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摇晃的钟摆,逐渐深陷的意识。
“现在放松你的精神,什么都不要去想。”
“我没有办法……”
“集中你的精神,不然的话,精神先于肉-体衰老死亡,你会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
数十年来紧绷如一日的神经,已经没有办法完全放松了,一旦松懈,就会觉得一直在下坠,身下是无尽的深渊,坠落也没有尽头。
明明知道要尽力去配合,但是又做不到。
“如果降谷君没有办法配合,疗程是没有办法起到效果的”
降谷零:“抱歉。”
医生叹了口气:“这个方法起不了效的话就不要强求了,我们还可以试试其他方式,不过对于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好好休息。”
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每次都失败,不是心理医生的原因。
他拿了些药回去,换做是以前,降谷零在服用之前还会测定一下成分,现在则完全没有那种需要,如果里面有致命的毒的话,说不定会更好。
他就着水吞下去,味觉迟迟感应到了苦味,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把窗帘拉起来,倒在床上等待药效发挥作用。
锻炼过抗药性的身体对药物不太敏感,他服了双倍的分量。这种药物常被用来应对焦虑之类的病症,那些工作生活压力大的人往往会选择服用。降谷零的工作强度一向相当高,尤其是在进入组织当卧底之后,兼三份职都算是小case,忙起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超过三份工作,那时有好一段时间每天都只能睡四小时不到,不过他却从来没有服用过药物——因为他的精神状态并不需要,哪怕身处在极境,仍然有前进的动力,因为坚定的信念,所以也不会疲惫、迷茫。
现在的生活远远没有十年前那样紧张了,他拥有了很多的私人时间,如果想的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休息三百天也没有关系,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金钱谈不上富裕,但他本身是个物欲很低的人,经济也还算得上是宽裕。
他游离在紧张的日本都市生活之外,哪怕行走在其中也没有办法融入进去,就像一个活着的幽灵。
没有经济压力也没有工作的压迫剥削,现在降谷零反而要依靠吃药来减缓一下精神状态。
很难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他的眼珠麻木地转动了一下,看见天花板的一角有一点阴影,像一只蟑螂趴伏在那里。好像那天实验室里也有相同的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进去,趴在灯上制造出巨大的阴影,她就躺在那阴影的下面,没有呼吸也没有动,看上去好像一具尸体,简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他进去之后,他和他曾经的同伴对峙,甚至拔-枪相对,但始终不敢往实验台上看一眼。可是哪怕什么都不看,心电图发出警报的长嘀声如同魔鬼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狠狠插-进他的心口。
装着血的试管已经全部打碎,血液全都流在地板上,已经被污染的液体,又混合着大量的玻璃渣,别说难以回收,就算现在回收起来也很难说还会有什么很好的效果。
“你就真的这样心狠?”前辈失望地看着他,“那可是你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朋友!是敢把性命托付给你的人——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随后赶到的一些公安警察听到了后半段的对话,他们之中有很多曾经和他在同一个时期待过警校,当然认得他。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和曾经的同伴,甚至友人针锋相对,他们的手在颤,但瞄准的方向没有歪——要绝对遵循上级的命令,这是他们成为公安之后都要上的一课。
他永远都是最识时务的那个,降谷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堪称冷酷的人——对她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为了达到目的也同样向同伴举起了枪。
他的手很稳,没有抖。
也许是出于愧疚,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或者是出于别的什么念头,降谷零最后还是得到了放行许可。他曾经景仰的前辈,沉默地看着他,包围着的人群摩西分海一样朝两旁,给他让出一条道。降谷零仿佛没有情绪的虚假的木偶,抱着她从他们之间穿梭而过,目不停留。
“zero——”
身后的人叫住他,“活着的才是最重要的。”
死人总是要给活人让步,不是吗?
“你现在只是一时冲动,我们会给你冷静的时间——如果你今天离开了,将来迟早会后悔的。”
“那是将来。”
降谷零头也没回。
他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公安,于是也就背弃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天色已黑,霓虹渐起,他抱着她跌跌撞撞的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从没什么人的地方,一直走到有人的地方,又汇进了人群。
她身体很轻,降谷零觉得自己抱的好像是一具空壳,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他的心一样。
周围的环境逐渐从幽静慢慢变得喧哗吵闹,车流,人潮,街上的大喇叭热热闹闹地放着情歌,他走在里面又好像被整个世界排除在外,声音时隐时现,是一首不太快乐的情歌,的《逢いたくていま》。
もう二度と逢えないことを知っていたなら
繋いだ手をいつまでも離さずにいた
五颜六色的霓虹把世界营造得光怪陆离,他有些分不清楚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在深秋时期做的一场噩梦,如果是真的,他觉得一切都充满着古怪的虚假,整个世界都严重背离着他的认知,黑白颠倒,日夜无伦。
如果是假的,那这场糟糕的梦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醒过来?
他听见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从前在哪里听过,抱着她茫然地停下。
后来就想起来了,她很喜欢在大晚上的时候煲剧,那部电视剧经常会响起这首歌的旋律,听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所以他有时无意识的时候也会跟着哼上几句,“如果可以成真....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嗓音有些干涸,断断续续地哼唱,“现在我好想见到你。”
她静静地闭着眼睛,除去脸色有少许苍白以外,就像是睡着了。
行人看了这个奇怪的男人一眼,又随着人流离去。
深秋的夜温度已经低了下来,天上的月亮很圆,大概哪里在举办活动,有烟花砰然一响,直冲云霄,火树银花不夜天,烟火在半空中炸出绚烂的花朵,最后又化作一阵耀眼的烟花雨,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融入深沉的夜里,融入明亮而温暖的灯火中,消失不见。
街上的人们仰头观赏着,欢乐地庆祝着,他就在这份热闹的死寂中,低下头,在这个离奇又古怪的世界里捕捉住唯一的真实。
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头,他狂乱地、凶狠地吻着她,一如过去度过的所有时光。
红绿灯交错,路口再次通行,像缺了帧的剪影,人们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像个热闹的背景板。
他穿过了那些奇怪的剪影,那些尘封已久的,古怪的画面,以一种极不符合逻辑又相当自成体系的逻辑在面前运行,他好像听见了很多声音,又总是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见她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降谷小朋友呢?”
降谷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谁?”
“问我谁?”好像听到了什么古怪的话,她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遍,发现对方确实是认真的,有点生气地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儿子耶,你该不会连孩子都不要了吧?”
他本能地摇了摇头。
“没有。”
“那你怎么没有把他接回来,”莲衣探着头往他身后看了好几眼,确认这家伙真的忘了把孩子接回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自己怎么还知道回来呢,别人就不管啦!才那么小一个小朋友哎,你让他迷路了怎么办,本来说好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的,约好了爸爸要很高兴地去接他——”
她的发言被突兀地中断了,甚至感觉有些人难以呼吸,因为他紧紧地抱住了她,明明才见过不久,他就好像出现了弃猫效应的症状,就像小说里经常会写的“好像要把她抱进自己的骨髓里”,当然不是什么很舒服的姿势。
她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大孩子的背:“也不是都怪你啦……”
莲衣有点伤心:“主要是这个,说出来的话就要做到嘛,都说了是家人了,爸爸失约他一定会很难过的,说不定以为你不喜欢他,就再也不来了。”
“我没有不喜欢他。”他轻声说。
“只要是属于你的部分我都喜欢。”
“可是,你不要它了,”她说,“所以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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