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宾主尽欢,就连老实安分的沈叶也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椅子对贺嫣傻笑,贺嫣赶紧叫人将他扶到马车上,这才避免被人瞧了热闹。
“不能喝就少喝点,逞什么强啊!”贺嫣无奈。
沈叶趴在车窗上笑笑:“我这是……为大哥高兴。”
贺嫣轻哼一声:“那你也太高兴了。”
“浓浓阿姊,你不、不懂,你走这几年,大哥很想你,”沈叶趴在窗子上,声音含糊不清,“你要是去他书房走一趟,就全明白了……”
贺嫣伸出手指,直接戳着他的脑袋把人戳进马车里,听到里头扑通一声后才开口:“他那书房,我从回来便去过多次了,也没见明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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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叶声音太模糊,贺嫣也懒得计较一个酒鬼说了什么,只叫车夫尽快将他送回去,好好灌上两大碗醒酒汤。
解决完沈叶,她重新回到前厅,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沈贺两家还在一同送客。贺嫣先看一眼沈知珩,见他只是眼神略微虚浮,旁的并没什么后,默默松了一口气,这才走到沈荷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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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荷无言一瞬:“你这是……逐客呢?”
“少曲解我的意思,按规矩你们不该和沈家族老们一起离开吗?”贺嫣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沈荷当即要还手,可手还没抬起来,就收到了自家大哥凉凉的一眼,最后只能憋屈放下手:“我爹说,贺家就贺老将军一个长辈,独自送客肯定会忙不过来,便留下帮忙了。”
说着话,郑淑已经走了过来:“怎么没见阿叶?”
“他喝多了,我叫人先把他送回去了。”虽然是大喜事,可喝得太醉也会惹人笑话。
郑淑闻言,对贺嫣多了一分满意,再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双眸干净清澈,总是充满好奇与欢快,虽然与她理想中的儿媳相差甚远,但……有她在知珩身边,知珩的日子多少会有趣些吧。
到了这一刻,她心里叹息一声,终于认命了:“再过半月就要成婚了,这次办得太急,你身边又没有可靠的女眷长辈,若是不介意的话,我送来几个嬷嬷帮你如何?”
许多事贺均能办的都办了,不能办的那也是真不能办,贺嫣闻言便没有推拒:“多谢大伯母。”
郑淑含笑点了点头,又与她说了几句话,这才去跟贺均道别。
贺嫣伸了伸懒腰,正要去祖父身边,沈知珩突然走了过来:“今日太累,晚上就不来找你了。”
旁边的沈荷顿时惊得睁大眼睛……什么叫就不来了?难道他以前晚上经常来找贺嫣?她仿佛听了什么大秘密,赶紧偷偷溜走了。
贺嫣哭笑不得地扫了她一眼,又叮嘱沈知珩:“那你今晚别再折腾自己,想折腾也忍一下。”在她的认知里,只要他晚上恢复宵夜,就不会折腾自己了。
沈知珩表情逐渐和缓:“嗯,知道了。”
贺家祖孙一路将沈家众人送到大门外,待沈家马车要离开时,贺嫣突然开口:“过门那日,要小姑子给新嫂子打胭脂,沈荷你记得适可而止,千万别给我糊一脸。”
本打算继续让女儿祠堂思过的沈家夫妇对视一眼,到底是同意了,旁边的沈荷悄悄背过身去,匆匆擦了一下眼角。
等沈家的马车离开,贺嫣才觉身体乏累,顿时顾不上收拾残局,直接回屋睡去了。
本以为与沈知珩定亲,又与祁远见了面,今日注定会难过,谁知沾了床一直睡到晚上,连个梦都没做。
贺嫣醒来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她仍觉得不解乏,匆匆用了点吃食便接着睡,等再次迷迷糊糊入睡时,她只有一个想法——
看来悲春伤秋也得看身体累不累啊,真乏累到一定程度,就什么都懒得想了,只希望能好好睡一觉。
她与沈知珩的婚期定得实在是太赶,定亲宴一结束两家便开始忙大婚的事,郑淑果然送了三个嬷嬷来,一个个都是料理宅院的高手,贺嫣只需要乖乖听话就行了,所以皇后一召见,她便立刻进宫去了。
“你母亲去得早,有些东西没人教你,本宫便想着你大婚前一日进宫一趟,本宫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你觉得如何?”皇后慈眉善目地与她商量。其实她想过让贺嫣从宫里出嫁,可贺家如今就这一个孩子了,自然也希望从家里走,她便没有提出来叫贺家为难。
贺嫣正在帝后赐的嫁妆里穿梭,闻言不解抬头:“什么规矩呀,您现在教我不就好了?”
“……不能教得太早。”皇后非常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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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说自己在漠城时也去过几次花楼,男欢女爱那种事多少还是知道点的,但看看皇后的表情……算了,别把她给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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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重复一遍,贺嫣只好乖巧答应。
皇后看着她精致的眉眼,仿佛看到了故人,许久幽幽地叹了声气:“你父母若还在,知道你嫁给知珩,定然也是高兴的。”
贺嫣闻言,乖巧地靠进皇后怀里。亲昵的动作倏然跨越了权力与阶层,这一刻两人就像寻常人家的亲人,安安静静靠在一处。
“你性子活泼,总爱玩闹,若是嫁到其他世家,必然是要受委屈的,还好你最终选了知珩,”皇后目光温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知珩是个好孩子,必然会一辈子敬你爱你,有他在你身边,你便不必太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人心易变,娘娘就这么确定他会一直喜欢我?”贺嫣小小声。沈叶也好,皇后娘娘也好,都笃定沈知珩对她情深似海……她倒不怀疑沈知珩的人品,只是觉得短短几个月生出的情分,再深又能深到哪去呢?
“旁人或许会变,他可不会,”皇后轻笑,“他恋慕你多年,又怎舍得对你不好?”
贺嫣愣了愣,当即坐直身体看向她,皇后自觉说错话,轻咳一声便要岔开话题。
贺嫣及时拦住:“您说他恋慕多年是什么意思?”
皇后见她眉头紧蹙,便知道是躲不过去了,轻叹一声道:“本宫答应知珩保守秘密来着……”
近来刚入秋,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下起了倾盆大雨,等到贺嫣从中宫出来时,倾盆大雨又变成了雾一样的小雨。
她怔怔走出殿门,立刻有小黄门送上一把伞,贺嫣看也不看径直走进雨中。
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洇湿了肩头,睫毛上也挂了几滴水珠,她却浑然不觉,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忆自己与皇后的谈话——
当初的对话还在耳边,贺嫣与沈知珩对视许久,突然急匆匆别开脸。
她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你今晚……记得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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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说完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主意有点蠢了,沈知珩那性子,怎么可能让她骑马回去呢。她面露尴尬,匆匆留下一句晚上记得过来便钻进了马车里,再不肯出来了。
“你就没有想过,贺家当初被奸佞污蔑,对方明明有备而来,想趁这次机会彻底铲除贺家,却为何突然如此轻易地被翻案?知珩明明是文官出身,皇上又为何让他做了皇城司指挥使?”
她听了愣神许久,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他从何时……开始戴手套的?”
自从对五公主杀鸡儆猴之后,皇宫里谁还敢欺负她,至于帝后,对她更是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多说一句重话,她情绪反常,应该是跟贺大人夫妇有关。
“那是因为知珩抓了对方的人,严刑拷打了多日才逼问出来一丝破绽,又顺着破绽一查再查,才抓住了幕后之人。他将查到的证据尽数交给了本宫,本宫又亲自交到刑部,这才为贺家翻了案。”
沈知珩将伞交给车夫,这才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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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珩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法子,愣了一下后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贺嫣一进家门,便将自己关了起来,任凭谁叫都不肯出来,直到深夜才打开房门。
皇后摇了摇头:“受知珩所托,本宫只说是自己的人查到了,皇上后来发现与知珩有关,却不知有关多少,本宫也只托辞说他帮了些忙,皇上因此对他留心,发现他在探事缉捕一事上极有天赋,恰逢乱局,便设了皇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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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珩仿佛没看出她的不对劲,撑着伞缓步往前走:“走吧。”
“旁边这道是荤油炒的。”贺嫣提醒。
短短一段话,她听了许久才勉强听懂,可还是深深疑惑:“他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贺嫣却因为这句话愣住了,等他发觉旁边的人过于安静时,她已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我会医好你的,我一定会让你变得像正常人一样。”
“小姐,你心情很差?”琥珀忙问。
说罢,她长叹一声气,“自幼拿笔的人,突然拿起刑具,会受不了也正常,他那日送证据进宫时,虽然一身新衣,可本宫还是嗅到了血腥气,也不知他刑讯逼供那几日,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是你医得好。”
“你比大夫有用。”沈知珩随口说一句,低着头慢悠悠吃饭。
“是。”
贺嫣失笑:“我又不是大夫,怎么能是我医的好。”
她瞄了眼他的手,今日没有出公务,戴的是轻薄的丝绸手套,依稀能看到纱布的痕迹:“不要沾水。”
贺嫣顿时喜笑颜开:“真厉害,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像之前一样了。”
“没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贺嫣转移话题。
贺嫣沉默一瞬:“你怎么来的?”
可即便她躲得这么快,沈知珩还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可是皇后提到了贺大人,惹你伤心了?”
雨还在下,水汽弥漫起层层雾气,贺嫣走在雨中,任凭雨水淋湿发髻。正失魂落魄时,头顶突然多出一片阴影,她愣了愣回头,入眼便是一张沉静淡漠的脸——
“骑马。”沈知珩说罢,似乎在等她下一句。
贺嫣低低应了一声,跟在他旁边慢悠悠地走,两人共撑一把伞,贺嫣再没有受风雨侵袭,一路平顺地走到马车前,才发现沈知珩另一侧的肩膀湿透了。
“起初本宫以为是为了避嫌,毕竟谁人不知他与你一起长大,由他提供证据未免太偏颇,可后来……”皇后沉默片刻,道,“后来尘埃落定,他大病多日,梦魇里时常念出被他用刑的人的名字,本宫便猜测,或许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太为难了。”
“你那时为何不肯见我?”
自从定亲之后,两人又恢复了宵夜,只是每顿饭都要从头开始,比如今日的四菜一汤,就全部都是素食,只是有两道青菜是荤油所炒。
沈知珩见她不想说,便没有再追问:“恰好路过。”
“因为不熟。”
“我开始了。”贺嫣一脸郑重。
“此事……皇上也知道?”她怔怔开口。
贺嫣却静了许久,才讷讷开口:“我今日心里很乱,不想与你共乘马车……要不你坐我的马车回去,我骑你的马吧。”
贺嫣咬了咬唇:“没有,只是刚知道一些陈年旧事,心情有些复杂……你先将吃的送来吧。”
“应该是贺家平反之后。”
沈知珩微微颔首,安静看着她用膳。贺嫣因为心里有事,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虽然吃的是素食,却也胃口大开,沈知珩看着她食欲满满的样子,手指不自觉勾了一下,到底还是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块藕。
沈知珩眼眸微动:“多谢。”
贺嫣:“准备些吃食,你去睡吧。”
“……你怎么总是恰好路过。”贺嫣随口嘟囔一句,又想起皇后说的那些话,顿时安静了。
“小姐!”守在门口的琥珀顿时精神一震。
饭菜很快备好,琥珀也听话回屋去了,贺嫣独坐片刻,沈知珩便出现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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