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地方生活,往往有一种和从前的自己做切割的意味,因为完全和过去的生活告别,最重要的是从前的朋友圈。


    离开了原来居住的地方,也有很合适的借口——不想再住在父母意外死亡的伤心地,两个人搬到了新的居住地。


    妹妹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异议,她还在高中就读,也直接换了一所学校,去学校转学籍的时候,男友也陪着一起。


    “这样真的好吗?”原来学校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偷偷把她拉过来劝,“莲衣酱,你在这里学得很好,而且学分也修得差不多了,现在换学校对你的学业没有什么帮助,以你现在的偏差值继续学下去,考上东大也没什么问题,干嘛要为了一个男人付出这么多?”


    “换个地方也可以继续学,”妹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就算能考上东大又怎么样呢,杰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现在只有我一个了,我要是离开他,他一定会很痛苦的,而且我们约好要在一起,这是一辈子的事。”


    “……”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恋爱脑?


    对方的眼神看上去无比绝望,最后无力地挥了挥手,“……好吧好吧,那就祝你们幸福。”锁死。


    妹妹感动:“我高中毕业就结婚,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发请柬,你记得来参加。”


    “肯定。”


    对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那就祝你们长长久久,永远不分开。”


    离开学校之后,一直沉默的黑发少年苦笑了一声,充满歉疚地向她看去,“莲,我会不会太自私了?”


    顿了顿又轻声说:“这本来是我一个人的命运,你却被迫和我一起承担,对你来说这实在太过于沉重,你不应该放弃你原有的生活,我一个人可以的。”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认真,这和夏油杰一贯的个性并没有矛盾——他总是那么体贴,甚至到有些压抑自我的地步,为了去包容别人,所以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这世上做个好人的成本总是很高,但是堕落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后悔了吗?”她说,神情有些微妙的冷淡了下来,心眼极多的千年咒术师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变化,连忙正色,“我怎么可能会后悔,我只是担心你这个决定做得太过仓促,以后就算想再改也没有机会。”


    只不过是以退为进的嘴上话术而已,羂索根本不觉得她为自己放弃学业有什么问题,微笑着说,“既然你不喜欢,那以后我们都不聊这个了。”


    为了表达不小心让她不开心的歉意,[夏油杰]这两天的态度格外和缓,妹妹的大部分要求都被他答应了。


    这么说当然也有没有答应的,比如说,“我还是不去学校了吧……”


    少年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果断拒绝了去学校读书的邀请。


    “为什么不去呢,”妹妹考虑得相当现实,“本来你高专毕业之后可以当个咒术师,最起码也有个高专文凭在那里,可是现在你连高专都没上完,就是想去参加成人自考也不行,以后出去就是个国中文凭——”


    大概也是被她的思维带得有点跑了,羂索想起了夏油杰衣柜里那身僧袍,脱口而出:“我可以去当和尚——”


    这倒不是要断绝人欲的意思,在日本当和尚也是一门很吃香的职业,跟普通工作差不多,脱了僧袍,该吃吃该喝喝,该娶老婆抱孩子都不耽误。


    妹妹冷酷地说:“你学历不够。”


    “……”


    “最起码也得是个佛学大学才行,就算专业不对口,少说也要个本科学历吧,现在这行可卷了,硕士生也不少。”


    她实在很不想戳他的伤口,但奈何男友实在是没有点自知之明,“就算你现在不读书,去社会上找工作能找到什么?只有一张嘴,难不成你到时候去搞传销吗?搞不好我还得去局子里捞你。”


    羂索张了张嘴。


    然后又闭上了。


    到底是还有要用到对方的地方,不好和这个啰里啰嗦目光短浅的小女子多加争辩,羂索但笑不语,他已经活过千年,见过人世沧海变迁不知凡几,经史子集更是烂熟于心,就算是晦涩难学的诗词俳句,和歌花牌也手到擒来,被人隐晦地指着脑袋说没文化还是头一回,当真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一件。


    但羂索也不能为了证明自己很有文化就真按着她的话跑到高中学校里走学霸打脸逆袭路线,时间很宝贵,没有必要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想来想去,这件事归根结底,只能怪身体的主人。


    羂索选择转移了火力:“夏油君,维护大义虽然重要,不过学习也很重要啊。”


    众所周知,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眼见着少年魂体的表情冷淡下去,鸠占鹊巢的愉悦感反而让和他有相同面貌的躯体弯起了嘴角。


    大概是共用过一具身体的原因,就算不用开口,也能直接在心里用心声沟通。


    夏油杰对它的态度实在好不到哪里去,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家伙哪怕现在用着和他相同的声音,但硬是能拖出婉转妖娆的调调,认真听还有点女性的娇媚……这件事情完全不能细想。


    [你抢走了我的身体是为了咒灵操术吧,]夏油杰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羂索无辜地摊开手:“我?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呢,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期待平静生活的普通人罢了,只想和女友在结婚之后过上一家三口的日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她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安稳的家庭。”


    [你少得意了,她想要的家人根本就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呢?”羂索悠悠地说,“想不想是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是我,让我提醒你一句吧,夏油杰,她现在是我的女友——我们很快就会结婚,如果你想当观众,请随意。”


    “不过……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我也不是不能替你转达。”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和他对峙地站了一会儿,眨眼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羂索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这具身体果然还是会受到原本主人的吸引,哪怕不多,但无疑是潜在的变数,还是要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同居的男女友之间很难不面临亲密问题,如果不面对这个问题,那多半要面临男科问题。


    羂索虽然生过孩子,不过对和没有什么能力的普通女性诞下后代这件事没有一点兴趣,就算这具身体是特级咒术师,根据能力均值回归的现象而言,后代反而更可能是普通人。


    也不能把拒绝做得太明显,[夏油杰]抱着她,目光透过镜子落在身后的空气里……还是不要刺激得太过了吧。


    已经实验过几次,当灵魂的情绪震荡变高的时候,灵魂和身体的共鸣也更强了。


    “杰现在对我都没有感觉了吗?”她的手指划过少年已经趋近于成熟的身材,胸膛沟壑明显,让人想看看如果泼一碗水上去会怎么个流法。


    “喜欢,当然喜欢,”羂索鬼话说得比人话要娴熟,无比珍重地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一吻,眼神痴情,“但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我想把最重要的时刻留到我们新婚,好吗?”


    到那个时候,计划早就成功了,也就不用浪费时间在这里继续应付这个女人了。


    咒灵操使的身体已经弄到手,为了之后的计划,下一步就是想办法让[夏油杰]死去,再把身体偷走。


    羂索不得不考虑了很多变数,其中也包括了“火葬”,如果尸体落到她手里,那结局就有些危险了,为了不出现这种情况,羂索只能剑走偏锋,和咒灵合作,就在不久之后——她毕业就是婚礼的到来时刻,婚宴来宾众多,但婚礼上却忽然出现了大量咒灵,为了妻子和宾客的安全,已经不再选择当咒术师的人却毅然站了出来,为保证人的性命牺牲了自己。


    一个充满着正义的、正面的形象,哪怕到死都是干净的,夏油杰还真该感谢自己。


    就算身体被带走,有众人的见证,“夏油杰死”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到时候哪怕是六眼神子的五条悟也会被他骗过去吧,哪怕是分道扬镳的朋友,可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后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羂索笑了几声,开始期待起来。


    毕业季很快如期而至。


    婚礼也被搬上了日程,虽然有婚庆公司,不过[夏油杰]还是尽力亲力亲为,让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为此还不惜累出了病,一边忙碌一边咳嗽个不停。


    又坚持婚礼前不和新娘见面,[夏油杰]深情款款,“我希望到时候见到最美的你。”


    它甚至还亲手刻了戒指。


    充满祝福的戒指,象征着爱意和美好的未来,盛大的婚礼,邪恶的咒灵,挺身而出的英雄,为了保护普通人而沾满血的白纱,因死亡而永恒,一切的美好终结在即将到来的时刻——真是个相当不错的剧本啊。


    [外面的咒灵和你有关,]夏油杰深吸了几口气,[是想利用这场婚礼达成你的目的吧。]


    羂索没说话,但对方显然已经认定,[你想杀那些猴子——不,这些猴子根本不重要,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没必要对他们动手,那就是想用他们做其他事情。]


    到这一刻,他不至于还看穿不了这个怪物的盘算。


    [——你想偷走“咒灵操使”的身体。]


    羂索无奈地叹了口气。


    “咒术师的事,怎么能叫做偷呢?”


    [我绝对不会让你的阴谋成真!]


    来不及了,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能对付灵魂的咒具,不过也不能让夏油杰干扰计划!


    房间里顿时爆开了一阵气浪。


    两人同时出手。


    “今天的天气怎么回事?明明大晴天,总感觉阴嗖嗖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啊呸呸呸,我乱说的,今天你们结婚是好事发生啦!”


    两人都没有什么亲人,于是只邀请了妹妹的同学和朋友,聚在化妆间里夸奖新娘。


    “莲好幸福,夏油君又帅又专情呢!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男人花心得要命,以后要管好了,不行就腿打断。”


    “哈哈哈有道理!”


    被众人艳羡的新娘此时此刻脸上却满是忧愁,妹妹走到窗边打开窗帘呼吸新鲜空气。


    远处的天空上,相貌古怪又恐怖的东西缠成了一团,好像要将半边天空都吞噬掉,正慢慢往这边移了过来。


    为什么又是这样呢?


    她不解地自言自语:“已经换了个脑子,为什么还是不行呢?”


    心里总是装了除她之外的事,难道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吗?


    ——对了,杰最近总是咳嗽,还说身体不舒服,这几天又不肯见她,一定就是他在隐晦地告诉她,他已经生病了。


    黑发女人木然的脸上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


    等候间里已经风平浪静,房间里好像经过了一场狂乱的台风,里面到处是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碎片水渍……简直没什么地方能下脚。


    穿着燕尾西装的男人大汗淋漓,粗喘着单膝跪地,一手扶在了已经摇摇欲坠的烂椅子上,脸上却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轻漫而嘲讽的神色,反而露出了少年之态,眼神清明了许多。


    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而他已经来不及阻止。


    一转头,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自己终于还是……赶上了。


    穿着白纱的妻子笑容温暖,端着碗走了过来。


    “老公,该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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