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水底。
摇曳的鱼尾。
手中银色的鱼鳞水淋淋的,在浴室的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
过去和现在交错,现实与幻梦交织。
向他游过来的人摇摆着银色的鱼尾,阳光从外部照进水面,黑色的发丝像海藻一样在水中散开,鬼魅如传说中的海妖,瞳孔里的光散去,数不清的浮游生物在眼中慢慢成模糊的光点,有人拉住了他的手。那双望过来的眼睛是海的颜色,目光被凌乱的发丝割得四分五裂,他恍惚了一瞬,肺泡里的空气逐渐减少,也许是窒息感产生的死前的幻觉,他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海里,还是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中。
她睡得正香,鱼尾巴一甩,啪叽一下拍在了他的脸上,瞬间就把他从回忆中拍醒了。
安室透想抓住鱼尾巴,奈何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捉,滑不溜秋的鱼尾还很调皮,他无奈地付出了湿身的代价,才勉强地捞住了尾巴。
都说猫和猫尾巴是两种生物,难道鱼尾巴也是吗?
他没好气地在她的尾巴上咬了一下。
睡过去的女友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哼哼唧唧地开始委屈,安室透用浴巾,把她整个包住擦干抱出浴室,放到床上。
被搬来弄去,妹妹还睡得特别香,甚至还蹭了蹭他的胸肌,搂着他的脖子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于睡得更舒服。
搞不好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不过他其实很清楚,他最初和她同住的时候,她相当的防备谨慎,哪怕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日常相处的时候,也有意无意的保持着几乎四米以上的社交距离。
这几米的距离花费了他好几年的时间,从触手不可及到她现在的依赖,他们之间跨越的不仅仅是这些。
不过颠簸成这样都没醒,他忍不住想……你们鱼的睡眠都这么好吗?
他认命地把她抱过来,让熟睡的人上半身能躺在他膝盖上,湿漉漉的头发自然而然地垂下来,安室透动作轻柔地把她的头发包住,用擦发巾吸干上面的水分,又慢慢搓揉。
细细软软的头发,绕在指尖,他低下头嗅了一下,柑橘调的香味清清淡淡的。
从日本公安的卧底到组织成员,他抛弃和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他几乎舍弃了整个的自我——那个刚从警校出来,意气风发、心往光明的警察形象。落实到细节,他改变了曾经擒拿罪犯的手法,习惯性的警察口头禅……曾经的一切都不知不觉地变化了。
他的所有——包括档案履历,曾经学校里的合照,甚至是庙宇里留下过的祈愿锁,但凡是留下过真实姓名的物品,通通都被处理得毫无痕迹。
名为“降谷零”的警校生,所有的痕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了,唯一留下的遗物,就是承载着曾经和他相处过的记忆的几位好友,然而世事难料,他们一一离开,于是记得曾经的就只剩下他自己。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曾经的那个警校生降谷零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只是名为波本的人做的一场荒谬的梦。
这么多年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改头换面,降谷零已经和过去的自己失联。
只有一点无伤大雅的个人喜好还保留了下来。
属于降谷零习惯用的沐浴露,这个牌子历经多年不倒,配方也一如既往,香味也没有改变多少。
唯有气味是真实的。
她现在浑身都被这样的味道包裹着,这个认知让人发自内心的愉快,降谷零低头在她颈边深嗅,抚摸揉弄着她的颈动脉,丝毫不在意这样类似于痴-汉的行为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的警察形象。
反正现在是波本不是吗?
波本的话,可以被允许展示出阴暗的那一面。
以腰部为界,她的上半部分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是自腰部开始,就像童话里描述的人鱼那样变成了鱼尾,现在上面的银色的鱼鳞又慢慢开始消退,逐渐露出了下面属于人类的双腿。
水分很快就被毛巾吸干,妹妹终于从梦里醒过来了。
她打了个呵欠,眼睛半睁不睁的,感觉腿上有些痒,就把手伸进被子里随手摸了一把,顿时睁圆了眼睛,“!”
什么东西?
妹妹对上了安室透的眼睛:“你……”
他垂下眼睑。
她生气地说:“你为什么要把鱼扔到床上?”
安室透:“……”
安室透:“。”
……不扔床上难道要扔到锅里去吗?
他低笑了一声:“没办法,这条鱼太可爱了。”
妹妹皱着眉头去找他嘴里可爱的鱼,她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可爱。
再可爱也不能随便扔在床上啊。
刚才摸到一手鳞片的感觉简直惊悚……她掀开被子,静止了一秒,反手又把被子掀了回去。
可恶……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糟糕,鱼鱼竟是我自己!
妹妹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呢,其实我是可以解释的。”
安室透:“嗯嗯。”
妹妹:“首先这件事情要追溯到地球的远古时期,人类最早的栖息地其实不是大陆,而是海洋,人是海底生物……”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安室透:“所以呢?”
妹妹严肃道:“我大概是累到了出现反祖现象……”
两人对视。
安室透一句话都没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好吧,”妹妹沮丧地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干脆摆烂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情况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一通没有目的地输出,紧接着把枪-口对准了他,“怎么,你心里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说不定有啊。”他暧昧不明地笑了笑,“要不你猜猜看。”
妹妹充分发散思维:“你发现我这种神秘生物之后决定私吞下来,后来又把我送到欧洲的神秘拍卖会上进行竞拍,然后我会被一个冷酷霸道的男人买下,他是黑夜里的帝王,从此和他发生……”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在他危险的目光下偃旗息鼓。
他倒是很冷静:“发生什么?我还挺好奇的。”
妹妹嘀嘀咕咕。
他听不清楚,靠近过去,又忽然被她亲了一口。
“波本亲亲。”
本来就没多生气,这样一来连装都装不出来,他不清楚她是在哪里学到的招数,还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招式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只是,hiro也见过这样的她吗?也被这样撒过娇吗?
他完全不应该这样想,不管是论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先后顺序,还是付出,就算单单看他们多年的幼驯染感情,他也绝不能这样想。
安室透忽然就失去了刚才那种轻松的心情,见她如此信赖他,又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他脸上还保持着微笑,语气却变了,“虽然后面很离谱,但是,有一部分你确实说对了……”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露出了波本瞳,指尖顺着她的额头慢慢抚下,轻挑地勾起了她的下巴,“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我把你从组织里带出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妹妹顺着他的话喃喃地说:“……为了救我?”
他轻笑了一声:“啊,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在组织的话,想要拥有你,我必须和那么多人一起分享,但是现在,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的演技经过多年实地打磨,早已炉火纯青,成功地把妹妹吓白了脸:“那……那你想对我做什么?”
吓一吓她虽然是他原本的打算,但是当看见她真的被他这么容易就吓住,安室透除了愧疚之外,又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是说过……想做波本的金丝雀吗?”
“把你禁锢在这里,让你每天只能看到我,只能听见我的声音,只能吃我做的食物……甚至,我不会让你走下这张床。”
是说假话真恐吓,还是是借着玩笑说真心话,真假有几分,到现在连他自己也不是明晰了。
妹妹的眼神有点惊慌。
安室透停下来,充满挫败感地转过头。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只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生气所以就把人吓成这样吗?他实在是,太逊了。
妹妹:“你想把我关起来?这实在是太……”她想了一下刚才他说的待遇,忽然觉得好像……还挺不错?“……也太爽了。”
波本:“?”
妹妹想法非常真诚。
有吃有喝,还能打游戏看电视,又不用工作,还能享受池面提供的肉-体。多少社畜的理想生活,一般人还过不上呢。
“真的不要我付出什么吗?”妹妹不好意思地说,“不劳而获不好吧。”
有一说一,他这个身材就算去鸭店也是顶级的。
安室透:“……”
他心情复杂:“你接受得也太快了一点吧?”
“你接受得不也很快吗?”妹妹从被窝里伸出脚横上了他的大腿,上面还残留着些许鳞片,“对我不是人这种事情接受得这么快。”
“不是人,所以呢,”他说,“这世上不是人的人很多,只是都披着人皮而已。”
琴酒是人,但那又如何?他手下早就沾了数不清的人命。
可怕的并不是非人,而是那些掩盖在人皮下的魔鬼。
要说他完全没有犹豫过是谎话,警察不相信唯心主义,但作为侦探,排除掉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答案不管有多么不可能也是真相。他和她相处了那么久,并没有觉得身份问题有多么重要,人不是多高贵的生物,她具有思考的能力,有善有恶,会笑会哭,本身和人也没什么不同。
“而且……”
安室透有意逗她:“不是人的话,不是更好吗?”
妹妹:“!!!”
你要不要听一下你在说什么狗比话。
鱼尾巴的出现总是有原因的,两人研究了一下规律,妹妹发现自己之前歪打误撞,可能确实说对了一点,那就是人鱼才是她原本的形态,受伤之后接触到大量的水分就会使她下意识恢复成原形休养恢复。
妹妹也不太乐意成天躺在浴缸里,太狭小了,连翻个身都显得有些拘束。
但现在这种躲藏的情况,她也不可能公然跑出去。
不过好在很快就有了解决的办法,他在地下室里找出了前屋主作为公寓附赠品一起转手的大鱼缸。把鱼缸洗干净,他往里面注满了水,妹妹很开心地跳了进去。
鱼缸快有两米高,容量相当大,因为不太好带走前任屋主干脆就放弃了,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她甚至还s了一下小人鱼爱丽儿,反正看不到,迪士尼也不至于找她起诉版权。
□□的双腿在水中沉浸片刻之后,慢慢变化。
银色的鱼鳞逐渐生出,一片一片地覆盖上了她光滑的腿,最后变成了一条完整的鱼尾,轻轻摆动就游出很远。
这个场景实在是对唯物主义者的挑战,无论看多少次,他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妹妹游累了,浮出水面,手趴在鱼缸的上沿,尾巴在水里一摇一摆,连她自己对尾巴这种东西也感到很稀奇。
“我居然是鱼欸。”她忍不住摸了摸,手感好好,“我好厉害啊。”
也确实。
妹妹忽然又停下来了。
安室透还以为是哪里有问题,“水温不对吗?”
“不是。”
妹妹叹了口气:“你居然日鱼耶。”她鼓起腮帮子,“你好变态啊。”
安室透:“……”
他关掉了水龙头,默不做声地脱下了身上湿掉的衣服。
妹妹开始还不以为意,渐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脱那么多干什么?”
游泳的话,应该也不用脱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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