊,称医谷愿归顺朝廷,为朝廷培养医者。

    他们自己拎清了情况愿意归顺,加上先前那个谷主自觉退位了,安临自然也没有为难这么一大群医生的必要,和颜悦色地接见了他们,见到医谷的诚意后,她就对医谷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朝廷要在琼安建立一个医阁,希望医谷的各种典籍能够搬来琼安,就算不搬来,朝廷这边也总要有一个拓本。其次呢,不得私自定价收费,以朝廷标准为准。

    其余的条条例例不过就是一切配合朝廷安排罢了,安临觉得自己这一波还算是挺大方了,就让他们出了点人和技术,都没让他们出钱帮忙建医阁呢,想想当初收复其他武林中人的时候,每一个被蹲大佬的武林中人都欠下了巨款,最少的都要还个十几二十年。

    私立医院多有钱啊,虽然现在生意少了,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

    医谷自然无不应的道理。

    除了见医谷的人之外,安临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她忙着见从各地捞来的人才们呢。这些人里面有的对出仕没什么抵触,说服得比较容易,谈成之后就君臣情深,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爱卿!”起来了。

    至于有的,就是那种隐居不想出仕被强掳来的,就比较麻烦了,安临想要他们诚心诚意的帮助,就要一个一个说服过去,对症下药,用家国,用大义,用百姓,用安定,用和平,用盛世,用人情,用生活质量,用青史一页(喂!)……总有一款适合你。

    实在这些饼都吃不下的,安临就讨价还价,说来都来了,只要你给朕工作十年,朕就放你走。

    什么,十年太长了?那咱们稍微退一点点,八年?

    七年!最低七年,不能再少了!这也不行那就耗着吧。

    先把人留下再说,真要开始干了,还有能走得了?

    “真是一副无赖做派。”无辜被掳的卓常琦是这批人才里最坚定的一个,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为所动,誓死不入仕,还说他并不认识那个推荐他的人,他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才能,大抵是被人认错了。

    安临呵呵一笑,“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我也不是大家。”卓常琦冷静非常,“只是一闲人耳。”

    “嗯,像你这样的闲人已经有六七个来为朕做事了。”安临又说。

    卓常琦发现这个皇帝是真的说不通,闭嘴不说话了。

    安临则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问,“那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出山给人效力呢?”

    她记得赵东来重生前,这人就出山在照州那个崔尔瑕麾下办事了吧,难道那个崔尔瑕在这人看来比她好?

    “苟全性命于乱世时。”卓常琦微微叹了口气,“而今盛世,天下人才无数,皆往来琼安,陛下何必执着于我呢?”

    “朕想要的天下太大了,放在此时宣国这方圆之地也许是够了,但之外便不够了。听说你总能提前料到危机,而且政事通达。”安临笑道。

    “又是那个推荐我的人说的?”卓常琦深吸一口气。

    这人到底是谁啊!这么害他!

    害人害到底是吧?!

    安临但笑不语,又若有所思,“乱世出,那就是无法独善其身威胁到性命的时候了,简单啊,你是觉得朕不会用性命威胁你吗?”

    卓常琦一凛。

    安临随即扬声叫来王修文,“修文,来把他带去……”

    卓常琦在瞬息之间,心里已经转过了几百个念头,还暗自琢磨,难道是他高估了皇帝的耐心了,把人给惹恼了?这下怎么应对,会用上什么手段?要不先服个软?

    但是按理说皇帝居然摆出了广招天下贤士的态度,应当不会随意动手啊?

    卓常琦思索间被王修文让两个谛听架着带走,他心中思忖着,没有在这时求饶,然后很快就被带到了一处空地上,前面摆着一个巨大的长得像飞鸢一样的机关偃器,四翼厚重,复杂的部件看着比飞鸢复杂多了。

    安临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行止不肯从朕,朕也无法,可是朕实在不愿行止这样的人才被别的什么人得去了,就请行止留在宫中替朕试验一些东西吧。”

    行止,就是卓常琦的字。

    “来人,请卓先生上‘飞器’。”安临手一挥,就有人按着卓常琦往那被称作‘飞器’的偃器走去,咔咔两声把两边连杆掰下,绕过他的两条胳膊把他固定在那‘飞器’上。

    卓常琦还算稳定,思索万千还是决定赌皇帝不会轻易杀他。却在不久后感觉这个‘飞器’四翼传来搅动风声的声音,更有两个侍从用力拉动‘飞器’尾后的绳子,‘飞器’上方的天灯被点上。

    不久后,这‘飞器’竟摇摇晃晃地开始离开地面了!

    作者有话说:

    表面上:这是威胁哦

    实际上:可以给别人打工怎么就不能给朕打工了?气。拿个宝贝出来给你看看,看(这东西)不迷死你

    第187章

    卓常琦不由地抓紧了‘飞器’上的扶手, 手指都绷紧了,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远,这个‘飞器’越来越高, 而那皇帝则是负手站在那里微微抬头,脸上不见动气之色,饶有兴致地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然后有人把手拢在嘴边朝他大喊,“操作的方法在左手边的匣子里!”

    卓常琦嘴角一抽,一只手攥得紧紧的,空出一只手打开左手边的匣子,拿出一张纸条来,那张纸条上的字也很简单, 就是说抽拉左边的绳索‘飞器’往左转,抽拉右边的绳索往右转, 等到轴转停止后面的风轮就不会动了。

    有你们这样把人放飞上天了才给人看偃器操作方法的吗!

    卓常琦暗骂一声, 更加肯定了这是威胁,是先礼后兵里的兵。

    “对了,抓稳一点!”下方的喊声被风带到他这时已经是断断续续的了,卓常琦抓紧手里被风刮得飘动的操作方法, 大声问, “什么?”

    下面传来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两翼的风轮刮得他脸颊生疼, 卓常琦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时候, 这‘飞器’忽然一个剧烈的震颤,后面的风轮结合上升的气流, 一下子把他推出去了一段, 然后又是快速往上上升了一大截。

    卓常琦脸色发白, 感觉胃里翻涌,眼睛一点都不能往下看,一旦往下看就晕眩不已。

    “感觉这一版的‘飞器’好像稳定了一些。”下方的安临说,有些跃跃欲试,“朕也有点想玩玩。”

    王修文十分淡定:“陛下,这还不是完全版,臣建议,要不还是让皇后娘娘带您飞一圈吧,皇后娘娘的轻功比这东西快,从朝天楼顶上飞起,高度也差不多。”

    “这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安临无语,“不过你也确实提醒了朕,什么时候朕和挽霜来个双人飞行,感觉应该不错。”

    在说话间,这‘飞器’已经上升到了五十多米的高度,也就是十七层楼左右,有近视眼的人已经看不清卓常琦的样子了,整个飞器的大小看起来大概也就跟个大扑棱蛾子差不多大,不过安临有模拟器啊,不管是哪个模拟器都能把上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卓常琦忍不住闭上眼睛,脸色苍白的样子。

    甚至就算安临肉眼看不到他人了,都还能依稀看到他头顶上那数值里面,心情值跳崖式波动。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第一次上天就先这个高度吧,再高就撑不住了。”再高心情就归零了!

    安临喊了停,下面的人拉紧绳索,把绳索在地桩上缠了好几圈固定。这‘飞器’靠自身目前只能往上,没法自己降落,为了避免这‘飞器’被风一吹就飘没影了,每一个飞器都配备有一根长约两百米的麻绳,起飞的时候这麻绳就栓在‘飞器’尾巴上,就跟放风筝似的,需要下降的时候就拉绳子把它拉下来。

    不过这个绳子并不是只有这一个作用。

    只见安临颔首之后,有一个谛听出现,在下方拽住那麻绳,然后飞快顺着麻绳攀爬而上,卓常琦感觉‘飞器’往下沉了一沉,睁眼一看,就看到最下方有一个面无表情的人顺着麻绳爬上来,这点高度好像对那个人来说就好像爬了一棵树,没一会儿就从底下爬到了飞器,然后一个翻身翻到了飞器上方。

    一摇一晃间,飞器的方向跑偏,卓常琦都来不及问这是要干什么,先拉动左右两边的绳索平衡位置,等到平衡之后才无奈地问:“圣上到底是想干什么?”

    那谛听幽幽道:“或许是看你想选上天,还是‘上天’吧。陛下让我带一句话,圣上说这新改良的飞器正好需要人测试一下稳定性,卓先生若是喜欢上天,就在上面待着好了。”

    这大概就是——

    陛下,卓贵人已经在天上挂三天啦!

    那他肯从朕了吗?

    报告陛下,他已经风干了!

    卓常琦一时无语,却见那人上了飞器后也并不是只传了一句话就下去了,而是从腰后取下什么东西来,几声机扩声后,那人手里就出现了一把怪模怪样的弓,看着还挺沉。

    眼看着这人在飞器棚顶上搭箭拉弓,卓常琦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那有几分刻意的恐惧之色淡下去,紧紧盯着拉开的弓。

    “咻”得一声,那支铁箭从上方射/出,眨眼间就穿云而过,又因为他是斜向下射/出的,所以箭矢并未在半途而无力,反而挟着重力越往下势越强,卓常琦几乎可以想象,若是有的不只是一架飞器,而是上千架,上万架,又有几万弓箭手乘着飞器上天,飞至敌军军营向下射击,以及投掷,恐怕现今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会有所预料吧,而且高处攻低处,敌军很难击中飞器上的人,到了真正用以战争的时候,一架飞器上可以运载两个人,一人射箭,一人投掷兼掌握方向,宛若天成。

    “似乎还可以再高些。”那谛听在射/出一箭后说道,拿着弓伸出手在外面挥了挥,下面的人看到后松了松绳索,飞器架风继续上升,这下卓常琦是看也不敢往下看一眼了,只怕看一眼就晕眩到抓不牢把手。

    谛听又试了几个高度后,最后测出目前飞器能够射箭的最高高度是多少,下面的人才慢慢把绳索收起来,飞器落地,卓常琦在双脚落地的时候脚一软差点站不住,好歹在脚一软时下意识扶住了旁边的东西,才没丢了面子。

    一向雅致淡定的隐士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卓常琦的脸色多次变化,最终落在皇帝那含笑的眼上。

    皇帝笑吟吟道:

    “依行止看,朕用这飞器打造一支天兵可行否?”

    “天降雷霆,不可挡也。”卓常琦敛目,肃容,最终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安临又问,“那行止当如何?”

    “……愿为陛下效命。”

    “很好。”安临满意了。

    等到卓常琦安静识相,安临让人把他带去休息后,安临才嘀咕了一声,“好好招揽难搞得很,现在倒好,又像是朕逼良成娼。”

    “陛下,可要去接见下一个?”

    “去吧。”安临说,“希望下一个好说一点。”

    卓常琦真的是,他要是想要钱,安临可以给钱,有理想,安临画饼最擅长了,想要出人头地,可以安排一条通达官途,但是这人吧,非说不到乱世不出,只想苟命,安临能怎么办呢?只好让他稍稍感受一下苟命的感觉了,还得不伤到人才。

    就是也太怕高了一点,之前有个喜欢新奇东西的人才,安临也是让人乘了一次飞器,那个人才可是开心得吱哇乱叫呢,然后就跑去天工部给阳毓打下手去了。

    等到今天见完,赵东来提供的第一批名单,安临已经有一半扒拉进口袋了。

    海陆空三军的海空也算起了个头了,有七县水师征兵的青壮已经整军归入队。

    安临在湛海海域和泛江流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新的水师先安排在了湛海,然后把湛海原本的水师拨了一部分在泛江边建造水军基地。这样倒来倒去,安临倒也在新入伍的这批水军后备役里看见了几个人才,把他们列入观察列表。

    不久之后,闲赋在家,琢磨着下一份名单卖谁的赵东来,收到了归顺以来的第一个正经任务。

    “去民学带民学学生……军训?”赵东来皱眉,后仰,“就叫我去带小孩?杀鸡用牛刀?”

    “这任务可不简单,未来宣国能出多少大将,出多少精锐,可就看你们了。”安临补上一句,“莫飞和你一起,这事由你们两个负责,你再看着从军营里挑几个人出来,三个月后学生训好了,你和莫飞就可以直接进军队领军职了。”

    原本有些意见的赵东来眼睛一亮,“挑的算我亲兵?”

    安临微笑颔首,“你也得先让他们服你才行。”

    这个对赵东来来说根本不是事儿,相处几天,虎躯一震,纳头就拜,老流程了。

    “不过,你怎么想到用军营里的法子训民学学生的?”赵东来问,“我看你让人教的都是与民生有关的,还有手艺课,一边冶铁之术,一边治世经学,一边盐米稻田,你到底是打算把民学学生放在什么位置上去?”

    “学不厌多,不多试几个,怎么知道最适合学的是什么?”安临随意道,“你和莫飞负责的军训嘛,主要还是强身健体,至于其二,就是让他们在需要时知道怎么服从军令,怎么跟上军队步伐,怎么拉弓射箭骑马举盾。”

    “一年如此,两年如此,往后都如此,便可全民皆兵。”

    赵东来神色奇异。

    莫飞倒是不像赵东来这样问题一堆,得到任务后就很自觉地准备了起来,军训是在春种之后开始的,那时候学生们也才刚刚开学,就听到了军训的消息。

    为期三个月,每七天训三天半,非农事不可请假。

    “啊?为什么训这么长时间啊?课都不上了吗?”民学学生议论纷纷,看法不一。有的觉得君子六艺不仅要动脑,身体也要有活动,有的则是觉得是军营里的人来给他们上军事课,颇感兴趣。

    然而倪静臻只想上常理课。

    作者有话说:

    第188章

    倪静臻在与母亲和姐姐来到琼安后, 自然就进入了琼安的民学。

    别的不说,琼安闲赋的士人学者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多,翰林院里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全国前十几名的人才, 就算最有才的那一批都已经被皇帝扒拉出来任用了,剩下来的那些在皇帝看来不是很亮眼的,也都是在科举的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全国前十几名, 在民学教教东西当然是不成问题的,此外还有各家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们。

    这么一来,琼安的夫子可以说是卧虎藏龙,才子才女满地跑了,为了不浪费这个师资力量,琼安的规模也是所有民学中最大的, 整个民学占据了连着的两个山头,学生大概有六千人, 离得近的一些县, 比如说沽县、淮县等地方,只要有条件的都会把家里的孩子送到琼安的民学来。

    不过对于倪静臻来说,最直观的一点就是——琼安的常理课比良乡的常理课更有意思一点,夫子知道得也更多。

    在良乡的时候, 倪静臻感到好奇的问题, 常理课的夫子也不一定能回答出来,回答不出来的时候要不就让她先专注课本上的知识, 要不就试着自己探索一下。而琼安呢, 如果她跟常理课夫子讨论到夫子没法解决的问题,那夫子还能去常理司找救兵, 对常理的知识也更加深刻一点, 可以与她一起研究。

    久而久之, 问的问题多了,倪静臻也在常理司那边留下了名字。

    除此之外,宋菱又与倪惊澜交好,倪静臻想要接触常理司还真不是件难事。

    “静臻,你看这‘军训’还发衣服呢!”倪静臻的同桌提起衣服看了看,又看了看其他人的,“大家的款式都是一样的。”

    “这不就是普通的布衣嘛,就把袖口收窄了些。”一个男学生对衣服没什么看法,只是说起这个新奇的活动眼睛亮晶晶的,“听说这军训是由军中的将士来教我们行军打仗,可以用武器哎!刀枪棍棒戟,我长这么大还只摸过镰刀和斧头呢,不用入伍就可以摸到军中使用的武器也太棒了吧!”

    “真要服兵役你还能这么开心?”

    “怎么不行?我们也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精通常理学,把常理学的一些东西用到战场上,没见过的人肯定会以为是法术,嘿嘿~”

    “得了吧,你都能想到的朝廷那么多人还能想不到?”

    “……”

    倪静臻对同窗们所讨论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对比了一下军训的时间和课程表上的时间,烦恼皱眉,“光是这一个月就冲掉了好几节常理课。”

    “夫子们好像说每天下午加一节课补上,顺便留我们晚膳,晚膳后再加一节课。”

    “啊——我还以为推到下半年上。”众学子们纷纷哀号。

    不论是哪一个时空的学生,听到要加课的时候大概都是这样的反应吧。

    不过也由不得他们哀嚎了,消息下发到民学的第五天,一支约三百人左右的队伍就上山了,都穿的是军中轻便的衣服,为首的是赵东来和莫飞,赵东来仍臭着一张脸,哪怕知道皇帝是为了全民皆兵在做基础工作,但这也改变不了这是在让他去带小孩的事实啊。

    要是上辈子赵东来自己当主公,他当然可以表现得和煦近人又威严,但是现在他是打工人啊!

    当然是想臭脸就臭脸了。

    于是众民学学生在大广场集合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将士,以及一个臭脸教官和一个看起来没那么凶的教官。

    教官这个词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呢,夫子们都是殷殷叮嘱让他们听教官的话。

    赵东来扫过一眼,跟莫飞说,“我们分一分,一人一半?”

    “好。”莫飞点头答应,很好说话。

    “最小的那一批,我们俩谁接手?其他的都还好,年纪小的我不一定把握地住训练的那个度。”赵东来为难地说。

    “那就放我这好了。”莫飞也看过去了一眼,见年纪最小的也是九岁十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已经能帮着家里做很多事了,并不难教。

    赵东来感动,“衡渊,还是你最好。”

    莫飞的表情有些奇异。

    大概是[你正常点.jpg]的表情吧。

    接着,民学的学子们就随着指挥被分成了许多个队伍,每一个队伍都有不同的将士负责,倪静臻和她这一整个班的同窗都是分在了赵东来这里,而且还恰好是赵东来本人负责。

    “我姓赵,只要你们不犯事,好好跟着我的指令做,通常是比较好说话的。”赵东来眼也不眨,淡淡地说,“但是如果违令,任何人都以军法惩处。”

    刚接触军训,还新鲜着的学子们没有太过注意这个军法惩处,挺直了腰背听着赵东来说话,等到说完规矩后,赵东来开始训练行军部分。

    所有人都是从这个环节开始的,所谓行军就是要跟得上大部队,所以有很多跑动的任务,比如说变速行军啊,负重行军啊,障碍行军啦……第一天好歹没有加其他地形,只是平地,对学子的要求就是跟上大部队,队伍规整。

    “你们要是不能跑规整了,你绊一下我,我绊一下你的,摔倒了可没有人会停下来等你起来。在战场上只要开始前进了就不会停下,摔倒的人只有一个下场,知道是什么吗?”

    “……被后面的人踩死?”有学子瑟瑟发抖地问。

    赵东来给予肯定的回应,脸上没有任何恐吓威胁之色,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正是常理,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一场战争结束后,士兵打扫战场的时候通常都要用上铲子,人的脚,马的蹄,被生生踩成肉泥的人是最难收尸的。”

    学子们从他平静的话中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意,噤若寒蝉不敢落队,一个个紧跟着队伍。

    不过训练时间流逝,一开始还能吃得消的学子渐渐地喘气也艰难起来。民学的学子们没有多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或多或少都会在家里干活,练出了一把子力气,加上民学食堂肉蛋奶均衡,这体质肯定是比现代同龄的学生要好的。

    但是再好的体力,也还没到士兵的范畴呢,赵东来莫飞等人都是用的军营里的行军训练法,不久就有人要跟不上了。

    “呼……呼……”

    “我、我快要跟不上了……”

    “前面太快了,能慢点吗?”一群少男少女满头大汗地提起脚,只感觉脚步有千钧重。

    真是奇了怪了,往常他们在城里、在村子里野,到处跑一天都不见得会累,怎么现在跑一会儿就跑不动了。

    “跟上,不能慢下来!”一声喝声从旁边传来,学子们听着声音转头,就看到那位姓赵的教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依次点出来几个人,“左第二列第四个,换什么位置?换回去!”

    被点到名字的人咬住牙,拼力提速往前冲了一格。

    赵东来这才把目光移开。

    之后,在变速行军训练暂时结束后,学子们没什么形象地瘫坐了一地,擦着汗灌水,以为这就差不多了,就听到人说,“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负重行军。”

    众学子:“……!”

    他们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还有?!”

    “一上来就这么厉害吗?”

    “我的腿都要打摆子了,是真的跑不动了!”

    哀嚎声此起彼伏,莫飞那边倒是跟赵东来的安排不一样,他这段时间学了很多,自然也要顾着手下兵的接受能力,因此在赵东来那边宣布完之后,他思索了一下,叫来他带的将士,商议了一下后公布下一个环节,“休息好后就先来认识一下阵法吧,各部配合演练布阵。”

    “好——”

    有了对比,莫飞带的那一边气氛都活跃了一些,练布阵总比接着练行军比较好,不至于说完全不能停下来。

    赵东来那边的学子眼巴巴地瞅着。

    “完了,咱们这边的教官夫子一看就比那边的严格,还凶啊。”倪静臻的同桌一脸绝望。

    倪静臻也出了不少汗,脸颊上有运动过的红晕,分别看了看姓赵的和姓莫的两个教官一眼,肯定同桌的话,“你说得对。”

    赵东来和莫飞都是头发束上去没有散发,衣服也都是一样的衣服,但是有一个细节是赵东来有发冠而莫飞没发冠。

    可别小看这个细节,光是这一个小细节就可以让人本能地分出谁更好接近,谁不好接近。

    果然没多久,赵东来说话算话,又把学子们喊起来,整队继续。

    日头渐渐往正中移去,哪怕现在还只是春种之后,天气没有太热,但是在大太阳底下不停地跑动,晒着太阳,衣服还是比较吸热的深色,不热才奇怪。

    “所有人,往左边移动五步!”

    就在学子们额上汗水涔涔的时候,赵东来忽然出声说,学子们本能地听从指令动起来,等到动完之后,站在最边缘,原本能享受到一点树荫的人这才发现了什么。

    “好了,继续。”赵东来冷酷一笑,“这样就没有人晒不到光了。”

    民学学子:“???”

    被从树荫下挪出来的那个学子打出来的问号尤其多。

    他真的,好严格,一丝轻松都不让占啊,我哭死!

    作者有话说:

    懈怠回去了,得想个办法支棱起来

    第189章

    第一天的军训, 就直接刷新了民学学子们对‘军训’这个名词的认知。

    一开始最期待最感兴趣的那一拨人,在军训开始后也嚎得最大声,等到中午用晌食的时候, 他们才算是真的能稍微休息一下了,这一天民学食堂消耗的饭都翻了一倍。

    “感觉如何?这第一天‘军训’。”倪静臻所在的那个班的算学夫子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顶天了二九年华, 却披荆斩棘打败了无数的竞争对手当上了民学算学夫子,平常没什么架子,跟学生们能聊成一团,此时没什么架子地坐到倪静臻他们面前,托着下巴笑盈盈地问。

    “别说了,明夫子, ”倪静臻的同桌谷瑛扒了一口饭,满脸疲惫, “我从前觉得, 挑着一担子谷走十里路就已经够累了,今天才知道那才哪儿到哪儿。”

    “而且跑的时候教官强调呼吸的方法,一直强调呼吸,我都快不会呼吸了!”

    “我爱上课, 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爱上课过——”

    明夫子忍不住笑了出声, 然后在学生们幽怨的瞪视下收了声,脸上难掩笑意, “好啦, 放心,这才是第一天呢, 大概是第一天要先镇住你们, 之后也许会好一点。这个你们可得好好训练啊, 三个月后陛下或许会检验成果呢。”

    学子们:“!!!”

    完了,压力更大了!

    倪静臻扒了一口饭,欲言又止。

    “怎么了?静臻你是想说什么吗?”明夫子发现她的迟疑,便问她。

    “我是想问,能不能不参加?”倪静臻认真地询问,“我觉得这个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必要,我还有一个关于常理的猜想要验证,如果训练三个月的话就没什么时间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明夫子说:“这我说了可不算,这个‘军训’,除了先天不足或者身上有伤不能参与的,其他人都要参与。这也是为大家考虑,科举变革之后古时候对君子六艺的要求在现在已经减弱了,大部分考科举的人都不一定能掌握君子六艺,我们民学之前的课程也多是学识有关的课,活动身体的机会不多,这个军训能够在三个月内将礼乐射御书数中缺少的射御教给你们。”

    “我又没想做君子。”倪静臻小声说,“我只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明夫子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了,不过倪静臻却把明夫子说的不用参与的军训的条件记在了心里。

    先天不足和受伤吗……

    既然倪惊澜有所奇遇,在科举的时候都能把性别给瞒过去,那倪静臻作为倪惊澜的妹妹当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倪惊澜用到的东西有时候还是她帮忙调配制作的,对于倪静臻来说给自己伪装个病和伤什么的,并不是什么难事,瞒过民学大夫也不难。

    下午,军训继续。

    就在民学学子都在进行军训的时候,有一个人影悄摸摸地来到了民学,跟民学里学官打了一声招呼后,抱着一堆东西爬上了民学最高的一座书阁,然后搬了个小马扎在书阁最高层的走廊上坐下,打开自己提来的小食盒拿出一个竹筒,喝了一口甜甜的饮料,嘿嘿两声拄着下巴身体前倾,看起军训来。

    这一个位置是书阁里最高的观看位置,可以把整个广场尽收眼中,还能看到更远处太学的学生被上午的动静吸引过来,在围墙外探头探脑。

    “太学……大学生也该军训的啊,陛下怎么把他们给忘了?”这个抱着东西找了好地方观看军训的人——也就是宋菱嘀咕了一声,把目光放在下面顶着太阳拿着刀练挥刀的学生身上。

    她自觉民学会有这么一场军训,是因为她偶然间在陛下面前提过一次军训,心里又心虚又激动,这才会在军训开始的这一天来看热闹。心虚之余她又觉得,这一次担任教官的可是莫飞和赵东来啊,换以后谁还有这样的待遇,这一届民学的学生赚了!

    众学子: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宋菱的这心态大概就叫做,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搬个椅子看所有人淋雨。

    这军训可跟宋菱前世那高中生军训大学生军训不一样,这个就完全是那种一点也不打折的军营训练,顶多是顾着男女体力有差异,稍微减少一点训练量,增加一点休息时间,不过不管是谁要装晕还是装病估计是行不通的,在军训开始之前民学就已经安排了所有学生进行一次体检,一个个都把过脉。

    过了一会儿,宋菱听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动静,回头一看,是民学里一位眼熟的夫子,她友好地举了举装着饮品的竹筒,“也来这里看军训啊?”

    那夫子手里拿着一本书,笑道:“宋司理好会找地方。”

    “是吧!就这个地方可以把整个广场都收入眼中!”宋菱指了指旁边,“还有位置。”

    “那就打扰宋司理了。”那夫子没有什么犹豫,也搬了个凳子坐过来,倒不是只看下面训练,翻着手里那本书偶尔看一眼下方,把学习和休闲完美结合起来。

    宋菱看看这夫子带着的书,恍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光带着吃的来看好像确实是单调了一点,早知道就带点纸来一边写写东西一边看了!

    之后不知道是有人在下面看到她们在这上面,还是别人也想到了这个完美的观看位置,之后又接二连三地有人来,三三两两在最高层弄了个小型聚会出来。

    下面军训队伍中的学生,偶然有人抬头看到远处有不少人影的那个走廊,心情悲愤,小声跟旁边的人说,“看那边,夫子们都聚在那边看热闹呢。他们好没有同情心啊QAQ!”

    “别说话,别想了,省点劲儿吧。”旁边的同窗用气音回答。

    赵东来目光扫过一个个满头大汗的民学学生,摇了摇头想到前世自己亲自带过的兵,下意识地想训他们一下‘站都站不直,这要是在战场上都活不过一刻钟’,但是在话说出来之前又恍然想起来这不是在乱世,这些学子的首要身份不是将士,而是学子,闭上了嘴把那句训话收回去,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莫飞练兵的样子。

    要说练兵,莫飞作为他曾经最器重的将军,肯定是比他更擅长一点的,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长处,赵东来的长处在于统筹全局,而不是练兵,所以他偶尔会根据莫飞那边的训练调整进度。

    今天的训练用到工具不多,明天的话就练射箭吧,比起枯燥的行军训练,这些应该能让这些年纪的学子感兴趣一点,松弛有道才是正经,然后后天开始骑御……

    赵东来在心里安排着日程,背着手扫视一个个挥刀的学子,走过一段后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些骚乱,赵东来转身看过去,发现是有人受不住倒下了,周围的人扶住那个倒下的人,赵东来的脸沉了沉。

    这才第一天,就这么一点训练量,就能倒下?

    他喝了一声,让其他人回到自己位置上,然后走过去一看,昏迷倒下的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旁边的女学子满脸紧张地扶住这少女。

    “你们两个,把她弄到边上去。”赵东来点了那少女左右两边的两个女学子,跟在她们后面走到边上,对旁边候着的医官说,“给她看看。”

    ——好霸道的语气,这教官什么来头?

    谷瑛心里有点犯嘀咕,看着医官给倪静臻把脉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紧张地说,“静臻上午的时候就说头有点晕,晌食也没吃多少,大夫,她没事吧?”

    医官迟疑地摇摇头,“气血不足加上肺气虚,这姑娘有些先天不足,先前怎么没有检出来?”

    赵东来原本没有放在心里,但是在听到那个‘静臻’的称呼时感觉有些熟悉,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少女的面容,竟也与故人有六分相似,瞳孔微震。

    谁?

    倪静臻?

    这不是……亭瞳的妹妹?

    等等,亭瞳的妹妹在他手下训练,他还把亭瞳的妹妹给训昏迷了?!亭瞳知道了不会生气打上门吧?本来不用心虚的赵东来发现倪静臻的身份后忽然就有些心虚了,紧盯着大夫把脉两次,皱眉把了又把,咳了一声问,“可有大碍?”

    “大碍倒是没有,只不过一时太过劳累,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就好。

    赵东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曾经的军师,是真的做过打上门这种事的。

    “你们扶她去医房休息休息吧,送完了人回来。”松了一口气的赵东来又恢复成了面色冷肃的模样,那两个女孩赶紧扶起倪静臻离开。

    走到半路的时候,‘昏迷’的倪静臻似乎被颠簸给晃醒了,幽幽睁开眼睛,谷瑛发现后关心地问:“静臻,你没事吧?一眨眼你就倒下了,可吓了我一跳。”

    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倪静臻:“……我没事,你们收点力吧,我可以自己走。”

    两个姑娘不疑有他,松了一点力,把倪静臻送到医房后让她躺下,把她的情况给医房的值勤大夫说了一下,大夫把过脉后给出了和医官一样的诊断,让倪静臻好好在这里休息。

    谷瑛和另一个姑娘在送到后拖延了一下时间在这跟倪静臻说了会儿话,多休息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还问倪静臻要不要给她带晚食。

    “不用了,我好了后自己去吧。”倪静臻婉拒。

    等到两个同窗都离开了,倪静臻闭着眼睛在医房躺了一会儿,等到服药后身体的不适退去,悄然睁开眼睛,目光跟随着背对着她的值勤大夫,心里数着时间。

    每日未时五刻,医房的值勤大夫都会离开一刻钟,因为民学里有一位身体不大好的夫子拜托了医房值勤大夫每日帮他熬药。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后那个值勤大夫忙完,见倪静臻还没醒,就留下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匆匆出门了,前脚大夫刚走出医房,倪静臻就动了动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等待片刻后探头往外面的长廊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路过,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医房,直奔民学证道阁。

    这名字看起来高大上,其实说白了就是实验室,证道嘛,证明道理。这地方分为两个区域,一个是学子区,供学子们实验使用,另一个是上课区,只有在上特定实验课的时候会打开,会有一些相对比较危险的东西,学子不能独自接触。

    倪静臻推开自己定下的一个房间后,看到房中的东西都还在,松了一口气来到那堆东西前,继续自己军训之前在做的试验,很快把军训抛到了脑后。

    这个房间的半空中连接着无数条丝线,这些丝线大多都是呈平行的,绷得笔直。它们在半空中偶尔改变路线,平行但不相交,倪静臻把这片地方清理出来后,把一个小小的木球放在了丝线轨道的最上方,松开手之后看着那个木球滚落,看它在不同的位置减速,加速。

    她的目光追寻木球移动,用笔在地上的白纸上画出减速加速的波段,又绕着轨迹画了一个圆。

    最终那个木球在丝线的最下端滑了出去,落到装着水的盆里,木球上下漂浮了几下,而倪静臻跟随木球画出来的图像也落在了最后一笔,她犹豫地抬起笔,自言自语道:“好像不大对,还缺了一些东西。”

    凝眸片刻,她皱眉把那张纸卷起来丢开,重新铺了一张纸下去,捡起木球后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另一个大小不一样的木球来。

    倪静臻现在所探寻的,严格上来说属于[物理]领域。她不知道那些缺的东西是什么,因为物理并不是宋菱所擅长的领域,能写出来的就只有一些最最最基础的知识,一些宋菱不知道、忘了的、记不清楚的,她连公式都没能背出来,当然会缺了一些东西了。

    但是倪静臻却偏偏因为缺少了那些东西,无法顺着学下去,而对缺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假使有一个因素……”倪静臻还在自言自语,“是什么?就先用一个不知道的量来表示吧,为什么会不同呢?它总该有一个数……”

    说话间,倪静臻的笔在纸上悬了片刻,最后以一个类似于眼睛的符号来代表那个未知的量。这时她只是随手一画,却不知道这个符号会成为常理中的一个标志性符号。

    倪静臻只觉得这一整个探究的过程实在是太难了,又如此有挑战性,缺少得太多了,她想要去求得那个未知的东西,兜来绕去最后竟然还是要用到算学。

    好在倪静臻算学还算不错,不过即便如此,要用已有的算学去计算一个未知的东西还是有许多困难,倪静臻甚至都不知道该用哪一种算法去计算,只能一种一种试,翻着算术书找相似的案例。

    不知不觉,地上的纸上已经画满了曲线、图形和代表数字的文字。

    写完密密麻麻的宣国文字中的数,倪静臻自己看着都觉得有些眩晕,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又把目光放到新遇上的问题上去。

    虽然很难,没有任何头绪,一切都要自己一点点去琢磨,去推断,但是这神奇的领域又是如此吸引人,就像所谓的道,所谓的道法自然,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又隐约存在着的东西。

    也许这就是道吧。

    那木球滚了一次又一次,半空中连接起的红线化为一个个虚幻的数值落在纸上。

    ……

    而在民学广场,天快要黑的时候今日的军训也终于结束了,学子们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去食堂吃饭,莫飞看赵东来停在原地没动,就停下来问:“你不去吃饭?”

    赵东来摇摇头,“你去吧,我等会儿去。”

    他有点担心下午昏迷的亭瞳的妹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没脸再见亭瞳了,因此打算去医房看看。

    莫飞闻言便没有再说,赵东来独自往医房走去,走到医房的时候见医房里还有一个大夫,看了一圈没看到倪静臻,皱眉问:“下午那个学子呢?”

    这么大一个人呢?

    “我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没看到那姑娘了。”医房的值勤大夫也疑惑,“我还以为是好些之后自己回去了,没有回去吗?”

    哪里有什么人回去军训。

    赵东来只是稍作思考就意识到出了什么情况,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好,很好,感情是半路跑掉逃了军训?

    这要是别的什么无关的人,赵东来也不会这么生气,管也懒得管,但这是倪惊澜的妹妹!

    这要是在他的军队里,就直接作逃兵处理了!

    赵东来二话没说转头离开,然后去找了倪静臻的夫子,叫来跟倪静臻住一起的人问她有没有回宿舍,得到的也是否定的回答。

    “她平时最爱去哪儿?”

    谷瑛和同窗面面相觑。

    “啊?怎么了,我好像听有人失踪了?”恰巧提着食盒路过的宋菱敏锐捕捉到关键字,见赵东来在这好奇地凑过来,“要不要报官?”

    作者有话说:

    所以倪静臻是搞数理的

    倪静臻:为什么缺了这么多东西,我去理事司能请教到吗?

    宋菱:……你猜为什么会缺?这玩意儿我是真不会啊QAQ

    第190章

    “报官是不用报官, 她应该还在学院里。”倪静臻的夫子想了想,看向谷瑛和另一个学子,“她最常去的地方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就快些说出来吧,不然这事闹大了就麻烦了,你们不是在帮她, 而是在害她。”

    谷瑛和另一个室友这才犹豫地说出一个地方,“可能是……证道阁吧?”

    有了她们说出的地址后,赵东来立刻就请夫子带路去证道阁了。

    说实话,证道阁所在的地方算是比较偏的,而且已经是这个点了,基本没有人会来这个地方, 赵东来等人等到证道阁的时候漆黑一片,有谷瑛二人的带路他们才能找到倪静臻所在的那个房间。

    宋菱原本就是跟过来凑个热闹的, 在半路上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倪静臻——也就是她惊澜女神的妹妹后, 宋菱来了兴趣,在脑子里搜索倪静臻有关的资料。

    在她印象里,倪静臻好像是个搞投资的?投资眼光很好,不过知名度并没有她姐姐倪惊澜高, 倒是在《商行》中被提到过好几次, 擅长用最低的本钱挖掘出最具有潜力的行业。怎么说呢,《商行》这本记载书一翻开, 就能看到大宣朝沉迷搞钱的姑娘是真的不少, 前有易银瑶、温忆秋,后有天使投资人倪静臻。

    但是, 当走在最前面的赵东来推开那扇门, 而宋菱看到那扇门后的情景时, 还真没办法把倪静臻跟天使投资人联系起来。

    只见那房间中红色丝线密密麻麻,地上铺满了白纸,周围为了照明还点着不少蜡烛,房间中扎着辫子有一双杏眼的女孩站在红线的中心,微微仰头看着一个在红线上滚动的小球,小球似乎沾了墨水,顺着路径滚落的同时墨水滴到地上的白纸上,画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轨迹。

    这场景……怎么感觉像是在布阵法搞一些神秘仪式似的?

    “倪静臻!”赵东来沉声道。

    在这直呼其名的威胁下,倪静臻也还是没有马上顺着声音看过来,目光不曾从小球上移开过,等到小球滚到底了,她抓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才抬头看过来,礼貌地问,“赵教官,有什么事吗?”

    “你从医房离开不回广场训练,就是在这搞这些东西?”赵东来扫过一圈房间。

    “是啊。”倪静臻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不解地偏头,“有什么问题吗?不是说身体不好的可以不参加军训吗?我这身体情况去了也就再晕几次。”

    嗯?倪静臻身体不好吗?

    她没这个印象啊。宋菱暗自琢磨。

    “就算是先天不足可以不参加军训的人,也没说过你们可以随意离开。”赵东来啧了一声,“况且我可没听你姐姐说过你有先天不足,只一个医官看过大概是不准的。”

    “你认识我姐姐啊?”倪静臻想了想,“那也许是你跟我姐姐关系不够好呢?跟关系不近的人我姐姐也不会随便聊家里的事啊。”

    一击扎心!

    赵东来神色变了几变,而已经清楚赵东来那些前世今生渊源的宋菱则是在心里‘哦豁’了一声。

    静臻妹妹扎心扎得也太准了,赵东来最在意的可不就是前世的宝贝军师和将军这辈子不跟他好了嘛。

    宋菱不禁露出了缺德的笑容。

    赵东来噎了一下,最终选择转移话题,“亭瞳文武双全的人物,你身为亭瞳的妹妹怎可连一个小小的军训都要逃避?便是不参军,这也是于身体有益的事情。”

    赵东来说完,看向倪静臻的夫子,“文夫子,你不劝劝?”

    “赵教官说得也有道理,静臻你平日练武课也上得少,这些试验往后延一延也没有多大的问题啊。”夫子劝道。

    倪静臻蹙眉。

    她从小与阿姐和母亲相依为命,赚钱生存就用了许多力气,这养成了倪静臻不喜欢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性格。而军训对于她来说就是这个没有必要的事情。

    “文夫子,赵教官,你们说什么呢?”于是倪静臻果断道,“我是真的有先天不足啊,真要继续只怕还是要晕倒的。”

    “行,那就让亭瞳看看她妹妹是怎么逃避军训的。”赵东来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这就要叫家长了吗?等等,也不至于吧,不就是军训病号连吗,至于这么生气吗?宋菱一时之间有点跟不上节奏,懵逼地看着赵东来风风火火地拂袖离开。

    文夫子叹了口气,“静臻,若是能撑得住的话,明日还是去一去吧,其实他们也是太过负责,此次军训的意义非凡,至少在态度上让人满意了,明日我也去广场,要是你感觉不适就提前跟我说。”

    倪静臻盯着夫子看了一会儿,才勉强点点头,“好吧。”

    宋菱这个旁观者看完之后打了个招呼打算离开了,却在快要出门前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房中的那满地白纸。

    她总觉得这些曲线有一种在哪里见过的熟悉感,但是光看倪静臻这满房的红线又联想不到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实验,想了想停住脚步,“倪学子,请问你在这做的是关于什么的试验?”

    倪静臻应声看过来。

    “是常理课第三本中的内容,关于力学的内容,课本中只提到了寥寥几语,我对这一块的内容有些兴趣却又无处了解,还请宋司理给静臻解惑。”倪静臻做了一个学子间的揖,请教道,“我测试过许多次,发觉木球的形状最适合,便以木球来做实验了,从不同的位置……”

    “啊?是力学啊……”宋菱的额头缓缓地滴下几滴汗。

    眼看着倪静臻杏眼里闪着求知又渴望的光芒,而她请教的内容从一开始宋菱还能解释的东西到宋菱都没法解释的东西,宋菱撑了几分钟后选择了逃避。

    “你的这些问题,我认识一个人所学的东西恰好是有所涉及的,他对力学的研究更深入一点,我把他介绍给你吧。”宋菱语速加快。

    逃避可耻,但有用啊!

    池子昂,去吧,就决定是你了!

    倪静臻顿了顿,“那就多谢宋司理了,不过我还有些算学上的问题……”

    “他也擅长!数理是一家,这些你都可以去问他!”

    这回宋菱甩包袱甩得更快了。

    数学也不行啊,静臻妹妹怎么总问一些她不会的科目QAQ。

    “……那就劳烦宋司理帮静臻介绍了。”

    宋菱自然是满口应下。

    不过比宋菱的牵线来得更快的,是被赵东来喊来的倪惊澜,倪惊澜来到民学的时候穿的还是朝服,可以看出是刚处理完公务就来的,站在广场旁看了一会儿,倪静臻觉得阿姐应该会向着自己,还是倔强地装病了。

    于是在周围同窗再一次扶住倒下的倪静臻时,倪惊澜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从学子手中接过妹妹,“交给我吧。”

    谷瑛愣愣地松手让倪惊澜接手,盯着倪惊澜慢慢涨红了脸,激动极了,“倪大状元!我特别喜欢你!你……你能跟我说句话吗?”

    活脱脱一个小迷妹的样子。

    而且不只她是这样,周围好多姑娘,也有男孩子,看倪惊澜的目光都是亮晶晶的。

    一朝中状元得重用,还在北方战役打出名声,文成武就,这可是所有人的梦啊!

    倪惊澜笑了笑,没有拒绝女孩的这个小小的请求,期许道,“好好读书,课业和军训都不要懈怠,你们会比我走得更远。”

    谷瑛连连点头,激动得人都振奋起来了,“好,这次军训我一定要拿第一,绝对不辜负您的鼓励!”

    装晕的倪静臻一动不动。

    倪惊澜扶着倪静臻到旁边后,昨日的医官又来给倪静臻把了把脉,得出和昨天一样的诊断结果,倪惊澜只是笑,并未说话,手指虚虚地搭在倪静臻手腕上,指尖点了两下示意,“该醒了吧,静臻。”

    这都是倪惊澜玩烂了的把戏了,倪静臻知道瞒不过姐姐,悠悠转醒,小声说,“这赵教官怎么还真把阿姐你叫来了?”

    “他大概是对你说了什么你是我的妹妹,所以不能太差的话吧?”倪惊澜说。

    倪静臻也不问姐姐是怎么知道的,点点头。

    “这些话不重要,你是觉得军训浪费时间吗?”倪惊澜又问。

    倪静臻又点头。

    “小时候阿姐学武的时候你也不想一起学,那时倒没说浪费时间,只觉得学武累,想休息罢了。”倪惊澜语调平和,不像是劝诫,而像是跟同辈人交谈一样,“那时我没有说什么,但是后来你卖东西被人上门找麻烦,而我不在家时,你也后悔过没有与我一起学武,说若是学了武就能把找你麻烦的人打跑了。”

    倪静臻害臊,小声说,“可是阿姐你不是也说应该用律法来对付那些人吗?”

    “事情总有例外和万一,你现在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上战场,不会跟军队扯上关系,才觉得这军训浪费你的时间。但是静臻,你要知道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居安思危这四个字你从小就知道,难道就不会想不到,若是有个万一,这三个月的军训可以让你以后在遇上意外的时候有自保的能力吗?”

    倪静臻被说得说不出来,理智上也知道姐姐说得对,但是又想反驳,“可是我现在正在做的试验很重要!我感觉我就差几步就可以找到线头了!”

    倪惊澜指出,“所以你缺的是那一丝灵感。”

    “你在房间中冥思苦想就能想到吗?阿姐不知道你在探究的是什么,但是据我所知,常理课所涉及的内容,大多都是与生活密切相关的,也许你从房间中走出来,才更有机会找到那一丝灵感。”

    倪惊澜不愧是倪静臻的亲姐,轻易就抓住了倪静臻最在意的地方,倪静臻被说服了。

    她不知道,也正是最终选择认真参与军训的这个决定,真的让她在偶然间抓住了一丝灵感。

    作者有话说:

    第191章

    永辰四年, 三月。

    军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医阁——因为不是另起一座建筑,而是直接选了一座现成的楼稍作修改, 所以建成的速度很快,等到医谷拖家带口地来了,医阁就算是初步建立了。

    医阁的成立也算是缓解了一部分医疗上的压力, 宋菱和池子昂那些不是很完善的青霉素大蒜素抗体血清疫苗等,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可以交给医阁作为启发。

    而在医阁建立之后,安临把太医院从后宫的部门里迁了出去,归入到医阁里面。此举避免了技术的集中,避免医阁成为医谷一言堂,医谷分谷, 也很大程度促进了医学技术的交流。

    首先嘛,太医院作为官方性质的机构, 有其独特的特点, 比如说——有一半的太医都很擅长妇科儿科,这本来是为了皇帝的后宫服务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为专精某一个方面,为了皇帝有可能出现的疑难杂症服务。而医谷, 作为江湖性质的机构, 也是很擅长各种疑难杂症,还有就是外科, 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顶尖的了。

    太医院和医谷碰到一起之后, 这两相一结合,思想一碰撞, 这启发不就来了嘛!交流交流技术怎么也得有些进步吧。

    所以永辰四年这一年, 在历史上被称为医术发展的第一个高峰, 也是医学传承从私有转为公有的一年,这一年开始学医的人共计九千五百人,同时还带动了药材种植规模的扩大,各地投资药材种植的商人都增加了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后面慢慢会发生的事啦。

    而眼前最重要的事是——

    “信竹四日前发信说到满山往琼安路上的驿站了,这两天应该差不多就能到琼安了吧?”安临哪怕在模拟器地图上已经确认了一遍,算过以信竹行军脚程今天就能到,也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遍。

    “是,城门守将已经交待过了,在祁将军部队靠近琼安三百里就来报。”王修文答道。

    “哦。”安临默默坐回去批奏折。

    这几个月来,祁冬寒在北方边境也做了不少事情,比如说将原本属于北方士族的军队打散消化,转化为朝廷的军队,然后又在边境苦寒之地大规模练兵,几个月下来也练出了不少精兵,此外他还在军队中挑选出了两个可用之才着重培养,培养成了可以领兵的将才,在回琼安之前留下了可以镇守边关的人。此外,他在戍守边关期间更北的地方屡屡有部族进犯试探,他不止将那些部族打退,还得到了不少战利品,比如武器、马匹、人等,俘获的马匹运送回来给朝廷的马场用以杂交育马。

    总之,人虽不在琼安,但是贡献天天都在眼前晃呢。

    安临都拟好旨要给信竹封什么官了。

    不过等到军队接近琼安,安临反而不急了,让人把军队班师回朝的消息传出去,又安排了人迎接,搞个欢庆的大场面。

    以往总看见在一些影视剧小说中,身为将军的男几号班师回朝时,京城百姓夹道迎接,然后主角夹在周围的人群中对将军一眼万年什么的,安排上,统统都给安排上。

    其他将军有的,朕的将军也都要有!

    礼部侍郎:……可真是个奇怪的要求。

    不过这个要求也不算太难,甚至皇帝要求的夹道欢迎都不用找演员,只要宣传一下百姓就自发地凑热闹欢迎去了,不过在此之前宣朝其实没有这种班师回朝夹道欢迎的传统,武将述职都是比较朴实无华的,把大部队带回军营后脱了盔甲进城面圣,然后再朴实无华地回军营把赏赐分发下去,大概是以前都怕名声太大功高震主什么的吧,百姓夹道这样的待遇就只有状元游街才有。

    祁冬寒进城时看到琼安城里热闹的景象还感觉颇为奇怪,直到赶到城门颁旨的太监对正翻身下马的祁冬寒说,“祁将军,陛下许你带亲兵将领骑马入城?”

    祁冬寒不解:“?我也不需要骑马入城啊,这有什么深意吗?”

    “不,您需要。”颁旨太监笑道。

    祁冬寒悟了什么,“这是陛下的要求?”

    “陛下说这样比较威风。”

    好吧。

    祁冬寒除了依了这个要求还有什么办法呢?本来要换下来的盔甲也继续穿在身上,带着一队亲兵将领骑马入城,战马踏过街道,果然引得不少敬仰和倾慕。

    而在祁冬寒进宫述职,与安临汇报那些安临早就知道的成果后,给祁冬寒升官的圣旨也很快发了出去。

    祁冬寒,平定北方有功,封镇军大将军,正二品。

    本来按照吏部的拟封,建议是封征北将军的,不过安临寻思着征北将军往上也就是征北大将军,北方都已经征完了,这么升职好像差点意思,格局小了,就索性封镇军大将军了。

    “信竹,这回可辛苦你了。”安临看着祁冬寒站在距离她有几步的距离,招招手让他到近前,指着桌上的地图问他,“来来来,这几个地方你都驻扎过吧?有没有发现那什么……”

    祁冬寒手上端着盔甲走近几步,低头一看地图就意会了,“矿脉?”

    安临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北方矿脉不少,他们那些士族能打造出这么多盔甲武器,应该是挖了几个铁矿,不过他们交代说再往北的没有探索过去,应该还有漏网之鱼。”

    “这里应该是有一个矿脉的。”祁冬寒手指指住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这里有几家富户瞒下了一个矿洞,组织当地青壮挖矿,我安排了将士守在那里。”

    “还是信竹你懂我!”安临眼睛一亮,“等到满山堰竣工,就可以开挖了!”

    除了祁冬寒指到的这条之外,赵东来凭借先知之能也贡献了一个铜矿的位置,这一轮可以拿下两个矿脉,对于宣国来说可是大好的消息啊!

    祁冬寒含笑点点头。

    拉着祁冬寒讨论了一堆,从军队说到草原形势,安临看天色要黑了才停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信竹你一路回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下朝之后再来说剩下的。”

    祁冬寒利落一抱拳,“那臣今日就先告退了。”

    ……

    祁冬寒离开皇宫后去了一趟军营,把封赏给手下的将士发下去,当宫人把那一车车封赏搬下来,手下将士欣喜地领过属于他们的封赏时,祁冬寒发现运封赏的牛车队伍最后面一辆牛车,车上堆的黄澄澄的东西并不是金银财物,而是一车……水果?

    那颜色分明就是一车橘子。

    “这是……”祁冬寒有些意外。

    运送的宫人回道,“祁将军,这是陛下特意留给您的。陛下说您最爱吃橘子,去年秋冬的橘子您在北境没能吃到,就让留了一车给您。”

    “陛下用心了,请帮我分一些给众将士,剩下的送到镇国将军府上去吧。”祁冬寒一怔后眉眼中浮现出飞扬的笑意,多次领兵已经沉稳许多的面孔上又一次出现了有些少年气的,轻快的喜悦。

    关于橘子,祁冬寒年少时有一件糗事。

    那年也是冬天,因为他和还是皇子的君明帮了几个进琼安卖橘子的老农,那几个老农因为在路上躲避慢了一点,惹到了几个策马过市的宗室子弟,他和君明用巧计制止了那几个宗室子弟行恶,卖橘子的老农为了感谢他们要把橘子送给他们,祁冬寒和君明自然不肯,最后是用钱买下了老农的橘子。

    祁冬寒酷爱吃橘子,君明不爱吃橘子,就把橘子都给他了。

    结果,祁冬寒把橘子带回家之后炫了三天,一不小心给炫上火了。

    这一车皇帝送来的橘子,让祁冬寒想起了那件事。

    在目送宫人把剩下的橘子送去府上后,祁冬寒手下的一个副将担忧地找来对他说,“将军,你把陛下赏给你的东西分给将士们没问题吗?”

    “这些话以后就不用说了。”祁冬寒手里拿着一个橘子,剥开了一瓣,眼睛弯起,“我知道你是担忧我,但我与陛下从无猜忌,我信陛下,正如陛下信我,你只管把兵练好就行了。这么多橘子我也吃不完,陛下本也是让我分发给将士的,都我一个人吃不得又上火了。”

    副将喏喏,最后还是答了是。

    像是皇帝特意让祁冬寒带兵骑马风光入城这件事。

    想得多的人大概会猜测这会不会是捧杀,毕竟按照正常的脑回路,哪一个皇帝对待有功劳的将军,不是巴不得他低调地打胜仗,将军在百姓中的声望升高也意味着在皇帝那里的忌惮增加。

    谁能想到当今这个皇帝的脑回路是——信竹打胜仗回朝了,得让他风光风光,别的将军有的朕的爱将也要有,朕特意给你留了橘子。

    祁冬寒回镇国将军府后,他祖父难得出来看了看,看到那些橘子后大概也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心中了然,“陛下给的?”

    祁冬寒说是。

    祖父点点头,“去年的橘子倒是格外甜些。”

    这话倒是不假,就算吃橘子无数的祁冬寒也觉得这一车橘子格外好吃些,酸甜适中,本来就想吃个十来个就停下的,结果一边写明天要上奏的奏折一边剥橘子吃,不知不觉就炫完了一篮橘子。

    喜闻乐见地又不小心炫上火了。

    ……

    与此同时,有一队人从西域而来的人也在这个夜晚悄然抵达了琼安。

    靥芙蓉奉皇后娘娘旨意前去接见这一行人时还想着是哪儿来的神神秘秘的人,有事不直接去谛听院,还得她这个副指挥使兼红谛听头领亲自出城接待,结果当她远远地看到那行人停在那边,眯起眼看过去时,为首的那个人转过身,兜帽落下,露出编了许多细辫的微卷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瞳。

    “好久不见啊。”那人说。

    靥芙蓉表情变得有那么一丝丝微妙,“其实也没有很久吧。”

    本来心绪有些惆怅的曲檀渊瞬间找回了曾经在圣教内互怼的感觉,白了她一眼,“圣教教主与少教主已死,我已完全掌握圣教,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把消息带去给那位指挥使大人后,让那位指挥使大人安排吧。”

    “指挥使大人早就知道了。”靥芙蓉双手环胸,大概是因为曲檀渊已经掌握圣教成为教主的消息让她有些不爽吧,虽然她已经不是圣教的圣女了,不过这个位置可是她曾经跟曲檀渊争的,现在曲檀渊成为教主了,她总有一种输了的感觉,因此也没什么好气,“大人让你随我去见她一面。”

    曲檀渊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马上抬脚,而是手一动从身后的队伍中甩出了一个人,那个人被一甩身上的斗篷也掉落了,露出了真容,手脚被捆得严严实实,嘴也被塞了起来,“唔唔唔”蠕动着,眼睛里含着惊惧和哀求。

    “要干什么?这人是?”靥芙蓉不解。

    “当初掳走你我的人,其他都已经死了,这是漏网之鱼。”曲檀渊看了靥芙蓉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看向那个被绑起来的人,“他是教主的亲信,或许,你想自己报仇吗?”

    “哟,我说怎么就这个人找不到,原来是被教主藏起来了。”靥芙蓉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扬了扬下巴,“那我就收下了,谢了!”

    作者有话说:

    前两章回头会改一下,现在改有点耽误写新章节

    第192章

    随后靥芙蓉亲自带曲檀渊进城去见指挥使, 曲檀渊带来的人则是由其他红谛听带去安置。

    曲檀渊戴回兜帽跟在靥芙蓉身后,随她一起前行,目光落在靥芙蓉的背影上。

    已经混成红谛听头领的靥芙蓉自然是有她的出色之处的, 红谛听最重要的一个职能就是收集情报,而靥芙蓉出身圣教,在这一方面别有一番心得, 不管是圣教最爱用的美人计还是什么审讯啊、套话啊、精神控制啊,她都学得很好,而且加入红谛听之后意外发现十分有语言天赋,目前已经掌握了周围四个小国的语言,假以时日八国语言不在话下。

    曲檀渊在西域谋夺圣教的时候也想过朝廷会怎么利用靥芙蓉,犹疑过朝廷会是比圣教更好的选择吗?也许是另一个斗兽场也说不定, 所以一完成任务就迫不及待地来琼安汇报结果了。

    一是想看看靥芙蓉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二是为她增添一分筹码, 让朝廷顾忌着已经掌握圣教的他, 不要随意让靥芙蓉去做一些送死的任务。

    不过今日一见,她看起来倒是比在圣教的时候好了很多。

    首先是姿态,没有在圣教时刻意打扮端着的妖妖娆娆的妖女姿态,然后呢——虽然是红谛听头领, 但是就算是红谛听, 大晚上的加班也不会搞个整套的妆容啊,最多就是洗把脸就出门了, 忙完回去倒头就睡。靥芙蓉顶多是在出门前挽了一个简单的头发, 插了根红豆簪子就出门了,看起来轻快又灵动, 没了妖娆眼妆的眼睛也像是会说话一样。

    说出来可能不信, 靥芙蓉在圣教里时时刻都是整装待发的状态, 曲檀渊好似从来没有在圣教中见过靥芙蓉卸下妆容的模样,更别说看到这么自然,这么生活化,

    就好像,记忆里那个明快的小姑娘,那个说他的眼睛很漂亮的小姑娘。

    曲檀渊的心情莫名地安静下来,鞋子踩过青石铺就的地面,靥芙蓉图省事抄小路在屋顶上飞了一段路,曲檀渊也跟上。这时候琼安城的夜市还正是热闹的时候,远处有灯火万千,曲檀渊看着前面那人起落间飞扬的头发,过了一会儿,等到地面上继续前行的时候,他才别别扭扭地开口,“你在这边待得怎么样?都做了什么事吗?”

    靥芙蓉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当然不错了,你没看到我都混成红谛听头领了吗?指挥使大人可宠信我了。”

    “哦对了!之前那个土地统分,打豪族乡绅,分田地你知道不?就是我负责带领红谛听去查那些豪族乡绅老底,抄他们家的!”靥芙蓉说到这个,那个叫神采飞扬。

    “那你喜欢吗?”

    “大概是喜欢的吧,我也没想到我靥芙蓉还会有被百姓抓着手感谢的一天。”靥芙蓉的声音轻下来,情绪有些复杂,“尽管还是会被人骂,虽然红狗这个名字不大好听,他们取名是真的烂,不过比被骂妖女时好,现在都是骂我的人躲着我走。而且,百姓送的菱角和鱼都很好吃。”

    “不过曲檀渊你今天挺奇怪的啊,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靥芙蓉话风一转,忽然转头凑近,“你这么关心我让我很不习惯啊,圣子大人……啊不对,现在是教主大人了?”

    “谁关心你了?”曲檀渊下意识反驳。

    “好啦,关心就关心嘛。”靥芙蓉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忽然伸出手拽住曲檀渊兜帽的帽檐,把他的兜帽拉上去了一点,对上曲檀渊满是惊讶之色的碧绿眼眸,“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你的眼睛确实是很漂亮啊,我在圣教里第一次见时就这么觉得了。”

    “你……”曲檀渊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就是你这嘴啊,太气人了。”靥芙蓉补上一句,在曲檀渊惊讶之时又飞快放下他的帽檐,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走在前面带路,“好了快走吧。”

    把曲檀渊卖给朝廷让他被抓时,曲檀渊说的那些关于他们过去的事,脑子里没有一点印象的靥芙蓉其实并没有怎么相信,只是曲檀渊那时的表现让她觉得‘如果是装的,那这家伙的演技比她要好得多啊’,所以做出了一副信了一点的样子,打算看看曲檀渊接下来打算怎么编。

    不过在成为红谛听头领后,靥芙蓉能够接触到的宗卷一下子就多了,在权限范围内也能查看各地往年发生的案件了,她当时想了想,去查了一下曲檀渊说的那个边境小城十几年前的宗卷,里面确实是有一家行商与一个异族混血男孩失踪的记录,绿眼睛这个特征还是很好确认的,靥芙蓉还专门让人去那小城中寻访了一些当年的人,至少有八成可以确定曲檀渊就是那个男孩。

    靥芙蓉自问那时换了是自己,自己应该不会追上去,但是他却追上去了。

    这就导致靥芙蓉对曲檀渊的感觉有那么些许复杂。

    在谛听院坐着的皇后在模拟器地图中随意瞥过去一眼,看到路上的那一段互动,顿了顿,收回目光埋头批了几张奏折,等到靥芙蓉把曲檀渊带到她面前时,两人的表现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只有曲檀渊的耳朵似乎还有一点点的红。

    安临当作什么都看不见,开口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曲檀渊正了正神色,“我是在教主死后杀死少教主的,教中所有忠于圣教的都已经被我控制,剩下的教众好收拢,现在已经归顺,右使与图玛兰皇室有关,我暂时没有杀他,关押在圣坛地下。”

    “你此行回来,不怕那边出什么事吗?”安临随口问。

    曲檀渊平静道:“我已有安排,若是能够诱其用出底牌,那我也不虚此行了。”

    心里有数就好,安临点点头,看了一眼靥芙蓉,又看看曲檀渊,“你做得不错,圣教在西域扎根多年,掌握圣教就相当于掌握了西域的关窍,我记得西方不少小国就信奉圣教吧?此次你带来这个好消息,我宣国的行商出行西域也算是多一份保障了,宣国也有好些年没有派出往西域去的使者了,正好趁这一次——”

    安临也没有怎么卖关子,几句话敲定了派人出使西域这件事,顺便给了曲檀渊一个正经的官职,西域都护。

    “另外,圣教原先是用宗教治教,沟通西域各国的,不过也总不好一直用宗教治下去,那圣教原先的教义是什么?”

    曲檀渊听安临这意思,像是要取消圣教的宗教宣传,神色凝重了一些,“西域地域较为特殊,几乎每一个国家都是信奉宗教的,教在那边的地位极高,有时宗教比他们的皇室说话还有用,若是不再用宗教之法,恐怕圣教在西域的影响力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圣教教义乃是今生行善,可以在轮回中受到优待,来生富贵,西域那边……他们基本都信这一套。”

    那不就是脱胎于佛教嘛。

    “指挥使大人,这个我可以作证。”靥芙蓉举了举手,“那边摊子就这么点,要是圣教不再传这个教义了,恐怕很快就会被其他什么组织宗教取代掉。”

    “这样啊……”安临思索了一会儿,“那确实不能贸然取消这个教义。”

    “不过就算是非要信什么的地方,他们的信仰也不是统一的,非要信一个什么佛的吧?”安临很快有了想法,笑了一下,“那这样,你试一下宣扬另一个教,有人信今生来世的,那总会有人不想来世过得好,想今生就过得好的,试着推行一个实用主义的新教派,把常理课里的东西搬过去一点或许不错,这样能做到吗?”

    “新的教派……?我试一下。”曲檀渊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这个法子能成,不过法令的人做出了决定,他也没打算再反对了。

    安临的这个方法,说是传播一个新的教派,不如说是把一种思想伪装成一个宗教。

    事实上,如果这一辈子能过得好,谁会老想着去给下一辈子积德?还不是这辈子过不下去了,才会寄希望于下辈子的,安临觉得务实主义应该还是能有点市场的,只要相信这个,慢慢向着宣国归顺过来,那宣国的这些钻研成果,培育出的良种也可以种过去。

    说干就干。

    安临做出这个决定后,在皇宫的皇帝号就当场写了几封圣旨,一个是给曲檀渊封官的,一个是发往理事司,点了理事司四个人到时候与曲檀渊一起出发去西域‘传教’的。

    还有另外两封,这个安临就要好好琢磨一下了,让哪个人才当使者出使西域。

    她打开自己的人才列表和官员列表,对比了一番众爱卿的数值和特技,还有忠诚度什么的,最后决定下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选。

    使者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天才姜识,虽然年纪比较小,不过多方面考虑之下安临觉得这个人选是最优的人选。

    此外还有范元正作为参谋一起,算作保险。

    最后,任赵东来为参领,带一支军队护送使者一同出发,军训那边就让信竹顶上去,就当给他放松休息一下。

    ——是的,这个出使的使者团,安临不仅没有选忠诚值比较高的,三个人的队伍里就有两个反骨仔。

    作者有话说:

    第193章

    先不说当赵东来收到这个消息时, 他心里有多怀疑。

    一直在出发的时间到达,他被薅来带兵护送出使队伍之前,他都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 或是荀富贵故意用这个方法来看他的反应,临到出发了肯定要换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直到他离开琼安一百里了, 都还没有换人的动静。

    赵东来跟出使队伍中的范元正大眼瞪小眼,头顶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他怎么敢的?

    这才过了多久啊,半年都没到吧,荀富贵怎么敢放心把他放出去,还是去西域那么远的地方,还特意给了他一队兵?

    他就那么自信自己肯定不会拍拍屁股跑人吗?他要是真有点想跑的想法, 在西域那地方随便往哪儿一钻,然后一直往西去, 就算是荀富贵也不一定能跑那么远把他抓回来, 而且还自带一个范元正和姜识,连谋士都自带了,他要是带着这两个人往西域一扎,好好发展个几年也能发展起来, 那谁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老老实实护送?

    赵东来要是会用表情包, 大概就要用满头问号的表情包刷屏了。

    同样的,这支队伍中还有一个人的心理想法跟他出奇地一致。

    那就是范元正。

    甚至于范元正可能比赵东来还要惊奇一点, 毕竟范元正是明明白白说了我不愿意效忠于皇帝的。

    赵东来or范元正:

    [他好自信.jpg]

    [这不跑总觉得好像有点不符合我的人设了.jpg]

    [但是谈心都到那程度了, 跑了好像又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jpg]

    好吧,他就是这么自信。

    两人不经意之间对视了一眼, 范元正没有跟赵东来打什么招呼, 他并不认识赵东来, 不过赵东来却是认识范元正的,毕竟前世范元正也是被陈群青从卢兴安那儿谋算去了的,也算是陈群青手下有牌面的谋士,甚至因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因,赵东来对于范元正的过去、谋反的原因也是打探到了一点的。

    因此赵东来的心情更复杂了那么一点点。

    “赵参领,范参谋,天色快暗了,前面再走两刻钟左右有一个驿站,是否要在驿站停下稍作休整?”没一会儿,副参领过来请示,主要是请示赵东来,赵东来随意点点头,“那就在驿站休整吧。”

    随后整支队伍传令下去。

    使者团队是单独出发的,曲檀渊并没有跟使者团一起出发回西域,而是在向皇后禀告完情况,又见了皇帝一面后,第二天就离开琼安返回西域了,他本来就是隐藏行踪来的琼安,不能在路上耽误太长时间,不然刚拿下的圣教难免会因为他不在,有人心思浮动生出乱子。

    至于使者团,慢慢来也不碍事。

    在驿站落脚之后,赵东来思来想去,打算先去跟范元正打打交道认识认识,想着反正都是干谋士的,分析能力肯定是厉害的,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得到些线索,但是吧,赵东来与范元正的交谈有点不那么顺利。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赵东来的开场白选得不大好,他说的是:“你是在卢兴安那做过事的范元正吧,我知道你,云州府以前被你打理得很好。”

    范元正:“……”

    范元正皱眉。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是对于赵东来来说,他又不想提老对头陈群青,感觉自己提云州府也算是对范元正能力的一个肯定了,一般来说跟人才说话要不就提提他的东家,要不就提提他的前东家,要不就提提他的前前东家,总有一个能搭上话的,赵东来哪知道他一提到卢兴安范元正就甩脸子转身了。

    这下留给赵东来的选择就不多了,他不想提陈群青,可是这样能提的就只有荀富贵了,难道他要和范元正在这里吹荀富贵那厮吗?两相抉择之后,赵东来还是选择了前者,“听闻你曾在陈群青麾下做事,倒是挺巧的,我跟他也算是有些缘分。”

    一些对头之间的孽缘。

    好在范元正对这个前主公还是有些感情的,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赵东来,半晌吐出一个“哦?”

    “不过这些也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嘛,近在眼前的还是这出使西域之事,不知范先生有怎么看。”

    “以眼视之罢了。”范元正脸上没什么表情,“范某愚钝,何来什么高见。”

    赵东来并不觉得气馁,毕竟有才华的人大多脾气也不小,他正打算继续跟范元正交谈几句,使者团里的一个随从匆匆跑来,在大堂中左张右望一番,看到他俩后立刻像是找到救星……或者说能顶上的人了,连忙说,“赵参领,范参谋!总算找到你们了,你们快上楼看看吧,姜使节从出发开始就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刚刚在房中看书的时候昏过去磕到了脑袋,现在昏迷不醒了!”

    是的,出宫几天后,姜识又成功把自己饿晕过去了。

    范元正不为所动,“他磕昏过去了,你们又没有磕昏过去,使节昏迷找我们有什么用?不会找大夫?”

    赵东来也说,“没吃一口东西?那现在昏过去了不是正方便你们给他灌东西吃吗?”

    那随从苦着脸,“使者团里的大夫已经给使节看过了,脑袋撞到的地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没有进食才昏过去的,我们试着灌了点东西,但是使节都吐出来了。”

    听起来还挺麻烦的,荀富贵怎么派了这么个使节出使西域,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

    “我去看看。”赵东来这样想着,开口站起来,范元正不知道怎么想的,过了一会儿在赵东来跟着随从上楼后也缓步走了上去。

    赵东来推门进去看到那个姜使节的时候,才从记忆里找到了这个人有关的信息。

    姜识这个人吧,赵东来是知道这个名字的,想起这个人做过的事情时,他心里掠过一丝感慨,寻思着荀富贵怎么这么会挖掘人才,他记得姜识这个人自己提都没提过,可荀富贵就是能恰到好处地把姜识安排成这个出使使节。

    因为在赵东来前世,他听说姜识这个名字的时候,正是姜识活跃在四方势力之间,说服他们合纵连横共同对抗当时最强势的陈群青,赵东来就是那四方势力之一,也是姜识最后拜访的一方,当姜识来到他那的时候,另外三方竟然还真被他给说服了,那时姜识好像也才十九岁,赵东来因此对姜识还挺赏识的,欣然加入这个合纵联盟一起打陈群青,迎头给了陈群青一个大兜逼,遏制了陈群青势力的飞速扩展。

    后来的话,好像没两年就没听说姜识了,据说已经死了,还是饿死的。

    当时赵东来还可惜了一下,猜想是不是陈群青的人把姜识给抓了杀死了。

    但是今天,赵东来对饿死这个传闻,觉得可信度增加了一点点。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有东西吃的时候活生生把自己饿晕过去的,心里不由疑惑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真的就是饿晕的?”赵东来确认了一下。

    随从一致点头,赵东来在房间中看了一圈,“那你们都给他喂了什么东西?”

    “就是客栈里的饭菜,从琼安带来的食物也试了试。”随从让他看桌上的菜,赵东来也算是个武夫,唯一一点细腻的心思都用在争霸上了,看着桌上的饭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思索了一下上前去按住姜识的头,然后招呼着随从掰开姜识的嘴,把饭菜塞进人嘴里。

    那些饭菜随从们都已经尽量捣碎挑小的喂了,但是喂进去了一点合上姜识的嘴后,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就看到姜识面露痛苦之色,挣扎起来,“哇”一声全都吐了出来。

    赵东来表情凝重起来。

    没有意识也吃不下去吗?这样可就麻烦了啊,虽然他合纵连横是挺不错的,但是这个情况恐怕没等走到西域就不行了吧?荀富贵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姜识的情况。

    “你们这样喂食,是想呛死他吗?”一道冷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东来转头去看,看到范元正拢着袖子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他们。

    “可不吃东西,把使节放着饿死也不是个事啊。”赵东来无奈道,“那依范参谋看,要怎么喂?”

    “你们这么一大群人,就没有一个人养过小孩?”范元正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出了最……那什么的话,“这种情况,当然是把他当做婴儿一样去喂食,你家给婴儿喂食就只是捣碎食物?应该用石磨加水去磨成糨糊,或者是问店家冲些米糊,干的咽不下去。”

    赵东来安静片刻,对范元正竖起了拇指,让随从都按照范元正的话去做。

    不愧是擅长内政的谋臣,轻易就说出了他赵东来不知道的育儿知识呢!

    这确实是他的知识盲区了。

    范元正对上赵东来那莫名敬佩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冒出了一个奇怪又诡异的念头。

    那皇帝让他来当这个使者团的参谋,不会就是让他带小孩来的吧?……应该不会吧?那小皇帝就算再怎么神也不可能料到他可以带小孩啊?

    不一会儿,随从惊喜的声音传来,“吃下去了!使节他能吃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在掌握让十二岁使节不饿死的方法后, 使者团继续向西域前行。

    这一路,走的是琼安到云州府再过冠城的路,琼安往云州府这一道的水泥路其实已经铺得差不多了, 毕竟以宋菱拿出来的较为浅显的水泥路知识,天工部目前能研究出来的也就是铺那种村里水泥路的法子,而不是高速公路, 那就跑得太快了一点,不过就算是村里水泥路,放在古代也是力压那种黄土路。

    赵东来和范元正等人被从北方带回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倒是没有见过水泥路的样子,也许乘船途中是偶然远远地见过一条山岭间烟灰色的长径的, 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水泥路,也没有心情去打探。

    这算是赵东来与范元正第一次走在这条名为[水泥路]的道路上, 马蹄一步一步走在水泥路上时, 他们才惊觉这条烟灰色的长路是如何地难得,马蹄走在水泥路上,配合上马蹄上的蹄铁,走得格外轻松, 原本他们是预计用上个半月到一月到达云州府的, 但是实际上才走了十来日,使者团一行人就看到了云州府的地界。

    这还只是以平常的速度行走, 如果是全力策马狂奔的话……

    “两日, 不到。”范元正在心中计算着,减去马匹损耗, 累死一匹马就立刻换马, 再减去路上驿站过夜的时间, 算出了一个惊人的时间。

    而云州府再过去就是冠城,边境之地,如果云州府往冠城也有这么一条水泥路,也就是说差不多八天,就能快马加鞭往西域边境跑一个来回了,这种传递消息的速度已经算得上很快了,放在分秒必争的战时,必然可以占据先机。

    范元正心中动容,再看赵东来的表情,大概跟他想的是差不多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范元正的肩背放松下来了一点。

    如果是作为敌人去考虑的话,这种水泥路无疑是心头之患,不过他现在在给小皇帝办事,放在自己这一方的话,也算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吧。

    之后范元正静默地看着路上的一切。

    水泥官道两侧,时不时能看到乡镇村庄,田野从路边蔓延出去,水车林立江河溪流畔,仿若一只只静默的家兽,偶尔也可以看见牛羊在山坡上吃草,牧童放着牛羊。

    范元正不禁把这一路看到的,与云州府被朝廷收回,自己一路往东北方前行时看到的情景对比了一番。

    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而已,范元正记得自己北上那会儿很少看到成群的牛羊,寻常百姓家能养个鸡鸭就算是不错的了,能养牛羊那都算得上是不错的人家了,毕竟自己家里都没有余粮的时候,寻常百姓哪里喂得起家禽家畜。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范元正觉得这回看到的农田,就连庄稼看着都好了很多。

    如果安临知道范元正是怎么想的,她估计会一本正经地告诉范元正。

    亲,不是错觉哦,这都是农署每年培育良种替换旧种的功劳。

    等到使者团的人骑马累了一个个下马牵着马走,休息一段的时候,正好经过一片水田,赵东来和范元正发现这片水田中的玄机。

    “这是……鱼稻共养?”赵东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些水田。作为争霸流主角,他当然不可能不通庶务,粮食可是行军打仗的重中之重,他们每占领一个地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百姓以及流民,然后让他们安心种田。

    不过乱世时鱼稻共养很少见,因为这个法子首先就要保证水的充足,否则稻田断水十日就死,鱼也同样活不得,而北方那场现在都还在持续的旱灾正是乱世到来的催化剂之一,而赵东来那时候没有人积极救灾,也没有人出面把旱灾控制在一个范围内,随着时间推移,蝗灾跨过乐马山,旱灾蔓延到南方。

    “是鱼稻共养。”范元正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接着又说,“不过与寻常的鱼稻共养不大一样。”

    鱼稻共养出现的历史时期算是比较早的了,西朝时就已经出现并且有一定推广,不过前头的鱼稻共养都是农人们凭感觉种,凭感觉养,没有一个标准,而这片水田中的水稻之间的间隔,比常见的要宽上一些,也规整些,似乎每一个水田都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的。

    等到他们走到头的时候,看到最前面立着一个木牌子,上面用浅显的图案画出一个图画,又用字写了稻稻之间间隔多少为最佳,这个最佳距离不仅在木板上画了个版,还有两根细棍立在木牌前打样,保证不管是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都能懂。

    最后木板下的落款是[某某劝农官留]。

    谁看了都要说一声贴心。

    这可是农署官员经过两年的控制变量实验算出来的产量最大的间隔区间。

    范元正心中稍感安定。

    这一路所看见的东西,让他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那个皇帝确实是一个注重民生的皇帝,所做的也大多是让百姓过得更好的事。

    等到了云州府,使者团在云州府稍作停留补充了一些粮草后,继续往西域前行。

    ……

    几乎是同一时间,跟使者团的出发时间差不多,也有人在从云州府往上的地方出发前往琼安。

    就说那个奉国三皇子西朔狼狈回国后,奉国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在他回国路上,有一个皇兄想要除掉他,派人假作了意外,被西朔识破,西朔回国之后就以雷霆之势解决了那个皇兄。

    之后奉国皇帝愈发病重,御医看过之后都表示时日无多,奉国的皇储之位竞争进入白热化,大臣们纷纷请立储君。

    西朔可以说杀疯了,几个有竞争力的兄弟幽禁的被幽禁,死的死,残的残,流放的流放,最后就剩下一个他了,他的储君之位也坐稳了,现在已经开始监国,就等奉国皇帝脚一蹬驾崩了。

    也就是这稳了的时候,西朔放在国内的心思也有了分出去的一点的工夫。

    他想起自己在宣国经历过的一切,想了半天,召来他培养的一些人才,在其中挑了一个间谍,派那个间谍前往宣国,想办法潜伏到宣皇身边去。

    “玉莲,你的容貌与手段皆为上乘,孤派你前去,你可不要让孤失望啊。”西朔看着自己挑选出来的间谍,“你去琼安后,会有人配合你刺探情报,不过那些人都是好不容易安插到琼安的,非必要不得调动,若是你能顺利获得宣皇宠爱,就用不上铤而走险动用他们了。”

    “玉莲知道了。”被叫做玉莲的女子低头说。

    “除此之外……”西朔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

    玉莲抬起头,等着吩咐,却见西朔脸上冒出了些回想似的表情,然后才缓缓说,“获得宠爱之后,你要想办法离间皇帝和皇后。”

    前脚还是正经的刺探情报,怎么后脚就突然来一句离间宣国皇帝皇后了?这有什么深意吗?

    玉莲虽然不懂,但还是顺从地应了下来。

    等到西朔吩咐下去,玉莲退下后,一连串的隐秘运作就开始了,玉莲离开奉国,被送到了琼安。

    这名为玉莲的女子,本名为西莲。

    正如她的名字所显示出来的,她也曾是奉国的一个公主,是西朔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过在奉国皇室,皇子公主什么的并不珍稀,皇子还好一点,可以参与皇位的争夺,但是公主,除了与异族联姻,就是拿来奖赏功臣。嫁出去的公主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也别指望公主这一层身份能给她们带来什么保护,因为奉国皇帝压根懒得管这些公主们的生死。

    奉国皇帝的这一生,不是在生,就是在生的路上,六十多岁了还能给皇室添十几个新的小皇子小公主。

    而西莲,她的母亲连奉国皇帝的妃子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宫女罢了,就算是生了她也没有被升为妃嫔,奉国皇帝知道有这么个人后也只是随便打发去伺候一个位份高一点的妃子,没多久就被磋磨死了。

    年幼的西莲为了活下去,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就是拦下当时最受宠的皇子西朔,请求他的庇佑,西朔觉得有趣,就应了,不过作为代价,西莲要抛弃她公主的身份,从此听从西朔的命令做任何事。

    西莲答应后,那天当晚她住的地方就着了火,西莲被西朔的人救出来,但是[西莲]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已经死了,西莲改名玉莲,在西朔的秘密势力下接受各种训练,被培养成了一个间谍。

    这身世设定,要是放在常见的小说里,大概能拍个百八十集爱恨情仇吧,什么被作为间谍培养的少女被派往别国接近别国皇帝,结果你爱我我爱你的。要是骨科被允许写的话,说不定还有西朔派出她,见她爱上别国皇帝后恍然醒悟自己原来喜欢她的狗血情节,之后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的火葬场。

    宋菱对此是挺有发言权的。

    而现实中,玉莲在暗中来到琼安之后,开始琢磨起怎么接近宣国皇帝。

    她先是借西朔在琼安埋下的人手如此这般探查了一番,又有从之前出使宣国的使者团那里得来的画像,确定了宣皇的长相,费了一番劲儿打探出宣皇偶尔会出宫微服私访。

    要想接近平民百姓接触不到的皇帝,这个出宫微服私访的时机就是她的机会了。

    玉莲耐心等待了很多天,很多很多天,在琼安城中观察着,并且给自己打造了一套完善的身份背景,以一个来琼安投奔亲戚的孤女的身份出现,精心营造好几日,住处附近的人都能对她编造出的那来历津津乐道了,同时玉莲的容貌也有了一些名声,至少不少人知道这里来了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女。

    不过因为琼安的治安……是真的太好了一点,前有衙门大理寺坐镇,李青天断案如神,后有谛听出没,招安江湖中人后神出鬼没无所不在,琼安早已经没有了敢强抢民女的纨绔或者皇亲国戚,这就导致了玉莲的一个计划根本用不了。

    终于,在她好不容易守到皇帝微服私访,玉莲以及西朔的其他暗桩高度注意,玉莲化了最柔弱最惹人怜爱的一个妆容,看好了时机,在微服私访的皇帝经过的那一瞬间,她往前走了几步恰恰好撞上正在行驶的一辆马车,脚下一崴,对着马车露出惊慌的表情,倒向那微服私访皇帝的方向。

    “啊!”

    马车夫慌忙勒马,惊魂未定。

    碰、碰瓷?!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还有当街碰瓷的!

    作者有话说:

    第195章

    安临原本正好好地逛着街, 微服私访,打算过会儿就改道去谛听院接自己的另一个号下班回家……嗯,回宫。因为这一趟微服出宫, 她看到前街开了几家新的小吃铺子,好像还挺新奇的,就买了好几样让暗卫提着, 单靠皇帝号一个人的话好像吃不完,但是安临又每一种都想尝尝,那这剩下的就要靠皇后号了。

    但是没成想,在去谛听院的路上,她听到马叫声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目标明确地向自己倒来。

    比那个人的目标更明确的, 是她头顶上显眼的数值。

    [玉莲

    文治14 军事5 学识50 武力60 政治50 管理31 野心56 忠诚—— 心情50 声望0]

    那个似曾相识的[——]明晃晃地显示出了她并非宣国人的事实。

    不是宣国人,接近宣国皇帝, 长得还不错, 这几个要素加起来,用脚趾头想都能大概猜到这个人可能会是什么身份。

    安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把自己正拎着的一竹筒小吃递给修文拿着,免得不小心弄掉了。

    好在虽然这个疑似间谍的姑娘出现得突然, 但是负责保护她的暗卫也不是吃白饭的, 在这姑娘挨到她身边之前,隐藏在人群里的暗卫就尽职尽责地站了出来, 仿佛不经意一般站到安临身前几步, 玉莲撞到了暗卫的身上。

    玉莲对此并没有多少意外,顺势踉跄了一下, 微微仰头, 用设计好的角度恰好让自己的脸出现在皇帝的视线中, 露出泫然欲泣又坚强的、小鹿一般的眼神,柔柔弱弱道:

    “多、多谢……”

    暗卫:“不用谢,请姑娘自己站好。”

    玉莲好像这时才惊觉自己还扶着对方的胳膊,连连道谢后退,但是又因为脚崴了,后退之后又要摔倒。

    就是这一摔倒的动作,让后面那个好不容易勒住马的马车夫又是一惊,下意识地想让马快步往前走几步,但是刚走了几步又勒马站住,忐忑地看着四周,“那个……这算是肇事吗?”

    这要是肇事那他可就不敢走了,要是走了那是得蹲大牢的!

    要说这个围观的群众那可就不困了,凑着热闹就上来了,你一言我一语。

    “这线后的是专门划出来给马车同行的道,按道理是这姑娘误走了马车道,而且人看着也没什么事,应该不算吧?”

    “姑娘,是你走进马车道了啊,怎么能这么走呢?你才来琼安不久吧?”

    “不过这还是得等衙门的衙役来了再说吧。”

    “这也没出什么事啊,衙役会来吗?有人去衙门报案吗?”

    “好像……没有吧?”

    玉莲:?

    重要的是这个吗?

    我这眼波盈盈欲语还休的,你们在意的就是这个?虽然就算报了案她也不怕查,但是她的目的是勾上皇帝,接近皇帝,谁勾搭个目标还把自己勾到衙门去啊。

    玉莲只能露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温柔地说,“我没什么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走错了道,把式(对车夫的称呼)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不算什么事。”

    那车夫得了这话才松了口气,驾车离开。

    等玉莲回头时,那个暗卫已经重新退回到人群中不见了,玉莲装着惊讶的样子,左顾右看一番,最后顺理成章地看向皇帝,目光殷殷,端的是美貌动人,“这位公子可有看见方才扶了小女子一把的壮士?”

    然后等着皇帝说那人是他的侍卫,然后她再表示惊讶,最后对皇帝表达感激之情。

    安临:……

    安临当即指了一个反方向,“那边。”

    然后不等玉莲说话,转身离开。

    ——这是哪个国家派来的人呢?为什么会觉得她可能会喜欢这种肢体不大协调的类型?也太不用心了吧?

    这要是数值过得去,或者有点特技特质什么的也就算了,但是连点子特长都没有,安临是周旋都懒得周旋了。真是的,都派间谍来了,就没有打听到她最喜欢的就是人才了吗,好歹派点人才过来啊!

    “陛下,可要派些人去盯着刚才那个人?”目睹了全程的王修文思索一番后,向安临请示道,安临随意点了点头,接着王修文就给隐藏在暗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很快有人离开队伍去跟上玉莲。

    “修文啊,依你看刚才那人会是哪国派来的。”安临开口道。

    王修文回答,“以样貌来看,奉国与达波高国等国的样貌都与宣国有些相似,以上次进贡时发生的事情来看,奉国的概率比较高。”

    “在奉国与刘不识接头的人可有传回什么消息来?”

    “只说奉国皇室动荡,各个皇子的动作都比较多。”

    “这样啊……”安临若有所思,“看来西朔还没有完全信任刘不识,让他们继续探听吧,注意一下这个人,把他们传消息回去的路线全都把控在手里。”

    “是。”

    而另一边,只跟皇帝打了一个照面的玉莲却并不知道自己头顶的数值早就把自己暴露了,打起精神来很快策划下一步接近的计划。

    她的计划需要调整一下,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那宣国皇帝并没有因为她的外貌多看她一眼,这条路子走不通的话那就要走其他路子了。

    好在玉莲还是有些其他计划的。

    比如说,复刻一下奉国某妃子的进宫之路,搞点批命,不过要顺着宣国国情改一下,奉国那妃子直接给自己安了个凤命,那是因为奉国皇后根本没有实权,被皇帝冷落多年,而宣国的皇后听说还挺有地位的,要真说凤命的话那可能还没见着皇帝就被皇后搞死了,所以玉莲另辟蹊径,让人给自己批了一个旺家业的富贵命,然后安排有人上门求取,再让批命的人道上门求取的那个人命太轻了,压不住她这富贵命,到时候别说富贵了,只怕命都要丢。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玉莲的名字倒还真传起来了。

    在皇宫中用模拟器看完全程的安临,她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禁止封建迷信。

    之后的几次微服出宫,安临怀着想看看这个奉国间谍还能用什么办法接近自己的想法,没有阻止行踪泄露,实则谛听早就把泄露行踪的人监视起来了。

    而几次微服出宫,这个名为玉莲的间谍,所用的方法都不一样,但是没有一个让安临提起兴趣,所以随着玉莲的一次次行动,奉国安插在琼安的探子和细作也一个个暴露,被谛听给抓了起来。

    这样一月之后,玉莲终于意识到寻常的套路是无法接近宣国这个皇帝的。

    不管是美色,还是独特的性格,都无法让其侧目,就连卖身入宫成为宫女接近皇帝这条路子都早就被堵死,一是因为皇宫根本不会接受卖身入宫,宫内的宫人都是正经考核进去的,而且已经很久没有招新人了,而且因为琼安治安太好,也没法用英雄救美这一套。

    次次失败的玉莲思索分析了很久,最后发现这个皇帝好像确实刀枪水火油盐不进,唯一可以算得上什么喜好的大概就是……独独喜爱人才?

    ——只有在某一方面有出众才能,才有机会接近皇帝。

    学过一套完整间谍学的玉莲陷入了沉思,在自己学过的东西里扒拉了好一会儿,寻摸自己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出众的才能。

    那么问题就来了,她要是真有可以被宣皇看得上眼的出众才能,她还会被派来宣国当间谍吗?

    玉莲冥思苦想。

    另一个在西朔手下地位比较高的细作见她来了宣国这么久都没有什么结果,连宣皇的身都没接近过,就已经损耗掉了他们这么多人手,表情都阴沉了,提醒道:“玉莲,你要是还没办法到宣皇身边去,我可就要向陛下汇报你在琼安的成果了。”

    “这能全怪我吗?要不是你们在琼安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办法把人安插进内宫里去,我至于无法接近吗?”玉莲的表情也不大好,“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也不用急着跟他告状,这事完成得不好,你以为就只有我一个人会受罚吗?你们也跑不了。”

    这话倒是不假,那人不甘不愿地甩下一句话,“你最好还有办法!”

    玉莲坐在原地没动。

    出众的才能啊……她到底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出众才能?跳舞?唱歌?弹琴?不不不,以她这段时间在宣国皇帝那没讨着好的经验来看,这些他应该不会在意。那精通好几个国家的语言?这个就算能做个才能也不能用啊,一表现出来就暴露她间谍的身份了。

    不对,也并不一定是出众的,也可以是特殊的,其他人没有的才能。

    她因为从小受苦,在几个受宠的皇子皇女手下挣扎求生,本能地学会了察言观色。这种察言观色不是那种模糊的、大致的感觉,而是通过对方的一个细微的动作或者神色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想法,比如西朔眉毛一挑的时候就是无聊想让别人倒霉娱乐自己了,比如说大公主嘴角下撇嘴唇微抿的时候,就是要拿鞭子打她了,她凭着这个察言观色的能力躲过了许多次危机……这项技能并没有随着她脱离皇宫这个龙潭虎穴泯灭,因为西朔手下也挺不好混的,至今为止玉莲的这项察言观色能力就没有出错过。

    也许,可以用这个当做一项特殊的才能,说不定可以引起皇帝的注意?

    放消息出去的话,可以稍微夸大一点,就说她能通晓他人心中大致所想,有读心的能力,不过想法简单的人可以一眼看透,复杂些的则需要相处建立一些联系。

    玉莲确定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方法后,当即让人帮忙安排起来。

    而安临那边呢,看到剩下那些细作的动静,知道他们吹起来的读心后,倒是真的来了点兴趣。

    好啊,这个奉国来的间谍总算是找到正确的方向了,不容易,真不容易啊,可喜可贺。

    “来人。”安临在书房里叫了一声,王修文出现后,她对王修文说,“等他们那消息传两日,有人验证过之后,再给那间谍一个机会进宫见朕。”

    “陛下打算现在就亲自接见那间谍?”

    “修文是觉得太快了吗?”安临想了想,“也是,太快了说不准会引起怀疑,那这样吧,引她去挽霜那儿露面,先让挽霜考察一番再带进宫。”

    王修文很快按照吩咐下去办这件事,而玉莲那边也终于得到了露面的机会——她打探到琼安李司簿,啊不,现在是李府尹的名声,特意在某一天赶着趟跟李府尹在同一家酒楼吃饭——不过一般的酒楼不会想不开邀请李笙这么个吸引案件的人物上门吃饭,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还是她动用细作那边的关系,兜兜转转请到跟李笙关系好的人,又打出来跟关系好的好友一起来答题,全答对可以免单的噱头,好不容易把李笙给算来了。

    果不其然,在那天,那个酒楼里真的发生了命案,玉莲借此在李笙和他的好友面前显露了一番她通晓人心的本事,遇到这么个人才,李笙自然会想到这姑娘是个适合破案的人才,为了不浪费人才想将人收入衙门。

    不过在李笙问玉莲要不要到衙门做事的时候,玉莲说她其实不大喜欢跟案件和尸体打交道,如果有其他可以用上她的才能又不用参与案件的地方就好了。

    说到这么一个地方,李笙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谛听那儿了。

    于是,就这样,在想办法潜伏到皇帝身边的第二个月,玉莲见到了皇后。

    披着皇后皮的安临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派安分守己模样跟着谛听走进来的奉国间谍,把文书放在一旁,“李笙推荐来的?抬起头来。”

    玉莲乖巧地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玉莲。”玉莲让自己脸上露出崇敬敬仰的表情,又把拘束和小心的态度拿捏得很好,“见过指挥使大人。”

    “听说你能通晓人心?”皇后的语气中有几分随意,“可能看得出我现在想的是什么?”

    “民女不敢欺骗指挥使大人,民女虽然能够看到他人心里大致想着什么,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看到的,指挥使大人身份尊贵,有一股气护体,无法强行看破,还会损伤寿命,只有寻常人才能看。”

    玉莲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越是地位高的人越不喜欢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看透、猜到,就像西朔就很不喜欢她揣摩他的心思,所以玉莲故意这样说。

    皇后果然没有说什么,随便指了一个谛听出来,“那你来看看他在想什么。”

    玉莲大胆抬眼,凝眸看了看那个谛听一会儿,随后烦恼地皱起眉,提醒道:“这位……若是要看心里想什么,还请在心里想一些具体的想法,如果是不成型的是看不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那个谛听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次玉莲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这位大人应该是想着如此麻烦,快点结束这样的话吧,李府尹带我来见指挥使大人,打断了你先前正在做的事情,你等着这边结束之后去继续做未完成的事情。”

    那谛听沉默片刻,对皇后禀报道:“是对的。”

    玉莲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她刚才提醒想具体的东西后,不管这个谛听原本想的是什么,都会被她那句话所影响,只要神色动作有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被她所察觉,她也能顺应情况猜到对方在她那句提醒之后心里想到了什么。

    这多少是有些投机取巧的,不过为了接近皇帝嘛,不寒碜,只要能混过去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间谍:烦死了,但凡好色点我可以省多少事!

    安临:看吧,人总是会有才能的,逼一逼总会有的

    第196章

    如此这般, 玉莲终于成功接近了皇……后。

    虽然距离皇帝还有那么一些距离,不过好歹也不是毫无进程,接近皇后, 是她计划路上的一小步,却是成功路上的一大步。

    玉莲在皇后手下格外卖力地干起活来,并且搞起了迂回, 想尽一切方法在皇后面前露脸,温柔小意,日日讨好,目的就是成为皇后的贴身侍女一类的人物,据她观察,皇后出入皇宫都是单独出入的, 身边似乎没有一个特别信重的侍女,如果她成为了这个贴身侍女, 那就不仅能跟着皇后入宫, 还有正当的身份和原因接近皇帝了。

    皇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给了这个小间谍一些方便,让她成功混到了自己的身边,又在玉莲为了表现给她看卷了十多天、天天凑在她这里, 不管是给她干的活还是没给她干的活都积极地上去干, 用她的‘读心’能力把一些卡着不愿意招供的人都给逼得供了,安临才终于打算先给她一点甜头钓一钓。

    “这段时间你表现得不错, ”皇后依旧还是在那个办公的院落中召了玉莲过来, “再考核些时日,我可以破格招你入谛听院, 你的能力在审讯和获得情报上作用不小, 比起白谛听更适合红谛听, 依你自己的意愿,你是想去哪一边?”

    来了!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玉莲心中激动,脸上却表现出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盈盈行了一礼,犹豫道:“指挥使大人,民女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除了通晓人心之外,民女别无长处,如何与谛听院的诸位大人相提并论?只怕进了谛听院也是格格不入,玉莲不求职位,只恳请指挥使大人让玉莲留在这里侍奉大人……”

    皇后许久没有说话,玉莲不知道皇后面对她的这个说法会是什么反应,也不敢现在抬头明目张胆去看皇后神色,只能做出一副可怜又坚强的模样,继续说,“玉莲双亲都已经去了,在世间身似浮萍,来琼安是为了投奔叔父,叔父可怜玉莲给了玉莲一个栖身之地,可寄人篱下总归是不易,这万般辛酸苦楚只能自己咽下。”

    皇后任由玉莲卖着可怜,在她说完之后才平静问:“所以你不想当谛听,而是想当我的贴身侍女?”

    “玉莲全凭指挥使大人安排。”

    “你今日回去收拾,明日便辞别你叔父吧。”皇后最后允了玉莲的请求。

    事实上,安临也没想让这小间谍加入谛听,能让玉莲接触到的顶多就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案子的审讯,紧要的审讯还是由红谛听私下里审问。要是把玉莲安排在谛听里面,就算能控制好她接触信息的范围,不过那样也太麻烦了些,而且万一有疏漏被她探听到什么要紧的情报也不好。最理想的当然还是把这人放在眼前,放在宫里好。在皇后模拟器的作用下,只要人在皇宫里面,她的行踪轨迹都是会被模拟器记下来的,她能传出去什么情报也可以更好地控制。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控制起来,让她暴露她的间谍身份……

    留着一个在控制范围内的间谍还是挺有用的,比如说可以借她之口传递一些假情报回去,误导奉国,要是两国开战了还可以根据玉莲的动向来分析奉国的目的,而且这个小间谍是因为她是奉国人,那个[——]在数值上就能直接一眼看出来,把这个间谍□□后,要是奉国之后策反一个宣国国籍的人来当间谍,新的间谍行事还更隐秘,那还要多费些劲儿。

    综上所述,在双向配合双向奔赴之下,玉莲达成了她的一个小计划。

    当玉莲乖巧地低着头从皇后办公的这个院落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前来汇报情况的睚眦,她连忙侧身让开了一点路。

    那戴着面具的人走路间带起一阵风,腰间佩刀从她面前走过,在擦身而过时却忽然脚步顿了顿,转头看过来,面具下传出的声音略显低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股子跟恶鬼面具不匹配的清风一样的感觉,“你是李笙介绍来的那个……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感觉又像是幻觉一样,声音听在耳朵里只剩下低沉和冷漠。

    “睚眦大人,指挥使大人方才召见了小女子。”玉莲回答,心里还在想着刚刚那突然的感觉是从哪儿来的,是错觉吗?大概是这个睚眦副指挥使走路的姿态给她带来的错觉吧,按理说像睚眦这样沉稳好独的人,脚步会比较接近四方步,还有当官的人也会走这种步子,但是刚刚她看睚眦走的那几步却是比较疏朗随意的。

    考虑到谛听有很多都是从江湖人招安来的,这应该也很正常,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

    “我听说你在谛听院不止做自己职责内的事,职责外的事也会去帮忙?”睚眦说。

    玉莲连忙欲语还休半抬头:“是,我做完职责内的事还有些时间,就想着能多做点就多做点了……”

    睚眦考量地看了她一眼。

    玉莲这套路,白逐风当然是熟悉的,因为他当初为了多看看心上人,多一点来找她的机会,也是做了很多职责外的事,这才有来跟纪姑娘汇报事情的理由,还卷成了副指挥使。

    但是他是为了多看看纪姑娘,这人老往纪姑娘这边跑又是为了什么?靥芙蓉为了当副指挥使,当红谛听头领也同样很努力,但是靥芙蓉来汇报的次数就远没有这么多。

    并且,这个玉莲来到琼安后屡次接近微服出访皇帝的事,虽然被清扫了痕迹,但并不是查不到的,甚至都不需要怎么查,只要问过时常陪在皇帝身旁的王总管就能一清二楚,白逐风不信纪姑娘会一无所知。

    介于白逐风还不知道纪姑娘是怎么打算的,他并没有对玉莲多说什么,只是声音沉了一点,“在谛听院先记住一点,若是别人没有特意找你帮忙,就不要自己上去帮忙,否则机要泄露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玉莲心中一紧,连忙道:“谢睚眦大人提点。”

    第二天,玉莲就作为皇后的新任贴身侍女进了宫,进了宫之后她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明面上都好好跟在皇后身边做一个侍女,背地里倒是想尽了办法摸皇帝的喜好。

    但是吧,皇帝有多爱重皇后,这在整个后宫那是众所周知的,先是与皇后同住一个寝宫,后宫只有皇后一个人,会与皇后一起在书房批奏折,让皇后掌管负责皇帝安全的暗卫,也就是谛听,这跟把命交给皇后有什么区别?而且皇帝不在的时候那可是让皇后监国的!

    在这种前提下,玉莲作为皇后的贴身侍女,想要打听到皇帝的喜好真的难上加难,而且也没有打听皇帝喜好的正当理由,反而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玉莲只能想其他办法。

    看来看去,这宫中唯一的不定因素,又落到了那只奉国进贡,现在沦为皇后小宠物的那只白虎身上去。玉莲作为西朔阵营的人,自然也是知道那只白老虎来历的,同时也知道除了药和明黄色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白虎失控。

    于是,在一次休沐日,难得的皇帝皇后都休息的时候,皇后抽出时间去驯虎,把御猫当成马儿一样锻炼爆发奔跑、跨越障碍、耐力训练等能力,而皇帝,嗯……皇帝武力值放在那里,就不上去试着把老虎当马骑了,摸摸毛在旁边骑着马也玩得很开心。

    王修文看着这岁月静好的画面是满心欣慰,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是完美的夫妻,这画面里就差个孩子就是个完美的一家三口了,不过继承人这事嘛,百官们关注的也多,帝后的身体都没什么问题,大概也不会远了。王修文自己的身体还算硬朗,觉得等到小殿下出生还是没问题的,说不定熬一熬还能看到小殿下结婚生子。

    应该会跟陛下小时候很像吧。

    王修文因为这想象脸上带了点笑,一转眼却看到那个奉国来的间谍端着茶水和点心、臂弯里还挂着两条汗巾向场中走去,看方向是往帝后两人的方向去的,不过看行走时脚尖的朝向,明显是偏向皇帝,随时会往皇帝那边走过去。为了给帝后完美的二人环境而隐藏在暗处的王修文眉眉毛一皱,正打算现身喝退这不识趣的东西,就见陛下朝他隐藏的这地方使了个眼色,皇后也停下动作往这边回来了。

    看来一切都还在陛下的预料之中。

    王修文停止了要现身的动作,不过调整了一下位置离得更近了一点,防止有意外发生。

    安临看着小间谍的动向,还有缓步走回来的白虎,心里头已经猜到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发展了,不过也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在心里感叹一句,不得不说,奉国人对这只白虎的利用率还挺高的,进贡的时候用一次,现在还能后续利用,看来白虎的脱敏疗程还有第二个疗程,就看这次的刺激源是什么了。

    回锅肉了属于是。

    果不其然,在白虎走到一定距离后,脚步慢了下来,脑袋也压低了一点,发出一声焦躁的鼻息,用脚刨了刨地面,皇后走在前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反常,对皇帝说,“陛下,今天松快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洗漱一下,继续看看红谛听昨天送来的信吧,奉国那边的安排得尽快给他们一个指示。”

    皇帝含笑点头:“也好。”

    玉莲心里倏然一惊,为突然听到的‘奉国’二字。

    皇帝和皇后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奉国?是识破了她的身份吗?还是要对奉国做什么?

    她心里惊慌不定,但是这时候她千辛万苦设计好的‘意外’也还在按照计划发生,被隐秘刺激到的白虎低吼一声,动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上次被刺激失去理智的时候被皇后按在地板上打过了,这次的刺激比较轻还有理智,就算被刺激到,白虎的肌肉记忆也记住了皇后的不好惹,展现出攻击性的时候也直接越过了皇后向皇帝扑过去——实际上这个距离,不管是皇后还是暗中保护的王修文都足以一个带走皇帝,一个拽住白虎,但是玉莲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表现出花容失色的样子后也不忘喊一声“陛下小心!”,然后挡在安临前面。

    白虎被刺激的气味熏得打了个喷嚏,虎掌的力道轻了一些,但仍然还是在玉莲背上抓了一道,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暗中的王修文也出现了,一掌拍向虎头把白虎击退。

    皇后顺势抓住牵绳镇压躁动的白虎,候在场外的护卫皇帝安全的侍卫也连忙冲了进来一起控制住白虎。

    “陛下,您没事吧!”王修文率先问。

    “朕没事。”安临摇摇头,看小间谍的眼神有些微妙——不为其他的,只为小间谍这敬业的拿命拼的行为,她知道在自己皇后号和修文的双重保险下,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出事的,但是小间谍可不知道啊,有这决心,做什么事不能成?正也因此,她倒是难得给了玉莲一个好脸色,“朕记得你是叫玉莲对吗?你呢?伤得重吗?”

    在皇帝手上折戟过无数次的玉莲,第一次得到这样算是关心的询问,心里万分欣喜,受宠若惊,脸色苍白地绽出一个笑容,“玉莲无碍,只要陛下和娘娘没有受伤玉莲就安心了……”说着像是站不住了一样,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缓缓倒下。

    按理说这时候安临应该扶她一下的,安临也不介意动手扶一下,不管是皇帝号还是皇后号都没问题,不过王修文在这上面的动作比她快多了,在安临准备扶一下的时候早就先一步面无表情地扶住了玉莲没让她倒地上。

    安临看看王修文那莫名戒备的样子,又看了看真的很拼的间谍,摇摇头,“叫太医给她看看吧。”

    等到玉莲被带去看太医后,安临又看看被收拾了一遍,重新乖得像小猫一样的白虎,想了想走过去接近了一点,侍卫们把白虎按得更牢了,安临伸出手在白虎眼前晃了晃,白虎龇了龇牙,安临目光下移看到白虎目光还算清明,直接伸手摸了摸白虎颈侧的毛,白虎大概是凭借那小动物的直觉感受到了皇帝身上那和皇后相似的什么东西,这一回连嘴都没龇了。

    “看来问题不是出现在朕身上。”安临说,“那就是在她身上了,太医治疗的时候让兽医也混进去看看是她身上什么东西刺激了御猫,应该不是在衣服上,或许是鞋子,看看白虎对她走过的脚印是什么反应。”

    “是!”

    所有人都按照吩咐开始去行事,皇后拨弄了几下白虎头顶上的几丛毛,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才刚戒掉了明黄色和药物的刺激,就冒出了别的,奉国到底设计了几个激发源头?”

    白虎“嗷呜——”了一声。

    “干脆别叫御猫了,叫冤了个冤吧。”

    玉莲的治疗还是挺顺利的,毕竟她虽然有些赌命,但也没打算真的把命赔在这里,经过一番医治后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伤口就是得慢慢养了。

    而皇帝在她治好之后接见了她,态度温和地对她说救驾有功,问她想要什么奖赏,还特意提点了一句,“或者你有家里人,想给他们讨点赏的吗?”

    这算是安临给小间谍的一个机会,安临也不知道这姑娘做间谍的原因是什么,一般能这么拼命的,要不是为了理想,要不就是家人被控制了,如果玉莲是第二种情况,这时候道出实情弃暗投明,说想让皇帝派人把她的家人救回来,倒也不是办不到,谛听里面那么多武林高手呢,谷上梁年轻时最嚣张的时候在皇宫里偷宝物都全身而退过,帮忙偷几个人也不是做不到。

    不过安临也理解站在别的人角度上,她皇帝这个身份的威慑,求她帮忙救家人大概无异于刚出狼窝又进虎口,把把柄送到她手上。

    玉莲哪里知道安临的打算,她含羞抬眼,又很快垂下眼睛,硬是在这一抬眼一低眸间带出了无限风情,声音都婉转了好几个度,也就是俗称的……夹子音,“玉莲本就是娘娘的贴身侍女,妾别无所求,只想好好侍奉陛下与娘娘。”

    她的话语重点不经意间落在了‘侍奉’二字上。

    安临逐渐面无表情。

    说话归说话,别上夹子音啊!你们奉国就是这么教间谍的吗?难道奉国派出去的间谍都是用夹子音引诱目标的吗?

    朕自己跟自己玩就可以玩得很开心,要你侍奉什么?

    “没想到你这么清纯不做作还不慕名利,朕原本还想着宫里尚宫和尚仪两局上个月离宫自立门户了,宫中正缺两个女官,可以让你试试。”安临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既然你还是想做皇后的贴身侍女,那朕就不勉强你去做宫中女官了,不过你应该知道宫中现在没有贴身侍女这个职位吧?”

    曾试图考进宫,所以了解过宫廷职位的玉莲茫然点头,不知道皇帝说这个是想跟她说什么。

    “所以尚宫局统一给你们发放俸禄的时候,是按照普通侍女的俸禄给你发的,不会因为你是贴身侍女就给你多发,女官的俸禄比普通侍女多两倍。”

    玉莲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说:“玉莲不在意,玉莲只想好好侍奉陛下和娘娘。”

    这一回她的‘侍奉’二字咬得更重了。

    我跟你谈侍奉,你跟我谈俸禄?

    玉莲以前觉得西朔已经够有病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宣国这皇帝比西朔好像还要有病一点。就这,西朔还让他想办法获得皇帝的宠爱,离间皇帝皇后感情呢?

    用后世的概念来比喻,这不就是非要在珠穆朗玛峰玩儿潜水吗。

    最后的结果就是玉莲安慰着自己好歹入了皇帝的眼里,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而皇帝满意于省下了两份工资,可以用最少的工资得到一个最努力的劳动力。

    正巧不久后奉国就秘密传来了消息,是西朔的问话,问玉莲有没有接近宣国皇帝,玉莲回了已接近,紧接着又来了第二封。

    是催促她尽快获得宠爱,离间皇帝皇后感情的。

    玉莲在心里骂了西朔祖宗一顿,把能做的都做了。虽然获得宠爱吹枕边风什么的是做不到了,不过离间一下感情还是能做的,比如说与皇后一起回宫,在碰到皇帝的时候她不小心弄掉手里拿着的皇后的外衣,然后连忙奋不顾身跳进湖里去捞衣服。

    她揣摩着这样也许会给皇帝留下皇后不体恤下人,视侍女兼救了皇帝命的人为草芥的印象,久而久之总能撬动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却不知道安临每次都是抽着嘴角的。

    [你以为你是在跟谁宫斗?.jpg]

    [是皇后吗?不,是披着皇后皮的皇帝.jpg]

    玉莲进宫之后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经常在宫中来往的宋菱,作为穿越时空追cp的帝后cp粉,宋菱听说过玉莲是怎么出现的,又是怎么给陛下挡老虎的,还有平时都是怎么做的,稍作思考,整理语言,震怒震声:“这是个绿茶啊!”

    阳毓迷茫地眨眨眼:“什么绿茶,宋菱姐姐你是想喝茶了吗?天工部的杂物柜里好像还有几盒。”

    “不不不,不是这个绿茶!”宋菱没有跟阳毓这么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解释这些,知道这些事后就有点坐不住了,虽然后世记载中并没有记过有什么玉莲横插在帝后之间,明帝和武德皇后一生相爱,一生都只有对方一个人,连去世都是同一天的,但是万一呢?宋菱就怕是什么自己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急匆匆地就跑出去了。

    凭着宋菱跟宫人早就混得很熟的关系,想问出玉莲经常经过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宋菱蹲守了一个多时辰后成功蹲守到了玉莲。

    宋菱气势汹汹地拦住玉莲,“就是你叫玉莲啊?”

    玉莲愣了一下,仔细打量宋菱,竟也叫出了宋菱的名字,“你就是宋菱,宋姑娘吧?”

    “是我。”宋菱绷着一张脸,“你进宫以后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整天想着离间娘娘和陛下的感情是吧?”

    “宋姑娘在说什么?妾只是在好好侍奉陛下和娘娘而已。”玉莲不紧不慢说,“其他人从未说过妾影响陛下和娘娘的感情,宋姑娘却如此急切地来指责,玉莲却是不懂姑娘是何意了。”

    玉莲嘴上轻描淡写的,心里其实已经警惕起来了。

    她对宋菱的存在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因为天工部是不允许闲杂人等接近的,而宋菱每回进宫一般都是直奔天工部而去。

    玉莲在了解过宋菱的事情后,态度一直是警惕的,并觉得她有两把刷子。

    玉莲眼中的宋菱,秀女出身,同期的秀女除了皇后以外就只有她有这个殊荣,能够在宫中自由出入(实际上是还挂着天工部的职位),这人不简单,她估算的宋菱宫斗能力起码90+

    ——实际上宫斗能力是0,人家根本没宫斗过。

    “妾?”本来气势汹汹的宋菱听到玉莲这个自称,脸上却是浮现出了有些奇怪的神色,“这么自称,你是才来琼安的吗?还是从很偏远的地方来的?”

    “宋姑娘何出此言?”

    “如果是琼安人,或者周边比较大的县,应该听过一个叫明思语的姑娘去年发表的一篇《论自称的影响——自谦不是自贱》。”宋菱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玉莲,“好奇怪,那篇论文发出后有倪惊澜做文章赞同相和,影响范围很广,那之后从琼安开始,女孩们就摒弃了妾、妾身、小女子、奴这些称呼。还有民学,入学后夫子会教每一个学生‘我’的自称。”

    “你是哪个地方的人?”

    宋菱并不觉得,能够大大方方自称我的时候,会有女孩子选择自称什么妾,别说什么妾、妾身只是没有褒贬的自称,谁都知道妻妾的妾好不好。

    玉莲表情一僵:“妾……我之前养在深闺,爹娘很少让我接触外面的言论。”失策,她没想到问题会出在一个小小的自称上,其他所有的调查和准备她都准备得很好,但是自称这个点太小了,玉莲以前学习过宣国的各种语言和说话方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称会已经改过了。

    宋菱的目光依旧狐疑。

    其实玉莲的这个说法也说得通,但是宋菱的直觉就是觉得这个玉莲有些可疑。

    两人正在这僵持着,有一个谛听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玉莲,白谛听抓捕一批骗子交给衙门审问,需要用到你,指挥使大人让你不要在宫中耽误,快点过去。”

    “好,这就来!”玉莲正想从宋菱这儿脱身,立刻应了一声。

    宋菱则是一愣,看玉莲的目光更加奇异,倒是有点分不清这玉莲到底是想跟皇后娘娘抢明帝,还是在给皇后娘娘打工了。

    ……也对,以明帝陛下的英明和武德皇后的决断,如果这个玉莲真的是想勾搭皇帝,那娘娘和陛下还能让她在眼前晃这么久吗?估计早就被解决了。

    难道这人这么做其实是想引起皇后的注意,让皇后多给她安排一点工作吗?

    嘶,诡计多端的打工人。

    作者有话说:

    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一个人拼过命?

    玉莲【沧桑】:我有过

    但是好像拼了个寂寞

    屑皇帝【摇头】【语重心长】:你都有拼命的决心了,做什么事不能成啊,老想着进朕后宫干什么?格局打开点啊

    第197章

    当曲檀渊回到西域圣教后, 与他一起回去的还有四个理事司的理官,这四个理官分别叫做虞丹琴,詹琼, 万晋和潘阳夏,也算是理事司比较重要的人物了,当初宋菱负责编写常理课本, 丢出理论,而他们就是负责去验证那些常理的人。

    本来这些人吧,在被选入或者考入理事司之前,不说唯物主义,那好歹也是自己原本的认知深信不疑的。

    当宋菱拿出第一个理论时,他们不信, 他们怀疑,他们去验证。

    验证后发现结果是符合宋菱的说法的。

    于是世界观发生了一点动摇。

    后来宋菱又拿出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所有理论都被验证, 常理课本编纂完成,理事司理官们的变化大概可以用如下的过程来表现吧。

    (怀疑的目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对上了)(世界观开始动摇)(怀疑的目光)(假的吧)(世界观持续动摇)(怀疑)(微弱的怀疑)(世界观疯狂动摇)(不怀疑了)(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新的世界观建立了!)(好耶)(开朗的爬行)(嘶吼)(呐喊)(常理,世界的唯一真理)(唯一的神!)

    ……咳,虽然看起来夸张了些, 不过大体的心理过程是这样没错的。

    总之现在这些亲身验证过常理的理官们, 已经成为常理的狂信徒了,而且主观能动性也已经被逐渐激发出来, 原本他们只是在宋菱写出新的常理后去验证, 但是现在,宋菱已经写不出新的常理了, 被榨干了, 可是他们!却开始自发地、主观能动地去探寻世界的真理了。

    曲檀渊这一路上跟他们同行的时候, 听着他们说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话都觉得头疼。

    不过等带着这些人回到圣教之后,效果是很显著的,在教内地位比较低等的,没有接触到圣教核心,只是被收拢来壮大势力的那些教众,在理官们开始接触他们之后,很容易地就被理官们给改变了信仰。

    本来他们所信仰的圣教,脱胎于佛教,追求的东西又是虚无缥缈的来世,理官一来,带着他们开始追寻世间真理,并且跟他们说如何使用真理。

    生水里有细菌——就算一时之间跟受教育水平不一的教众解释不清细菌是什么,只要说生水里有肉眼看不到的虫子,会让人生病,必须要把水煮沸才能杀死那些虫子。

    夜晚用布蒙住碗,碗中积蓄起来的水并不是什么神赐予的水,而是因为呼吸间存在的气里,本来就有人看不见的水,白天热的时候不会出现,晚上冷了水就凝聚起来了。

    ……

    如此这般。

    实打实的好处很快就征服了教众。

    教众纷纷改信新的教。

    “等等,如果教众都信你们说的那个……常理的话,圣教要改名吗?要成立一个新的教派吗?”曲檀渊意识到了这一点,问那几个理官。

    虞丹琴虞理官想了想:“常理教?真理教?”

    “这么直接啊,那就真理教?”

    詹琼想了想,摇头反对道:“我觉得用这个不合适。”

    “怎么说?”

    詹琼慢条斯理地抚平了她随身携带的常理课本翘起的书角,然后提醒道:“你们教常理教得太开心,大概是忘了陛下派我们随曲教主来西域的主要任务了?我们要做的不仅是用常理对西域诸民进行教化,还要让他们对宣国产生归属和向往,最好是西域各国可以主动归顺我大宣。”

    其余几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人缓缓说,“既然如此,不如就叫真龙教吧?向他们宣扬陛下的伟大和仁政。常理课的出现归于陛下的政令,陛下不忍世人在迷惘混沌中徘徊,特派了宋司理为我等愚人指点迷津,指引方向,没有陛下,就没有民学的建立,也不会有常理的推广!陛下才识卓越品格崇高令人景仰,乃真龙降世不可比拟!”

    “……还得是你啊!”虞丹琴目瞪口呆。

    只是来问问这几个理官这个新教派叫什么名字的曲檀渊陷入了沉默,心里不由升起了那么一点担忧。

    ——为这个理官的精神状态。

    你们是怎么做到又讲常理又信什么真龙降世的?

    曲檀渊甚至还有点担心靥芙蓉了,芙蓉她在琼安办事,她的同僚里应该没有这种精神状态堪忧的人吧?应该也不至于同化她吧?

    用模拟器地图观察着这边的安临缓缓捂住了眼睛,心说你们还不如叫真理教呢。

    真龙教什么的,那一顿夸给她夸得头皮都要发麻了,这要是这个理官站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她都要连呼不至于的程度。而且真龙教这个名字,有一种奇妙的又土又嗨的感觉……算了,随他们去吧,这大概是什么奇妙的时代特色。

    安临捂了一会儿眼睛后若无其事地放下,又看了一会儿这几个理官还有曲檀渊商量那真龙教相关的事情,若无其事地滑动地图转去了其他地方。

    整个西域地图,她能看到的就只有圣教所在的那块地方,其他地方都是‘请等打下来之后再来探索哦~’,圣教大概是因为曲檀渊已经归属宣国了,被他拿下的圣教也自然而然视为宣国所有。要是他们出了圣教去西域其他地方传教,安临一时半会儿就看不到了。

    一段时间后,当圣教内部真龙教教众已经以压倒性的优势压过坚持原来那个圣教教义的人后,被封为传教使的四个理官也开始带着教众前往西域众国过去传教了。

    首先是原本跟圣教有归属或者合作关系的一些小国,原圣教,现真龙教的教众进入得很顺利,并没有引起那些小国国王的警惕,还有一些指望着圣教从中土运送东西来卖给他们的小国皇室,直接把他们奉为了座上宾。

    “我等此番前来,所为的是传教……”理官万晋刚开口说话,那迎接了他们的小国国王就大手一挥说,“传,随便传,我国本就与圣教友好相交,都是小事!”

    万晋:……

    他还没说传的是什么教呢。

    那小国的国王随口应下这个后,很快又问起他最在意的,“圣使啊,上一批绸缎、茶叶和珠宝已经是去年运来的了,今年的是不是已经运来了啊,先前圣教说今年能拿到一批瓷器,您看我们朴罗梭/哈斯国与贵教离得最近,今年的东西能先多卖点给我们吗?你看你省得路上运送了不是?”

    理官们大概也知道西域诸国与圣教的合作方式,并没有为朴罗梭/哈斯国国王这些话感到意外,万晋微微一笑,对着国王说:“当然,毕竟朴罗梭/哈斯国与圣教交好多年,您的诚意我们都看在眼里。”

    “不过有一点您可猜错了,今年从中土送来的东西里,最珍稀的可不是瓷器丝绸,而是玻璃和香皂……”万晋缓缓道来,见国王一副疑惑的样子,把手伸进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小块镜片,“香皂我没有带在身上,不过这玻璃倒是可以先给您一观,您看——”

    “玻璃……这是琉璃?如此干净透亮的琉璃?而且还如此平整,这真的不是冰片吗?!”朴罗梭/哈斯国国王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块玻璃,看到自己手指的纹路都清晰地印在了玻璃上。

    国王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种新的有价值的东西,或许会跟陶瓷和丝绸一样成为西域人人都想要的东西,立刻说:“使者,还请把这种玻璃卖给我!”

    作者有话说:

    第198章

    玻璃在宣国的制造量已经不小了, 不过要说大面积地在窗户上使用那还不至于,最主要的还是制造量杯量筒滴管等实验用具,先给各地民学都配备上, 其次是放大镜、眼镜等,毕竟以原来那个读书的环境,但凡是努力一点在夜间还要挑灯夜读或是刺绣的人, 近视概率都挺高的,琼安已经开了几家眼镜店了。

    还有就是灯罩。

    也就天工部、医阁和理事司做了一套明净的玻璃窗户,因此理官们卖得也不心虚。

    凭借着制造成本并不高的玻璃,理官们超常发挥,既在周边这些国家赚了一笔黄金珠宝,又跟那些小国皇室打好了关系, 最后还顺利地传了教。

    他们原本预计的西域诸国对他们传教的抗拒倒是出现得很少,只在少数几个不与外人接触的小国那里碰了壁, 原因大概还是各种教派在西域实在是太常见了, 什么拜火教,佛教,景教等等,一般来说国王都懒得管。

    这天, 理官们正在传播常理, 在一个小国开展常理扫盲课,等到课结束的时候, 曲檀渊配备给他们的圣教教徒忽然匆匆跑来, 神色焦急地对理官们说:“几位圣使,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先冷静下来慢慢说。”詹琼问。

    “昨天有一群和尚进了莫罕国, 莫罕国国王正在接见那群和尚, 这对我们真龙教的传播很不利啊!”那教众看起来比詹琼他们几个理官都还急, “佛教以前就传播来过,在西域地位不低,领头的还是什么佛宗宗主,我们这一趟出来都要白忙活了!”

    “各国国王都没有禁止我们传播真龙教,佛教自然也不会不被允许了,这有什么好慌的,公平竞争罢了。”潘阳夏是个孤僻只管研究的,在四人中总是说话最少的一个,这是他难得开口说话,话语中对真龙教十分自信。

    “哎哟我的圣使哟,这不是竞争不竞争的问题啊,西域诸国百姓的信仰就这么多,就像一块做好的饼一样,有多大的饼,有多少的馅都是定好的,总不能又信佛教又信真龙教吧?”

    理官潘阳夏的神色这才凝重了一点。

    虞丹琴想了想,说:“正好我前日与莫罕国王后约好这两天再去一趟莫罕,商量一下他们预定的玻璃,既然如此正好就赶了趟了,今天过去吧。”

    其他几个人也都没意见,不过也不用所有人都去,先去两个看看情况就行。

    于是,当两个理官来到莫罕国,进他们王宫准备见一见被莫罕国王接见的和尚时,刚走进去就听到有和尚说:“贫僧等人从西方佛国而来,准备前往中土传佛诵经。”

    什么?你还打算跑我们宣国去?

    两个理官回想了一下佛教在中土的地位。

    佛教自从传入中土之后,和本土的道教基本上是相继盛行的,比如说上一个朝代,西朝推崇佛教,奉佛教为国教,而宣朝本朝则是推崇道教,沉迷炼丹和那什么长生,只不过先帝,也就是小皇帝他爹,晚年的时候因为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丹药该吃吃,结果别说长生了,半点没有好转,一怒之下杀了一堆道士,连带着迁怒道教,连带着道观都推了不少。

    这么看来,大概是听说道教的时代过去,才跑过来传教。

    可是现在有他们什么事?南北战役结束了,旱灾稳定了,百姓也安抚住了。

    这事传回改名真龙教的圣教中,曲檀渊听了都冷嘲一句“乱世时不见他们来救苦救难,盛世了倒是都跑来传教了”。

    詹琼呃了一声:“也不用这么偏颇吧……”

    她祖母闲暇时就喜欢念念经,詹琼对佛教倒是也没什么感觉。

    曲檀渊只是说:“圣教立教本就是取佛教的轮回功德之说。”

    言下之意就是,他年少时被圣教所害,又能对佛教有什么好感?

    另外几个理官则是说:“这事,先送信回去请陛下定夺吧。”

    几日之后,远在琼安的安临看到从西域快马送回来的信,挑了挑眉:“一群和尚要来宣国传教?嗯……不行,把他们卡在关外吧。”

    思忖片刻,安临刷刷刷写起回信,让曲檀渊他们务必把佛教传教的人给拦在关外,最好是让他们回西方佛国去。

    历史证明,就算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采用宗教治国,最后也必然会被反噬,为政者打压抑制宗教是必然的。安临本人倒是对佛教,以及其他宗教都没什么喜恶,在她看来,任何宗教本身,撇去人的成分,这宗教本身是没有好坏之分的,是中性的,在世俗眼中被评为好的事迹,是人做的,坏的也是人做的。

    宗教没有好坏,有好坏的只有在其中的人罢了,然后有私心的人就把宗教变成了达到目的的工具。

    至于安临不让传教的进关,那只是站在治理国家的角度不希望佛教在现在进来添乱。安临从不怀疑佛教的传播能力,而现在的宣国正是大搞建设的好时候,佛教这时候兴起一下,引得不少人出家了,那损失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劳动力啊!还有修建寺院损失的也都是实打实的地皮啊!加上前面一些朝代沿袭的免赋税免征兵政策,佛教兴起那些寺院要是都闹着要免赋税,那又是一桩麻烦事。

    南朝四百八十寺这种事,是绝对不可以复刻的![屑皇帝双手比叉叉.jpg]

    不过人不进关,就让佛经进关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当安临的回信送到西域后,曲檀渊和理官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日,那群和尚正行到朴罗梭/哈斯国落脚,他们的传教也很简单,直接在路边铺了一块布,一个老和尚坐在上面,两个小和尚守在旁边就开始弘扬佛法了。不得不说,安静地听一会儿这个佛法确实能让人心中宁静下来,也很有说服力。

    虞丹琴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后,对詹琼招招手,让詹琼去帮忙也找一块布来,等到那块布到她手上后,虞丹琴拍拍布,抬脚走了过去,在那几个和尚的对面,也抬手把布铺到地面上,往地上一坐。

    然后詹琼小跑着抱了一堆烙饼过来放在她前面的空地上,虞丹琴不紧不慢地清了清嗓子,对聚在几个和尚那里听佛法的朴罗梭/哈斯国国民说,“有谁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答对的人可以拿走一个炊饼。”

    朴罗梭/哈斯国说富裕,顶层的国王皇室是挺富裕的,能拿大把黄金珠宝换玻璃。说不富裕,底层的百姓也确实算不上特别富裕,是一个奴隶很多的国家,越是这样的国家,越有人愿意信奉佛教的转世投胎说,想要下辈子过得好一点。不过能有白吃的炊饼同样也吸引了不少人,原本在那边听着佛法的百姓聚了过来,过来最快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年男子,目光紧紧盯着那些米白泛黄的炊饼,“大人的问题是什么?”

    “如何能够证明天地不是天圆地方,而是天圆地圆?”虞丹琴挑选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这个问题之前他们来传教的时候,就在公开的讲‘理’仪式上说过,包括其他常理课本上的初级知识,那个讲理仪式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还是奴隶都可以去看,这个壮年男子恰好是去听过的人,他有点不敢相信问题这么简单,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如果是在海上,就让船竖着一个高桅驶向远方,若是在沙漠中,就让人举着一根长长的杆子往远处走,看的人在城墙上看着,如果都能看到长杆越来越短直到不见,就说明地面的弧度是圆形的,并且无论在哪个地方看都是圆形的。”

    这人的记性很好,说得跟虞丹琴当时说的都有九成相似。

    “你答对了,给。”虞丹琴微笑着递了一个炊饼给那人,剩下的人目光更加热烈,一个个走上前,虞丹琴也一个个都出了不同的问题,都是曾在朴罗梭/哈斯国传教过的那些知识。

    对面的三个和尚里,有个小和尚看好好听自己师父讲佛经的人一个个全跑到了对面,一下子没沉住气,质问道:“女施主这要做什么?”

    虞丹琴眨了眨眼睛:“或许,请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的真龙教,以及我们伟大的宣皇陛下。”

    “宣皇陛下说过,从来没有人承诺过,说这辈子受过了苦,下辈子就会享福的,有没有投胎转世还另说,就算真的有,下辈子享了福的你跟这辈子吃着苦的你难道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世界上有几个人记得前世是享过福还是吃着苦的?既然都不记得,这辈子吃苦有什么意义?所以人要做的事,是努力让自己这辈子就过上好日子。”

    那小和尚听着,看虞丹琴的眼神却有些怜悯,叹道:“施主,人所能做的终归有限,也多得是身不由己之人。”

    “所以我们真龙教带来了改良过的粮食种子,可以适应西域更多地方的小麦和青麦、经过良种培育,可以长更多肉,耐得住严寒和酷热的牛羊,教授减少生病的方法,牵起西域与中土的通商之路,两地互通有无……人所能做的有限,那也总归是要有人去做的,不是吗?”虞丹琴能言善辩,反应得很快,把那小和尚说了个哑口无言。

    “善静,好了,回来吧。”那老和尚睁开眼睛,“我佛普渡,而这位施主之道为济世,终究是殊途同归,有何好争的?”

    “是,禅师。”那小和尚退回去。

    老和尚缓缓闭上双眼继续诵佛念经,并不因为人们的离去而停止。

    作者有话说:

    理官们:巴拉巴拉扒拉。——宣皇陛下

    安临:朕好像没说过这些话?

    不过挺有道理,朕也可以说过

    第199章

    所谓的传教, 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看背后的博弈,比如说势力的立足,以及西域各个小国的支持。

    就在虞丹琴与詹琼在这里跟佛教传教者诡辩battle的时候, 在另一个地方宣扬常理与真龙教的万晋和潘阳夏也遇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们目前所在的那个莫罕国,国王年老,几个王子正值身强力壮的时候, 一个个对国王的位置虎视眈眈,而国王呢,则是在老迈力量流失的时候,对几个儿子越发猜忌,觉得他们都等不及想要上位当国王了,想要提前弄死他。

    在人类文明的国度中, 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是在‘大家族’的皇室, 还是小家族的财产继承, 都少不了这样的猜疑链,而万晋和潘阳夏作为宣国的使者、传教的理官,自然而然地就被那几位皇子相继拉拢,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

    毕竟有大国的支持对于他们争夺继承权是很有优势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 他们觉得这莫罕国国内动乱的时机,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于是就一边与国王、王后与王子周旋着, 一边给曲檀渊传消息让曲檀渊加派些人手来。

    高座琼安的安临并不清楚西域那边的实时情况,只是偶尔看看圣教聚集地, 从侧面关注一下情况, 结果等某天她下朝批完奏折, 打开模拟器一看的时候,忽然发现模拟器边缘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是西域那一块,本来只能看到圣教所在的地方,结果忽然有另一个地方闪动了几下,在模拟器地图上亮了起来。

    安临:“?”

    发生了啥?

    不是前方区域请在打下之后再来探索吗?怎么她还没开始打就解锁了?

    安临满脑袋问号地点进那个刚刚亮起来的地图,才发现这是一个叫做莫罕国的小国,去年过年之前好像还跟进贡大部队一起来进贡过,只是没有什么存在感,而现在,这个莫罕国好像刚结束了一场宫变?

    安临划拉来划拉去看了好一会儿,又在这小地图上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比如派出的几个理官,还有曲檀渊,听了他们之前的对话以及其他好些人的对话,这才弄明白那里发生了什么,随后神色逐渐复杂微妙起来。

    事情呢,好像是这样的。

    几个理官在发现莫罕国王室正在进行权力更迭争夺王位,他们一开始只是一合计觉得可以趁此机会让真龙教扎根莫罕国,操控一下下一任莫罕国的国王什么的,不过莫罕国的情况稍微有些失控,那就是有一个原本很受老国王宠爱,后来失了宠的王子,为了继承王位噶了他的好几个兄弟,还在晚上趁着老国王还在熟睡的时候潜入老国王的寝宫,想要勒死老国王直接上位,结果那天老国王刚好因为病痛睡不着觉,那皇子潜入进去的时候就被发现了,老国王发现那皇子意图杀了自己上位,回光返照叫出声叫来隐藏侍卫抓住那王子,然后一怒之下把那个王子给处死了。

    之后又撑着一口气把剩下的几个儿子——察觉到那王子动静却都引而不发坐视他被杀的那些个儿子,一气之下也都一起给杀了。

    一般人到这个快死的时候,又遇到亲儿子为了上位杀自己,就是比较容易丧失理智,反正等这个国王鲨完想弄死他以及想看着他被弄死的儿子,撑着一口气打算把继承人定下来好安心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看好的几个儿子都被那个想杀他的王子当成竞争对手给解决了,连孙子都没留下,王后为了不刺激国王让他身体情况恶化——嗯……安临觉得这一点存疑,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说,总之就是还没告诉国王他的儿子都死完了这件事。

    最后这国王死不瞑目,脚一蹬嗝屁了。

    这属于安临远在琼安听到了都要鼓鼓掌说一声精彩的程度。

    在这其中,她的几个理官和曲檀渊起到的作用大概也是不小的,比如说离间国王和王子啊,让国王确信好几个王子都知道那个王子的行动只是没说啊,推波助澜了国王在怒气上头的时候一波带走剩下的所有王子。

    于是莫罕国一夕之间没了国王也没了继位候选人。

    这时候莫罕国那位订了很多玻璃的王后出面了,单独与理官们还有曲檀渊见了一面,主动提出愿意认曲檀渊为莫罕国国王养在外面的孩子,由他接下国王之位,正好曲檀渊黑发绿眼一副混血模样,也说得过去,王后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管谁继位,继续保有她的尊荣就行。

    莫罕国的其他人:就TM的像在做梦一样。

    于是就这样,一场奇妙的西域王庭宫变就以西域都护接手王庭而落幕了,安临倒是不担心远在西域的曲檀渊还有那几个理官心野了自己搞个朝廷起来,莫罕国的地图能在她的模拟器上点亮,就说明这个国家已经归入了宣国的领土,他们的忠诚度暂且还是有保证的,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看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怎么向中央汇报。

    不久之后,西域都护曲檀渊的奏折呈在了安临的案头,里面老老实实地讲述了他们的这一场莫罕宫变情况以及结果,曲檀渊在奏折最后请奏皇帝为莫罕设立县级,并从朝廷派出官员管理莫罕,说他们那里没有能够管理的人,这大概是理官们提醒他写的吧,安临觉得曲檀渊这个嘴硬仔估计想不到这方面。

    她对他们的表态还是挺满意的,对西域一片未开启黑地图中亮起来的,就像沙漠中的一片绿洲一样莫罕也挺满意的,也投桃报李地给理官们曲檀渊都升了职,曲檀渊的西域都护算是挺高的职位了不好升,那就不升虚职给点实职,给莫罕那一块定了个名字叫沙洲,虽然莫罕国有点小,放在中土这边算不上一个州,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小的县,不过以后沙洲总会越来越大的 。顺便安临给了沙洲半自治的权力,又让中书把西域传来的奏折和消息整理了一下发给各部,让吏部挑选一批可以去驻扎西域的官员候选出来。

    这么一通操作之后,安临满意地观察着国土里新增的莫罕,怎么看怎么喜欢,忽然看到地图上冒出一行字来。

    【恭喜你拿到宣国原生国土外的第一块境外新土地。】

    “咦?”安临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恍然说,“哦是你啊,小皇帝的系统,我都快忘了还有一个你了,今天突然冒出来又有什么事?”

    【只是恭喜一下。】

    安临后仰:“真的吗?朕不信。”

    平白无故的有啥好恭喜的,安临觉得不太可能,以这个系统潜水了那么久,直到赵东来这个重生者出现才冒出来冒一下泡的风格,安临觉得八成是还有其他事,“好了,不用客套铺垫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系统【……】了一下,然后模拟器上才又浮现出一行字。

    【代绑定者开始建设国家已有四年,现在已经进入相对稳定的发展期,建议先培养几个优秀的继承人,可以有效稳定国朝和宣国上下民心。】

    安临:“???”

    “就这事?”她觉得十分离谱,“朕的臣子不知道的催也就算了,你一个系统还催生?什么毛病?”

    【这是维持国祚安定长久必不可少的一环。】

    “哦。”安临拿起奏折,很巧也很倒霉地发现这一封奏折恰好也是催她跟皇后生个继承人的,她不禁问这系统,“那你看朕长得很像冤种吗?”

    系统这下就没声儿了。

    安临没管模拟器上有没有字浮现出来,继续说:“我原本好好的,给你拉来拯救国家,这我就不说了,我来了之后不说没日没夜工作,两个号也都没浪费吧?就这,现在还得自己给自己生孩子来继承国家,感情朕就是个大冤种呗。”

    就算安临可以自己跟自己那啥,可是自己跟自己生孩子,说实话没有太大的必要,收益与付出无法计算,安临自觉自己擅长的是基建争霸游戏,而不是什么养崽游戏,就算是在她穿越前玩这个皇帝模拟器的时候,都养废了好几个皇子皇女呢。

    大皇子喜欢一个数值平平的小官女儿,安临一看他对象数值不行,给后代拖后腿拉低遗传数值,遂棒打鸳鸯,大皇子忧郁而死。大女儿能力数值都不错,偏偏在外家的事上拎不清,安临抄家她外家的时候大女儿求情好多次,还帮着她外家的人脱身,被安临给贬为庶人了,还有老三,老四,小五……由此安临的自我认知很明确,养好养不好的可能一半对一半,多少是有点试错风险在里面的。

    这还只是游戏里的数据人物,换了在现实中,就更难说了,安临每天都得巡视全国的情况,不可能天天就盯着储君看人有没有长歪,谁知道就是哪一次太忙了,没空陪小孩吃饭,小孩心理就有落差发生变化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她快乐抄家的时候,储君突然跳出来反对,说这太残忍了某某罪不至此;再过分一点,来个储君把她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金卡爱卿们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安临哭都没处哭去。

    总而言之,继承人靠生的就等于开盲盒。

    当然安临也不是说不给宣国一个继承人了,作为君主给国家留一个继承人,不仅仅是自家的事,也是对国家负责,对她的爱卿们负责,这是一种必需的责任。

    所以安临决定以后直接选几个数值优秀的小孩培养,等她快死的时候让最优秀的那个继位,不仅省事省力,还有多种选择多种方案,美滋滋儿。

    【宗室:6】

    安临看到系统打在模拟器上的字,嘿了一声:“宗室能有什么意见,不安分的宗室还能活到我驾崩?”

    “不然你给我生啊?”

    系统好像被安临的这句‘你给我生’的虎狼之词给吓到了,模拟器上的字半天没有变化,安临说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不过说完之后在那片刻的安静中,她的神色却发生了一些变化,觉得“哎,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

    系统还在消化那句话,安临脸上忽然露出了春风拂面般的和善微笑,“对了,系统啊,纪挽霜的身体是不是你给重塑的?原本体弱多病的,要不是重新塑造过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好了吧?”

    “还有小皇帝重来这么多次,其中的技术应该不比造人简单吧?”安临说,“要不然,你直接结合君明和纪挽霜的两方基因再造一个人,然后……等我走后复制一个意识进去?可行的吧?不是经常有那种快穿小说,写快穿的人离开后系统复制一个意识体留下走剧情的嘛,你一定有这个功能的,对吧?”

    最后这个‘对吧?’,安临说得格外意味深长,系统硬是从里面听出了点威胁的意味。

    【……不行的,我的能量已经在为他重启几次后消耗得差不多了,最后剩下的都用来制造这个模拟器和重塑纪挽霜的身体了,要靠自然恢复积蓄能量,起码要二十五年才能做到你说的那样。】

    哦豁。

    也就是说是真的可以实现的喽!

    安临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己随手一诈就诈出了好消息,笑容顿时更加和善了,语气都温柔了下来:“没事啊,二十五年这不是刚刚好吗,朕现在也就二十五岁,二十五年后五十岁,要是新造出来的是婴儿还能养一养,如果是成人正好能直接登基了,系统你加油生,啊?”

    既然说能搞意识体,那自己的意识体安临自己当然是信得过的,狡兔死走狗烹这个是肯定不用担心的,爱卿们肯定也能很习惯新君,至于为什么不是再加个模拟器……还是算了吧,安临觉得自己两个模拟器双开都挺头秃挺折寿的,她还不至于肝出个三生三世帝王传说来,人总不可能加两辈子班吧?还是拜托另一个自己好了。

    系统这下彻底沉寂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去‘备孕’了还是自闭去了。

    安临心情通畅继续批奏折了,这下她看到臣子们暗戳戳催生储君也不烦了,大笔一挥回了个朕已阅。

    现在她心里有底,可以自信应对前朝后宫各种形式的催婚了,下次要是还有人当面说,她就可以回——

    怀了怀了,在怀了,是个要怀二十五年的哪吒!

    不过原本打算培养的人也要培养,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系统身上,还是得做两手准备,免得这个系统掉链子,她诉苦都没处说去。不过有系统怀二十五年这个前提,她可以先表露出自己身体不行不孕不育,让宗室送几个进来养着,当成明面上的替补,然后暗中物色一些数值优秀的小孩培养起来,不告诉他们是作为皇位候选人培养的,就往全才方面培养。要是系统没掉链子,那就是培养了一群全才金卡,正好给下一任用,要是系统掉链子,那也不用慌,留个后手,等最终人选登基后再让托孤大臣把缺了的‘如何当好一个皇帝’的知识教给那个人选。

    [计划通.jpg]

    ……

    等到安临批完今天的奏折,心情愉悦地慢悠悠走去天工部的时候,又得到了今天的第二个好消息。

    “陛下,这是晷钟的初版。”阳毓见到她后眼睛一亮,难得把注意力从正在做的东西上移开,有些吃力地捧着一个比她脑袋还高的大盒子过来,献宝一样,语气中有自信和一丝小小的得意,“我是第一个做出来的!今天早上刚测试好,我把里面齿轮的直径大小做了调整,厚度也在原来的基础上削减了一半,终于能和日晷的行走步调统一了!它发条上满后可以计时两天!”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阳毓真棒,这次想要什么奖励?”安临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并不意外她的速度,熟练地夸奖道。

    “陛下您先看看。”阳毓坚持说。

    安临也就顺着,让侍卫帮着阳毓把那个晷钟搬回到桌上,看阳毓忙碌地调整一番,拧了二十多圈发条,然后让这个钟上的初始时间与天工部中间那个四四方方露天台子上的日晷一样,等到阳毓放开的时候,那个晷钟里发出明显的机械轮轴转动的声音,果真跟着日晷同步走起来。

    天工部的气氛相对比较自由,安临这个皇帝在这里也不影响他们讨论观摩,有人赞叹道“果真步调统一,不愧是阳毓”之类的话。

    还有一个人观摩了一会儿,问阳毓:“司造,这个晷钟是单单靠发条和齿轮就定准了时间的吗?”

    阳毓摇摇头:“还有一些小部件衔接。”

    那人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

    “怎么了?”安临便问这个人。

    那个天工先是对安临行了礼,然后说:“我有一个在工部的朋友,他前几日也做好了一个大钟,不过他的钟没法持续这么长时间,并且到目前为止算得人都要疯魔了也还没能成功与晷对上时间,所以我才说可惜。”

    “哦?”安临问,“你的那个朋友也是用发条来控制转动的吗?”

    “并非,他所用的乃是宋司理在常理一道上所提的重力摆动,由此来带动齿轮转动,这才无法长时间走动。”

    那不就是摆钟嘛。

    安临曾经用过几枚机械表,也用坏过几个,因此知道机械表里面是有个自动陀的,她想了想对阳毓说,“这听着倒是有趣,阳毓你可以跟去看看,把重力和发条结合,说不定可以解决你的晷钟自动行走时间有限的问题。”

    有宋菱在,安临是很少主动提建议的,不过每一次提的建议都是恰恰好提在点子上,阳毓听她这么说,眨了眨眼睛当即应道;“好。”

    安临提完建议后就让人自由发挥去了,钟表这种并不是很要紧的发明,顶多是用来给阳毓转换转换心情,属于是现在不急着搞,让广大人才慢慢探索发展也可以的那种,真要搞发展,还得是看战船,和战船上的武器,热武器,火木仓和火/炮。

    现在新组建的水师都已经在湛海畔训练了有几个月了,安临也觉得准备地算是比较充分,可以大规模出海了。这支水师唯一的问题是,安临现在手头上的几个将才,好像没有一个是擅长带领水军的,不管这个算起来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安临已经在新征的水师里瞄准了几个不错的人才,其中有个叫周羌的对应数值和特质都挺出色的,军事数值增长得也很快,是她预定好的水军大将之一。

    作者有话说:

    系统:这是我一个无辜的系统该承受的东西吗?你听听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第200章

    湛海水关, 宣国最大的一个水师训练军事基地,若是从这个水关墙头往外看,可以看到宣国最旷远的蓝色, 水天碧蓝。

    不过在这水天碧蓝之间,有三十只沉默的黑色巨兽安静地停靠在岸边。

    这些都是这些个月以来,集结了天工部、工部以及一批新征选的民间工匠入编制, 在池子昂的指导下造出来的远洋航船,或称为远洋战舰,其中最大的一艘母舰名为百川号,仅次于百川号的战列舰则叫做雷晓,剩下的则是以运输舰、护卫舰、巡洋舰、驱逐舰等赋予二十八宿的名字,该配备上的护卫舰和驱逐舰是属于朱雀和白虎两个舰区内的, 都配备了最好的火炮。

    这一支紧赶慢赶凑起来的舰队,可以说是集全国工匠之力造起来的, 花了国库五百万两白银呢, 户部尚书算盘子都要打嘣了,不过成果也是肉眼可见的。

    安临将原本的湛海水师拆了三千人出来,编入这个远洋舰队,派出她的舰队进行了第一次近距离的试航, 目标是先摸清大陆周边的各种小岛国, 不过凑巧的是,舰队刚离开军港港口驶向外海, 就碰到了第一支不属于本国的船队。

    是的, 连舰队都算不上,只能说是船队, 这船队的人说着一口异族的话, 看到宣国那巨大的舰队时吓得肝胆俱裂, 以为是碰上了海上的怪兽,呼喊着掉头逃命,被远洋海军追上去给拦住了。那支船队的人长得与中土的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那一口奇怪又拗口的话没几个人听得懂,最后还是红谛听的语言人才来沟通过,才勉强能够沟通一点。

    就算是在红谛听里面,也没有现成的听得懂那些人说话的人,只能大致地用手势动作猜测沟通。

    原来这一支船队的人是中土东北方向一片小小的岛屿上的小国来的,奉他们国王的命令出来探索远洋大陆。

    至于这个国家的名字,因为他们说话时经常会出现一个类似于桑的音,负责接触的人就暂且把他们称作桑国上报了上去。

    而安临在打开奏折,看到官员们和红谛听上报上来的消息后,又亲自把模拟器地图切去那边听了听那几个桑国人说话,听到那颇为耳熟的口音,表情逐渐微妙起来。

    这可真是,你们自己闯进来的了。

    与此同时,在桑国土地上,也有一场战事在悄然酝酿着。

    如果有赵东来或者范元正、或者死的死流亡的流亡的胡家人在这里,那应该就能认出来,在这长廊上盘腿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北方诸士族败退时乘船逃往海外的陈群青。

    陈群青逃往海外后,碰到的第一个有人烟有国度的地方就是这个岛屿上的国家,他的船那时候已经在海浪中损毁了很多,开不了更远了,陈群青与他的亲信就在这个岛屿国家落脚停下来休整。

    恰好那时候,这岛国上几方诸侯——陈群青一开始时是这么称呼的,后来才知道诸侯在这个国家的说法不叫诸侯,而叫大名。总之那时陈群青初登岛,异国人的身份让他们受到了好一番瞩目,岛上皇室对他们礼遇有加,陈群青学会这岛上的语言后才发现这岛上的情况不比宣国那小皇帝登基之前的情况好多少。

    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皇室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兵权全都掌握在将军和几个大名手里,而且这国家的大名贵族……就算语言文化不一样,不过性质都是大差不差的,陈群青为了保住自己这么一点人手,顺便也为了重新发展起来,精挑细选了一个大名投靠,实际上在成功立足后就渐渐把那个大名架空,成功成为了那个藩国的实际话语人物。

    这对于陈群青来说并没有太大难度,毕竟他曾经也是把目光放在偌大一个宣国上,意图篡国,并且在赵东来重生前还真的掌握了半个宣国的,这岛国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小了点,大小都还比不上一个丹林郡,陈群青在这里争霸都没有什么抢天下的实感,每次指挥才几百几千人的武士突袭对面,才追了几里地就追到另一个藩国境内去了,让他恍惚间感觉这不是什么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的争霸,而是村子和村子之间抢地盘。

    放在以前,这只能算是他的一个起点。

    “陈桑,河源军已经占领了铜鼓,刚刚派人送来信说要与将军议和,将军请您前去商谈要不要赴约!”一个武士来传话。

    陈群青放下心里的喟叹和不甘,闻言立刻起身去见那个所谓的将军,虽然话语已经入乡随俗了,不过他在服饰打扮上还是没有入乡随俗,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衣长衫,头发梳起,好好地戴着发冠,与周围穿着粗布麻衣还留着半秃头发型的桑国人相比,对比就像史前社会和文明社会一样明显。不过上层一点的,皇室、大名贵族的服装装扮倒是有意无意间在往他的这种打扮风格接近,竟成了一种奇妙的流行。

    陈群青就算谋反,就算抛却了什么君君臣臣的束缚,就算失败远逃海外,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些读过书的人的本能在身上的,在宣国的国学中,就有正衣冠。更别说陈群青的陈家在没落之前也是士族,他根本无法忍受自己外表灰头土脸的跟逃荒的一样,除非是逃命的时候。

    “麻高将军,此必不可前去与河源议和。”到了将军那里,陈群青就熟练地开始劝说了,“河源家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已经占领铜鼓,所占据的乃是大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何偏偏要与将军议和?这正说明了河源接下来想要顺势打村义啊,正所谓远交近攻,河源与将军议和只是权宜之策,等到村义被攻破了,下一个正是将军啊。”

    “可是河源说如果我愿意议和,他可以把他的女儿嫁给我,这应该是真心的吧?”那麻高将军犹犹豫豫,“而且铜鼓的防守本来就已经很薄弱了,被河源攻破也不奇怪,但是村义的部队与我差不多,河源一时半会儿可攻不下来,等到河源把他女儿送来,我再看情况在河源和村义的争斗中插上一脚,不正如陈桑所说的那样,鱼蚌相争渔翁得利。”

    哪来的什么鱼蚌相争,是鹬蚌相争。

    陈群青没有纠正,也没有反驳,而是做出一副敬佩的样子,赞叹道:“将军目光长远,远不是我所能及也。”

    “哈哈哈哈,陈桑还是经历得少了,我与河源之间的争斗可没有什么信义道德,倒是他的女儿,那可是漂亮得很啊!”麻高将军大笑。

    陈群青也笑,目光幽幽。

    麻高的选择当然在他的意料之内,他知道以这个人的好色和虚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无论他如何劝麻高明天都一定会去议和。

    他劝说的时候也故意把情况往河源打算交麻高而攻打村义上靠,实际上陈群青知道河源是打算在明天议和的时候埋伏麻高,明天那议和的地方,就是麻高的埋骨之地。

    而他已经劝过麻高别去了,现在在场的这些人都可以证明,只不过是没有料到河源想要埋伏麻高而已,谁都怪不到他头上去,等到已经逐渐不听话的麻高死了,麻高的儿子早前就拜了他为老师,正在他门下学习,剩下的军队自然可以被他慢慢转化为自己的。

    空手套白狼老手段了,陈群青在丹林郡就做过一次,现在自然是再熟练不过。

    此时的陈群青早已重整了野心,打算拿下整个桑国,以桑国为起点打回到宣国去,却不知道皇室在他的影响下对他来的那片大陆产生好奇,随手派出去的一支船队过早地把桑国暴露在了那宣国皇帝的视线中。

    在宣国海岸,已经从那几个桑国人那里知道了桑国现在情况的舰队,再一次踏上了航程。

    在阳光刺眼的沙滩上,方沉舟……或者在海外的时候称呼她纵横更为合适。她带领的船队在半个月前踏上了这片土地,现在已经换到了一批足以让世人震惊的财富,不过方沉舟还有点舍不得走,蹲在沙滩上,在大河的下游摸起一把沙子看着沙子从手指间流下,一边用生疏的番语与在河流边玩耍的小孩交谈着,忽然抬头望了一眼海面。

    “纵横,你在看什么?”那几个土著小孩里有一个人问,‘纵横’两个字用他们的土语念不出来,因此是不怎么纯正的宣国话,而‘你在看什么’这句又是叽里咕噜的土语。

    “那个方向有什么?”方沉舟的目光眺望着南方。

    那个土著小孩想了想,“不知道,应该没有人吧。”

    方沉舟却并不这么觉得,她拿出她那本翻得已经起了毛边的《周游方圆》,都不用想就翻到了对应的页数了,里面记载的正是她现在脚下站立的这片大陆,她的祖先曾经到过这里,如果记载没有出错的话,更南方应该还有陆地,也有人,《周游方圆》里提到过。

    她又跟那几个土著小孩说了几句,问了一些问题,远处孙伯难得不大稳重地向这边跑来,还没跑到跟前就急匆匆地喊了;“纵横!”

    “怎么了?”方沉舟疑惑。

    “他们国王松口了!”孙伯到了方沉舟面前,压住激动压低声音说,“就是那个港口的事,他松口一点了,所以我马上就过来叫你去谈了。”

    “真的?!”方沉舟惊喜地站了起来,拍拍手掌上的沙子,“我现在就去!”

    等到方沉舟赶到了王宫,跟这儿的国王见上面,才知道国王为什么松口,是因为她的船队中带的一包药,原本是船队的船员随身带着预防生病的,而国王的宠妃正生着病,国王因此十分担忧,张贴出了告示找人给宠妃治病,那个船员看到告示后觉得这个病情十分眼熟,就说了一句“这不是XXX病吗?”——就是一种在宣国也还算是常见的病,几乎每个地方的赤脚大夫都有几个的土方子治这病,要用到煮熟的鸡蛋什么的,国王派去守在告示旁的侍卫听到这个船员说的话,就回去告诉了国王,这才有了现在的事。

    “那治好了吗?”方沉舟来得急,还不知道事情情况如何,迟疑地问。

    “治好了,娜丽已经舒服了很多睡着了,多亏了你们船员那神奇的药啊!”国王和颜悦色地请方沉舟坐下,“之前你们说的要我帮你们建立一个中转港口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谈谈,你们是还想往南去对吧?”

    “正是。”方沉舟沉着点头。

    “再往南去可没什么好东西了,那片陆地长不了什么东西,也没有国王和皇室能跟你们做生意。”

    “这就要看了之后再说了。”方沉舟笑了笑,“不知道国王大人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国家,需要很多你们宣国的药,如果你的船队下次来,能给我带来很多药,那么这个港口我可以允许你们建。”国王说。

    方沉舟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说,“此次我们与贵国的交易十分愉快,想必大家都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只是……”

    “我们每一次出海,都是承担着巨大的风险,稍不留神就会在海上全军覆没,药材保存条件又各不相同,国王大人想要药材的话,我们当然是尽力配合的,不过如果在北面接壤处就设立港口的话,药材的运输或许会好一点。此外,先前我们与国王大人说想要在南方海岸建立一个港口,其实并不是为了自己考虑,而是为了国王大人您考虑啊!”

    “您看,宣国地大物博,我们带来的东西无论是在哪里都是很受欢迎的,这片陆地再往东去还有两个国家,我们为什么不对他们说建海港,而单单只跟您说呢?这是因为您是与我们交易最爽快的一位,我们也希望以后经常与您交易,这港口建起来之后,往后我们来往不都是要经过贵国了吗?从宣国带来的货物,在其他海岛探索到的新东西,也全都是先经过这里,您就能比另外几个国家更早有机会买下想要的东西了,像是其他几个国家,就只能挑您挑剩下的。”

    国王缓缓点了下头。

    方沉舟又说:“只是我们船员人力物力有限,如果留下人在这里花费大量时间在建立海港上,下一次的货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送过来了,我们的主家可能也会有意见。”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人又出力帮你们建海港?”国王皱起了眉。

    方沉舟无奈地摊摊手:“不是我们的,这海港长在您的国土上,又不会长脚跟着我们跑掉,这是您的海港啊。”

    “不仅可以我们来,您也可以反过来到宣国进行贸易啊,或者向更南的地方贸易,您现在是觉得更南的海岛没什么好东西,但是也许有一些东西,在贵国不值钱,在其他国家却很受欢迎呢?我相信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宣国的人看到我们带回去的这么多好东西,会有更多的人出海,到时您在港口收取一些停靠费,不也能多一些收入吗?”

    国王稍加思考,国王陷入沉思。

    这个国家的内务大臣见势不对,急忙上前来到国王耳边说了什么,国王这才没有直接应下来,挥挥手让方沉舟出去等着,然后自己召集了大臣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商量完的时候天都要黑了,晚霞铺满了王宫前台阶。

    国王最后同意了方沉舟的提议,不过与方沉舟签下了一项贸易的协议,里面要求方沉舟的船队每年需要运送多少药材来这里,如果是两年一趟则两年的量叠加,而他们则是需要建立起两个海港港口。

    也算是皆大欢喜。

    就是下一次估计要多加两三艘船专门运药材了,不知道她的那位主家,易大当家的存下了几艘新船可以用。

    咳,虽然方沉舟与国王的交谈看起来是很顺利的交谈和说服,但实际上现场场景并没有这么轻描淡写,方沉舟说的话也没有这么顺畅,因为方沉舟接触这个国家的语言也才半个多月,只掌握了一些简单大概的话,所以方沉舟与国王交谈的时候是连比带划手舞足蹈充满语言动作的,连带着旁边负责帮忙翻译的人也是连比带划手舞足蹈的,成功谈下来之后两方都是出了一身汗,堪比燃脂运动。

    因为运货量的限制,方沉舟的船队这一次出海并没有往再南的地方出发探索过去,在这片大陆又待了半个月,把所有从宣国带来的货物都清空后,淘了不少好东西,又给船队招了两个当地的土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会说这片土地上的三种不同的语言,跟着他们一起回宣国,回去的路上整个船队除了航行就没什么事干,全船队的人顶着痛苦面具学那片大陆的语言,方沉舟自己则是在学语言之余,把学习的过程和发音对应的文字给记录下来,整理成了一本册子。

    等到他们回到宣国时,十来艘巨大的航船在周渡口停靠,惊动了不少附近的百姓和往来的船只围观。

    “让一让,让一让!”方沉舟跳下船费力地从人群中挤过去,找来渡口的官兵维持秩序,然后才让船员开始卸货。而易银瑶的接应人员也早就在周渡口住了一段时间了,收到消息过来运货到货仓——易银瑶在周渡口买了几个空房子打通了当货仓,可以说准备得十分充分了,就没预想过船队回不来这种可能。

    “从海外运回来的所有东西都需要登记以及交税。”海关官员对方沉舟说。

    “知道的,都准备好了。”方沉舟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爽朗道,“现在正在卸货,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查看了,或者等会儿运到货仓之后查看。”

    “董力,你们去跟一下。”给方沉舟登记的海关官员让另外几个人去跟着卸货的人看着,然后展开方沉舟拿出来的货单,上面一开头就是黄金多少斤。

    然后往下拉是各种特产和珍稀物品。

    嚯,收获挺丰啊!

    作者有话说:

    200章啦

    陈群青在岛国村长争霸中……

    屑皇帝:哟,这么巧,又见面了

    陈群青:退!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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