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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倪惊澜当然不会让安临失望, 一收到消息就立刻有了行动,养精蓄锐好几日,一朝出动了完全看不出来她带领下的是死守山阳道月余的疲惫之军。

    就像安临设想的那样, 先行斥候部队先从地道。进入城中查探情况,城中早已乱作一团,原本像这种地道口旁边都会守着各士族的人, 现在连那些守卫的人都跑得没几个,赵东来带着山匪跑地道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些人解决了。

    里应外合之下,连后方与祁冬寒交战的精锐部队都不一定扛得住,更别说这边只有一个小家族将领主持大局的城墙了。

    倪惊澜一举攻破了禹城正城门。

    而赵东来则是早已领着山匪们闯入胡家,顺带把他之前收服的千人小队找到,控制住胡家上下。

    在陈群青的人伪装成朝廷军队的时候, 胡家家主到底是见识不少,连谋反都敢合计的人, 没有被简单糊弄到, 拖着病体出来主持大局,还在生气地斥责返回来的胡家另一个本姓将领赶紧回后方城门,知道如果那个城门被攻破了,他们就连逃跑的后路都没了, 成了瓮中之鳖。

    同时他还在率领胡家上下避难, 组织胡家里剩下的家丁护院关好四方大门守住,还有本姓将领带回来的家兵反击。

    如果像这样僵持下去, 他们也许不会很快被陈群青控制起来, 但是等战场上出了结果,陈群青空出人手, 那就真的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但是赵东来来得比陈群青要快啊, 他带了山匪人手比胡家和陈群青两方都要多, 加上优越的战略性指挥,很快就拿下了两方。

    赵东来既然要破坏陈群青的计划,那第一步就是让胡家配合,他寻思着胡家估计还不知道陈群青的狼子野心,还当陈群青是他们家的病弱女婿呢,就拎了陈群青那边穿上朝廷军甲的流民过来,亲口审出他们的来路。

    这下胡家家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脑中转过一圈后脸色难看,思索着到底有多少事情是陈群青算计的,甚至连胡守真送死,他自己病倒的事也一并随着这些阴谋诡计联想到陈群青身上……虽然也没牵连错。

    只有胡喜姝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心爱的表哥竟然会这么算计自己家,一直到摇着头喃喃反驳,“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表哥怎么会这么做?”

    胡家家主在赵东来的威逼利诱下,派出本姓将领带着胡家掌控军队的虎符,被赵东来带往后方城墙。

    安临跟着赵东来他们走了一路,之后也就没跟着去了,就借口累了停住不走了,让赵东来莫飞他们去。

    “那富贵兄你就安心在这等着吧!”赵东来来不及多想,拿着胡家虎符神采飞扬,“且稍等我片刻,等会儿我就绑着那陈群青,带着几万大军回来接你!”

    陈群青想着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赵东来当然也会这么想。

    安临笑而不语,点点头。

    倒是莫飞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先生注意安全,不若还是跟着飞一起走?飞还能保护一二。”

    看看,她即将到手的新爱卿都关心起她的人身安全了呢。安临欣慰极了,不过也还是把莫飞劝去帮赵东来一把,为了扰乱禹城守城军队,让她的祁将军更好攻破城防,与亭瞳汇合。

    等到他们都离开,只留下一些山匪里的青壮年在这看守胡家的时候,方才没有出现在胡家家主面前过的安临才缓缓踱步走进了胡家大门,看守的山匪都没有拦她,还跟莫飞一样关心地叮嘱一句“先生千万小心啊”。

    胡家家主有些疑惑的看着缓步走进来的,一身贵气的年轻人,原本正捂着胸口坐在胡家大堂的太师椅上,有小辈聚在旁边帮他顺着气,结果在王修文跟着安临走进来的时候,胡家家主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安临登基三年,胡家家主心有不轨,都没有去琼安面圣过,此前君明作为不受宠的皇子存在感也不高,胡家家主就算在君明少年时偶尔见过他一两面,现在面对变化极大的安临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但是王修文原本也是先帝身边的大总管,胡家家主自然是曾见过他的。

    而现在,被王修文跟随着的年轻人会是什么身份,就算胡家家主不认识安临也不可能猜不出来。

    “你……你……”

    “怎么如此惊讶?”安临笑眯眯的,故作不解,“见着我出现在这里太过惊讶了么?”

    “我也是听闻胡家有通天的本事,都能把手伸到琼安,驱使光禄寺卿下毒,才在好奇之下想来看看的呢。”

    安临没有自己用一个“朕”来称呼,胡家家主的脸色却随着她的话一寸寸苍白起来。

    ——大势去矣!

    胡家家主脑子里闪过这一句话,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又联想到现在禹城的情况,前后的两支人数不多却骁勇善战的军队,知道胡家现在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皇帝都能亲身出现在这禹城中了,他的军队还能进不来吗?

    只怕这下胡家三百年的气数就要断在这里了。

    胡家家主思绪纷乱想了很多,最终做出了识时务的决定,推开小辈的搀扶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草民胡光耀,参见陛下!”

    胡家其他人俱是面露惊骇,但是胡家家主都跪拜了,他们犹犹豫豫地也跟着行礼高呼“参见陛下”。

    外面守着的山匪听到动静疑惑地探头进来你看,就看到这些眼高于顶的世家人竟然在对他们很会种田挖井,还救了一寨子人的荀先生高呼参见陛下,全都惊呆了。

    “原来你们还知道宣国有一个陛下啊。”安临挑了挑眉,“你们做的虎符倒是做得比朝廷的还气派些。”

    胡家家主没有直起身,埋头直呼自己有罪。

    安临说了几句话也没什么兴趣在这听胡家的辩解服软,走出胡家后掏出奏折打开模拟器,又开始实时关注战场情况变化了。

    赵东来这一手可以说是十分给力了,原本陈群青就是仗着各个家族分离军队,要名不正言不顺但理直气壮地接管军队,来一出釜底抽薪。

    但是赵东来带着胡家将领以及虎符出现,打破了陈群青这个好算盘。

    留下的那些将领回过味来,当然不可能把手下的军队拱手相让。哪怕军队现在一时听陈群青手下将领孙正的指挥,但是士兵都习惯了听从指令,等到这一场战役结束,他们原本的将领命令要是和孙正的命令相悖,他们当然还是会习惯性地听从原来将领的指挥。

    陈群青被这么一手打乱,脸上从容自若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

    而祁冬寒本就擅长抓时机,孙正虽然也是陈群青招揽的不错的武将,但是到底还没有到惊才绝艳的地步,不论是勇武还是统帅都不及祁冬寒。本来这些是可以用兵力阵势来补足的,但是孙正后方也出了那一出乱子,此消彼长之下自然就落了下风。

    三次战略性后撤后,军队就出现了脱节。

    孙正沉着脸,不再顾虑后方,在发现导致军队脱节的人之后,直接沉着脸斩了导致脱节的那几人,“战场之上,不可后退,所有人听我号令!”

    祁冬寒战意昂扬,“来得好!”

    这一场交战看起来是还有得打,但是着眼全局的话,在倪惊澜带兵攻破正面城门进入禹城中的时候,战局就已经定了,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陈群青收到情报,脸色阴沉地吓人。

    “公子,你快走吧。”范元正目光遥望远方,“这一仗,是别人略胜一筹了。”

    “孙正还在守城,我如何走得?”陈群青苦笑。

    “这已经是必败之局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范元正神色依旧是淡淡的,“我且留下来拖上一拖,公子你要有后手,就不要再犹豫了。”

    “范先生……”陈群青目光怔忪,一咬牙转身离开。

    赵东来当然不肯就这样放陈群青这个大敌离开,带着带来的人手当即就要拦下陈群青抓住他,城墙上顷刻间爆发了一场交战。

    但是陈群青身边带着也有不少好手,一大半人留下纠缠赵东来,另外几个心腹则是在混乱中带着陈群青突围跑下城墙。

    安临看见混战中赵东来支着脖子找陈群青,而陈群青则是骑上了马带人从大开的城门果断出城,连马都备在城墙下了,可以看出早走准备。

    但是赵东来现在可没有马可以追上。

    安临当即让王修文派几个谛听去追一下,看看能不能追上。

    禹城的这场战役分出了胜负。

    陈群青含恨逃走,祁冬寒击破孙正,带领军队长驱直入进禹城与倪惊澜部队汇合,赵东来神色看起来有些不甘,做渔翁的打算也落空,不过以他现在的人手,这个结果他还算能接受,索性胡家的他算是拿到手了,就打算找机会带着山寨人手和胡家残军跑路,开始发展自己的事业。

    不过有时候人生呢,意外总是比计划来得更快,赵东来还没来得及抽身跑路,就在禹城中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当他回到城中的时候,各个士族的人已经被攻入城中的倪惊澜部队控制起来了,赵东来才刚赶回来胡家门口,就碰到了从道路另一边带兵赶来的倪惊澜。

    赵东来眼睛都瞪大了,惊喜极了,几乎想都没想就想上去跟自己上辈子的军师“嗨亭瞳”,结果他才刚抬起手来,就见倪惊澜俯身对他的救命恩人富贵兄一拜,“陛下,亭瞳幸不辱命。”

    赵东来抬起的手僵在原地。

    赵东来瞳孔地震。

    他的军师……在喊谁陛下?什么陛下?是他听错了吗?

    赵东来很想用这个理由来欺骗自己,但是事实并不容许他自欺欺人。

    亭瞳喊的,是富贵吗?是富贵没错吧?!他是皇帝??

    赵东来曾想过荀富贵可能有其他隐藏身份,或者没有说过实话,这些都没关系,赵东来有信心在相处过后让荀富贵心甘情愿告诉他真实身份。

    可为什么这真实身份居然会是皇帝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不管是找到上辈子最重视的军师,还是有了一个生死之交的兄弟,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本该……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安临看到赵东来[心情:??]那一行,在两个问号和一个问号之间反复跳动,就算看不到具体数值,也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性情变化得到底有多激烈。

    她若有所思,对倪惊澜说,“这回可算是辛苦你和信竹了,等回琼安之后朕可要给你们好好犒赏一番。”

    倪惊澜宠辱不惊地谢过恩典。

    而另一边,祁冬寒安排好攻破禹城的那些军队俘虏后,得了空了也来安临这边讲明自己的安排,安临对他的那些安排都跟满意,让他自己看着处理就行。

    禹城剩下的军队也不多,只不过精锐部队消耗了大半,剩下的多是后备,怎么安排也是一个学问,索性平原粮仓早就被祁冬寒摸透。

    至于那陈群青,安临虽然派了人去追,但是对方对危险的嗅觉敏锐,准备也很充分,一路上换了十匹快马,将谛听的追踪拉开,等到祁冬寒倪惊澜这边能空出军队去追时,他已经一路不停歇地赶路逃到了漾泉城附近的海边,而在那海上,还有早已准备好的船,陈群青一逃到海边就立刻启航了。

    就算是安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准备得是真的很充分,这么一来谛听倒是不好追,他们这边根本没有可以追上去的船。

    安临心里挺倒是平静,反正她已经拿下了禹城,相当于把北方重新收入囊中,便在模拟器地图视角中远远俯视着陈群青的船离海岸越来越远。

    这时候那陈群青似有所感,突然回头一望。

    作者有话说:

    总算搞定这段剧情了!接下来该收的人才收一收,该迫害的重生者迫害一下,该处理的政事处理一下,收拾收拾回琼安了。

    第162章

    话说回来, 当赵东来得知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荀富贵竟然是微服私访的皇帝后,他第一反应是跑路。

    因为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那时对荀富贵说过什么。

    听听,“东来不才, 亦有一争之心”“我赵东来有的,必有富贵兄一份”,都已经明晃晃的表示出了他想要争天下的野心, 现在赵东来想想荀富贵那时说“我考虑一下”的表情,就觉得全是意味深长。

    换位思考一下,赵东来觉得“荀富贵”作为一个皇帝,知道了他有这样的野心,肯定不会放过他,所以在朝廷攻破禹城的当天就想趁着对方没想起他来, 赶快跑路了。

    他避着人去找了莫飞,情真意切地与莫飞谈了一通, 询问莫飞愿不愿意与他一起走, 创立一番霸业,这对于赵东来来说并不难,赵东来前世就是莫飞的主公,对他的理想理念都十分了解。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凭借着前世一辈子的了解, 赵东来很容易就能说服莫飞带着一众山匪投靠。

    但是没有如果。

    这一世的莫飞听完赵东来那字字都说在他心头上的话,却并没有立刻点头欣然归顺, 而是皱着眉有些不解地看着赵东来, 提醒说,“东来兄弟, 你是说, 你要与荀先生争天下?可是他已经赢了禹城的那些世家人, 情况应该会越变越好才对,你怎么就确定会乱起来呢?而且索桥上要不是荀先生救了我们,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赵东来对救命之恩当然是感激的,但是一个争霸天下的人,感激之心终归是有限,争霸途中少不得要被亲信亲兵救上好几次,他听莫飞的话面色严肃起来,“那你可知他为什么隐藏身份出现在匪寨吗?他是皇帝,不是荀富贵!”

    “不,你错了。”莫飞摇摇头,“他是皇帝,也是荀先生。”

    赵东来难得慌乱,觉得有什么正在脱离自己的把握,这种感觉比他见到倪惊澜称荀富贵为陛下的时候更加强烈。

    倪惊澜和莫飞,一个是他最初也最重要的谋士,一个是陪伴他从一无所有到一方霸主的武将,是臣子,也是兄弟。可是他重生一次,却好像一个都没有找回来。

    莫飞认真地说,“赵兄弟,你见过寻常皇帝会帮平民百姓挖井吗?你见过哪个皇帝会手把手教人种田吗?我脑子不好,不像你们一样能够看到什么世道要乱了,但是我知道,荀先生不会是一个坐在宫殿里看着世道乱起来的皇帝。”

    “你真的要去反他吗?”

    ——原来他输在了这里。

    此时此刻,对上莫飞的眼睛,赵东来知道自己是无法再一次得到莫飞的效忠了。

    他输在太急了啊。

    他知道莫飞的理想是让追随他的匪寨的人们得到安置,可以好好地生活,不用再受到世家的欺凌剥削。

    前世他为了终结乱世努力,契合了莫飞的理想,所以得到莫飞一路相助,但是这一世,在莫飞眼里能为他实现理想的已经不是他赵东来了。

    赵东来眼前莫飞的形象与前世那穿着盔甲喊他主公的模样重合,赵东来心里酸涩又怅然。

    “那就此告别了,衡渊。”赵东来摇摇头失落叫出莫飞此时还没取的字,转身离开。

    但是还没走出几步,赵东来就看到平常跟在“荀富贵”身边的那个精神矍铄的无须老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反应过来想跑的时候抬手一挥,窜出好几个黑衣人。

    赵东来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还是被制服了,双手缚在背后押到王修文跟前。

    “是荀富贵让你们抓我的?他果然别有用心!”赵东来屈辱地挣扎起来。

    “赵公子,不是你在被陛下救了之后说要与陛下共患难,同富贵的吗?怎么能一走了之失信于陛下呢?”王修文皮笑肉不笑,脸上明晃晃写着‘你以为皇帝的救命之恩是这么好还的吗’。

    赵东来语塞。

    莫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对了,莫大当家,陛下也说要见一见你。”王修文抬头面对莫飞时,态度倒是好了很多。刚才莫飞与赵东来的对话他都听在耳中,对于坚定选择自家陛下的莫飞还有些好感。

    “啊?好的。”莫飞呐呐应了一声。

    等到安临见到被押着来的赵东来和自己走着来的莫飞,就知道赵东来肯定是想跑被逮住了。

    安临略过赵东来先与莫飞交谈起来。

    “很意外吗?”

    莫飞点点头,“这已经不是意不意外了,我现在还觉得不像是真的。”

    “挺好的,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安临笑了笑,语调轻松,“我出来就是不想被人猜到我的身份,你看小赵兄弟估计什么都猜了一轮,什么世家子出来历练,什么王子皇孙可能也猜了一下,就是没想到是这个。”

    赵东来:……还不是因为我印象中的皇帝死得早。

    安临看了他一眼,接着对莫飞说,“现在丹林郡的士族们都已经被拿下,他们侵吞的土地人口都收归国有,清点后分发给百姓,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在平原,山寨里的百姓可以可以回归农籍……朕正缺一员大将来镇守北方丹林郡,莫飞,你是否愿意来到朕麾下,以后亲自来保护自己的家乡?”

    亲自保护家乡。

    单单是这一句话,就直接戳准了莫飞的心理,莫飞先前还忧心着他山寨里的人,以及丹林郡以后的发展,安临这一番话就给了他一剂强心针。

    “我愿意!”莫飞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亮得惊人,“不过我不会领兵,也不会行军打仗,这要怎么才能当将军?”

    “这些只要肯学就能学会,所以此次你就随我一同回琼安,到了琼安之后我给你安排到军营里,去祁冬寒——也就是这次在平原这一边与士族对抗的那位将军部下,与他学习怎么做一个将军,如何?”

    莫飞当然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下赵东来的心啊,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他前世就知道莫飞对为朝廷死战的祁冬寒十分敬佩,现在莫飞都要到祁冬寒手下学习了……

    所以他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为了看着他的谋士爱将一个个离他而去的吗?

    等到莫飞离开,安临才重新打量起赵东来,看到他他头顶的争霸进度从5%一路下跌,直接掉了4%去,只留下一个倔强的1%,仿佛在昭示他的不甘,但凡给他个机会都能支楞起来东山再起。

    “东来啊。”安临亲切地叫出赵东来的名字,故意说,“不知道你为何总是觉得宣朝气数将尽,一门心思自立争霸,寻常人应该都觉得在变好吧?”

    “还是说,你另有一番神奇际遇,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才能如此肯定?”

    赵东来猝然抬头。

    “先前我注意到你见亭瞳的眼神过于惊讶,特意去问了亭瞳,可是亭瞳却说从未见过你,此为其一奇怪的点。”

    “我是看她一个女子竟能领兵,太过惊讶。”赵东来沉声回答,决计不敢让人知道他知道未来,尤其是皇帝。

    安临“嗯?”了一声,“这么看来你对亭瞳的印象很深啊,这一天里见了那么多人,却一下子把亭瞳这个名字和她联系了起来。”

    赵东来闭上了嘴。

    “其二,胡家马棚管事交代说,你在某一天开始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之后又得到了看重离开马棚,领一千人。”

    “其三……”安临掰着手指数。

    “够了。”赵东来冷静地说,“你不就是认定了我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才去验证的么。”

    这一刻,赵东来心里止不住地冒出一个疑问。

    这个人,前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才会导致亡国的?

    就现在这样子,赵东来是真的不相信宣国是在他手上亡掉的。

    “你也同莫飞一起,一并随朕去琼安好了。”安临见赵东来没了挣扎的意思,意味深长地道,“不用担心,琼安最不缺的就是不同寻常的人。”

    ……

    而另一边,池子昂的经历倒也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了。

    从察觉到不对起,他就带着二柱爹悄悄离队跑路了,但是之后整座禹城都乱了起来,他们再怎么躲也躲不到哪里去,脱了身上的军甲后想的是先去附郭把二柱娘还有弟弟妹妹带上一起走。

    但是附郭距离城防还要更近一点,池子昂刚带着二柱爹找到人,朝廷的人就已经从地道进城里应外合,攻破城墙了。

    兵荒马乱之下,池子昂只能带着人往内城跑回去,没跑多远就被朝廷的军队给抓住了。不过朝廷军队入城后并没有对城中百姓怎么样,只是把人控制住,主要去抓士族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朝廷士兵抓住的池子昂听到了有人说,“倪军师和祁将军都明令禁止对百姓动武,你们动作不要太粗暴,等确认不是和士族有关的人就要把这些人放了的。”

    池子昂听到这话时人都愣住了。

    倪这个姓和军师这个称呼结合在一起,在这个时代有且只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赵东来:难受,想哭

    安临:先强取豪夺(绑回琼安),自然有的是机会让他心甘情愿给朕打工

    第163章

    池子昂急切的想要知道更多有关这个倪军师的事, 来确定这位倪军师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人物。

    但是这些士兵也只是随口一说,哪里会有人特意解答他的疑问,池子昂只能耐着……不大能耐得住, 他现在心里挠得慌,又期待渴望着见到自己透过历史长河所深深敬慕,引为人生明灯的人, 又迫于现在不能自由行动不能去找人,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按耐不住站起来来回走几圈。

    “二柱啊,你别搁哪儿转圈了,转得人都晕了。”二柱他爹说。

    池子昂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古代土著可以打探,就坐到二柱他爹旁边去, 问,“咱们被抓了会不会关很久啊?先前那个主家好像做了不少事, 您说这会不会牵连我们?”

    二柱他爹虽然也不是很有信心, 不过这种时候也不会往太坏了猜去吓自己,想了想摇摇头,“咱们也是没办法才从鹤县逃难到这里来的,朝廷知道这些情况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我们这些灾民。”

    池子昂一想也对。

    果然过了几天, 他们这些在战乱时乱跑被抓的老百姓确认没问题也被放回了家, 这时候禹城里可以说已经大变样了。

    最直观的变化就是那些世家们的家宅都被查封了,大大小小的都贴上了封条, 城中的军队, 不管是原本属于士族的还是属于朝廷的,都撤出了禹城, 只有一小部分留在城中维护治安。

    一时间禹城的街头看着都冷清了不少, 充斥着战争之后的萧条之感。

    而继各个世家宅邸被查封, 禹城尘封许久的府衙也重新开了门——是的,禹城名义上还是有郡守的,朝廷那边的官员名录上也还有着名字呢,同样也是跟照州一样由本地士族里的人担任,反正最后一任是一个胡家的。

    池子昂心里藏着事,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见到倪惊澜,在这府衙附近徘徊了几日,连他穿越后的这一家人都发现他的不对劲了。

    “二哥,你整天里都在想什么呢?”妹妹问他。

    “我在想怎么才能见到我最憧憬的人。”池子昂忧郁地说。

    妹妹有些不解,“你能有什么憧憬的人?”

    要知道池子昂穿越过来之前,二柱还是个傻子呢。

    “你不懂。”池子昂继续忧郁焦灼。

    不多时日,那些朝廷的军队忽然召集城中百姓,说邑台郡三地的旱灾正往丹林蔓延,要带领丹林郡以及从邑台郡三地逃难来的百姓北上去泛江上游避灾,也就是这时候,池子昂才第一次远远看到了倪惊澜。

    只一眼看到兵甲拱卫中那个着青衫,一派沉着的女子,池子昂哪怕并不知道倪惊澜这个历史人物的真实样貌形象,脑子里也本能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她一定就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倪惊澜。

    在这一刻,他想象中的人忽然有了脸。

    而在朝廷军队颁布完安排让百姓们回去尽快收拾东西,而倪惊澜与她旁边的人交谈着离开就要先行去别处。

    池子昂急了,错过这一次机会,他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倪惊澜,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迈开脚步追上去。

    前方的朝廷士兵被他行为惊动,喊着护驾冲过来用武器把他别住,要不是池子昂身上没有任何带着武器的样子,那他这么冒然冲过来可能就不止被别住这么简单了。

    护驾?什么护驾?护什么驾?

    池子昂脑子里略懵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往在这个时代的各个故事中,不是在亡国就是在亡国路上的亡国皇帝身上想,倒是也怕这些士兵们二话不说把他戳成和刺猬,连忙用最大的声音对倪惊澜的方向喊。

    至于喊什么,他下意识地喊出了他知道的倪惊澜最重视的东西,“我会造船!我要见倪军师!我会造船啊!”

    “……”

    “……这突然窜出来了个——什么?”安临听到后面依稀的动静回了一下头,就猝不及防地面对了头顶一大串问号数值大喊“我会造船”的一个人。

    饶是爱极了扒拉人才的安临,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都难得迷茫了那么一下下。

    这是什么情况?

    片刻之后,她转向倪惊澜,表情更加奇怪,“爱卿,这人好像是找你的?”

    “是这么说的。”倪惊澜缓缓点头。

    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在身上的。

    安临于是让人把那个突然从不知名的旮旯里跑出来的穿越者带过来,习惯性地先看一看这人的头顶。

    跟宋菱和赵东来一样,除了一个[池子昂]的名字其他全是问号,不过特技特质两个地方显然都有内容。

    “你是什么人?为何指名要见我?”倪惊澜在安临的示意下开口问被带来的池子昂。

    池子昂刚才叫得急,现在真被带到倪惊澜面前和他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感觉一双脚就跟踩在云上一样不踏实,虚得慌,刚开了个口说“我……”,又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揖,“我、在下名叫二柱,啊不对,是池子昂!仰慕倪军师已久,所以、所以……”

    池子昂都不会说话了,磕磕巴巴下被自己弄得急红了脸。

    “你方才说会造船?”倪惊澜也很少遇到这种碰到自己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不动声色提醒道。

    “啊,对对对!是这样的!”池子昂顺了下去,眼睛亮晶晶的,“我能给你们造出比现在世界上任何一艘船都要大的船!”

    “最大的船”这话听着就像吹嘘一样,仅凭池子昂张口一说倪惊澜自然不可能轻易相信,于是看向安临轻声询问了一声“陛下?”,等待陛下发话。

    池子昂这才随着倪惊澜的目光转向注意到了安临,听到那句陛下又懵了一次,还条件反射地想了一下这不会是在叫赵东来吧?

    可是赵东来从始至终都没有称过帝啊?不是喊主公的吗?

    而后他才将这声陛下与朝廷军队联系起来。

    “看来这人还是爱卿你的崇拜者呢。”安临笑了笑,“朕看这人说得肯定,说不定还真能造出最大的船来,就带回去让他试试好了。”

    而池子昂,他从见到倪惊澜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发现情况与他知道的历史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出入的时候,脑子其实已经有点宕机了。

    但是一般来说,一个对历史不算是了如指掌的人,在发现历史与自己记忆有出入时,第一反应其实一般都不会怀疑历史改变了,而是想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或者电视剧误我。

    要是池子昂的历史观真的被震碎,那估计等到他跟另一个穿越者见面那一天了。

    而猝不及防平白多捡了一个穿越者的安临呢,她的心理活动就有些微妙了。

    虽然她是很喜欢扒拉人才和穿越者,秉持着人才越多越好的理念,但是这个口口声声会造船的穿越者,不管是出现还是说出技能都来得……就挺突然的,白给地又迅速又突然,就有一种不现实的虚幻感。

    所以安临最先感受到的并不是捡到人才的喜悦。

    她的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了一些表情包。

    [看看你这不值钱的样子.jpg]

    [这个穿越者怎么一副不大值钱的样子.jpg]

    咳,当然了,人家能主动找上门来还是挺好的啦,也省了她不少事,就是强取豪夺来的可能会更香一点。

    倪惊澜则是在池子昂下去后对安临说,“陛下,此人出现得突然,时机又巧妙,还需要多注意一下才是。”

    看吧,不仅是她这么觉得,她的亭瞳爱卿也因为这个穿越者出现得太不值钱了而怀疑他的来路和目的呢。

    安临嗯嗯点头,笑道:“那回琼安后,我就把这人交给亭瞳你来看顾吧,要是真能造出来大船也挺有用的,于大开海禁有利。”

    ……

    这一边,在打下禹城丹林郡后,安临让祁冬寒暂且留在北方,除了带领丹林郡百姓去泛江上游的漾泉城避灾之外,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顺带收回丹林郡以北的地方。

    这些地方也是丹林郡士族们的控制下,现在士族没了,收回这些地方倒是不难,里古城和昭苏城那边过去多戈壁,正好祁冬寒用这些时间重新编整士族留下来的军队,化入朝廷军队,留一些人守边境。

    否则这么一大堆士兵留着难免还会出些动荡。

    而安临呢,眼瞅着出来的时间已经挺久了,琼安那边都已经连连发来好多信件在催促了,也就没有再待在这里了,带着倪惊澜,送上门的穿越者,强行带走的重生者,还有一大串被抓的士族收拾收拾回琼安去了。

    与此同时,满山那一系水路中,有一支特殊的军队也在被船载着北上而来了,此时已经快要到达满山。

    这支特殊的军队,是由大量的鸡鸭组成的,随行的人员中甚至带了不少兽医,来保证这支军队的尽量少减员。

    正所谓旱极而蝗。

    旱灾现在还在蔓延,蝗灾伴随而来的概率不可谓不高,安临心里也有数,用模拟器地图观察着,卡着时间用皇后号在琼安统筹着,弄了这么一支鸡鸭军队来防治蝗灾。

    在先前推行的家禽家畜分配到户政策的支持下,短时间内攒到这么多鸡鸭,出动二十万鸡鸭大军倒算不上特别难,原本安临只说收育种站交上来的鸡鸭,不过距离满山较近的几个试点的百姓听说要运送鸡鸭去治蝗虫,主动请缨由县官上奏,请愿优先征用他们家养的鸡鸭。

    安临很欣慰,遂同意了,并让当地县官严格记录征收百姓家的鸡鸭数量,以待归还。

    从这一事情中不难看出,南方诸地的百姓们已经养出了一点对朝廷的信任。

    作者有话说:

    对了有一件事忘说了,就是前面说做了个宣国地图让大家可以去wb上看嘛,那个wb账号前几天被盗号了,找不回来了,所以关注的小可爱可以取关,谨防被诈骗

    【泪目】

    第164章

    邑台郡三地百姓是避难去了, 但是地方上的官员衙役也不能跟着全走了,因此鸡鸭大军到达满山被运送着穿过乐马山后,邑台郡三地的地方官就行动起来了。

    所有衙役, 甚至官员也亲自出动,几地没有随着老人也得到了朝廷运来的物资支援,随着一起帮忙, 此外还有莫飞山寨里百姓、交战被俘虏的禹城军队等留驻禹城……总之人手肯定是不缺的。

    在这种时候,邑台郡几地是真正达到了军民一心,将运来的鸡鸭赶到易藏蝗虫虫卵和幼虫的地方。

    在蝗虫还没有成灾的防治阶段,鸭子起到的作用比鸡要大,鸭子消化能力比鸡要强,盯着地上草间的蝗虫幼虫一吃一个准, 而遇到那些已经成虫可以飞的蝗虫,也是用鸡来治比较快。

    岚台的县令早已经换下了官服, 穿着跟老百姓一般无二的短褐麻衣, 弯腰捡起一只鸭子漏掉的蝗虫幼虫,扔到腰间戴着的竹娄里,锤了锤腰直起身,问旁边的县丞, “老马啊, 我记得那《常理》中是说这时候的蝗虫人也能吃吧?”

    姓马的县丞点点头,“还未成灾的蝗虫人也能吃, 等到飞蝗聚成了灾, 那就吃不得了,有毒。”

    县令笑了, “那看来今晚能加一道菜了, 我那老妻要是知道是从鸭子嘴里抢来的, 肯定不肯吃,可不能告诉她!”

    ——《常理》一门是民学必学科目,虽然现在还没有对科举学子有硬性要求,但是不只是民学学子,其实基层官员也被要求必须掌握《常理》一课中的[农事][生物]几门课。

    为了让基层官员把这一项落实学习下去,皇帝还特意加了考核呢,且不说基层官员们进了体制内还要考死考活,不过有的关心民生的官员们了解过《常理》那些个科目后,能够把理论和实际联系起来,发现这《常理》确实是有很大用处,然后对《常理》如获至宝。

    与此同时。

    在皇帝号还在回京途中的时候,安临就已经操控留在琼安里的皇后号做好了另一件事的准备。

    ——借此次南北战事,快刀斩乱麻一举解决土地兼并。

    这话说出来可能太过于天方夜谭了,毕竟在封建统治时期想要解决土地兼并可能比成仙还难,不过以安临来看,这次南北战事正是一次绝好的时机。

    只不过这个由皇后‘纪挽霜’提出来可能会引发朝中的一些动荡,安临才忍着只是先暗示了一下。

    “陛下那边传来信,北方各士族参与谋反,现都已经被抓准备带回琼安备审。”‘代替’皇帝上朝的皇后在早朝时提起了这件事,“经此一役,北方士族田地全都收归朝廷,众卿对于这些田地的处置可有什么主意?”

    “此乃大好事,北方百姓面对旱灾,有这些收缴来的田地钱财,臣认为可以适当减收天下税租,以示抚慰。”纪挽霜她爹第一个出来表态。

    接着兵部尚书也出来说,“启禀皇后娘娘,臣认为北方部分田地可以将六成分给百姓,剩下的四成则充作军田、军费开支。北地蓄兵已久,又几十万军籍,此次攻打下北方后需要花费大量财务化私兵为官兵,少不得要管上他们的嚼用。”

    安临点点头,“两位卿家所言都挺有理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最想听到的。

    安临的目光在诸位臣子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低眉沉思着什么的杨盛身上,开口说,“右侍郎杨爱卿可有什么见解?”

    被点到名字的杨盛走了出来,举笏沉声开口,“皇后娘娘,臣认为可将北方所有土地收归国有,取消地契不再进行贩卖,等到丈量过后,按照百姓每户人口数量进行分配。但并不是将地契分给百姓,而仅仅是土地的使用权力。”

    他话语沉稳,述说流畅,一看就知道是早就考虑推敲过无数次的,朝中众臣的目光都往侃侃而谈的杨盛身上看过去。

    也有人注意到皇后略带笑唇角,从中察觉到皇后,乃至皇帝的意愿,缄默了声音。

    “此为田地统分,若是使用这种方法,往后就不必担忧北方出现隐田隐户了,田税也不必经过士族而直接交到朝廷。”

    安临满意地笑了。

    看看,还是朕的爱卿知道朕最想听的是什么。

    “田地统分么?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一项政策,先前杨卿在照州已经实用过一些方法了,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由你来负责。”安临给了浅才这个政策的充分支持与认可。

    “臣遵旨。”杨盛接下旨意。

    朝中大臣倒是浅松了一口气,只是北方的话,也还好。

    然而谁知道皇后在肯定了杨盛提出的政策后,却忽然话风一转,“不过这项利民政策单单在北方实行,南方的百姓们恐怕要不满啊。”

    杨盛依旧是第一个听出这话中意思的——或者说是听出意思后唯一一个敢继续说话的。

    他说:

    “南北方情况其实也有相似,满山一带此次接纳了大量的邑台郡三地百姓,旱灾何时结束也还未知,百姓不喜迁徙,此次旱灾后应当会有相当一部分百姓留在满山,臣想满山也许也可以行此策,满山开荒也于此策有利。”

    户部尚书突然出声进言,“娘娘,此时恐怕还是太急了,不如等陛下回来后在做讨论?”

    “不用等了,陛下回来也一样会是这个意思。”安临面不改色,“此事宜早不宜迟,就在今天决定下来,杨卿此策不应限于几地,利国利民之策可在全国推行。”

    这已经不是上位的人在朝堂上表现出要整治隐田隐户的决心了,皇帝就已经表现过许多次。

    到了现在这时候,任谁都知道反对早就没用了。

    户部尚书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再反对下去,轻叹深深地行了一礼,“臣七十有六,年老多病,不能复治,还请陛下娘娘赐乞骸。”

    安临看着这个老臣,明白了他的意思,遂点头答应,“可。”

    其余老臣都是安安静静的。

    户部尚书之位就此空悬出来。

    这天早朝结束之后,安临留了各位尚书以及杨盛在朝后到议事房议事,对于乞骸骨的户部尚书,安临虽然同意了让他退休,不过想了想还是挽留了他一下,请户部尚书退休后当了太学祭酒,索性户部尚书全家也早就在琼安发展了,乞骸骨也不用回老家种田,这也算是安临回馈老臣们在她登基之初,朝廷无人才时的扶持。

    安排好了这个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杨盛的田地统分政策了。

    “不是本宫太过急切,而是现在确实就是解决隐田隐户,还税于国家的最好时机,天时地利都在。”私下里在议事房,安临地态度就随意好说话了许多。

    “臣明白的。”杨盛说,面上少见地浮现出了笑意,不过大概是想起他面对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后娘娘,他很快收敛起那些笑意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只有话语中能窥探到他的好心情,“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北方诸地因为这一场战事,土地变成无主之地,满山因开荒与灾民涌入有了推行政策的理由,照州臣已经收回一半,想来有朝廷出面推行臣的政策,拿下另一半不难,云州府的土地也更是早在先前就已经归属朝廷,这样一来土地还没有归属朝廷的地方反而成了少数,只有南方沿海这些地方了。”

    “邑台郡,鹤县,岚台三地也是如此。”安临感叹道,“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不过这一场旱灾确实是为解决田地的问题帮了大忙啊。”

    安临所知道的历史早已经证明了,想要彻底解决土地兼并问题,把土地收为国有,就少不了打破秩序,而什么能打破原有秩序?无疑就是战争。

    宋晋源叹了口气提醒,“娘娘,您有想过,除了这些战乱的地方之外,要怎么把田地从皇亲国戚、富豪乡绅,甚至百姓农户手中收回吗?”

    “当然不会白白让他们损失土地,百姓的收回之后会按照家中人口重新分配土地,少的就有户部订出一个章程,给他们一定的补偿,当然,收回了地契也会适当减租,对于百姓来说是没了一张地契,对于土地的耕作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安临早有准备,结合她所熟知的拆迁政策说了一个大致方案出来。

    “那若是皇亲国戚来找陛下诉苦呢?像是娘娘您,若是纪尚书来求您将纪家作为例外?您要怎么做呢?这个政策一出,各地的王室贵族就要联合进京面见陛下了,陛下面对他们就和娘娘您面对纪大人的心情是一样的啊!”

    被拿出来自己跟自己打比方作比较的安临眨了眨眼。

    安临:其实也没啥的啦,又不是我亲戚。

    不过宋晋源这话倒是提醒了安临,到时候要让人看好太妃们生活的地方,不然肯定会有人通过太妃来劝她。

    “宋卿还漏说了一点吧?”安临笑道,“推行这个政策不只有皇亲国戚,富豪乡绅反对,朝廷官员也是置办田地的,全国田地统分,官员作为表率当然也不能例外……这样吧,官员损失的田地就从其他方面用俸禄待遇提升来弥补。”

    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没过多久, 皇帝已经一路返回琼安了。

    回来的一路是逆流,倒是比去时慢了十来天,在回琼安的那天, 大臣们按照礼节出城迎接,迎到皇帝后……大抵是在琼安担心得太多,又担心皇帝任性跑旱灾战乱的地方去出什么事, 经常惦记着,以至于真心惦记皇帝安危的人一看时隔几月回来的皇帝,竟有一种“好像瘦了”“还黑了点”的微妙感叹。

    当然瘦其实只瘦了一点点,黑也没黑多少,陛下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陛下。

    “恭迎陛下回琼安!”

    迎接的官员们口号喊得响亮,阵仗看着确实是挺足的。

    不过安临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最前方来迎接自己的她自己……咳, 皇后。

    无他,太亮眼了, 毕竟是颜值天花板, 第一眼看不到才难。

    安临不管哪个号都没有经常照镜子的习惯,所以可以说安临离开琼安的这几个月都少有看到

    安临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后号,在别人眼中就像是交换了一个柔情蜜意的眼神,然后才在城门前下马, 扶起官员队伍前的的几位尚书:“朕离开琼安几月, 多亏了几位爱卿主持朝政,辛苦爱卿们了。”

    按照正常流程, 几位尚书都会谦虚几句, 君臣这样你来我往一□□现够了君臣情就可以下一个环节了,当然几位尚书也确实是先谦虚了一下, 但是在谦虚完之后, 一位老尚书耿直地说:“主持朝政还在其次, 陛下在外大家都挂心得很啊。”

    安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感动道:“爱卿原来惦记着朕的安危连睡都睡不好了,难怪眼下青黑。你们的心意朕甚为感动,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啊!”

    君臣一来一回间,已经打了一个机锋。

    老臣隐晦地劝皇帝下次不要这么搞他们心态了,而安临地回答呢,则是同样隐晦地回答——

    嘿嘿,朕下次还敢。

    眼瞅着老臣被她这个回答噎得够呛,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安临适时地让皇后号开口打断话,没给老臣继续说这个的机会。

    之后走完流程之后才回皇宫。

    这么一个流程,除了让人知道皇帝回来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顺势把北方大捷,旱灾也得到控制的情况传扬开来,让琼安的百姓们知道这个消息。

    这不,安临还没进皇宫,琼安城何处就有了庆祝的景象,反应快的掌柜已经以此为由头在店里搞起活动了。

    被强行由谛听看管着带回琼安的赵东来走在后面,兜兜转转被带去了谛听院,一路上看到琼安城这热闹繁华,国泰民安的景象,在沉默中有些恍惚。

    他前世,前二十来年是胡家一个小小的马夫,后四十多年——那大半辈子都是在乱世中渡过的,他早就忘了盛世是什么样的。

    旱灾之后是兵祸,兵祸与天灾一起横行,贯穿了他动荡的半生。

    严格来说,上一任皇帝统治后期就已经有乱象了,在赵东来还没有记事的时候起,北方的士族就开始参与皇子夺嫡,赵东来其实从来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盛世。

    琼安,他前世领兵来到此处的时候,琼安城已破,到处都是残壁断垣,城中的那条河水上也没有小舟泛过,看起来又黑又冷。

    “你要到哪里去?”跟着赵东来的谛听在他走着走着偏移方向的时候突然出声。

    赵东来从那莫名嗯感慨中回过神,目光一凛,冷声问,“荀富贵说要如何安置我?难不成是跟士族关在一起?”

    那谛听摇摇头,“陛下没说。”

    “那你将我带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暂且先安置在这里,等候陛下的安排。”

    赵东来看谛听院人来人往,心里又升起了一点想法,想着能不能趁人多想办法甩开跟着他的谛听,好跑路。

    正好现在那“荀富贵”估计正在宴饮,估计没时间顾着他。

    赵东来行动力很强地就要开始实施他的跑路计划,借着上茅房暂时离开那个谛听视线,乱世争霸之人逃跑经验丰富,沉心等待下还真让他瞅着了一点空子。

    然而赵东来在成功甩开那个谛听,开始在谛听院里寻找出路的时候,他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哪儿来的小子,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呢?”人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听起来有些轻浮,赵东来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红襟黑衣制服的人半蹲在一个假山上,低头看他。

    “这位壮士,在下不认得路迷路了,不知可否指一条去前院的路?”赵东来一派自然地作揖问。

    “哦,迷路啊……”假山上红襟黑衣的那人看赵东来觉得有些有趣,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往哪儿走,左拐之后右拐,再右拐,直走,然后左拐,最后右拐之后再走几步就到了。”

    拐弯有点多,赵东来快速记下后道谢,转身正要离开,就听到那有些轻浮的声音又一次开口说,“倒用不着谢我,你没感觉你身上少了点什么吗?”

    赵东来疑惑,下意识地低头摸了摸胸襟。

    “错了错了!”红襟黑衣那人声音上扬,得意地抬起手展示出一条带子,“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时候?!

    赵东来惊讶的一摸裤腰。

    “这位壮士此举为何?”就是这一手让赵东来意识到这个人是江湖人,态度慎重了许多。

    他前世跟这个群体接触地不多,不好分辨游侠和江湖人,但也知道有些势力会雇游侠之流当刺客,暗杀对手。

    “我想想啊,我听说今天上头那位回来了,你恰好被人带来这里,恐怕是与那位一起回来的?”那个人饶有兴趣地从假山上跳下来,赵东来眼都没眨就被这人凑到了眼前,“你是什么来路?还故意甩开谛听偷跑?”

    “有意思,给我说说呗,我听得开心了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赵东来见识不少,能听出来这个人说的竟是认真的。

    似乎有戏!

    赵东来心头一动,正想说话,却听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沉稳清亮的声音,“谷上梁,你在做什么?”

    回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白襟黑衣的人,身影劲瘦,脸上还带着一个夸张到遮住整张脸的面具,面具上涂着红与黑的染料,看起来既有恶鬼的神,又有恶兽的形。

    “睚眦,我偷偷懒也算了,你怎么也闲着无聊到处逛啊?”被叫做谷上梁的这人左顾右看,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指挥使窗台上的花儿都蔫了,你还不快去采新的给换上?”

    被叫做睚眦的这人说,“你该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

    睚眦——白逐风在为了皇后甘愿留在琼安,戴上面具成为谛听后,虽然在皇后的表态下没有继续追求皇后,只是默默守护在旁,但是他就算是默默守护,这个默默守护的方式也总是带着一些曾经浪子的风格。

    比如说看到一朵花儿,觉得很衬心上人,就将花摘下放在皇后案上窗前,只希望心上人在处理公务疲惫时看到花,心情会好一点。

    甚至为了让皇后多休息少劳累一点,白逐风在谛听院里什么事都抢着干,逐渐成了指挥使之下的二把手,白谛听的一把手。

    这些行为和目的白逐风藏得很好,不会让多余的人发现给心上人添麻烦,却独独瞒不过神偷谷上梁,让已经猜到睚眦真实身份的谷上梁暗暗嘀咕:

    ——白逐风这人这回是真的栽了,他好爱指挥使!可惜指挥使她是皇后啊[幸灾乐祸的笑容.jpg]

    耽误的这段时间里,跟丢了赵东来的那个谛听也找了过来,赵东来知道这次逃跑是没戏了,肩膀一耸一副泄气的样子,问了一句别的:“你们说的指挥使,是什么人?”

    ……

    在赵东来虽然有人跟着,但是安临也没有太过限制他行动的同时,被从北方丹林郡带回来的那些个士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以谋反罪名关进了大牢里。

    这么大的动静,还有这么多的人,惊动了在牢里已经待了很久的陈逊。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听着可能会有点陌生。不过如果说起当初陈群青派人暗中谋算云州府,而这个陈逊就是被陈群青派去的人,那可能就会有点印象了。

    陈逊上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动静,还有这么多的人被入狱,还是在武林人士乱琼安的时候。

    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事儿?

    他在牢房深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被狱卒押着一个个关进牢房里的人,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随着压进来的人增多,陈逊渐渐觉得被关进来的这些人有点眼熟起来。

    这个眼角青黑一脸苦相的,不是胡家三房的二子吗?

    那边那个身形富态看起来颇有福气的,不是麻家的家主吗?

    还有现在正被押进来的这个……怎么胡家家主也被抓来了?!

    陈逊心里咯噔了一下。

    丹林郡的士族,每一家的人他都能在这里看到几个见过的,这是被一网打尽了啊,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恐怕是骑兵造反失败被抓了吧。

    那他家公子呢?

    陈逊心头转过许多想法,想着想办法打听一下,就见衙役又押着一个人从监狱门进来,那个人身形清瘦,蓄着山羊胡,看起来仙风道骨,可不就是原本云州府知府的幕僚,范元正吗!

    他居然是跟丹林郡士族一起被押进来的,以陈逊对自家公子的了解,那次云州府失败,无功而返,公子应该不会再放过范元正这么一个人才,会将他收入麾下。

    作者有话说:

    第166章

    等到所有人都被关押完毕, 狱卒也没有再过来,陈逊站起来走到栏杆边,仔细打量了一下范元正,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可是元正先生?”

    范元正闻言抬起头看过来,神色有些疲倦, 平静地看着陈逊,似乎没有认出他来。

    这也难怪,陈逊自从被抓那天起,一直被关到现在,差不多两年了,自然没有人会给他洗澡打理, 更别说陈逊刚被抓的时候还被王修文亲自拷问过,现在范元正看到的陈逊已经跟他在云州府见过几面的陈逊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了。

    不能说一模一样, 只能说毫不相关。

    陈逊知道范元正大概认不出他来, 主动介绍道,“不知元正先生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陈逊,曾在云州府卢兴安身边与先生见过几面。

    “是你。”范元正眼神微变。

    这次整个北方的士族都被一锅端了个干净, 比当初抓的武林人士还多, 大理寺牢房的隔间都有点不够用了,因此范元正被和胡家家主、三房等关在一起, 对面的几个牢房则关的是胡家的女眷。在陈逊与范元正搭话的时候, 胡家家主和关在对面的胡喜姝都听到了他的话。

    “陈逊?”胡喜姝疑惑地打量了一会儿陈逊,竟也依稀认出了他, “你是表哥几年前从家中带来的书童?”

    “大姑娘记性真好。”陈逊没有否认。

    胡喜姝表情复杂。

    胡家家主则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你还叫他表哥?我们胡家会落得如此境地, 全都是那混账孽畜害的,他害你时可没想过你们还有婚约,真是枉费我瞎了眼,他陈家当初如此落魄我还念着当初的情谊许他娶你,引贼入室!”

    “还有云州府,那孽畜还派了人去云州府掺上一脚,这般狼子野心,谋划得可真早啊!”

    “父亲……”胡喜姝嗫嚅着,不再说话了,心中有些委屈。

    可若不是当初父亲说继续婚约,她又怎么会与表哥渐生情谊呢?如今却要怪到她头上来……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恐怕不久就要被满门抄斩了吧。

    陈逊继续询问范元正他家消息如何。

    “公子平安脱身,安全无恙。”范元正回答了陈逊,却也不再想继续说话了,盘坐在草席上任由牢中哭喊抱怨吵闹声从耳旁而过,他的神思空冥,不为即将到来的死刑而忧愁,只是那不甘,与不甘后的平静残留心中。

    他已经为推翻宣国的王朝做了太多努力了,从十几岁起,到现在,半生努力,却两番以失败告终。

    难道宣国的命数就这么硬吗?

    硬到哪怕原本已经在风雨飘摇之际,也被力挽狂澜救了回来。

    这样一个结果,他就算去了黄泉路,也没有脸面去见他的父兄母亲啊……

    满心不甘仇怨的范元正并不知道,他在不经意间已经引起了那位皇帝的注意。

    在百官迎接以后,按照平常的流程会举办宴饮,不过嘛,自从安临上位以来,就没有搞过几次宴饮,所有需要宴饮的场合都被她以给国库节省资金省略掉了,这次当然也一样,更别说天底下还有旱灾呢。所以迎接仪式结束后她就打发百官该上班的上班,该干活的干活去了。

    她自己在回到皇宫后,也没有顾着休息,刚回来就开始连轴转起来,先是召杨盛进宫,又是拟旨给这次立了大功的倪惊澜和祁冬寒升官,还有就是处理带回来的那群北方士族。

    摸到书房里的新奏折,安临当场就把袖子里的奏折掏出来丢到一旁,用新奏折打开模拟器地图。北方这么走了一趟啊,她手里的那个奏折都要被她盘包浆,磨损也挺多。

    “对了,把靥芙蓉和谷上梁也一起召来吧。”安临追加了一句吩咐。

    王修文当即传令下去。

    没过多久,安临要召见的人就都来了,杨盛和靥芙蓉他们都是从宫外赶来,安临就先与陪同她一起回皇宫的倪惊澜商量了一会儿官职安排的事。

    原本安临是把她的倪爱卿放在了吏部,打算让她从吏部上去的,不过先前的起居舍人用法和这一次独当一面领兵,让安临看到了倪爱卿的新用法。

    如果放在吏部的话,她的“谋”与“政”无疑就浪费了许多。

    “所以,朕打算重启中书省,朕授予你中书舍人一职,三品官,目前只有你一人,下月从翰林院选几人担任中书郎。”

    “臣谢过陛下。”倪惊澜从容谢旨。

    “先别急着谢。”安临笑了笑,“这启用的中书省可有得忙啊,朝中大小事务都要经手,除此之外,北方收回之后朕欲取消丹林郡,改为丹林县,又增添三个县的划分,重新任命官员,到时候中书省恐怕会是最忙的部门。”

    原本只有南方各地奏折的时候,安临还能自己双开批奏折,把全国大小事务全都把握在自己手里,但是加上北方之后,她就算双开不睡觉批奏折可能都不够用了,这时候还是培养一个可信任的中书部门帮忙整理有些比较实在。

    中书省虽说只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但是正因如此各个方面都能插上手,是一个实打实的实权部门,交给倪惊澜正正好。

    “如此,陛下不如索性将丹林郡分为四县。”倪惊澜想了想,提议道:“析津城一带气候差异极大,与临近地合作一县不好统管,分为四县或许更便于互相牵掣。”

    安临一想觉得挺有道理,“那便按爱卿说的方式划分。”

    同样的,邑台郡她也打算改成邑台县。

    二府三州十九县,这其中并不包含郡的划分,这两个郡……说起来比较复杂,属于是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这一次正好旱灾和战役把这两个地方都包含进去了,正好也可以趁机解决那个历史遗留问题。

    这里讨论完,安临召进宫的杨盛靥芙蓉谷上梁他们也到了。

    他们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依旧是有关土地统分这个政策的问题,不过这个私下里说的,还是特意叫来红谛听里两人说的,依然是一些不方便光明正大说的话题。

    “浅才要推行土地统分这一政法,中途必然会遇到各方的抵抗。”安临认真说,“推行此政法,朕会让红谛听倾尽全力助你,就算用的手段不怎么光明正大也无妨,只要能将土地全面收归国有就行。”

    这句话的暗含的意思就是多抄个十几二十家也没问题,只要有人要抓,监狱马上就能给他们空出来。

    自古变法无有不流血牺牲者,如果统治者摇摆不定,流的是变法者的血,如果统治者坚定变法,那流的就是豪族乡绅的血。

    安临这些话就表明,这次流的血必然是豪族的血。

    “臣定不辱命!”杨盛郑重俯身。

    在红谛听学习了许多手段都没处用的靥芙蓉眼睛噌得亮了,按耐住兴奋维持着风情万种的模样,“那就是……暗杀,美人计,挑拨离间,下毒,栽赃嫁祸……都可以用上了?”

    “手段可以见不得光,处理得尽量见得了光一点。”安临提醒。

    谷上梁很上道地表示懂了,“就是说我们可以用偷的,用美人计,用吓唬从人家手里得到他们犯事的证据,什么账本之类的,让他们被衙门抓,但是最好不要私下里把人杀了对吧。”

    “通常一些豪族都会隐瞒田地,强占田地,偷税漏税,从这些入手就行,如果是真的没有犯过一点事的,就从人家手里想办法把地买回来。”

    靥芙蓉心里嘀咕,这个让白谛听干不就行了。

    不过真干起活来,靥芙蓉就没有这些抱怨了,她干得比谁都开心,用各种手段送进去了一个又一个富豪乡绅,罪名轻的送进牢里,罪名重的就送上行刑台。

    杨盛在皇帝的支持下,雷厉风行地展开了行动。

    仅仅三月时间,渠县大半土地丈量完成,收回为国有,渠县被抄家富豪士族有四家,其中更是有一家被抄斩,杀鸡儆猴之下,其他得以幸存喘息的,不敢再抵抗下去,交出土地领得一些补贴闭门不敢再出。

    之后是良乡,临芳,巴县,清怀,照州……实际上需要收回土地的地方其实也不算很多,除去北方,邑台三地,云州府之外,沽县淮县两地临海,田地较少,真算起来就剩下南方内陆这一块需要收回土地。

    会有这样的优势局面,还是因为他们陛下登基三年来,每一个决策都是如此适宜,且恰到好处。

    也许当时看着是没什么深意,但是在需要的时候再看,却会发现他的眼界已经深远至此。

    杨盛收回的土地,在经过中央统筹之后又分配给各地的百姓,原本的佃户恢复自由身,重新有了自己的土地。

    他所到之处,豪族乡绅将他恨之入骨,百姓则是爱之入骨。

    而红谛听,在这之后也有了一个新称呼。

    各地的豪族乡绅私下里把帮杨盛收回田地的红谛听愤恨地称为“红狗”。

    这一年,是豪族乡绅的隆冬,却是百姓的春日。

    作者有话说:

    自古变法无有不流血牺牲者。——改自谭嗣同

    第167章

    谛听院里的人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忙着抓人的,忙着为土地统分政策推进的,还有……忙着在大理寺大牢来回奔走, 为皇帝收拢人才的。

    被安置在谛听院的赵东来总感觉自己被强行带回来之后,好像被荀富贵忘了,但是每次他不放弃想跑的时候, 又总能被人给找回来,赵东来都不知道荀富贵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打算怎么处置自己了。

    不过在琼安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不允许他出城,其他地方只要他说一声想去哪里,谛听一般也不会拦着他, 因此赵东来渐渐补齐了他之前因为收集情报势力有限而没有得到的情报,比如说过去几年级由朝廷发布的各项政策, 包括分发家禽家畜, 修造一种奇奇怪怪的叫“水泥路”的路,民学的发展,谛听院的由来,等等……

    最震动人心的, 无疑就是正在进行中的土地统分, 他也是做过统治者的人,自然知道豪族、隐田隐户是多大的一个麻烦, 多大的一个毒瘤, 他以前眼馋士族手里的田地粮食,用的也是干脆利落的杀光抢光之策, 但是这个行为带来的后果就是绝大部分士族都死活不愿意投靠他, 纷纷投靠其他争霸者去, 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但是那个荀富贵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这件得罪天底下所有士族的事,还是在北方的动荡刚刚解决的时候?

    同为统治者,赵东来都忍不住想,这是何等的魄力和决心?

    这每一件,每一项,都与赵东来记忆认知中的截然不同,这是赵东来在丹林郡所感觉不到,之前很多政策都由于士族统治北方的缘故没有推行过去,直到现在赵东来才知道自己根据原先的印象来推断朝廷的情况错得有多离谱。

    不过这也已经与他重生之前,所知道的那个宣朝朝廷截然不同了。

    由此,赵东来猜测也许不只有他一个重生的人,那个人重生得比他更早,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

    那个人是谁?

    ……会是荀富贵吗?

    赵东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在他知道的时间线中,这个皇帝死得太早了,在他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皇帝就已经死了,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知道死后发生的事情吧?而且原本都亡国了,不至于说一重生就变成一代明君了——话说回来,赵东来见到的荀富贵也不像是会轻易亡国的人。

    难道是有人重生之后,暗中替换掉了原先的那个皇帝?现在的荀富贵并不是他重生前听说的那个亡国之君?

    ——虽然有限的认知让赵东来没有想到穿越者这个词,不过他猜的与事实竟然也大差不差了。

    不过绕来绕去最后的问题又绕到了荀富贵把他晾在这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他这件事上。

    赵东来心下有了决定,就想见遇见荀富贵问个清楚。

    这个机会呢,远比他猜测得要来得快得多。

    因为历史观收到震动的不只有重生的赵东来一人,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大为震惊。

    是的,这个人就是池子昂。

    他是追随他偶像的脚步一起来的琼安,到了琼安之后,皇帝因为他说他会造船的缘故,先把他安排进了天工部。

    如果说安排到其他什么部门的话,池子昂还能以不了解真实历史为由,说服自己偏差的地方可能是因为被影视剧误导记错了,但是偏偏是天工部啊!

    他可是一个理科!

    “这……这是什么东西?”进被带到天工部的当天,池子昂都还没来得及惊讶技术重地里居然会有个小姑娘在这里,就被天工部里的巨型起重机给惊掉了下巴。

    天工部在外面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宫殿,但是进入里面之后会发现到处都是玄机,哪儿哪儿都被改造过,各种机关器械零件让这个古典宫殿中展现出一副重工模样。

    而被池子昂指着问的,跟后世起重机已经很像的器械,就是天工部匠人们在宋菱的启发下制造出来的,这个结构原本是用来作为液压机榨油用的,去掉用来施加重力的沉重铁块,换上勾子就成了起重机。

    “搬东西用的。”一个匠人拿着一个玻璃杯路过,见池子昂那陌生的面孔,好奇的问,“你是新来的工匠吗?你擅长的是哪一方面啊?”

    “……造船吧。”池子昂呆滞回答。

    那工匠挠了挠头,目光在天工部里扫了一圈,“造船?目前我们没有这个项目啊?”

    “难道是陛下又突发奇想新增了项目?”

    “……”池子昂接不出话来。

    送他来的人把他送到门□□代了几句,又跟天工部的负责人说了一下就走了,他只能跟着这个匠人走进天工部内部,里面的东西可以说都直接刷新了他的物理学发展观。

    甚至他还看到了一套小型地下排水系统的木质模型,连地下管道都要弄出来了,这是什么朝代啊!

    ……这也……这也就算了。

    更往里走,当带他一起进来的匠人停下与天工部里唯一一个小姑娘交谈时,池子昂看到了那小姑娘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个东西。

    一个是□□模样,但是奇怪地有一个管子结构的东西,另一个也是去掉了弩的外形,只留有一个管子和扳机,有点像枪的东西。

    池子昂已经彻底麻了。

    他觉得自己穿越的好像不是一个正常的历史,怕不是乱入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平行世界去了。

    “这个人是谁?”也许是池子昂麻木之下暗含崩溃的表情太过于引人注目,与匠人正在交谈的那个小姑娘突然看了他一眼,开口问。

    “陛下新送来的造船的,之后可能是要攻造船方面了。”匠人解释。

    小姑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种微微颔首的姿态越来越像他们陛下了,也越来越有掌管者的气质了。

    被点到的池子昂目光往那枪一样的东西上飘了好几眼,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在匠人要带他离开前开了口问,“小妹妹,请问你正在做的这个东西是什么?”

    阳毓看了他一眼,很有气势地板着脸,“你打探这个干什么?”

    “只是因为这个东西跟我见过的一种东西很像,我好奇才会问的!”池子昂连忙说。

    “你见过很像这个的?”这句话引起了阳毓的好奇,小姑娘眼睛通透,有一股不符合年龄的透析感,“你见过的那个东西,也是叫做‘枪’吗?”

    池子昂:!!!

    她说出来了!

    真的是枪吗!

    大为震惊的池子昂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仅仅因为她这些话,就在心里想这个人是不是跟她宋菱姐姐一样。

    时人认知中,叫做枪的向来都是那个百兵之王的长/枪,只有宋菱会把她做出来的爆裂弩叫做枪,阳毓受宋菱影响,就打算把手头上正在改良的改良版爆裂弩取名为疾□□。

    而这时候,通过模拟器地图看着天工部的安临将池子昂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突然生出了点好奇,好奇宋菱和池子昂这两个穿越者要是碰面了,会碰出什么火花。

    想到就去做,有了这个想法后安临直接就叫人把宋菱喊去天工部,决定一手促成这一场穿越者与穿越者之间的会面。

    现在的宋菱属于是已经绞尽脑汁编写完了常理课教材,正是什么事都没在干放飞大脑的时候,一听到天工部找她有事就立刻欢欢快快跑过去了,一进天工部就看到阳毓小女神目光犀利地审视一个年轻人,一米五的身高足有两米八的气场。

    “这是怎么了啊?”宋菱欢快的脚步缓下来,走到阳毓那边,跟着一起打量那个看起来情绪十分奇怪的年轻人。

    “宋菱姐姐,你来得正好。”阳毓一见宋菱,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说出来了,“这个人说他见过和枪很像的,我就猜他是不是跟你一样。”

    这下宋菱也大为震惊了,噌得一下转头,对上正向她看过来的池子昂。

    “哈喽,氢氦锂铍硼?”她在冥冥之中也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感觉,试探地开口。

    池子昂立刻接到,“碳氮氧氟氖。”

    好家伙,还真对上了!

    宋菱惊讶之下,上下打量池子昂,喃喃说出一句安临在心里吐槽过好几次的话,“这时空也太吸引穿越者了吧,来这么多穿越者是搞团建来的吗?”

    池子昂茫然极了,“……这么多穿越者?还有其他的吗?”

    这就说得过去了。

    难怪,难怪他看到的这个朝代和历史上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原来不是他被电视剧误导,而是穿越者太多啊,这就不奇怪了。

    “两年前有一个,不过已经作死了,是个文抄公抄到本人面前去的小瘪三,那个就不说了,晦气。”宋菱摆摆手,想好好跟池子昂交谈几句,又看天工部里人来人往的,就给阳毓打了个手势,腾腾腾拉着池子昂出去说了。

    安临兴味盎然的拉着视角跟上两人,准备偷听……啊不,光明正大地听他俩的谈话。

    宋菱的开场白是自我介绍,“我叫宋菱,穿越前后都一样,你可以叫我的字,奉丹,我叫你什么?”

    “池子昂。”

    “哦,池小哥。”宋菱点点头,迫不及待地问,“你是怎么进宫的啊?见过明帝陛下了吗?”

    池子昂不是很懂宋菱那个明帝的称呼,迟疑地点点头,“皇帝的话,见是见过了。”

    “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激动?”宋菱纳闷地说了一句,不过也没有多想,没攀谈了几句就暴露了她的真正目的,“你来得正好啊兄弟!你穿来之前还在读书吗?对初中高中的物化生数掌握地怎么样?现在让你写的话能写出来知识点吗?”

    问完之后她期待地看着池子昂。

    就连安临都为这个话题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好家伙,宋菱看到池子昂这个穿越者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聊穿越有关的事情,而是——新的编写课本的工具人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8章

    “应该还行?”池子昂在迟疑中回答。

    “那就好!”已经被榨得干干净净, 主观上不想摆烂,客观上也只能摆的宋菱一拍池子昂的肩膀,以一种‘我已经解放了’的语气说,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池子昂:“?”

    “不是,等等,什么东西就看我的了?”池子昂说, “我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呢。”

    宋菱拍肩膀的手一顿,目露疑惑。

    “你人都来天工部了,难道不是因为看到民学常理课课本特意找过来的吗?不是特意来找我的?”

    池子昂这才明白宋菱误会了什么,解释说,“那位皇帝是让我来造船的。”

    他一穿越就是灾荒,一路兵荒马乱的, 都没有机会接触民学的课,唯一跟民学有关的还是他这个身体的妹妹, 不过和妹妹交谈时他的心神都在即将到来的灾荒上, 并没有注意到民学。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这个,看到那什么常理课本,他就能早几个月知道这个朝代还有其他穿越者了,说不定当初逃荒时会做出其他选择。

    “好吧, 原来你是造船的啊。你穿越前是相关专业吗?”

    池子昂点点头。

    宋菱只能暂时放下对课本的惦记, 既然明帝陛下让这个人来天工部的话,那应该说明在陛下看来现在造船比补充课本更重要一点, 陛下的安排一定都是合理的。

    既然这个话题在此终止, 宋菱和池子昂的话题终于回到了正常的穿越者见穿越者,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节奏上。有陛下把人安排到天工部重地这一手打包票, 宋菱也不怕池子昂是个刘广麟那样的人, 聊起来也比较聊得开。

    问了一下穿越年份, 宋菱发现池子昂穿越的时间比她穿越来那一年晚个三四年后,宋菱突然想到自己的穿越应该已经改变了许多历史,就暗搓搓地与池子昂对历史,想看看他知道的历史会不会跟自己知道的历史有所改变,池子昂所知道的历史上的宋菱是自己还是原来的宋菱。

    但是就是这么一对,两人都发现——好像出大问题了!

    他们知道的历史好像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压根就对不上。

    “你历史课都是睡过去的吧?就算分科之后学理科就不用学历史也不能这么离谱啊!”宋菱觉得十分无语,“大统一王朝都能记成乱世分裂,亭瞳女神明明就是明帝的首辅,咋就成了赵东来的谋士?降级也不是这么降的吧!”

    “……你说的才离谱好吧!统一世界你觉得可能吗?就算是现代都做不到,以古代的生产力更不可能做到,这个交通速度军队能跑到星球另一边都要个好几年十几年的,更别说打下之后的管理,一个消息都得传个十几年!”

    “你对宣朝的科技树有什么误解?蒸汽机都是玩剩下的,枪炮也已经高度发展了,我跟你讲,我文科生可是连这时期的108条航线都要背的!”

    两个穿越者,一个口口声声宣国是统一世界的千古盛世,一个振振有词说宣国亡了,乱世持续了很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宋菱说出来的话对于池子昂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点,尤其是什么蒸汽机,什么枪炮……要知道这可是中期偏早期封建社会,科技刚刚萌芽的时期,结果一个人过来跟你说这个时候连蒸汽机大炮都造出来了。

    池子昂觉得不是宋菱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两人都互相觉得对方说的是天方夜谭,争论过好几句句才渐渐冷静下来。

    池子昂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并不是从同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

    宋菱一个编写故事的,各种各样的题材见过不少,回过味后也渐渐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你知道的历史人物,我这里也有人对的上,所以会不会是……平行世界?”

    “以相同的条件诞生,具有相同历史和人类的多元宇宙?”池子昂陷入了沉思,“也并不是不可能,一般认为平行宇宙会有可能出现‘在这没有完成的事情,或许在那完成了’*,这也能解释地通为什么我们知道的历史对不上。”

    两个穿越者又一次面面相觑。

    “理论性的内容我不大清楚,不过应该就是这样了吧。”宋菱叹了口气,“真神奇啊。”

    池子昂也说,“真神奇。”

    确定了是平行世界之后,两个穿越者谈起话来也心平气和了很多。

    用皇后号皇宫地图看到天工部里两个穿越者对话的安临,听完了全程后摸着下巴也感叹了一声,“可真神奇。”

    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她虽然能通过问号数值分辨出来穿越者,但是也没法知道人家是从什么样的地方穿来的,这下倒是知道了。

    池子昂所讲述的历史情况,安临听着感觉他知道的历史跟她的世界历史挺像的,宣国灭亡之后的乱世有点像东汉末年分三国,然后因为灾害和乱世持续时间久,导致了发展落后,略慢于世界上其他国家,就连近代史也有几分相像。

    也许她穿越来的那个世界,与池子昂穿来的世界,也可以算是一种平行世界一样的存在?

    仔细想想,池子昂的那个平行世界,听着倒是有点像小皇帝救国之后亡国的线。

    模拟器地图中的两个穿越者还在交流信息,说着说着,池子昂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点,看着宋菱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你先前是不是说过,你穿越之前读过的历史就是宣国统一世界,就造出蒸汽机和枪炮?”

    “可是现在是有你才有常理课,有思维启发发明创造,可你学过的历史中没有你,为什么也会有蒸汽机和枪炮之类的?蒸汽机和枪炮到底是因为你的到来才有这样的概念,还是因为你知道历史知道了这些东西,一番穿越又把这些概念带回来了?”

    宋菱露出牙疼……也许是头疼的表情,“别在这跟我饶舌了,这不就是个悖论吗。”

    ——这个朕倒是可以隔空回答你一下。

    安临听到池子昂纠结的事情后心说:如果没有出现穿越者的话,她就要亲自出手做这些事情了。感谢你们穿越者的出现,给朕省了不少事。

    [双手合十.jpg]

    有了宋菱和池子昂这两个不同历史线穿越者的碰面暴露出这么多信息,安临突然好奇起赵东来这个重生者是从什么线重生过来的了。

    得想办法促成一下宋菱池子昂赵东来的见面,还得让他们发现对方的穿越者/重生者身份,也不知道会碰撞出什么火花呢?

    安临想了想,觉得由亭瞳做这个契机和中间人会比较顺利。

    作者有话说:

    *多元宇宙概念

    第169章

    不过在促成两穿一重——即两个穿越者一个重生者见面前, 安临首先就面对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也就是,她的老臣们纷纷要辞职了。

    最开始的户部尚书是在杨盛提出土地统分的那一天开始的,之后随着杨盛奔走各地收回土地、测量土地、均分给百姓, 剩下的也在以几天一个的速度请辞,而且要不就是以年纪大了为由,要不就是以生病精神不济为由。

    先是除了宋晋源以外的另外两名殿阁大学士, 然后是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

    安临到每一个请辞的老臣家里都走了一趟慰问一番,本来想再留他们一留,让他们再延迟个两年的退休时间,哭一哭“朕还不能没有你们啊”,但是在拜访过之后安临可以看出,几个请辞的老臣的态度可以说十分坚决, 安临只好同意了他们退休。

    这可以算是老臣们对她、对天底下豪族的一个表态,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子孙后代考虑, 安临要是不同意都可以说在为难他们了。

    六部尚书的位置空悬出了三个, 最后就只有纪尚书,工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没有退休,这一波集体退休吓得安临赶紧去看看新扒拉出来的人才定定心,比如说莫飞。

    虽然退休是让老臣们退休了, 不过退休有退休的用法, 这个资源还是不能浪费的。

    前面也说过,能留到现在的老文臣们基本都是大儒级别的人物了, 让他们写点儿著作写点对毕生学识的总结没毛病吧?

    偶尔去民学太学开个讲座也算是打发时间吧?

    还有兵部尚书, 是个有学识的武将,精通各种军事理论, 带个学生没问题吧?

    安临把莫飞带来琼安说要让他当将军那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比如现在特意把莫飞安排给退休的兵部尚书当了学生, 还给他安排到琼安城外的本部军营里进行专业训练,还有他因为出身原因认识的字不多,安临还让他定期抽时间去民学上几节课掌握基本知识。

    而莫飞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几天不见那军事数值就能涨一点,学识倒是涨得极慢,不过也有在涨。

    果然养成的感觉就是很棒。

    与此同时,被关在大牢里的那些北方士族的判决也下来了。

    参与谋反的几家核心人物肯定是跑不了的,就算不算谋反这一项罪名,剥削百姓害得百姓活不下去只能落草为寇,判他们死刑也不冤,其余情节不那么严重,但是也享受过好处的则充做苦力。

    不过并不那么核心的人……

    还是很缺人才人手的安临,在几个老臣纷纷退休后,将目光放到了这上面,毕竟再怎么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士族里面数值普遍还是比较高,安临也不喜欢用诛九族搞株连那一套,万一有人才自己其实不想谋反只是家族非要谋反呢?

    而且说白了他们反的是朝廷这个标志,又不是她安临本人,只要不是对她本人有意见的,那都是可以收服的。

    为此她还特意跑了几趟大牢,亲自挑选不那么核心的,有较高数值,野心也不高的人才出来进行招揽,准许他们将功折罪。

    安临是这样振振有词的:“人才嘛,不用白不用,只要能压得住,不用管他们是不是参与谋反过。”

    “如果不能为朕所用,他们的一些,比如说学识,乃至灵魂,都会被浪费了!”

    她连赵东来这个意图争霸的都要弄到手,害怕几个谋反失败的吗?

    你这样广撒网下去,还真让她捞到几个数值不错的士族旁系的人才,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天才,据说是杜家家主新娶的美貌寡妇带来的前夫拖油瓶,因为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天分,而被杜家留下。

    “看吧,朕就说会有收获!”安临可高兴了,让狱卒把她挑中的人才放出来,由谛听带走。

    “您总是对的。”王修文泰然接话。

    不过在这大牢里找人才,自然是跑不过那一个人的。

    安临最终站在了关押着范元正这个人的牢房外,对情态各异的胡家男丁视而不见,目光掠过范元正的面孔,这人蓄着山羊胡,看上去有些显老,嘴边门一样的皱纹深刻,因此看上去有些苦相和刻薄。

    安临的目光落在了范元正头顶。

    [范元正

    文治:77 军事82  学识:80  武力:36 政治:79 管理:90 野心10 忠诚 0 心情:5 声望:559

    特长:造反,观测气象,经营内务]

    安临:哇哦!

    居然是个管理专长的金卡耶?这还是第一次见呢?她的其他金卡不是文就是武,管理的方面的金卡表现形式会是怎么样的?

    不过把造反写在特技上,这个小精灵应该是有点收服难度的。

    很好,朕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屑皇帝自信叼花一笑.jpg]

    “来人。”安临当即说,“把这位……带去单独的牢房。”

    范元正抬起头平静地看过来。

    狱卒依言过来开门,安临继续往下一个走。

    隔壁牢房的陈逊出于同僚之情担忧地对范元正说,“范先生,你……小心一些。”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范元正并未领情,看了陈逊一眼,“那皇帝先前留着你是想知道公子的事,现在他已经有办法知道了,要是想起还有一个你来,你觉得还会留着你吗?”

    陈逊收了那点多余的关心,不再说话了。

    片刻之后,逛了一圈捞完人才的安临走到独立牢房,跟范元正又一次见面了。

    安临让人拿了个椅子在牢房门口坐下,做好了长谈的准备,并且又一次打量了一下范元正,目光几次在他头顶上的名字飘过,若有所思。

    “你叫范元正?”安临开口说,“朕就说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卢兴安和他的部下被俘后好像是交代过原本有一个军师帮助卢兴安在云州府站稳脚跟发展起来,但是云州城破之后却没有人见过这个军师的身影,那个人就是你吧?”

    “是又如何。”范元正冷冷地说。

    安临好脾气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先是卢兴安,卢兴安失败后又不远万里跑去丹林郡,你似乎对造宣国的反很是热衷,朕有些好奇其中的缘由。”

    她顿了顿,又说:“有仇还是有怨?”

    “无可奉告,要杀要剐请便。”范元正的声音更冷了。

    安临眼看着范元正的心情从5掉到了3。

    这恰恰说明安临那句话说对了,是真的有仇或者有怨。

    不过即便知道了这一点,她也故作不知,“哦”了一声之后自顾自点点头做出判断。“那就是因为野心喽?想拼个从龙之功从寒门变豪门?若是这样早些来找朕不就好了么,朕对人才向来来者不拒大方得很,你跟人造反还有牵连满门的风险,给朕做事哪有这样的风险。”

    安临张嘴一说就是一通情真意切招揽的话,却不知道哪一句戳中了范元正的暴点,他爆然怒喝,“够了,你懂什么!”

    “你一个皇帝,只要坐在高堂上嘴一张,就能决定天底下无数人的命运,你懂什么?”

    安临坦然点头,“你不说,朕确实是不懂。那么是什么让你罔顾满门性命也要造反的?你不跟朕说,朕怎么知道。”

    她微微一笑。

    不管是什么关键词起到作用的,看,蚌壳这不就撬开一个口子了么?

    只要肯开□□谈,那就有解决的对策。

    “你能杀的只有我一个。”范元正讽刺地笑了一声,“我早已经没有满门给你杀的了。”

    也许是因为皇帝表达出的平和交谈意愿,也许是心里存着那么一两分想看看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否会为那事有那么一分的愧疚,也许是人之将死的坦然,本来并不想与皇帝多说的范元正最后还是松了口。

    “四十多年前……”

    那也是上一任皇帝的事了,君明他爹刚上任的时候,要在云州府往北组建一条军事防线,那时奉国与宣国多有摩擦,还时不时有西边的番人骚扰,军事防线十分迫切,因此上一任皇帝就征集大量徭役,一家里凡是六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要被拉去服役,范元正的父亲和大哥都被强行带走服役。

    但是那一年酷暑,防线又要紧,不少人没挺住死在组建军事防线的途中。

    当父兄都死了的消息传回家乡,范元正的母亲大悲之下一病不起,也没有钱医治,把范元正托付给婆家人后就心如死灰上了吊。

    可以说朝廷强行征徭役就是范元正一家家破人亡的开端。

    在那之后范元正就决心要推翻宣朝的统治,不让天底下的其他人再受徭役之苦,学成后物色了卢兴安,以云州府为起点开始他的造反之路。

    安临听完之后没有再露出调笑随意的样子,对着范元正直勾勾的目光开口说,“那你屡次造反确实是在情理之中,换了朕遇到这样的事也是不能善了的。”

    范元正一怔。

    他设想过皇帝的很多种态度,也许会不以为然,也许会假惺惺地表示愧疚,也许会……但是他无论想到哪一种可能,都没有料到皇帝的反应是“换我我也造反”。

    “不过你为什么会认为,造反成功,由卢兴安或者陈群青取代宣朝,天底下就不会有徭役?”安临开口反问,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你帮卢兴安在云州府作威作福,压榨百姓,弄得云州府名声不安,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北地谋反升战乱,不让天下人因徭役死,就要让他们因战事死吗?”

    “你的所作所为,与你憎恶的征徭役的朝廷有何区别?”安临的语气并没有带着什么强烈的情感倾向,就好像只是单纯地感到疑惑而反问。

    范元正好歹是秉持着这个信念走过了半生的人,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动摇,眼睛一闭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那就不为天下人反,只为我自己报仇。”

    作者有话说:

    要不是时间太晚了我还能再写点,塞下章吧

    第170章

    “这样啊。”

    安临听完之后没有表示赞同, 也没有表示反对,让修文拿了一把匕首过来,安临把这把匕首丢进范元正所在的牢房里, 落在范元正脚边。

    “那这样,你要报仇的对象是什么呢?是徭役这个制度本身?还是具体的施行徭役的朝廷?”安临偏头很有耐心地跟范元正掰扯起概念集合体和具体指向等有些哲学的话题来,“如果是徭役这个制度的话, 单单覆灭一个皇朝可是不够的,要结束皇权的统治才能做到……如果是皇权的代表人的话,发出政令的先皇帝已经死了,现在的皇帝是朕,在你看来也没差吧?”

    范元正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却见对方把刀丢进来说了这么一通后, 缓步走到牢房前,注视着他。

    “你想要报仇有两种方法, 其中取消徭役这一制度是极难的一种, 杀了皇帝造反是最简单一种。”安临在牢房前站定,抬起一只手扶着牢房木栏杆。

    因为小皇帝的身体比范元正高好些,她是视线向下垂眸看去的,明明就站在很近的地方, 又好似神明在天际投下垂怜的目光。

    直面这种目光的范元正从这目光中隐约感受的, 却不是什么高位者的怜悯,而是一种更超脱, 却让人无法形容的叹惋。

    “你看, 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报仇。”安临示意范元正看他们俩的距离,一个木栏杆之隔, “你只要捡起地上的匕首, 像这样一捅——”

    安临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做出一个捅的示范,然后摊摊手,“朕就会死,你的报仇也可以算是成功了一个小的目标。等到朕死后,他们估计会扶持一个皇室宗亲继位吧,你要是觉得不够,还可以继续造反暗杀,不过先别急,等朕说完朕死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你再下手不迟。”

    “首先,朕力排众议要实行的土地统分大概会失去效用,豪族乡绅会反扑,你还不知道土地统分吧?就是把所有的土地都从豪族乡绅手中收回来收归国有,然后由国家统分给所有百姓,让耕者有其田,往后农人也不必受制于豪族乡绅去当佃农。”

    “这是其一,其二也就是徭役制度。”安临伸出第二根手指,“朕亦有感于徭役对百姓的伤害,去岁修建满山堰时就开始试着实行一种新的制度,即以工代徭,自愿入工,虽然国库有点撑不住,不过慢慢也能取代徭役制度,如果换了皇帝——你也是经营过云州府一地的,应该知道不用花钱的徭役,和要花钱的役工,下一个皇帝更有可能选择哪一个吧?”

    安临说着叹了口气,“也就朕过于任性了,国库入不敷出也惦记着水利和民学,给百姓分发家禽家畜,还要以工代役,下一个皇帝应该没有朕这么存不住钱,能让户部尚书省心一点吧。”

    已经捡起匕首的范元正掌心收缩,攥紧了刀柄。

    王修文眼观鼻鼻观心,听着自家陛下明贬暗夸炫耀自己的政绩,一边紧紧注意着范元正的动作,防止他真的不管不顾把陛下给刀了。

    陛下说归说让人随便捅,但是他们当护卫的总不能把这种话当了真。

    “最后……”安临还想继续说下去,说着又觉得开始口干了,于是只说出了‘最后’那两字就停了下来,“算了,那些小的研发农具改良良种制造精盐降低盐价……等等的也没必要多说了,朕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由你决定吧。”

    范元正心中复杂,最后只是讽刺地笑了一声,“你说这么多,是要告诉我只要杀了你就是不义是吧?”

    “不。”安临摇了摇头,“朕只是想告诉你,你报仇没有错,可朕也没有做错过什么。”

    “此次北行回来,前些天朕翻看堆积的奏折时看到在朕北行期间,有官员上奏让朕发一封罪己诏稳定民心,这是自古以来都有的一个安抚民心的方式,可朕却觉得甚为荒谬。朕发现旱灾以来,又是派出军队协助百姓迁徙避灾,又是到处调粮赈灾,还调派运送鸡鸭去防治蝗灾,自以为该做的都已经做到最好了,却要朕跟天下说旱灾是朕的错吗?”

    “百姓遇上天灾想要怪什么很正常,但是朕觉得,总不该去怪解决问题的人吧。”安临意有所指。

    安临最后这段话,是借由天灾和对罪己诏的态度来告诉范元正——

    你恨皇权恨朝廷很正常,但是也不应该因此就说正在切实地解决徭役问题的她是错的并转移仇恨,仇恨值请认准上一任老皇帝。

    范元正复杂地看了安临许久,握着匕首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握得手心冷汗黏腻。

    他的神思在空茫沉浮间想不管不顾抬起手刺出那一刀,看看这小皇帝会不会因为出乎意料而惊慌恐惧,但是在心里波动时,他的手却重逾千斤,抬不起分毫。

    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皇帝说的都是对的。

    如果这个皇帝死了,也许这天底下不会变得更好,但一定会变得更坏。

    他想不管不顾,却无法不管不顾,正因为他自己经历过世间之大悲,丧父、丧兄、丧母,孑然一身之苦。

    “……你赢了,皇帝。”最终,范元正没有刺出那一刀,垂下头看着手里的匕首,松开手之后匕首刀柄的纹路竟已经因为用力而在他手掌中印出纹路。

    安临微微一笑,赞叹道,“范先生,不是朕赢了,应当是你的生民仁爱之心赢过了仇恨啊,先生大义。”

    她不经意之间改变了称呼。

    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心便是恻隐之心,也是不忍人之心*,范元正放弃唾手可得杀皇帝的机会,也就是源自于他对百姓的共情恻隐之心。

    也因此,安临确定了范元正这个把造反写在特技里的管理金卡还是有底线的,不至于说为了造反报仇真的不顾百姓,能用。

    “你这一张嘴确实能说。”范元正放下匕首后恢复成了无动于衷的模样,席地而坐也不再为安临的话而波动了,只是突发感慨,“如果你不是皇帝,当年老夫寻良主时碰到你,大概也不会去卢兴安那了。”

    安临为范元正的松口感到惊喜,“现在也不迟啊!”

    “但是这个如果并不成立,也不是当年。”范元正平静道,“我的主公仍是陈家公子,你们现在杀了我我没有怨言,若是不杀我,我会自行离去,以后不会再谋反。”

    “那要是朕不杀也不放呢?”安临接上。

    她听完刚刚范元正说的那一番话,最后听到耳中的就只有“我的主公仍是陈家公子”这一句。

    还是陈群青的人=不要她给的名分(官职)

    安临战术性后仰. jpg

    好家伙,原来管理金卡好这一口啊!可以是可以,就是会不会玩得有点花了?

    都要给她干活了,不给个名分好像挺不好意思的。

    什么?你说范元正还没答应给朕干活?

    他人都被扣在这里了,除了朕身边还能去什么地方?先让他被动地做点小事参与点啥,之后慢慢地自然而然就习惯了。

    作者有话说:

    挂着陈群青谋士的名头给屑皇帝做事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ntr

    名分什么的以后再说w

    第171章

    两日后, 休沐日。

    琼安作为国都,有太学国子监和民学三个学校,依然是时不时就会办一些讲学给学生们听, 尤其是在老臣们依次退休后,空余的时间多了,办讲学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其中太学和民学离得近些, 太学学宫前那个圆形广场格外适合当讲座的场地,所以一般都是在那里举办讲学,这个讲学不管是哪里的学子都可以来听讲,甚至不是学子的人要来听也不会有人拦着。

    也就是说这个讲学秉持的是有教无类的原则。

    至于举行讲座的人,那就多了去了,并不拘泥于老臣大儒老师, 有时候会请精通某一方面的人来讲特定的科目,就像是民学中有农科这一科目, 有一次讲堂就有农署司农带着一个老农来讲农, 还有专门精通算学的人,商学的人,地理等,甚至在临近科举前一段时间还会安排各年的状元来讲学习备考的方向等。

    一开始太学的学子还自持身份只愿意听文学课和状元讲课, 其他的各类杂学课都不大愿意听。

    不过在太学老师表现出对杂学的认同态度, 称这些也是一种经世治学后,也就渐渐有太学的学子来听杂学课了。

    而今天, 安临专门促成了一场讲学。

    由倪惊澜这个去年的状元所主持的讲学, 并且按照惯例提前几天在太学广场前的告示板上进行预告。

    这不,没几天, 今年那位女状元要在太学广场开讲学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整个琼安城都知道了。人们对于这位女状元可都是十分好奇啊, 先是在殿试当场主动揭露自己的女子身份, 又是光明正大地打马游街,这就足够引起人们的好奇心了。

    谁知道没过多久,那女状元竟然还出现在北方战役的战场上亲自指挥一万士兵创下一个教科书一样的守城案例,与祁冬寒一起合力赢下那一场北方战役,收回北方。

    这不比市面上一些传奇话本要燃?要传奇得多?

    反正安临回京,北方战役的消息传回琼安之后,安临已经看到不少写文很快的话本写手创作出了相当一批《女状元传奇》《女状元奇智定北方》的话本了。

    要问安临为什么会知道,这当然是因为宋菱格外喜欢收集市面上这类的话本,安临的皇后号恰巧在宋菱给小阳毓安利的时候撞上了,为了不让宋菱带坏勤奋搞发明的小阳毓,安临就把那几本话本给没收了过来,顺手翻了那么一翻。

    还别说,有几本还是写的不错的,凭着想象写得比现实跌宕起伏多了,虽然为了避嫌把主角的名字改成了其他的,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原型是她亭瞳爱卿,安临笑呵呵地看完之后还给倪惊澜看了。

    ——当着宋菱的面。

    宋菱:别说了,就是很社死QAQ女神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奇怪的人吧?

    咳,话说回来。

    说这么多只是想表现,倪惊澜要讲学的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有不少人都在好奇之下想要来看看。

    其中当然就包括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宋菱、池子昂,以及安临特意让其知道的赵东来。

    宋菱嘛,是绝对不会错过她喜欢的每一个偶像的讲学的,而池子昂被宋菱告知后当然也不会错过。

    至于赵东来,他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但在复杂之后,最后还是选择了悄然前往。

    池子昂跟着宋菱去参加讲学的地方,看到太学广场前有一张小桌子,每个进去听讲学的人都要先到那个小桌子那里登记什么,宋菱也领着他往那边过去,就问,“这是要登记?”

    宋菱点头,“嗯,对,进场前都要登记名字。”

    池子昂有些惊奇又有些生疏地用毛笔字写下自己的名字,而登记名字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字丑表现出任何轻视嘲笑的意味,只是递了一个小木牌给他,“你的位置在三排从左往右数第七个位置,请找准自己的位置,不要坐到别的位置上去。”

    “哦哦,好!”池子昂应下。

    宋菱也上前一步写下名字,池子昂站在旁边等待,四处打量这个太学广场,看着看着目光又回到了那个登记名字的纸上,然后发现并不是只有他的字丑,除了他以外,也还有一些看起来才学写字没多久的人,而且看名字也是比较质朴的那种,此外疏狂的,工整的,端正的,随性的字体,还有秀气的簪花小字,在这一张登记名字的纸上都能看到。

    由此可见来听讲学的人有多广泛。

    池子昂突然目光一凝,注意到在他名字上面十几位的位置上,有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

    大气随意的字勾出“赵东来”三个字。

    池子昂瞳孔震了震。

    这个赵东来?是他知道的那个赵东来吗?

    ——先前在丹林郡的时候,在池子昂火速白给前安临就把想跑路的赵东来给控制住了,所以池子昂白给之后跟随倪惊澜来琼安的途中并没有见过赵东来,况且就算见过那么一面两面的,人家不报名字他也不知道就是赵东来啊。

    这还是池子昂穿越之后第一次看到赵东来这个名字——在他知道的历史中,倪惊澜辅佐的主公。

    宋菱往上看了一眼,也看到了这个显眼的名字,“哎”了一声,“这不是那个谁——”

    宋菱的第一反应是想到自己知道的历史,第二反应才是想起来池子昂说过的他那边的历史中赵东来还在乱世争霸过,倪惊澜还给他当军师去了。

    说实话,宋菱对于池子昂说的那些是没什么实感的。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赵东来是个著名军事家,人称宣国金牌HR,最出名的首先是他给明帝陛下介绍了不少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人才,其次才是他的战绩。

    总之就是现在知道平行世界的不同发展,宋菱觉得还挺微妙的。

    就是不知道明帝陛下知不知道这个了,不过感觉就算陛下知道好像可能也还是不会介意继续任用他?

    两人落座之后等了有一会儿,太学广场中的石座都坐满了人,多的人则是站在后面的台子上看,而深受众人期待的倪惊澜也准时抵达,站上了讲学台,开口,“诸位早,我是倪惊澜。”

    开始了!

    宋菱也顾不上其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讲学台上听起来。

    倪惊澜名义上是作为今年的状元给明年就要进行春闱的科举学子们讲科举经验和备考方向,不过也并不是只讲这些,讲过科举有关的就话风一转,讲到民学兴起,民学修习科目对以后科举的影响来。

    然后又引申时政讲起这一次北方旱灾的影响,朝廷赈灾之下各部门如何统筹才能如此有效地控制住局面。

    倪惊澜讲得深入浅出,不论是有学识的人还是知识面一般的老百姓都不会有理解困难,都能从中学会一些东西。

    池子昂在发问环节注意到讲学台附近安置有两张小桌子,从开始讲到现在一直都有两个人在那里奋笔疾书,就好奇地问宋菱:“那两个一直在写的人是干嘛的?”

    “难道那是……差生专座?就跟老师讲台两边那两个位置一样的?”池子昂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联想。

    这个打比方可以说十分形象了,随着池子昂的话宋菱脑子里都浮现出了高中教室的样子,她摇摇头把这画面挥去,“这两个人是专门记录讲学内容的,讲学目前只在琼安开放,其他地方的人听不到,就专门安排了速记学官这个职位,负责把每一次讲学的内容都记下来,之后在传抄到其他地方的民学让各地的学生也能看到讲学的内容。”

    池子昂若有所思,“互联网式的知识分享?”

    他正思考着,有几个学生起身问了一些问题后,偏前面一点的位置上忽然有人站起来对倪惊澜问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现在宣国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看去,池子昂也同样,他乍眼一看这个人,就觉得这人似乎颇为不凡,眉宇间虽然有些郁气,但眉眼桀骜锋锐,怎么说呢,放在电视剧电影里看的话,就是那种“一眼主角”的感觉。

    倪惊澜目光动了动,考量地打量着这个人,也就是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的赵东来,略想了一下开口说,“现北方已定,恰经大旱,正是修身养息之时,主修内政民生,然此消彼长,宣国强大应是邻国诸国不愿见到的,若我是奉国官员,必然会劝国君试探宣国情况。”

    众太学学生听着连连点头。

    赵东来却再次说,“可再往北还有草原部族,自古善于征掠,倪师觉得草原部族的威胁要小于奉国吗?”

    “草原部族……也并非没有可能。”倪惊澜思索道,“北方里古城往北与草原有接壤的地界,交战时我见北方战马健硕,不像是本土战马,应当是与草原部族有马市交易。不过里古城,昭苏城,析津城等地严寒,物资贫瘠,多驻守将士,草原部族若是想南下劫掠,就要渡过泛江。”

    “我知道了,奉国也在泛江以北,草原部族如果是想劫掠,比起跟我们的军队隔着泛江僵持,还不如先选择奉国,对吧?”倪惊澜都已经点到这种程度了,学子们有不少人被点通。

    这些话,与前世倪惊澜的分析一模一样,赵东来心中释然地松了一口气,既是高兴,又是叹息。

    高兴的是他知道他的军师前世待他确实是尽心尽力,没有欺骗,他原本因为这一世倪惊澜转投荀富贵而想了很多,进而疑心前一世军师对他有所保留,实在不该。

    不过由此也可见,前世草原部族来得确实是突然而反常。谁也没想到草原那些大大小小的部族竟然能被一个部族统一,趁着这边乱世的时候南下入侵中土。

    赵东来没有继续说下去,表示自己已经问完了,坐了回去。

    倪惊澜突然开口,“这位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赵东来。”

    场内的人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个问答有什么问题,池子昂的表情却一下子凝重起来。

    “你怎么了?”宋菱偶然间一转头被池子昂的表情给弄得一愣,“怎么表情这么严肃?”

    “他刚开始问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可能就是赵东来了,没想到还真是。”池子昂凝重地说,“这个赵东来,好像不大对劲。”

    “啊?哪里不对劲?”

    “这个时候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草原部族?”

    作者有话说:

    小赵要掉马啦掉马啦~

    第172章

    “在我的历史上, 这个乱世造就的最大的赢家不是陈赵或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在宣朝时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的草原部族,在陈赵等人打得你死我活将要分出个胜负的时候, 草原部族突然南下渡过泛江。”池子昂先是进行了一些说明,然后说,“但是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草原部族的真正实力, 加上边境防守军队其实并不弱,好像只有崔尔暇麾下的卓常琦提过要注意,但是并没有被崔尔暇当回事,所以草原部族来的时候可以说十分突然,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是现在赵东来却说草原部族是最大的威胁。”

    “这么看来好像确实有些反常。”宋菱摸着下巴沉思道,从后面打量着安静坐下, 看着讲学台上倪惊澜的赵东来,咂摸着感觉品到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脑子里自动代入到自己自己擅长的逻辑题材里去。

    如果结合池子昂所知的那一套历史和她所知的那一套历史——

    赵东来, 本来是一个争霸霸主,倪惊澜本来是他最器重的军师。但是现在,不仅惊澜成了明帝陛下的臣子,就连赵东来自己也要给明帝陛下干活。而现在还没有开始给明帝陛下干活的赵东来过来听惊澜的讲学, 还用那种追了好几个火葬场的男主的眼神看她们家惊澜女神(误)。

    火葬场文学瞬间在宋菱的脑子里占据了高地, 并且逻辑都自洽了!

    只不过别人是追妻火葬场,赵东来的这个剧本是追谋士火葬场, 毕竟自古名将如美人, 谋臣寻主就像嫁人一样慎重,也可以完美指代。

    宋菱脑门上不存在的小灯泡亮了起来。

    “你是想到什么线索了吗?”池子昂看到宋菱表情千变万化, 还以为她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的!”宋菱慎重回答。

    池子昂投以愿闻其详的目光。

    “我想到一件事情。”宋菱更慎重的开口说, “在我们那儿的历史爱好者论坛上, 赵东来这个人吧,就经常会被戏称是重生者,以及金牌HR,这两个称号能连起来是因为他给明帝推荐了不少人才。这些人才有的是隐姓埋名隐居的,有的是没什么名气的,有的是只有一个不明显的方面出众,其他的才能都跟普通人差不多的,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都能推荐给明帝。”

    “我记得有一个人在自传中说,他压根是不想当官的,结果突然被抓去当官了,后来才知道是赵东来推荐的他,可是他根本就不认识赵东来,鬼知道他好好地在洞湖隐居钓鱼赵东来怎么知道他在这。”

    “现在看看,说不定他还真的是个重生的,反正我们穿越者也不少了,来个重生者也不奇怪。”作为编剧的宋菱很能逻辑自洽,而且敢联想。

    池子昂问,“他都推荐了谁?”

    宋菱报出几个名字。

    池子昂缓缓点头,“这几个人在我那边都还挺有名的,都是陈群青和崔尔暇的谋士武将。”

    两个穿越者面面相觑,最终宋菱轻嘶了一声打破这股诡异的寂静。

    “……能确定了吧?”池子昂艰难开口,“那知道了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宋菱稍作思考,果断道,“我去报告陛下!”

    “!这么直接,不再考虑下吗?”

    “这有啥,我早就跟陛下自爆我来自千年后的未来了。”宋菱摆摆手,“而且看历史,赵东来早晚都是要给明帝干事的,明帝肯定能看出赵东来的异常,早晚的事罢了。”

    初来乍到的池子昂也没理由去拦着宋菱的决定,最后只能看着宋菱在讲学结束后迫不及待地跑回皇宫求见皇帝,把这事告诉了皇帝,还把他也给拉上了。

    完全是一手促成了这个结果的安临对此当然是喜闻乐见,就算赵东来没有在讲学当场问那些问题她也会想办法用其他方式让宋菱发现赵东来的问题,所以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番宋菱后,顺理成章地召赵东来觐见,跟宋菱和池子昂这两个穿越者对线,碰撞出神奇的火花。

    且不说赵东来忐忑地被召进宫,心里的念头都转过好几转,做好了卧薪尝胆的准备,结果人刚到神来一句“你是死过一次又重新活过来了吧?”劈头盖脸砸过来是什么感受,他连不情不愿的行礼都行不下去了,又惊又怒地看向突然揭穿他这个秘密的陌生女子,第一反应是沉声否认,“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真的吗?那你也一定不知道草原部族入侵是怎么回事吧?”宋菱说。

    赵东来心中一提,原来是他刚才在讲学上问的话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他重活了?

    是真的知道点什么?还是想要诈他刚好诈到点子上了?

    赵东来心中摇摆不定。

    “东来,你不必惊慌。”安临亲切和善的说,“他二人皆是有一番神异的际遇,可以纵观千年,知道还未发生过的事情,奉丹帮朕许多,池子昂亦是从未见过你和亭瞳却知道你们,若是你也有一番际遇,朕也是一视同仁的。”

    赵东来大惊,看宋菱和池子昂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这两人也是……

    难怪难怪,他就说这辈子怎么会与上辈子有这么多不同,原来真的是有跟他有差不多际遇的人在帮荀富贵,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池子昂方才一直没有说话,原本也没有打算开口插话。他跟皇帝的关系也还没熟到宋菱这种程度,他会听从安排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倪惊澜在这,对这位皇帝是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滤镜的。

    但是宋菱所讲述的历史,他到底是听进去了的。

    那个跟他所知道的历史截然不同的历史,强盛到不可思议的国家,到底是如何创就?

    赵东来归顺与否会导致差异的产生吗?

    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已经改变了有一点,对倪惊澜最重要的母亲和妹妹都还活着,好好地被接来了琼安。她们本来是会死在乱世开始之初的。

    池子昂对赵东来这位乱世争霸霸主,倪惊澜主公的感觉也是很复杂的,并不是说他本身不好或是其他争霸的人怎么样,而是那个乱世的影响真的太久远了。

    在世界其他国家发展文化和科技,发展航海探索新板块的时候,这片土地上长达几十年的战乱拖垮了经济文化科技的发展,连同乱世之后的发展也被影响着很慢。

    乱世这个朝代,人才辈出,灿若流星,是后世极爱创作幻想的时代,但是乱世带来的影响却是深刻的痛。

    这种极端的拉扯让池子昂开口说,“你是在见圩二十八年秋的北落平原,右肩中了一箭,经大夫医治之后好转,却在四天后在营帐中昏迷死掉的吧?那支箭是阿尔斯楞亲自射出的,上面涂了草原上一种草药,在草原上是作为烈性药使用的,有百分之六十的致死可能,因为是作为药来使用的,你的大夫查不出毒来,也没有人认识药性。”

    如果说前面宋菱和皇帝的话还没有让赵东来完全信服,那池子昂这段话可真是让他不得不相信了。

    赵东来想起来他重生回来之前发生的事情,确实是在几日前中了箭,但是他并没有想到那一箭会在几日之后要了他的命,他还只以为自己只是浅眯了一下就重生了,没想到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你死后,倪惊澜让人将你急葬在樊阳,之后领兵迎击草原骑兵,胶着两月损失惨重,将草原骑兵引到泛江边之后才凭着刚造好战船将草原骑兵击退三百里。”

    赵东来听着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不愧是亭瞳!那之后呢?是不是成功把那群蛮人赶回草原去了?”

    宋菱:“……不装了是吧?”

    “你们都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我要是还咬死了非要说没有,那不就太难看了吗。”都到这了,赵东来也知道嘴硬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只好承认了。

    池子昂停顿了许久,才回答赵东来的问话,“……没有,最后他们还是入主了中土。”

    “什么?!”

    “那时候乱世已经持续太久了,你和陈崔等人互相消耗,出生的人数总归没有战争里时时在死的人多,而人家草原部族养精蓄锐那么久,等你们打得差不多了打过来,倪惊澜能击退守住那么久就已经足够厉害了!”

    池子昂还是忍不住为倪惊澜正名了一下。

    正当这时,被安临叫来的倪惊澜来了,安临提前跟王修文说今天倪惊澜来时不用通传,因此倪惊澜一来就听到池子昂在那说到自己的名字,她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继续走进来,对安临:“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臣所谓何事”

    “哦亭瞳你来了啊,正好!”隐入存在感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安临抬手招呼了一声,“这事是跟你有些关系,朕觉得还是得你来一趟。”

    “是与池子昂方才说的有关吗?”倪惊澜问。

    “算是吧。”安临笑道,然后对赵东来宋菱和池子昂说,“没事,你们继续说吧。”

    本来都已经自暴自弃连卧薪尝胆都不想尝了的赵东来一见倪惊澜,那主公包袱突然就回来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直接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吧,荀富贵!”赵东来咬牙叫出最后三个字,“要杀就杀!”

    安临发现被她‘强取豪夺’的人才们态度好像都差不离,范元正也是说要杀要剐随便,怎么总觉得朕要害他们?

    “朕杀你做什么?都把你从丹林带回来了,你还欠朕一条救命之恩呢。”这么想的安临也就这么说了,她笑道,“朕也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与亭瞳,莫飞虽然做不了主公臣子,但是能做同僚也算是再续前缘了,你意下如何?”

    宋菱感觉开了眼了,心想——再续前缘是这么用的吗?

    好像也没用错的样子。

    赵东来咬牙,认了,“行,我认栽!还你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说:

    赵东来——

    我要卧薪尝胆

    浅尝一下

    好像不苦

    第173章

    就在赵东来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安临的目光落在他头顶,看到赵东来头顶上的[争霸进度]那最后的、倔强的1%,也随着话音落下不甘地变为了零。

    归零了诶。

    果然强扭的瓜也是瓜, 也不枉她费了这么多功夫把强取豪夺变为心甘情愿。

    安临满意一笑,甚为亲切地说,“如此甚好。”接着又得寸进尺地开始问, “东来的字是什么?”

    赵·被强扭的瓜·东来面无表情道:“我一个马夫哪来的字。”

    这话可以说是半真半假,字一般是有识字之家,有文化的长辈师长给取的,现在的赵东来确实也没有人给他取字。

    不过他上辈子早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字,没讲究那么多,莫飞的出身不好, 也是他给莫飞取的字,现在赵东来说没有字, 只不过不想说罢了。

    “还没有吗?那要不要朕来……”安临兴致勃勃。

    赵东来没想到自己只是搪塞了一句, 这荀富贵就要占他便宜给他‘做长辈’了,瞪视半天只能说出自己曾经给自己取的字,“见苍。”

    “哦~见苍啊。”得逞的安临这才不说给他取字的事。

    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安临开始抛出他关注的其他话题, 比如说方才池子昂与赵东来说的那个草原部族。

    “你刚才是确切的说出过一个人名对吧?阿尔斯楞?”安临确认了一下这一点。

    池子昂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他是草原上的王。”

    “朕记得,奉丹刚开始时想要向朕透露人名的时候是说不出来的, 你现在能说出人名的话……奉丹呢?如何, 还是说不出来吗?”

    宋菱一愣。

    对哦!

    “我试试,阿尔斯楞, 卓常琦, 崔而暇……”宋菱连着说了好几个名字, 全都顺利说了出来,她惊喜道,“这回可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可以了,应该是在遇到池子昂和赵东来之后。”她思索着进行分析,“有他们两个出现,光不让我一个人说也没什么用,赵东来则是本来就注定要透露的。”

    也就是两个穿越者一个重生者碰面后引发的连锁效应。

    对于这一点安临倒不是很惊讶,她之前用模拟器地图看宋菱和池子昂在太学广场对话的时候她就差不多猜到禁言应该是失效了。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你们三人里,是只有奉丹你知道现在情况下的历史的。”安临温声表示,“既然以后草原部族是中土最大的威胁,你们就先仔细说说草原部族和那个草原王的情况吧。”

    说到这个话题,他们三个人是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东西可以说,连别别扭扭的赵东来也没有藏着掖着,把草原部族南下的行军路线给大致勾画了出来。

    安临总结一下他们三个人的版本,发现有一些共同的部分。

    比如说那个草原上的王,阿尔斯楞,是固依族的年轻族长,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即位当上了族长,然后差不多是在二十四五岁左右的时候——对应过来也就是安临登基这两年,他收服了草原上大大小小的各部族,达成百族统一,被奉为草原王,打造出了两支让人闻风丧胆的铁骑。

    “骑兵啊,宣国的战马确实是有所欠缺。”安临对着赵东来所列出来的兵力和行军路线沉思着,发现就算现在对比一下宣国和草原的军事硬实力,也还挺悬的。目前宣国主要发展的是民生和生产力、教育改造,在军事方面并没有太大的进程,除了一些小发明和铁矿开采后增加的武器兵甲数量。

    “奉丹,你知道千年后记载的宣国对草原部族的策略吗?”不放过任何便捷的安临准备看看参考答案和她想的有没有什么出入。

    宋菱张了张嘴准备说,但是在张嘴的瞬间又顿住,片刻之后悻悻地说,“这个还是……我知道一点,但是在准备说出来的时候又全忘了,跟之前一样……”

    “无碍。”安临没有什么失望的意思,看向倪惊澜,“亭瞳,依你看,如果不日草原铁骑就要南下,我们该采取何种策略拦住他们?”

    倪惊澜安静地在书房中听了一会儿宋菱池子昂还有赵东来等人的交谈,心里已经大概对他们的来路有些理解了,虽然听着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倪惊澜对于自己的不了解的事物从来都是秉持辩证的态度去看的,因此也在认真思考他们所说的关于‘未来’的历史。

    此时听到安临点名问她,倪惊澜想了想回答,“若是从骑兵入手,短短一年无法见效,是以己之短去攻人之长,草原部族南下必然要渡过泛江,臣认为应当优先训练起一支水师,能将他们拦在泛江之北就能争取来很多时间。”

    安临又问,“那如果他们清楚自己的缺点,也准备了一支水师呢?”

    倪惊澜从容一笑,“那就要看船了。”

    “甚合朕意!”安临深表赞同,连说了几句‘亭瞳懂朕’。

    池子昂站在这书房中,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些对话忽然有些恍然。

    倪惊澜所说的计策与他所知道的相差不多,也是重视水师和战船方面,这让池子昂依稀有一种亲眼见证了历史的感觉,虽然这已经不是他所知的那个历史了,但是计策与话语应该是相似的,原本倪惊澜做赵东来军师时,应该也是对赵东来说过相似的话吧。

    如果赵东来知道池子昂在想什么,他估计会告诉他一句“确实”。

    被当面ntr的赵东来心情可比池子昂要复杂多了,他见到倪惊澜之后总是会回忆起曾经,他意气风发,被许多人真心实意地叫一声主公,现在……哎……不说也罢,不想也罢。

    但是在书房里的议事交谈结束,几个人走出皇帝书房各自离开的时候,赵东来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倪惊澜,“亭瞳……”

    被叫到的倪惊澜礼节性地停住脚步,回身看过去。

    赵东来心里一暖,快步走过去,但是走过去靠近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最后只能说出一句,“……你应该都听明白了?”

    “是说在你和池子昂所知道的故事中,我是你的谋士这件事的话,在下听完也大概理解了。”倪惊澜颔首。

    “那你相信这是真的吗?”赵东来忍不住又问。

    “世界之大,亦有许多我不知道的奇事,如果你们不是撒下了连陛下与我都不能识破的弥天大谎,那应该是真的吧。”倪惊澜很客观地说,“你们所说的一些事,听着确实是我在某些情况下会做出了决定。”

    她似乎很清楚赵东来想听到什么,略沉思了一下说,“既然你是那个我选择辅佐的人,那必然也是有值得我追随之处。”

    这一整天深受打击,颓丧之下连眉眼中的桀骜之气都没了的赵东来乍一听到曾经军师的这句肯定,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心里升起一股喜悦和惆怅来,“那如果这一次我比荀富贵先遇到你,你还会选择辅佐我吗,亭瞳?”

    倪惊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开始并没有回答,目光轻轻落在赵东来身后的一个点上。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的、碧蓝如洗的天空。

    直到跨出宫门时,她才说,“如果有一个太平盛世可以存续,你还会想要乱世到来吗?”

    赵东来怔住,站在原地看着倪惊澜往前走的背影。

    “这就是我的回答。”

    乱世的浪漫和波澜壮阔从来只存在于不懂那个时代的人的想象中,真正的乱世是一个以天地为坟龛的的乱葬岗,一个停不下来的绞肉机。

    所以才会有“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样的话。

    赵东来难道不知道乱世的残酷吗?他只是……习惯了,也不相信本应早死的“荀富贵”能阻止乱世的到来。

    但倪惊澜选择了辅佐皇帝,她认为皇帝能开创出太平盛世,就像曾经认为他赵东来能结束乱世一样。赵东来也明白如果自己还继续做着霸主的梦,他的军师恐怕就要将他当做敌人了。

    “罢了。”赵东来丧气的叹出一声,又好像有什么硬化的蛇蜕从他身上脱落,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先前那一句多了点洒然,“得,都罢了吧。”

    *

    安临在让他们出宫后就没再用模拟器注意着了,看着赵东来防止他逃跑的谛听也撤了。

    现在的安临已经有新的事情要做了。

    他连夜写了一张计划表,仔细琢磨修修改改后,然后第二天在早朝的时候提了一句,“海禁已经施行多少年了?”

    是的,最优策略就是开海禁。

    现在去跟草原部族掐,胜率不高不说,对资源和人口的消耗肯定是巨大的,最后打个两败俱伤,八成会重现乱世线。而开海禁扩展海外地图,就属于是一种另起炉灶的策略了,进可海外贸易发展科技开新地图,退可发展新作物新资源,说不准就搞到土豆玉米红薯了。

    在她明示之后自然会有贴心的臣子琢磨她的意思,并考虑可行性以及怎么实施。

    倪惊澜当堂上表,请开海禁,也一并提出组建水师一事。

    “海禁一事臣并无意见,不过朝廷本就有水师,还要重新组建吗?”兵部侍郎出来提出疑问。

    “朝廷水师多年守在湛海,意义重要,但现在需要的是一支善于进攻的精锐水师,上方泛江与异国他族相邻,如果没有一支精锐水师把控泛江沿岸,诸位大人可睡得安稳?若是睡梦中就有他国军队过了江呢?”倪惊澜说。

    户部左侍郎翁高卓动着嘴唇无声计算这会增加的军费支出,眉毛一高一低纠结着,“要不先缓一缓,国库可能……”

    “北方士族抄家来的供不起吗?”安临问。

    翁高卓耿直道:“仅有小部分进国库,大部分都用于安置丹林郡等地的百姓、剩余的军费支出,补上赈灾钱粮的窟窿,邑台三地灾民转移至满山后,相当一部分灾民投入满山堰的修建,工钱也是一笔支出……若是明年春税到了再组水师,应当会宽裕些。”

    到头来问题还是钱啊,永远都不会够用。

    安临沉思。

    这时杨盛忽然说,“臣赞同应今年组建新水师。”

    翁高卓立马看了过去,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可也是户部侍郎啊,虽然实权比较大,眼见着解决隐田问题就要升官了,但现在还是户部右侍郎啊!有没有钱你能不知道吗?

    杨盛沉声继续说,“开海禁与组建水师并行,可使开海禁之策惠及其他。一方面,朝廷可促进海商出海,调整海关税,另一方面,朝廷自身也可组建或收编船队出海,将闲置的湛海水师用起来。”

    “另,臣收整土地以来,富豪乡绅多以臣怨,商户多有牵连,若在此时开海禁,可作一些安抚,促进海商增加……”

    安临抚掌笑了,“就按爱卿所言。”

    作者有话说:

    好,内乱结束,正式开始进入正题啦!

    纵横海上!统一世界!

    第174章

    海禁的解除, 并不是在朝堂上讨论好了就马上可以颁布的。

    在解除之前,与海事相关的法律需要重新拟定、评议,海关贸易的各项税法——比如说什么东西的关税减免, 什么东西的关税减半,还有什么东西进口税增加,都需要一番合理的计算制定。

    除此之外, 海事总不好算在原有的各部门里吧,还要专门建立一个海事相关部门,选拔官员或者从其他部门调派官员。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皇帝一张嘴,大臣忙断腿。

    户部、吏部、工部,部部有事干;尚书、侍郎、郎中, 官官要加班。

    在这么多忙碌的人里面,宋菱反而前所未有地清闲了下来, 清闲地有些格格不入了。

    哈哈, 当然是因为她的脑袋已经完全空掉啦!硬挤都挤不出来啦!

    现在的宋菱一转身份,手头上唯一的事情就是以理事司司理的身份,监督+催促池子昂赶紧抽空把还记得的知识写下来,填充一下民学义务教育课本, 这当然是越快越好, 免得时间久了给忘了。

    这回忙碌的变成池子昂了,一开始还在天工部试着开始造船, 到了后面手上造船的活也只能先放下来, 先紧着时间把基础知识和造船的理论相关知识给写下来。

    而难得闲下来的宋菱呢,眼看着池子昂在催促下沉心默写了, 她又没事情干了, 轻轻松松地玩了几天, 没多久就觉得有些不大适应了,默默看了一会儿阳毓仿佛不知疲倦一样一次次测试发明的东西,她悄悄退出了天工部。

    全皇宫全朝廷都在卷,只有她没事情做,宋菱放松的时候都没法完全放松,总有一种时间被浪费的焦虑感。

    “我这是被职场pua了吗?”她怀着这种淡淡的焦虑之情,焦虑地自言自语,“明帝陛下,真是恐怖如斯。”

    恰巧路过的皇后号:“……”

    “什么恐怖?”

    皇后号内力深厚,日常行走的脚步声轻微,不是身负内力的高手刻意注意也不容易察觉到她的脚步声,宋菱乍然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寒毛都立起来了,转头看到那张清绝的面孔时,小心脏才慢慢落回到心口里,她拍了拍胸口讪讪地说,“我是说一下子没事干不习惯,这太可怕了……对了娘娘,您今天怎么突然回宫了?有什么事吩咐得上我的吗?”

    一般来说,皇后娘娘白天是在宫外处理谛听这一部门的事务的,宫外的事情少就会在午后回宫,要是事情多就是在晚膳前回宫,然后处理后宫(划掉)天工部等各部门的事情。

    其实只是皇帝号奏折批累了,索性皇后号也没什么事,就把皇后号开回来一起批的安临:“……”

    不过她思索了一下,很快有了安排,便说,“几位大学士辞官后捐了些书给民学和太学的书库,其中有一些孤本的拓印本残缺,只有上册或是只有下册,本宫记得陛下的私库里有些从皇子府带来书还没整理,里面似乎也有几本残本,正好你就随我去挑一挑,哪些适合加入民学书库的。”

    宋菱眼睛一亮,“好的娘娘!”

    私库哎,不知道陛下都会藏着什么宝贝,好好奇!

    ——然而事实上,那些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私库,之所以没有存在感,是因为安临在意识到国库没钱后早就扒拉过了一遍,然后发现……还是没什么钱。

    毕竟小皇帝也不受宠嘛。

    现在里面剩下的也就是一些字画和实用性不大的书了。

    皇后去寝宫取了私库钥匙后,带上了几个宫人一起,宋菱亦步亦趋跟着,时不时看一眼皇后,想到自己被没收的那些话本,试试探探的开口,“娘娘,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要忙,您看先前那些话本我能不能……”

    说着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保证回到我手里后我就自己好好放在房间里看,绝对不拿出门,也不会再给阳毓一起看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缓声道,“倒不用这样,我与陛下也不打算一直把阳毓拘在天工部,不过你也要分清楚时间,在该放松的时候看看也没什么。”

    这就是教导主任……啊不,后宫之主的威严吗?宋菱小鸡啄米式点头。

    “先前陛下给倪卿看的时候,倪卿看完后不也说写得不错么,可见话本也并非玩物丧志,也是有可取之处的。”皇后继续说。

    宋菱死去的社死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她,“其实也……”

    “当子民们能够吃饱穿暖后,像是话本子这样的行业,也会发展出不可替代的地位。”皇后没有回头看宋菱略带羞耻之意的表情,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就像你在常理课本中提过的物质追求和精神追求,当子民的物质富足的时候,就要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愉悦了。”

    精神上的愉悦……文娱发展。

    这一刻,宋菱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初衷。

    天知道,她在被陛下抓去编写教材之前,是想去写小说的啊,这才是她的本职来着!只不过编写教材消耗太大,她都要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灵感了,是什么来着?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找到事儿干了!

    “娘娘,课本我能写的都写了,接下来我能去写话本吗?”宋菱眼睛亮亮地问。

    皇后颔首,“可以。”

    得到首肯的那一瞬间,宋菱脑子里已经想到了无数在古代可以说很新的题材,什么穿越重生火葬场无限流三岁半等等,还没有条条框框和屏蔽词。

    还没开始写宋菱都能想到无数读者为她痴为她狂,为了追更哐哐撞大墙的样子了。而且她可是有更新优势的,她就没见过古代哪个话本子能日更三千的,但是她可以啊!

    到时候直接在一水儿的周更月更年更中脱颖而出,要是有人也一样开始日更三千,那她就更四千,更五千,在古代小说界卷起来!

    已经被屑皇帝同化的宋菱想着想着嘿嘿笑出了声。

    “看来你已经想有想法了。”皇后说。

    “嗯嗯!”宋菱兴奋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小脸通红,压低声音眼神乱飘,小小声问,“那……可以瑟瑟吗?”

    皇后皮后正在批奏折的安临都被这个问题问得停了三秒。

    好家伙,让你搞文娱你就搞瑟瑟是吗?

    人类第一生产力名不虚传了还真是。

    皇后无语片刻后给了宋菱你自己体会的目光,“你说呢?”

    宋菱失落地垂下头,“好吧……”

    等到了私库之后,宋菱把不能搞瑟瑟的悲伤放到一边,对照着皇后拿来的大学士捐书书单在私库里找起书来。

    皇后带来的那些宫人则是对私库里的东西进行分类,把有些潮或者有点霉味的书画搬出去晾晒。

    宋菱把书都找到后,直起身锤了锤腰,帮忙整理了一下字画,看着那一卷卷画卷心里暗自嘀咕。

    她也没听说明帝有收藏书画的爱好啊?

    正好有一卷画卷的系绳松了,随着搬动,那画卷在展开露出了一角,宋菱拿起来一看,发现这个画卷上没有提字也没有提诗,黄褐色的画卷上画着一个美人?

    这画上的人是谁?

    宋菱凝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打开其他画卷看了看,发现其他画卷里也都是这个人,或站或坐,或笑或闭眼,生得一副纤弱仿佛要乘风而去的模样。

    要让宋菱通过古代画法辨认出人物特征是有点难的,不过宋菱在有一副画卷中发现了一行小字“吾爱挽霜”,这让她确定了画中人的身份。

    这竟然是皇后娘娘?等等——那这些画,难道都是陛下画的吗?

    宋菱就压根没想过不是陛下画的,而是其他人代画的这种可能。这些画光是看着就让人能够感受到画画的人对画中人的爱意与珍视,宋菱深信没有人会比陛下更爱娘娘。

    可是她竟然一张都没有见过,难道这些画一张都没有留到后世去吗?不然要是有的话身为帝后cp粉的她不可能没见过啊!

    “这是出阁以前。”安临看到宋菱在看那些画,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在看过去一眼后淡淡道。

    她之前进私库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些画,这些都是小皇帝画的纪挽霜,不过那时候小皇帝还不是皇帝,只是个皇子,画技倒是不错,融入了满腔爱意情绪感染力很强。如果不是亡国之君,他应该会在画画上有些建树吧,成为什么人物画代表人物,与他画中的纪挽霜一起在绘画史中留下名字与他的爱情故事。

    千百年后要是人讨论起人物画只画一个人的画家,与他画中的姑娘,大概也是一桩美谈。

    不像安临,就完全不会画画。

    “晒一下就收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个内容提要应该不会被锁吧?

    搞完了课本还能在文娱上创造大价值

    宋菱,一款可以反复挤的多功能海绵(bushi)

    第175章

    不久后, 朝廷向天下发布诏令,宣布正式解除海禁,从此对出海将不再做限制, 并且开通巴县,沽县,淮县四地的通商口岸。

    此外还有着重修建周渡口, 将周渡口从一个渔港扩建成大型港口,用以承载各路航船往来停靠。

    同时朝廷的水师征兵令也施行了下去。

    后一个征兵令与商人没有多少关系,但是第一个解除海禁的政策却是引起了不少商户的注意和讨论。

    那些复杂多样的海税增减政策,寻常人看着会头晕眼花,但是但凡有点眼光的商户见了都要仔细思索一番,从中敏锐地嗅到利益的气息。

    *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凉了, 是出行也要在外披伤披风大氅的时节。

    一个车队在路过应州云水城时,在云水城落脚, 稍作停歇。

    一个女子披着石榴色毛边披风从马车上下来, 拢了拢领口感叹道,“不过相差几百里,这应州就比云州府要冷上许多。”

    跟随在女子身边的人说,“现在这时节可是北一寸, 冷一分啊, 当家还是快些回马车里去吧,小心着凉了。”

    女子摇摇头, “不必了, 陪我在云水城里随便走走吧。”

    ——这个被称作当家的女子,不是其他人, 赫然便是云州城的第一大商人易银瑶。

    在云州城被收复后, 她应下了皇后的提议当了皇商, 帮云州府重新开通对外的贸易,促成别处商人来云州府做买卖——这一项倒是并不难,云州府被朝廷收复后先是有各项免税政策,又逐渐水泥路,后来还通过满山堰与水路连同,有这么多的便利,倒是吸引来了不少商人入住。

    而土地统分这个政策,在别处对商铺的影响是很大,但是云州府,还有易银瑶就完全没有受到这个政策的影响了,因为早在云州府被朝廷收复的时候,那里的田地就早就被朝廷收缴,归功分配了,易银瑶知道朝廷有心整治这一方面,自然不会想不开去碰,就安安心心地做她买进卖出的生意,现在生意规模甚至早已经超过了她那身为邑台郡首富的爹。

    先前邑台郡遭遇旱灾时,易银瑶也捐了不少赈灾的物资,早早说服她爹把她爹娘从邑台郡接来了云州府。

    此时的易银瑶缓步走在云水城中,想着她得到消息开始就在琢磨开放出海贸易的政策,走到云州城城中那条贯穿了整座城池的大河旁时停住了脚步,问身边的丫头,“我记得云水城原先有个淳家,没落之后分了家,他们家是不是有两个造船坊废弃已久?是分到了哪一支手里?”

    “三支。”丫头想也没想立刻就答了出来,答完之后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当家是对那两个造船坊有兴趣吗?”

    易银瑶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又沿着江走了一段路后,到了云水城里的街道,看到前方富丽堂皇的一个大当铺后扬眉笑了一笑,“走,当家的带你去谈个生意去。”

    这大当铺上的牌匾赫然写着沈家当行,是云水城最大的一家当铺。

    这边且不说易银瑶如何通过沈家当行与淳家联系,最后买下淳家手里那两个废弃造船坊的事,海禁解除,有不少商人心里都颇有想法。

    再说云水城这一座城池,其实就相当有来历。

    云水城依着泛江而建,并不简简单单就是偏北方的一座小城池而已,它在战略上的地位还不低,以前宣国和北方有摩擦时,军队都是主守这一座城打攻防的,在宣国建立初期,宣国最强的一支水师就驻守在这里。

    只不过在几百年间太多东西改变,那支水师被拆的拆,调得调,编入到别处,最后也不见了当初的样子。

    而云水城这座城呢,泛江的支流穿城而过,这支流叫做伴江,将云水城分成了东城和西城两边,中间桥都架不起来,两边走动要靠船,因此有一个特殊的集市叫做船市,每天那河上都停着很多船只供人租乘,还有些船上直接就摆着餐点小吃沿河叫卖,或是帮人隔岸送送东西。

    “周羌,你到底上不上船?不上我直接开走了哦!”

    伴江旁,一个戴着斗笠撑着竹篙的少女扬声说,眼眸明亮有神,明明一身衣服款式看着挺讲究挺闺秀,却有一股生机勃勃的市井气,看着不像是什么闺秀,倒像是偷穿了闺秀衣服的混丫头。

    “不上,你肯定要在半路给我踹下去是吧。”站在岸上的少年懒洋洋揭穿青梅的险恶用心,“就报复我把你撑着你那小破船上泛江的事告诉你爹娘是吧?”

    少女啧了一声。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幼稚,不就是开出去了一点么,都没进泛江就去告状,有意思吗?”她没好气地一戳竹篙,“不上船算了,你自个儿回去吧!”

    说着竹篙一撑就要离岸,在离岸前的最后一秒,少年跨步跳上了小船,小船晃悠了几下。

    少女冷笑,“怎么,现在不怕我把你踹下去了?”

    少年没有接话,皱眉凑近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少女的表情,断言道:“方沉舟,你不对劲。”

    “要是平时你早就跟我吵起来了,这回你居然没跟我吵……”少年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还是闯什么祸了?先跟我说说,商量一下。”

    名字叫做方沉舟的少女“呵呵”了两声转头撑船,没搭理他。

    “还是个大事?”周羌又问。

    方沉舟还是没说话。

    她越是这样反常,周羌越觉得这事不得了,上去按住方沉舟撑船的手严肃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哎呀,你好烦——”方沉舟没好气地甩开手,像是挥苍蝇一样挥挥手让他一边去,“我在想人生大事呢,你边上玩去。”

    周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船上坐下。

    过了一会儿,倒是方沉舟忍不住先说话了,“周羌,你说这个海禁解除之后,会不会有很多人出海啊?”

    “你从哪儿知道的?”

    “我爹娘前几天说的时候我听到的……这个不重要!如果有人要出海的话,他们肯定要找那种对海外有点了解的吧?”

    周羌意识到了什么,第一反应是她在说什么梦话,“你不会是想出海吧?”

    “怎么,不可以吗?”方沉舟反问,“这机会多难得啊,我爹没这个机会,我爷爷没这个机会,恰巧到了我这时候解除海禁了,这不就是我注定是要出海的人吗?”

    周羌听她这么说反而没那么紧张了,恢复了一惯的没什么干劲的懒散样子,“你想多了吧,云水城反正是没有大户会出海的。”

    “你怎么知道?”方沉舟奇怪地问。

    “哪家造得出来大船?”周羌说,“他们造的船估计连泛江都渡不了,还出海呢?人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像你……嘶!”

    方沉舟收回踩在周羌脚上的脚,面无表情,“就你话多。”

    渡过伴江后两人下了船,方沉舟憋着一口气兀自回了家,周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自己家走。

    等到方沉舟回家后,她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爹娘斗气的对话,眼珠一转避开正门,悄悄从小侧门回了家,然后直奔自己的房间,熟门熟路的点上灯从一个箱子里拿出几本书。

    那几本书皮上赫然写着四个字——《周游方圆》。

    方沉舟颇为珍视地拂去这些书上的一点灰尘,翻开书页。

    方沉舟一听说海禁解除,心里就活泛起来想要出海,这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在几代以前,宣国没有海禁的时候,她家祖上就是做海上的生意起家的,出海去过很远的地方,最远到了哪里方沉舟也说不清,但是她从小就听着爷爷给她讲这《周游方圆》上记下的远航故事,还没学字就对海外那些遍地黄金宝石的大陆充满了幻想,做梦都是开着船队出海,亲眼看一看《周游方圆》中记载下来的那些神奇地方。

    大海之外竟有那么广阔的世界,如果方沉舟明知道有那些地方却没有去看过的话,她会觉得这一辈子都白活了的。

    ——这其中也算是有一些她爷爷的影响吧,方沉舟的爷爷也同样痴迷于《周游方圆》中记载的一切,年轻时还试图组建船队偷偷出海,为此和家人闹得很僵,跟儿女都差点断绝亲缘关系。

    为此,方沉舟的父亲厌恶极了一切海外有关的话题,甚至还给女儿取了沉舟这样一个名字,来表示对方沉舟爷爷的反对和‘只要你敢出海就沉船死外边吧’的诅咒。

    当然方沉舟爷爷最后出海也没出成,那时候海禁管得格外严,私自出海很容易被抓到。

    不过任方沉舟她爹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千防万防,防住了他老爹,却没防住他女儿对出海的强烈兴趣。

    未来纵横海上毁誉参半的远洋提督,此时最大的烦恼只有两个。

    一是怎么说服她爹娘同意她追求自己的梦想,实现人生价值,出海远航。

    二是从哪儿搞一条大船出海。

    不过这第二条烦恼嘛,在她第二天从小弟那里听到一个消息后,有了解决的方法。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小鲁, 你真看到那个造船坊被人买了?”方沉舟蹲在后门压低声音问。

    “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胡头昏脑的壮实小孩用力点头,“昨天我跟饭饭还有阿姜在小东滩那边的破船坊捉迷藏, 玩到一半有一群人过来把我们赶出来了,我看到当铺的那个掌柜就在那群人里,然后今天破船坊就被围起来不让进去了。”

    方沉舟托着下巴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若有所思。

    她是东城这一带的孩子王, 从小不爱上什么琴棋书画刺绣课,一要上课就偷溜出去呼朋唤友,气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才艺老师,把她爹娘气的够呛,也在东城混成了个小霸王。

    东城这一带的孩子都是她的小弟小妹,她要出门玩了, 振臂一呼就有一堆小孩响应。

    “你看到当铺把破船坊卖给谁了吗?”

    方沉舟问出这句话来之后,小鲁挠着头想了想, “好像是个姐姐。”

    但是要让小鲁说出那个买下破船坊的姐姐是什么样的, 什么来路,就有点太为难小鲁这脑子了。方沉舟也不为这烦恼,招招手让小鲁去把她的小弟们都叫来,然后发动所有孩子去打听这个消息。

    没过多久, 方沉舟就从各种渠道打听出了买下破船坊的人是谁。

    据说是个从其他地方来的商人, 而且买下的也不止小东滩的破船坊,云水城的另外几处破船坊也被买了, 买下之后派了一波人在重新修建那些船坊。

    商人, 买下造船方,修缮。

    这几个关键词, 再结合海禁解除这些事儿, 方沉舟觉得这可能是个想要抓住机会出海一搏的商人, 她并不在意人家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这是她难得的一个机会。

    方沉舟打探了许多天,确认消息无误后带上一本《周游方圆》和一件宝贝,作为自己谈判的筹码打算偷偷溜出门谈个大的。

    却在抱着箱子想要出门的时候被她爹撞上了,出师未捷而惨遭拦截。

    “站住。”方父叫住她,“你拿着这么个箱子出门要干什么?”

    “就出门玩儿呢。”都快要走出门了的方沉舟讪讪停住脚步,也不好表现得太心急,含糊几句连忙拉开话题,“爹你用午膳了没,我看娘在给你炖鸡汤呢,啧啧,那可是香得很啊,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夫人!”

    方父满头黑线,“嘴上跑马些什么?都快用午膳了还出去?”

    “我还不饿嘛,出去玩会儿,玩累了回来吃饭更香。”

    方父懒得听愈发不着调的女儿说这些不着调的话,问完挥挥手让她走,眼不见为净,却在目光扫过方沉舟手里箱子的时候觉得有几分眼熟。

    这个箱子……

    怎么看起来像女儿小时候抓周抓的那个箱子?

    当时这箱子里放的是可以算是方家半个传家宝的那盏金灯,不过因为方父这个家主对那东西十分厌恶,也生气不知道是谁把那盏灯拿到女儿抓周宴上,抓周宴一结束他就把这盒子丢到库房角落里落灰了。

    “你把那灯拿出去了?”方父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起来,“你把它拿出去干嘛?”

    方沉舟:“……”失策。

    谁能想到她爹过去了十几年还能把装着讨厌之物的盒子给认出来。

    “好看呀,我拿出去炫耀一下不行吗?”方沉舟沉住气。

    然而方父被叛逆女儿从小气到大,注意到不对的地方后,哪有这么容易被瞒过,眼睛一眯,“说谎,这东西你从来都当宝贝似的藏得好好的,你小时候你娘让你给周羌摸一下都不愿意,你还能拿出去给别人看?”

    方沉舟大惊,“你怎么知道……”她早就把这玩意儿从库房里摸出来自己藏着了?

    “你爹我不瞎。”方父冷哼,“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沉舟一个头两个大,想着先用什么话把她爹给糊弄过去再说,这时候早就跟她约好了的小鲁在门外等了很久不见她出来,急哄哄的在门口喊她,“老大,还不来那个商人姐姐就要往坐船去西滩了!”

    方家虽然条件不错,不过家里规模小,不像大户人家一样有那么多规矩和仆从守门,小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院内。!

    方沉舟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骂一声小弟不会看情况。

    这是可以在她爹面前说的吗?

    果然方父一听,脸色就沉下来了,“西滩?商人?——你是在打那个造船坊的主意?怎么,难道你也想出海?!”

    方沉舟破罐破摔,“对对对——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想出海了。”

    方父大怒,“不孝女,你学谁不好非要学你爷爷!”

    “你说不想出门,你娘舍不得你,好,我答应你让你以后招婿,你小时候跟我哭说不想学那么多东西,我和你娘也惯着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着了魔一样抛下家人去出海!”方父气得说话都不稳了,“我和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是都狠心不顾了是吧?情愿让我们后半生都孤苦无依了是吧!”

    方沉舟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知道她爹这是连带着对爷爷的怨和怒也随着一起发泄出来了。

    小鲁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时机好像不大对闯了祸,缩了缩脖子悄悄退出去。

    内屋的方母被争吵声惊动,走出来,“你们父女两个在这吵什么呢?”

    方父板着脸转过头,“问问你的好女儿想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方母转头过来无声询问。

    “娘,难得咱们家这么几代人才等来这么一个取消海禁的时机,女儿想趁着这个机会出海一次。”

    方母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沉舟!别跟娘开玩笑!你小小年纪知道海上有多凶险吗?就算是在泛江边上打渔的渔民,每年都要淹死好几个,更毋论无处停靠的海上,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要是出海生死漂泊不定,让娘夜晚怎么安心睡着啊!”

    方沉舟早知道父母会是这样一个反应,心里有些难受,张嘴说,“你和爹两人还年轻,要不再努力一下?”

    院中悲伤的气氛顿时一凝。

    方父撸起袖子抓起一根棍子,“混账东西!直接让我和你娘当没生过你是吧!那我还不如直接打死你,省得被你堵心气死!”

    这架势一出来,方母也顾不得悲伤了,连忙上去拦方父,不过不是劝方父别打,而是劝,“快把棍子放下,小心别像上回一样把腰闪了啊!”

    “碰”

    方沉舟在院中嘈杂的时候听到墙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抬头过去一看,就看到周羌在墙上冒了个头,见被她发现又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要不要帮忙。

    往常方沉舟跟她爹娘犟起来的时候,通常都是周羌上门拜访给她缓和气氛,方父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也不好吵得太过,周羌就适时带方沉舟出去,让他们父女两方都冷静冷静。

    方沉舟冷静地摇摇头。

    她前所未有地冷静。

    因为她知道这次争吵跟以往任何一次争吵都不一样。以前只是一些小的方面,比如不学琴棋书画,不嫁人,她父母疼她,最后总会和解,不是父母退一步,就是她退半步。

    但是出海不一样。

    只有这一个,父母不会为她退让同意,而她却也不愿放弃这个理想。

    “爹,娘,对不起,确实是女儿不孝。”方沉舟抱着装载着她梦想的那个箱子,目光灼灼,冷静而果决地开口,“女儿知道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亲眼看一看大海之外的样子……假如我不曾知道天有多高,大海之外有多宽广的陆地,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云水城,开开心心地做一个小霸王,哪儿都不去,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我怎么甘心不去看一眼呢?祖辈记载下来的比船还大宛若鲲鹏的鱼,流着金沙的河,那些仙境蜃楼……我日日夜夜在梦里描摹那一样样事物的模样,思之如狂。”

    “如果不能去看一眼,这一辈子也能过,只不过这一辈子真真是没什么意思,眼睛最远也就从东城看到西城,然后在柴米油盐里消磨余生,在爹娘看来这已经是很好的一辈子了,对吧?”她如此问这,眼神却说,‘不是的,这不是我想要的一辈子’。

    她的眼神里仿佛有一只鹰的倒影,鹰向往天空,鱼渴望海,这是本能,是天性。

    她知道了海在那里,所以她要去。

    她娘叹了口气,“沉舟,你还小,不知道一生顺遂无忧已经是许多人求也求不得的了。”

    方沉舟沉默了一会儿,说,“爹,娘,你们知道爷爷临终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方父表情紧绷,“他说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知道,所以爷爷只与我说了。”方沉舟点点头,“他对你和奶奶说对不起,最后呓语着说‘方家世代骨灰撒入泛江,奔流入海,到死那一天,我总算能飘荡于海上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不能追寻向往之地的每一天,活着都是行尸走肉。”

    爷爷其实是郁郁寡欢死的。

    不过方沉舟肯定是不会让自己郁郁寡欢而死的,她话风一转,对爹娘说,“现在不去也行,我想好了,入赘我也不需要了,更不要孩子,我就好好陪着爹娘,陪你们到寿终正寝,如果我没有郁郁寡欢先走一步的话,那时候我应该还有几年可活,你们也拦不了我了,不管是八十岁九十岁还是一百岁我都一定会出海,重新海禁了也要偷偷出,死也要死在海上!”

    “你、你是要气死我……!”方父被这大逆不道之言气得手直抖,抬手就要打。

    方沉舟不闪不避。

    “你给我滚出去!”方父一指门外。

    方沉舟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你先消消气”,转身利落地滚了。

    走出家门后,她低头抚摸着箱子,说错话的小鲁在旁边捂着嘴团团转,许久之后她还是拽上了小鲁往小东滩走,神色坚定,周羌从墙头松手跳下来,慢悠悠的走在她身边,“真这么绝,七老八十也要出海?”

    “七老八十哪还划得动船。”方沉舟摇摇头,“那是最坏的情况,等我爹娘冷静一点我再想办法说服他们。”

    “那现在呢?”

    “去见那位买下造船坊的商人。”

    作者有话说:

    她知道了海在那里,所以她要去——化用自评论区小可爱的

    ——为什么要去航海?

    ——因为海就在那里。

    出处是挑战珠穆朗玛峰的乔治·马洛里

    你为什么要攀登Everest山(珠峰)?”

    答案是:“因为山在那里!”

    第177章

    易银瑶因为造船坊的事情, 多在云水城停留了几日。

    她对造船坊的事情十分上心,逗留的几日不仅遣人即日修建造船坊,还拜访多处, 调查到原先在造船坊工作的造船匠人后亲自上门去请,把匠人请回来,签订新的劳工协议。

    几日奔波, 总算是把前期的造船给安排妥了。

    这一日,易银瑶正亲自前往小东滩看人修缮器材,只要等今日这最后一个起重器材修好,匠人师傅们就可以正式开始造船了。易银瑶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在走出造船坊的时候却见一个陌生的小孩在远处探头探脑张望着什么。

    “当家的,那小孩好像是之前在废弃船坊里玩耍被赶走的那些个。”跟在她身边的丫头注意到她的视线, 便跟她说。

    “嗯。”易银瑶知道由来就不再注意了。

    却不曾想,她走出没多久, 就被一个模样灵动的少女在路上给拦住了路。

    那姑娘眼睛明亮, 抱着个沉重的箱子,飞快地看了她几眼,目光好奇又带着灼灼的光,一来就嘴甜得很, “姐姐你好, 我叫方沉舟,是云水城本地人!”

    “小妹妹, 你拦下我有什么事吗?”易银瑶问。

    “我听说姐姐买了云水城好些个废弃造船坊, 好奇之下就冒昧来见一见姐姐了,还请见谅。”

    易银瑶见少女特意点出造船坊, 便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好奇什么?”

    她也好奇这个少女是为了什么在这里拦下她的, 易银瑶笃定她必然有着目的,至于为什么……易银瑶行商多年,自有一番识人之能,看这少女的眼神就觉得她也许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她年少时亦有过相似的神色。

    方沉舟笑了,右脸颊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就让我来大胆猜测一下吧,姐姐买下造船坊,还对其进行修缮,是想用这几个造船坊造出适合出海的船对吗?姐姐是从云州府来,连我们云水城都听说了海禁解除的事情了,云州府一定是早就知道了。”

    “不过姐姐也许不知,云水城虽然建在泛江边上,那些个造船坊里的老匠人们也造过不少船,但是那些船都仅仅是用于内陆航行,与能够航行于海上的航船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如果按照内海的方法来造船,出海的船是回不来的。”

    方沉舟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易银瑶来了些兴趣,重新看了看那看似无忧无虑教养出来的少女,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转头对身边的丫头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两人就坐在了附近茶庄的厢房里。

    易银瑶亲手给方沉舟倒了一杯茶,抬眼扫过方沉舟带来的那箱子,带着亲和的微笑对方沉舟说,“那么方姑娘是来替我解决这个问题,造出能在海上航行的船的吗?”

    “我家祖上出过海,留下了一些手札和对船只改造的图纸,也许会有用得上的。”方沉舟对上易银瑶这样在商场沉浮多年的商人虽然显得有些稚嫩,不过也并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把谈话权交给别人的,若易银瑶是老狐狸,那她就是狡黠的小狐狸,“不知姐姐这番造船出海,想寻到的是什么?”

    是钱财呢,还是宝物呢,或者是权力呢?

    将《周游方圆》翻得滚瓜烂熟的方沉舟可以确定,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从海外找到的,不过易银瑶的回答也决定了她要拿出哪一个筹码。

    易银瑶失笑,“我一个商人,还是朝廷钦点的皇商,小妹妹说我想要的能是什么?”

    好家伙,居然还是个皇商,来头比她猜测的还要大啊!

    ——这是方沉舟没能打探到的,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策略,煞有其事地顺着点点头,“那我明白了,想来广袤海外是不会让姐姐失望的,祖上可是说过大海之外的陆地遍地都是黄金呢。”

    “不过——”她话风一转,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便是成功造出了出海所用的船,姐姐也还没有找到能够出海的人吧?大海之上难以分清东南西北,若是没有出过海知道航线的人带领,出海的人十有九成是回不来的,姐姐花的钱恐怕就要打水漂了,那就太可惜了。”

    易银瑶配合地问,“那方姑娘是有这个人选推荐吗?这实是我心头一大难题。”

    “这不就巧了么,沉舟冒昧拦下姐姐,就是毛遂自荐来的。”方沉舟指了指自己,“姐姐看我怎么样?”

    易银瑶一时无话。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什么合作,或者是卖图纸卖消息,却怎么也没有往方沉舟本人想通过她出海这一件事上想,这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呢。

    “……你出过海?”易银瑶只好问。

    方沉舟在这问题上倒是诚实,诚实地摇摇头,“不,我没去过,不过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去过,留下了几本手札和几条航路。”

    “方姑娘毛遂自荐出海,自己可能做主?你梳的还是姑娘家的发式,家中或许还有父母亲人?”易银瑶考虑了许多。

    方沉舟抬起眼睛直直注视着易银瑶的眼睛,抿唇弯了起来,“我自己的主,我当然能做了。我今天坐在这里交谈的人也只是姐姐你,难道这番合作我是该去找姐姐的父母谈去吗?若是姐姐觉得该是这样,那我就只好跟姐姐去上门拜访一下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易银瑶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开怀地拍了拍掌,“沉舟姑娘真是甚和我心意,难得谈生意谈得这么开心了,如此便在今日将合作定下来也无妨,铃兰,去取纸笔来——”

    旁边那丫头掩住惊讶的神色,很快去取来了纸笔。

    易银瑶将方沉舟当作了一个跟其他合作过的商业伙伴一样的平等的合作对象,在磋商后写下一条条契约。

    最后的契约内容,是由易银瑶买下方沉舟手上的航船图纸,而方沉舟则是负责带人出海航行,给易银瑶带来海上的万千财富。这薄薄的一张契约纸若是拿去给其他人人看,也许人人都会觉得十分荒谬可笑,但是没有人知道未来这一纸契约会为易银瑶带来多少财富。

    郑重地将契约逐字逐句看了三遍,然后郑重写下自己名字的方沉舟看易银瑶也郑重地收起一式两份的契约纸,心情不错地晃了晃脚,毫不拘束地喝了一口面前的浓茶,又皱起脸吐出茶叶,另外拿了一个干净杯子倒白水喝,“说起来,我这里有三条航路,第一次出海的话,易姐姐是想要向南的呢,还是向北的,或是向东的?”

    易银瑶喝了一口茶也觉得太浓了,放下茶杯,“这几条都有什么区别呢?”

    “香料,宝石,还有黄金。”方沉舟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画出三条线,“远近和东西略有差异罢了,我建议是先试试这一条路,我家祖上就是从这边带回了我家的传家宝。”

    “传家宝?”

    “一盏黄金做的灯,”方沉舟凑近了一点,小声说,“易姐姐想看看吗?我特意带来了哦!”

    易银瑶受其影响,也压低了声音,“可以吗?”

    “嗯嗯!”方沉舟大方地点点头,然后打开箱子上的锁,动作轻柔地从里面取出她所说的传家宝放在桌子上,即便是易银瑶这见惯了好东西的商人,看见那个黄金灯时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叹之色。

    正如方沉舟所说的,这是一个由色极纯的黄金制成的灯,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表现其价值,不过能让易银瑶惊叹的,并不只是如此,那灯说是灯,却与中土宣朝人认知中的灯大不相同,反倒长得像个倒水的壶子,长长的壶嘴纤细精巧,壶身上还镶嵌着许多颜色不同的宝石,以红色最多,然后是绿色和蓝色,这‘灯’的盖子用以提起的地方则是雕成了一个力士,有趣的是雕刻的力士手里居然也拿着一个缩小版的金灯的样子,看着颇有几分奇巧。

    “这是祖上在海那边的那片陆地上得到的。”方沉舟说,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要与他们交易的话,他们喜欢瓷器和绸缎,用一匹绸缎就可以换到这么一块黄金。”

    “那倒是巧了,我名下正巧有几个布庄。”易银瑶心里有了底。

    一番交谈过后,方沉舟与易银瑶结束今日的交谈,方沉舟抱着箱子脚步轻快地走出茶庄,比来时要轻快许多,走出一段距离后,周羌从靠着的墙上直起身来,“看来你和那个商人聊得很愉快,成了?”

    “成了。”方沉舟一扬眉,神采飞扬,“哈哈哈,你先前不是还让我别做梦了,问我哪儿来的船,这不就有了嘛!”

    “哦。”周羌懒得跟得意的方沉舟讨论船不船的,“那现在就剩下说服你爹娘了吧……你今天这一躺走得太贸然了,轻易漏财,要是别人有点坏心就麻烦了。”

    “所以我这不是让你在这等我了,我赌赢了!”方沉舟随口反驳了一句,然后一路上笑得嘴都咧得合不上,时不时晃晃周羌,嚷嚷一句‘我很快就可以出海了!’,周羌任由青梅抓着自己晃来晃去,看着她兴奋的脸,思绪却凝滞了片刻,升起了一点近似于茫然的情绪。

    方沉舟是那么期待着出海。

    此前周羌并不认为她能成功,理所当然地觉得方沉舟总是会在这里,就像往年的十几年一样,他们形影不离。

    但是在方沉舟独自与那个商人谈好之后,周羌才终于有了‘哦,她真的会走’的实感。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久等了or2

    第178章

    周羌有些无所适从, 目光瞥向高兴地走路都要蹦蹦跳跳起来的方沉舟,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

    与自小有着出海的梦想, 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方沉舟不同,周羌可以说是混日子的典型,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趣, 加上家里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上头的两个哥哥就已经够父母操心了。

    这样一来,周羌就过得十分得过且过、混吃等死。

    确实是跟方沉舟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态度呢。

    而在这天方沉舟回家后,她安分了好些时日,与父母都各自冷静下来,已经与易银瑶谈成合作的方沉舟也没有在家中继续提起出海的事情, 表现地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她父母放松了一些, 觉得她应该也没有跟买造船坊的商人搭上线——也是, 哪个商人会相信方沉舟这样年纪的姑娘有决心出海。

    他们并不知道方沉舟已经在私下里与云州府来的那个皇商达成合作,暗中还把自己家祖上传下来的航海船图样临摹出来,给造船坊做版样。

    在易银瑶钞能力的作用下,建造航海大船的事并没有遇到多少困难。

    就这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 方沉舟在大船快要建好的前两个月,适时地‘病’了, 方家父母开始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但是在请大夫来看过之后,大夫给出的诊断却是‘郁结于心’‘内忧气虚’。

    方家父母当然是不信的, 认准了是女儿装病想以此来逼迫他们同意她出海, 但是无论是请哪一个医馆的大夫, 诊断的结果都差不多是这样,他们才忧虑起女儿是不是真的郁郁寡欢病了。

    方沉舟自己并没有表现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反而十分配合地一次次看大夫,一副积极治疗想快点好起来的样子,每次她爹娘问她感觉怎么样的时候,她也都是说‘好些了,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看面色却完全不是那个样子,脸上的光泽一天天黯淡,笑容也少了,甚至于出门都不怎么出门了,问起来就说‘女儿想多陪陪你们’。

    “还不是逼?她这幅样子不就是明摆着逼我们同意!”方父在最近请了第十六个大夫回家看过病情,得到‘郁结于心’的诊断后,愤愤拂袖而去。

    “嗯,爹说得都对。”方沉舟没有争辩,低头捂着嘴咳了几声,“药应该煎好了,女儿先去喝药。”

    方母那个叫心疼啊,拉住方沉舟的手戚戚然问,“你就这么想出海吗?非要出海吗?”

    不去就不行吗?

    方沉舟心里一顿,浮现出歉疚,反握住母亲的手,“那娘能不能就当我是像舅舅那样,去建功立业去了呢?”

    她所说的舅舅在十来年前征兵时参了军,前几年活着回来也有了一个军职。在方沉舟看来,她出海远航与参军入伍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离家许久,都是有生命危险。

    “若是不能出海,你这病是不是好不了了?”方母又问。

    这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知道方沉舟这‘病’是为了什么,但这虚弱下去的模样却是真真切切的,方母不知道女儿是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心里又气又担忧,更多的还是无奈。

    “多吃几天药兴许就好了。”方沉舟摇头。

    “……别吃了。”方母抓紧了她的手,最终还是无奈地开了口,“别乱吃药,你想去……就去吧,娘不拦着你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啊!”

    “真的?!”方沉舟的眼睛一下子有了高光。

    “我和你爹要是一直不同意,你是不是就真的要死给我们看了?”方母拧了她一把。

    方沉舟贴着方母的手撒娇,“怎么会呢,我这不是真的很难过很难过才会这样的嘛,娘你最好了,那爹那边……”

    “好好去给他道个歉,再哄一哄吧。”

    “好,我去去就来!”方沉舟原地蹦了两下,一改先前‘郁结于心’的病弱样子,脸色还是苍白着,眼睛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迫不及待地就往她爹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留在原地的方母哀愁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看着她跑走的样子。

    方沉舟怎么会输呢,她赌的是她爹娘对她的心软和爱,就像以前那无数次的争吵一样,最后总会为她退一步的。

    这边哄好了爹娘争取到出海机会的方沉舟,在成功的当天就兴冲冲地传了消息给易银瑶那方。

    这时候易银瑶已经回云州府了,留下身边亲近的人在云水城操持管理几个造船坊,收到消息也回了近日就可启航出海的话回去,说服了父母的第二天,方沉舟就开始收拾出海的行李了。

    “你就打算这么出海?”方父见她这么兴冲冲收拾的样子,又是一顿气,不过看在方沉舟明天就要离家出海的份上,这次倒是并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冷着脸,“韩家兄弟和老孙都是航船的一把好手,他们答应跟你一起出海,多听听老把式的话。”

    “我能把孙伯也带上?”这对于方沉舟来说就完全是意外之喜了,脸上立刻扬起乖觉的笑容,“谢谢爹,爹你真好~”

    方父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不是你爹,你才是爹。”

    在启航的当天,那大船停在泛江边,要从泛江入海,方家父母来送别方沉舟,除此之外方沉舟的小伙伴小弟们知道她要出海远航了,也都新奇地跑来送别,周羌是最后一个到的,到的时候那大船都快要启航了,方沉舟看到他来,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睡过头不来送我了……怎么带着个包,是给我路上吃的点心吗?”

    提着个包的周羌:“……”

    “什么点心,你可长点心吧。”

    “哦,不是给我的啊……”方沉舟失望。

    周羌看了她一眼,“反正我也没事干,跟你一起出海吧,好歹我家也是正规水师出来的,总不会添乱,能照应一下。”

    “不至于吧,我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方沉舟以为周羌是开玩笑,笑了几声后发现他好像不是在说笑的样子,笑声渐渐落下来,疑惑道,“你爹娘能同意?”

    “你爹娘不也同意了么。”周羌随口说,向大船走过去,走到上船的板子前,方沉舟突然把那板子拖回去,“你站住。”

    周羌停住。

    方沉舟个自己都很胡来的人,拧眉不赞同地看着周羌,“得了,我把你拐跑,你爹娘不得骂死我。”

    “出海是我的理想,又不是你的理想,你跟过来干什么?我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下的决定,不管结果怎么样、会不会死在海上,我都能对自己负责,你能吗?”

    周羌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顺利的话过两年我就能回来了,到时候见。”方沉舟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是一时兴起,让船夫开始发船,站在船头跟小伙伴挥手告别。

    大船驶向远处,留在岸边的人三三两两离开,方家父母听到刚刚女儿和周羌的全程对话,方父过来拍拍周羌的肩膀打算说两句,却见周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神色有些许变化,礼貌地与方家父母说了几句,说有什么事可以叫他,就转身回家了。

    方父方母对视一眼,“……周羌这小子还不错,要不是沉舟非要出海说不准也能……”

    “行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

    ……

    周羌回去的时候和匆匆出来找他的自家父母撞了个正着,他父母看到他的包袱对他好一顿说,周羌神色困顿疲懒,把包袱丢回去后回答了几句‘没走’‘就去送别’‘知道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周羌的生活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整日懒洋洋的,得过且过,混吃等死,但是少了一个方沉舟,没了这个维系,周羌就没有兴趣和那些往常跟在方沉舟身后的小弟们来往了,去哪儿都是独自来去的。

    这种孤独,他在此前人生的十八年中从未感受过,仿佛从有记忆开始,就有个方沉舟在身旁了。而现在,只剩下周羌一个人还留在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中,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在了原地。

    方沉舟离开那天说的那句“出海是我的理想,又不是你的理想”在他心中停留了许久,反复咀嚼。

    出海是方沉舟的理想,那他的理想是什么呢?

    ……他没有理想。

    这就更难过了,他不想被落下太远,他不想以后方沉舟回来了,功成名就回来时,他还是云水城里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所以在一月后的某天,他听到他爹和他娘在家里偶然说起朝廷想重新组建泛江水师,发了水师征兵令时,周羌突然开口:“这个征兵令到云水城了吗?”

    “过几天就到了,不过阿羌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羌说:“我想去试试。”

    他爹疑惑:“你以前不是从来没有打算过参军的吗?我之前带你练水战你都推三阻四的。”

    周羌他家往上数几代,就是以前宣朝那只威名远扬的最强水师,后来被拆分的那一只,在驻守泛江时就在这边安了家,也算是落地生根了,跟方沉舟家一样也算是祖传的了,只不过周羌他们家是正规水师出身,方沉舟她们家,嗯……就是那种单干干航运走私的。

    “现在打算了。”周羌平静回答,耷拉着眼皮依旧是一副倦懒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方沉舟: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所以这一对其实是水军头头x远洋提督啦

    这一边搞定下章回到主视角

    明天就是新的一个月了,重新做人好好更新!【握拳.jpg】

    第179章

    海禁颁布后的几个月, 周渡口已经修建好了可以容纳不少船只的港口,不过这几个月来出海的船只并不算多,毕竟解封是解封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海禁解封之后拿出现成的出海的船来的。

    因此安临也就是得了空了才看上一眼,主要的注意力还是在组建官方的造船部门,督促池子昂造船。

    还别说, 有宋菱帮忙催池子昂搞教材,安临都不用专门督促这方面的事了,除了池子昂过于忙碌了一些,其他的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这天,安临还是在照常批奏折,顺带看看模拟器地图, 先是关注了一下邑台等地的灾情,看蝗灾的苗头顺利被掐死, 那几地虽然还是没有降雨, 但旱情没有恶化扩散,就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等看完了这边,她抬高视角把整个国土大致巡视了一遍, 眼尖地注意到泛江往下经过丘山府流域, 再往沽、淮二县周渡口去的那一段水域,有一支较为显眼的船队正在航行。

    那支船队由一艘大船和四艘小船组成, 看起来跟平常的船有些差异, 安临咦了一声,拉近距离仔细看过去。

    这还是这几个月里第一次看到这种规模的船队出现呢, 前段时间出海的船都是比较适合江河湖泊上航行的, 安临拉着视角绕着这个船队看了一圈, 看着船队一路南下,在周渡口的入海口被海关拦下,那船上的人依次下来,其中最为特殊的无疑就是那个唯一的女孩子,穿着骑马服样式的衣裤,头发扎成了爽利的马尾,神采飞扬的模样。

    [方沉舟]

    安临看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怔,表情有些奇异。

    怎么会有人开船的人起沉船这样的名字呢?就算不封建迷信这也多少有些奇怪吧,可惜模拟器地图里看不到人的数值,不然安临还挺想看看这姑娘的数值的。

    “海关登记,所有人要出示路引,登记身份籍贯等信息。”周渡口海关的官员对这船队的人说,然后拿出了一沓表格给他们填写。

    拿到表格的人无一不为这新奇的‘表格’惊叹,不过这船队里识字的人不多,毕竟民学扫盲主要针对的对象是孩童,其次是青壮年——虽说只要是宣国百姓,无论是上到百岁还是下到三岁都可以听扫盲课,但是许多人因为生计也是没有太多时间去听课的。

    “沉舟,这我也不会写啊,你来帮我看看?”孙伯拿着表格看了一会儿后放弃了,对方沉舟招招手。

    方沉舟走过去,三两下帮孙伯填好了表格,等到她填自己的表格时,登记的官员看到她这下的“沉舟”这名字,显然跟安临想到一块儿去了,忍不住多看了方沉舟一眼,“小姑娘,你这名字看起来……不大适合出海啊。”

    这还算是比较委婉的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吉利,万一真沉了就惨了。”方沉舟露出为难的表情,嘟哝道,“都是我爹怨念太重了,对了这位大人,既然要登记,那我能不能先临时还知道名字,把方沉舟这名字填到曾用名这一栏?应该不会影响你们核实吧?”

    这就涉及到知识盲区里面,几个海关登记官员商量了一下,最后给出的回答是:“规定里没有说过不可以。”

    “改一改也好,这些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孙伯赞同,船队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韩家兄弟跟她比较熟,就问她,“那你要改个什么名字?”

    方沉舟拿着笔思考了片刻,眼睛一亮说了句“有了!”,笔一挥在表格中先写下了方姓,然后在后面添上了[纵横]二字。

    “沉船是不可能沉船的,还是纵横海上吧!”她扬眉笑得肆意张扬。

    纵横?好名字!

    安临赞了一声,心里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姑娘要是能从海上回来,应该也会是她的一个好爱卿。

    “祝诸君平安。”海关官员收起表格,对这支船队的人祝愿道。

    方沉舟、不,现在可以称她为纵横了,纵横的这一支船队通过海口的拦截,这才真正扬帆入了海。

    ……

    琼安。

    安临看着船队驶入湛海,向夕阳的边界越行越远,直至驶出模拟器地图的可查看区域,才收回目光合上了这封奏折,拿起下一份奏折。

    自从任用倪惊澜为中书舍人,启用中书省后,安临每天的工作就轻松了很多,各地问安和日常降水、经济之类的变化,都是由中书直接整理出一份数值表格给她看,一目了然,一键批阅。

    把早上呈来的奏折批阅完成后,安临站起来走动了几下,顺道问了问修文,“池子昂那边的造船进度如何了?朕先前给他那安排了好些个天工部的匠人过去,现在进程应该不错吧?”

    连民间都已经弄出了可以出海的大船,池子昂这个专业造船的怎么看着还是没有什么进度?

    “陛下,您忘了,战船上要配合船体构造安装上武器,上个月他就说卡在了这里,现在……”王修文提醒道。

    “还卡在这里?”

    王修文点头。

    “这批战船装上火炮就够用了,天工部不是早就把火炮的制作流程定化了么?”安临问,随即想到上次去看池子昂进度时看到的那一张张运算稿纸,什么吃水线、浮力、称重之类的,想想还是不发表意见了,只是在询问过之后说,“得空了让亭瞳去催一催。”

    至于火炮这东西,难度是要比木仓的制作简单的,木仓主要还是需要精细的调控才难制作,每一次用完爆裂弩都会报废,火炮的话体量大,炮管还是由铁制成的,只要能够控制火药的调配,制作火炮基本就不在话下。天工部把火炮的制作流程化规定化后,安临就让工部接手了火炮的批量制作,现在军备仓库里已经添加了百来台火炮了。

    吃完午膳的安临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一路散到天工部打算去关心一下她的小发明家,快走到天工部的时候正好看到天工部的匠人们带着阳毓一起去宫中食堂吃饭,小姑娘被带着往前走还低着头一副还沉浸在思考中没有出来的模样,差点被门槛绊倒摔跤,被旁边的同僚扶了一把。

    “小司造,这时候就别想啦,看看路,用完午膳再回去慢慢想。”扶住阳毓的也是个女匠人,极擅长精细雕刻,不少需要精细雕刻的工具都有她的辅助,比如说爆裂弩的内部构造。

    “哦……”阳毓迟缓地点点头,依旧是心神飘忽的样子。

    “……”

    “陛下,还要过去看看吗?”王修文问停下脚步的安临。

    “不用了,别去打扰他们用餐了。”安临笑着摇摇头,掉转脚步往回走,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歇了歇,歇了片刻发现还是太无聊了些,又懒得用从袖子里掏出奏折看模拟器,就用皇后号直接看皇宫内的各项数值,准备看看自己人才们的伙食是不是有按照规定来。

    饿着谁都不能饿着她的工匠们和人才们啊。

    在皇后模拟器的地图中,安临选中阳毓后地图上就出现了个小小的光标,然后地图上会显现出被选中的人在一天以内经过的路线,这是后宫人数达到多少之后会出现的一个辅助功能,本意大概是方便皇后在宫斗时掌握后宫人员的动向,在各种阴谋诡计中立于不败之地,不过现在……嗯,这个功能就没多大的用处了,只要忠诚度没有跌落,她对后宫(划掉)在后宫办公的人才们的隐私并没有什么兴趣。

    天工部的制造[制造效率]在工匠们都离开去吃饭后降到了[制造效率+10%],这剩下的10%大概是无人也可以运作的机器在动吧,而当她后宫的人才们在食堂进食的时候,他们除了头顶各自的专长效率,还出现了一个[饥饿值]的小黄条,饥饿值在100-90区间的时候这条东西是红色的,之后随着进食饥饿值降低,就慢慢变成黄色,最后到绿色。

    ——还别说,皇后模拟器可真的是越来越像一个经营游戏了,竟然连饥饿值都出来了。

    皇后,身为后宫CEO,后宫之主,不仅要关注员工们的能力和效率,还要关注员工们的身心健康和饱食度,附加功能还能看到员工行程判断他们又没有偷懒,这要是在现代,不得进个全球五百强?

    泪目.jpg

    今天后宫小食堂的菜式也依旧是营养全面,肉蛋奶蔬菜齐全,还有这个季节最新捕捞运到琼安的青鱼,看着就又香又鲜。

    安临的目光满意又慈祥地扫过吃得很香的人才们,亲眼看着所有人的解值攀升到绿色,心情upup,“朕记得这食堂也是那个……膳食女官孙瑶负责的吧?她做得很不错,该有些奖赏,修文你回头去把惊天门抄家抄到的失传食谱挑两个去给她吧。”

    安临还记得膳食女官是个十分喜欢研修食谱精进厨艺的,给这个应该不错。

    惊天门真的啥都抢,当初抄家之后发现的不仅有他们从各个门派家族抢的秘籍,连食谱都有一些,也不知道从哪儿抢的。

    “是。”王修文习以为常应下。

    安临又以慈祥欣慰的目光看了一圈食堂,正打算看完就关掉皇后模拟器了,却在快要退出去之前瞥到了一条红色的饥饿条。

    咦?

    那红色的危险饥饿条在一圈满足的绿色中格外显眼,安临下意识地转回视线看过去。

    那个红色饥饿条的拥有人是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少年,坐在偏角落的地方,面前摆着丰盛的午膳,他拿着筷子却一筷都没有动,眼睑下拉,神色里有些厌恶和抗拒,旁边的人都要吃完了,他跟着其他人一起放下筷子,放着逐渐降低的饥饿值不管,站起来打算离开。

    吃完饭正要跟天工部的人一起离开的阳毓经过这个位置,注意到那份动都没动就要被倒掉的饭菜,皱起了眉看着那个小少年,吐出两个字,“浪费。”

    只是两个字,那小少年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阳毓的话,像被针扎一样猝然抬起头看向,见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后冷冷地说,“多管闲事,皇宫的主人都没有说什么,你管我浪不浪费?”

    “今年北方大旱,很多人的粮食都没种活,很多人都吃不饱。”阳毓没有因为小少年的态度生气,而是认真地用讲道理,“你浪费的这一餐在北方可以让两个人不至于饿死,我们能吃到这些是因为陛下关爱我们,浪费的是陛下的心意,如果这么多吃不掉下次可以少要一点,不够吃可以跟嬷嬷再要的。”

    阳毓旁边的天工部同僚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小司造,他应该就是从北方来的,先前被砍头流放的那些北方士族里……”

    天工部同僚的声音虽小,但是阳毓和这小少年站得近,她听得到的声音小少年自然也能听到一点,神色更加沉郁。

    这个小少年,就是安临之前在大牢里扒拉出来的那些北方人才中的一个,那个十一岁的小天才,名字叫作姜识,杜家家主新娶的美貌寡妇带来的前夫拖油瓶,因为小小年纪就展露天赋被杜家留下的那个,天分在学识上面,据说一岁识字,三岁能读科举经学,七岁就能作诗。而安临把人从大牢里跟其他人才一起扒拉出来之后,又觉得这小天才年纪还太小,还是该学习的时候,就暂时在宫中小学堂放了几天,打算看看表现再决定什么时候把他送去民学,或是跳级去太学学习,额外加上常理课。

    阳毓听到同僚的话后是更加疑惑的,“那不更应该珍惜粮食吗?”

    这下天工部同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把小少年身份告知阳毓本意是想让阳毓别管这事,离这些还在被北方士族人才远一点,然而阳毓这孩子根本没听懂她的话里有话。

    “我不喜欢吃鱼。”姜识克制而冷漠地说。

    阳毓:“那还有菘菜。”

    “我不喜欢吃菘菜。”

    阳毓:“还有红烧肉。”

    “我也不喜欢吃肉。”

    阳毓:“……”

    她的神色发生了一些变化,也不说姜识浪费了,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后摇摇头,“那你真可怜。”随后转身跟同僚说,“我们走吧。”

    “好的,小司造。”同僚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回去之后你如果有空,先帮我雕一下机扩可以吗?”阳毓一边离开一边询问,很快把这里的事抛到了脑后。

    同僚:“……要不下午晚点吧?工部那边也有几个零件比较急,小司造你知道的。”

    “……”

    姜识死死地盯着阳毓和同僚离开的背影,像是被那句‘那你真可怜’给刺激到了一样,一声不吭地端着饭菜回到桌子旁,重新抽了一双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顿了顿,胡乱塞进嘴里,又停也不停地把其他的饭菜往嘴里塞,拼命塞了几口后脸色一白,捂住嘴似乎努力想要咽下去,最后却还是没有忍住快步跑到泔水桶前呕吐起来,吐得像是胃都要吐出来了。

    而且因为他根本没有塞进去什么东西,吐出了刚吃进去的东西后就没东西吐了,只能不住地干呕出一点酸水。

    食堂里其他人都被这架势弄得有点懵,有人迟疑地过来问:

    “你没事吧?”

    姜识默不作声地摇摇头,擦了擦嘴又回到餐桌旁,手有些发抖地再次拿起筷子,机械地夹起菜往嘴里送。

    那菜还没送进嘴里,就被去而复返的阳毓给拦住了,“别吃了。”

    “放开!”姜识挣扎了一下想甩开手。

    然而阳毓的手因为常年制作东西可比姜识这连饭都吃不饱的人稳得多了,姜识甩了几下,她的手还是稳得动都不动,“我刚刚说错了,你这样吃得不开心,做饭的人看你吃成这样也不开心,你应该做的是去看一看大夫,吃不下去饭是一种病。”

    “是啊,有时候吃不下去东西可能是肚子里有虫子,正好太医院也不远。”有人附和。

    这样说着,食堂里有人举了举手,“我就是太医,我可以看看。”

    ……

    看完全程的安临若有所思。

    吃不下东西,吃完就吐,确实寄生虫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安临看姜识的样子,像是本来就对食物十分厌恶抗拒,有寄生虫应该不是这种表现。

    那么该不会是……

    “厌食症?”

    安临暗自嘀咕,觉得这个可能性比寄生虫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这下麻烦了,她扒拉到的十一岁小天才居然可能有厌食症,这算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吧?可是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医学人才库,好像是外科比较多,没有心理医生啊?完了,她的人才不会因为没心理医生治疗厌食症把自己饿死吧?

    安临急了,耐着性子看那个恰巧在食堂吃饭的太医给姜识把脉诊断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说不是有寄生虫,然后怎么诊断都只诊断出姜识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调养的结论,至于怎么治姜识这吃不下东西的病,这太医也束手无策。

    “修文,去宣崔引玉进宫一下。”安临还是决定试试看医谷有没有心理方面的治疗方法。

    “陛下可是有哪里不适?”王修文一下子紧张起来。

    安临摇摇头,“不是朕,让崔引玉去一趟太医院就知道了。”

    于是刚验完尸体的崔引玉,还在验尸现场打算听一听李笙的推理,就收到了宣召匆匆换下仵作的装备洗了手进宫,一到太医院就得到消息有个吃不下饭、吃下饭就吐出来的病人需要她看一看。

    “这个啊,是心病,要从外部治疗是没法根治的,只能通过药膳的方式进行一些调理,真要根治还需要病人自己克服,仔细想一想是在发生什么事之后才无法吃东西的。”崔引玉诊脉后沉稳回答,在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自觉地想到刚才的验尸。

    嗯……验尸是要验死者在死之前吃了什么的,那个死者先吃了面条,后来还吃了一些糕点,再后来还又吃了个半个烧鸡,然后又是糖水梨……吃完咸的吃甜的,吃了甜的又吃咸的,胃口还挺好的。

    这样的吃法在现代可以叫做甜咸永动机。

    “你以前是怎么把东西吃下去的?”

    “快饿死的时候,我娘会让人把我按住强灌一些米糊下去。”姜识木着脸回答,小小年纪,本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瘦巴巴的,显得下巴尖瘦,没有什么多余的肉。

    崔引玉点点头,“那还是先灌点东西下去吧,不然小小年纪饿伤了,胃会留下病根的。”

    最后是由太医院的医童把姜识按着,崔引玉调配一些药膳打成糊给姜识灌下去,灌完之后还要按住姜识的手脚和咽食的穴位,免得他吐出来。

    等到放开的时候,十一岁的小少年□□呕感弄得眼眶泛红,脸色苍白。

    阳毓跟同僚在旁站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这是她有发明灵感时才会有的表情,她拉了拉同僚,略有些焦急地说,“我们先回天工部,我有一个想法!”

    同僚连忙应下,与阳毓一起返回天工部,在途中没忍住好奇问,“这回是什么样的灵感。”

    “一个可以自动喂食的工具。”阳毓满脸认真地比划,“把人放到工具上后把四肢捆住,根据身高调整喂食臂的高低,然后就可以自动喂食了,小孟哥哥说他们俘虏了人,审问过后人失去行动能力昏过去,他们为了避免人死掉还要给俘虏喂食,很辛苦,如果这个做出来,以后他们抓了俘虏就可以直接把俘虏绑在这个工具上自动喂食了。”

    这个理由来得太强大了,同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小司造太凶残了还是太实在了。

    过了好一会儿同僚才找回声音,“那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呢,小司造你加油,一定能做出来的。”

    “嗯。”阳毓一脸认真地点头。

    “不过小司造怎么对姜识这么照顾,平常你可不会在食堂花这么多时间。”

    “有很照顾吗?”阳毓不解地偏了偏脑袋,实事求是,“因为他好像跟我差不多大,难得在宫里见到跟我差不多大的人。”

    同僚似乎懂了,笑道:“小司造这是想要同龄的玩伴了啊。”

    这句话倒是恰好给了安临一个提醒,在返回书房的路上突然冒出一句:“阳毓好像是需要有一个同龄的玩伴了。”

    “陛下是说那个姜识?”王修文立刻意会。

    安临点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不过姜识的天分在文,是文科方面的小天才,而阳毓是理科,他们俩能玩到一起吗?”

    王修文笑了,“陛下对阳毓倒是如女儿一般,能不能玩到一起不如看她自己愿不愿意跟那姜识玩到一起吧,若是姜识也跟不上阳毓,那其他同龄人不是更跟不上么?”

    “嗯,说得也是。”

    ……

    时间渐渐过去,由北到南,进入十二月的冬季时节。

    今年的十二月较之前两年有些许不同。

    今年的宣国解决了南北内乱,虽然有旱灾发生,但是在朝廷调控下并没有造成太多损失,南北统一之后宣国就不再是那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周边的国家灭掉的飘摇末代帝国了,对周围小国的震慑力提升,回到了前前任皇帝的时候。

    所以今年春节的前一个月到半个月,也就是十二月份,周围消息比较灵通的小国害怕宣国空出手收拾他们,紧赶慢赶派出使者在春节前来进贡。

    而宣国这一方呢,作为主家自然也要招待一下来进贡或是试探底细的其他国家,意思意思安排个宴会跟他们见上一面,这个宴会饶是节省如安临,也是省不了的。

    招待其他国家的任务主要是由礼部和光禄寺负责,安临给纪尚书打了个预防针。

    “纪卿,此次奉国也派了使者来,其他小国不需要太过注意,唯独奉国恐怕来者不善,你需要好好注意一下奉国使者团才行。”

    “臣明白的,这次礼宴臣一定会好好筹办的,绝不会让我们大宣丢了面子!”封后大典后好久都没有操持过大型典礼的纪尚书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地跟小年轻一样。

    “……那也不用太盛大,按照正常的规格就可以了。”安临看纪尚书这样子都有点怕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国库被他一个激动霍霍过头了,只能再提醒一句,“朕是想说,其他小国都是以进贡的理由来的,只有奉国打得是贺喜的名头派来使者团,所以此次你需要在住宿以及防卫上都多加注意,还有我国的重要地方也要增加防卫,以免被人潜入打探。”

    纪尚书冷静下来,稍作思考,“那不如就将奉国使者团安排在持御的庄子,弄几个小国的使者团跟他们一起,其他的就安排在普通驿站中?”

    安临微微颔首,“可。”

    随着时间逐渐临近十二月中,不管是远的近的小国的使者团都渐渐到达了琼安,而奉国这一次派出的使者团却并不简单。

    “前方那是琼安的附郭?”使者团中的一个披着大氅的年轻男子撩开马车的帘子抬眼望出去,点评了一句,“与蓟城也不相上下,倒是难得。”

    “殿下说得是。”马车中的另一个人轻声赞同,声音克制,“与两年前相比,如今的琼安已经繁华了许多,这附郭原本只到城墙四百里,如今看来已经扩到了七百里。”

    被叫做殿下的人兴味盎然地问,“你说你现在出现在琼安里,还会有人认得你吗?”

    那人沉默了。

    殿下随手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等到一行人行至城门前,才有人在帘外说,“西朔殿下,城门的守卫要求马车里的人都下车,登记姓名。”

    西朔睁开眼,“知道了,那就登记吧,入乡随俗。”

    说着他从马车中下来,在那面貌展露在人前引起了不少轰动,西朔习以为常,在城门登记的雪白纸张上写下[西漾]这个名字,手指不经意抚过用以登记的纸张,眸色微深,又有些许意外。

    这样雪白无暇的纸张,若是在奉国必定是只供贵族皇室使用,而在宣国竟然能够用来做登记?

    西朔虽然意外,不过仅仅只是一个纸张的话也并不足以让他多震惊,奉国使者团的一行人走进琼安城门后,很快就有礼部的人来迎接他们,把他们引到住的地方去,至于他们登记过姓名的那张纸,则很快从礼部手中转过,传入到宫中那位圣上的手中去。

    安临看到纸张最末端很久没有见过了的[刘广麟]三个字,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把茶杯压在了纸张的右上角。

    “没想到派出去没几个月,就又随着使者团回到琼安来了。”安临说,叫来王修文,让王修文看那纸上的名字,“修文,你看如何?”

    王修文只看了一眼就断定,“陛下,这是在试探!”

    安临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刘不识跟随奉国的使者团回到琼安,不写刘不识的名字却写刘广麟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这是刘不识借此传达给谛听的第一重消息。

    他已经成功潜入奉国立足了,但是奉国的人知道他的来历之后依旧有一些不信任,所以带上刘不识一起来使者团,一是借助刘不识对宣国的了解达到一些目的,二是想要试探一下刘不识的来历是否是真的。

    刘不识用刘广麟的名字就是想让谛听帮他应对这次试探,找一些知道[刘广麟]所作所为的人,当着奉国人的面对他表现出应该对[刘广麟]表现出来的情绪,越过分越好,这样才能让奉国相信他是真的在宣国待不下去了才逃往奉国的。

    ‘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上苦肉计’,受点伤。

    安临看过刘广麟这个名字后就吩咐了王修文去安排人配合刘不识。

    看过这个之后,安临的目光上移,看到了中间[西漾]这个名字。

    [西]是奉国的国姓。

    不过除此之外,在更久之前,西也是西朝的国姓。

    ——没错,就是被宣国的开国君王灭掉的那个,去年惊天门用尽一切阴谋诡计想要光复的那个朝代。至于为什么奉国的国姓也是西,这里面可以追溯的可就多了。

    可以肯定奉国皇室确实是跟西朝有不少关系,在宣国还没有建立以前,西朝还有分封诸侯王的传统,除了正统嫡系会继承西朝皇位之外,其他的兄弟都会被分封出去,成为某某王,拥有一大片封地。奉国皇室的前身就是这么一个分封出去的诸侯王,封地在西北番禺那一带,后来宣朝开国皇帝覆灭了西朝,取消了分封的诸侯王,把那些诸侯王都给解决了,收回领土。

    但是唯独番禺那一带的一个诸侯王,因为地势气候等原因,出兵好几回都没能收回。

    后来开国皇帝死了,后面的皇帝拉垮了一代,给了那个诸侯王发展起来的机会,那个诸侯王就融合了西方和北方各国各族的人口,各种联姻往来,混血混了个遍,渐渐地就成了奉国,而宣国在一代代皇帝变迁后国力渐消,奉国在混血的路上越走越远国力越来越强,达到比肩之势,所以再后面的几代皇帝就更没法拿回那块地了。

    “这个西漾……”安临看向王修文。

    “是奉国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王修文会意介绍了一番奉国皇室的构成,有七个皇子和四个公主活到成年,奉国皇帝在短短十年间就已经换了三任皇后了,关系捋起来还挺乱的。

    “让纪尚书多加注意一下这个西漾。”最后安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当晚她特意打开模拟器找到持御庄,发现这些个奉国使者团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安排给他们的房间里,没有明显的异常动静,而安临把这些人看了个遍却没有看到一个头顶[西漾]这名字的,倒是找到了一个同样姓西,名字叫西朔的皇子。

    这么一来,情况倒是更复杂了一些,[西漾]到底是来了藏起来没被她看到,还是根本没有来是被人冒用了名字,就很值得琢磨了。

    十二月十七日,所有递了帖子表示要来进宫拜见的小国与部族都在琼安集齐,纪尚书选了一个吉日举办典礼。

    那一天天大晴,天气难得回温一些,安临穿着大同小异设计不出什么花头的龙袍与皇后一起参与这场典礼,比起皇帝,皇后的礼服可以搞的设计就多了,衣服上用金线绣了好几只凤凰,还用金饰打造成了凤凰翅膀的样子衬在衣摆上,颇有立体感,从远处看就像是衣摆上绣的凤凰要飞出来了一样,偏淡的唇色上则是染上了大气的石榴红,衬得清绝的面孔多了几分艳色,在一身威仪的打扮下,积雪般的面容非但没有被打扮给压下去,反而憧憧然恍若神女临世。

    安临:[不愧是我.jpg]

    奇迹皇后在线换装,这身衣服要是在换装游戏里一定死贵死贵……虽然现实里也不会便宜。

    安临偏头晃了晃头饰,游鱼样的坠子从眼前掠过,在礼部纪尚书的死亡凝视下,安临的皇后号停住了不庄重的行为,在心中咳了一声恢复庄重的样子,然后让皇帝号伸出手,牵着皇后一起往高位上走去,红色地毯的两旁站的都是各国前来进贡的使者。

    作者有话说:

    说是日万,严格来说其实是日九啦。

    因为晋江的档位是3000/6000/9000三个档位,9000多字如果拆分成三章发的话,所用的晋江币就是30,也就是跟一万多字所用的晋江币是一样的,合在一起发是28,所以日九四舍五入就差不多日万了

    第180章

    在皇帝皇后在高位上坐下后, 接下的环节就是各国呈现进贡的宝贝特产之类的东西了,这些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进贡的东西有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天上飞的, 土里长的……反正只有没见过的,没有没有的,安临倒是凭借着各个小国进贡的东西把他们的地理位置和安临熟悉的地理位置给对应上了,虽然这世界的地理板块和安临所熟知的并不完全一样,不过气候什么的大同小异是可以对上的。

    比如说进贡了驯象的,国家大概就是在缅甸或者尼泊尔那个位置。

    其他的有直接进贡黄金白银的, 也有进贡布料香料,动物的角和皮的, 此外各种工艺品农产品还有马、猿猴等东西也算不得少见, 人也不少……送不起珍贵贡品的小国一般就会送人,包括且不限于美女、力士、乐师、杂耍等,比起这些安临宁愿让他们送点特有的家禽家畜好给宣国本地的家禽家畜搞杂交……算了,人就人吧, 就当增加人口了。

    大概是因为安临登基的时候, 周边小国估摸着宣国的国力没有送东西来,现在宣国稳定了, 众小国怕被追究, 送的跟祝贺登基的规格差不多。

    像是比较特殊的贡礼,什么会跳舞的大象, 进贡的使者还要带着现场表演一下大象跳舞。

    贡礼的多少直接表现了那个国家对宣国的重视和忌惮, 亦是一种国力强盛的肯定, 总之安临看礼部纪尚书端庄的面孔下就挺高兴的,其他各部官员也都心情极好暗含激动,安临就没有对典礼提出什么意见,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贡礼,偶尔发现有宣国没有的香料或是没有的水果被作为土特产送来,她就微微点头心里满意,盘算着怎么把那些香料水果在宣国大地上种出来,增加宣国人的调料多样性和水果多样性。

    这一场典礼让安临突然对唐朝时那‘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明宫有了些切身的体会,确实很爽。

    如今的众小国进贡只是忌惮和观察,到了真的全部臣服于宣国时,那样的万国朝拜才是真正的万国朝拜,一定,会更盛大吧。

    真想看看啊,皇帝模拟器没有她看不到的地方的那一天。

    不过看了一会儿之后,一个小小的发现让安临很好的心情变得没有那么好了。

    “可惜了,这次来进贡的少了几个国家。”

    “什么?”王修文请示。

    安临摇摇头,没有直接说哪几个国家,过了一会儿转头跟自己的皇后号演起了帝后情深,读作帝后情深,写作自言自语,“挽霜,你看看这些里面你有哪些比较喜欢的?回头让人送咱们寝宫里去给你留着。”

    看看,别的国家皇帝皇后分居两宫的,这时候说的是送到你宫里去,而皇帝号皇后号是睡一个寝宫的,这时候就可以直接说送咱宫里去。

    皇后则是直接捡着安临心里感兴趣的说,“那把乌刀的工艺看着不错,我想用两天看看,还有那匹大宛马,看着不错。”

    安临随即转头看向王修文,“修文,听到了吗?”

    “……臣遵旨。”

    王修文的表情,怎么说呢,介于一种‘陛下您终于知道送娘娘东西了’,以及‘但是把马牵去寝宫送给娘娘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合适’之间,安临看到了也当作没看见,装模作样地和皇后号凑在一起自己跟寄几说话,点评了一番后头那些贡品。

    她心中却在琢磨着没有在这次小国进贡中看到的国家。

    某些她注意了很久的小岛国。

    就在宣国地图边上的一小块,隔着海的小岛国,位置十分微妙,虽然在见到那个小岛国的人、听到他们说的语言之前安临也没法确定是不是她讨厌的那种小岛国,不过这个岛国的地理位置天然地就让她有恶感以及防备。按照这次来的这些小国的特色来看,就算不是同一个名字,大概也大差不差吧,朝廷的军队能出海后得先找到那个岛国看看。

    进贡的小国已经走过了一大半,后面的贡品就没有那么新奇了,有许多重复的,对于安临来说就只是数字的叠加罢了,她看了一会儿后也稍微有些倦怠了,心神飞回到书房的奏折上去。

    “宣奉国使团,奉上极品红木与檀木,孔雀尾,金丝银缎,冰片,紫胶香等,犀角四十斤,此外还有奉国特产猛兽数只,祝贺大宣收复北方!”礼官念出礼单上的字,礼官话音落下,抬着贺礼的奉国使者团走上了红布,为首正是安临在模拟器中看到的那个西朔。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奉国使者团,依旧没有在其中看到顶着[西漾]这个名字的人,看来应该确实就是被人借用了名字。

    [西朔(奉国三皇子)

    文治68 军事90 学识—— 武力74 政治88 管理89 野心—— 忠诚—— 心情84 声望7563]

    这头顶上的数值明晃晃地出现在安临面前,就算安临想当看不见都不行,安临面色不变地扫过,权当不知,就按照这个人留的名字开口,“你就是奉国四皇子西漾?”

    “西漾见过宣皇。”西朔也将右掌放在胸口浅行了一个礼,“我父皇国内事务繁多抽不开身,特派我来为宣皇献上祝贺之礼,还请见谅。”

    安临微微颔首,“无碍,听闻奉国君主不久前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有劳宣皇关心,已经大好了。”西朔行过礼后起身,没有像其他国家的使者团一样入乡随俗,尽量避开直视皇帝的面孔,而是眼睛微抬,没有多少避讳地看过来,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前面说过,奉国这个国家是有包括西国遗民在内的中土人和其他各国人往来汇聚而成,西国和宣国的礼仪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要说奉国人不懂宣国的礼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偏偏这奉国三皇子就一副不懂中土礼仪的样子,行了一个西域礼。

    要说冒犯,是会显得上纲上线,但要说有多尊敬,也说不上。

    安临没有在意,琢磨着这人头上的数值。

    [——]这样的表现形式,安临今天已经见过很多了,只要是别国使者团的人几乎都有那么几项数值是这样显示的。之前无法显示的数值,诸如宋菱池子昂和赵东来,都是以问号的形式表现的,而且是把大部分都屏蔽,但是这个西朔确实大部分都能显示,只有少部分用[——]划掉。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宋菱他们这些穿越者重生者数值变成问号,安临猜测的是,因为他们数值的算法比土著古代人要复杂许多,加上学识这些有古代和现代的差别,如果要计算的话还要综合算法考虑到多方面的影响十分不好算,所以没法用数值简单表示,索性全都模糊了。

    而这些外国使者团的人无法显示,或许是因为模拟器也不知道该根据什么来计算他们的对应数值?

    比如说学识,每个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知识都是不同的,一个人可以是自己国家的博学之人,在宣国却对宣国的知识一窍不通,这样也不能说他的学识就为0了,这个学识到底是按照哪一个标准来算还没个定数,而野心和忠诚值也是一样的到底,他们的野心和忠诚一般不会是对宣国的,而是对他们自己国家的,安临来看当然不大准。

    看来只有达到世界统一,全世界都把宣国的知识当作必学的知识,学识这个数值才能统一,有可能显现出来了。

    逻辑自洽的安临暗自嘀咕。

    而那个奉国三皇子呢,在行礼问好过后,让开一步让后面使者团的人把贺礼带上来,使者团或抬着或推着一个个箱子上来,礼部官员出来接收,这些贺礼里最后一件贺礼,是一个很大的笼子,外面被红布罩着,当礼部官员走到最后掀开这笼子上的红布时,一声震天的虎啸响彻了大殿。

    “啊!”

    那可怜无辜的礼部官员猝不及防直面了这声震天虎啸,眼前对上的是巨型猛兽的大嘴,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册子都给扔掉了。

    “这是……”

    “这是奉国送上的白虎猛兽一只。”西朔扬声说,目光看着那个被吓到的礼部官员,笑道,“我听闻白虎在宣国是祥瑞之兽,特意让人寻了一只白虎来,怎么看来这位礼官不喜欢这祥瑞,反而有些害怕呢?”

    那白虎一爪子拍在铁笼子上,又发出了一声怒吼,从笼子里站起来左右踱步,不住地撞击笼子,想要从笼子里冲出来,身上一身雪白的皮毛都撞蹭得乱糟糟的。

    礼部侍郎快步走来,把那礼官替换下去,沉稳地接过册子,“我宣国以文明治国,上至司法官吏,下至飞禽走兽,都在其位安其职,猛虎本是山林客,在国都见到自是惊讶的。”

    说完,礼部侍郎让力士上前去搬那巨大铁笼,并且为了防止猛虎伤人用了轿子式的抬动方式,用木棍将铁笼架在中间。

    西朔没有继续出言说什么,唇角却隐隐冒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医院了,白天没时间写,浅日一个三,明天继续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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