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灼热的空气中,洵仲扇即使全开也根本无法唤雨,更别说凝冰。空气中增加了那么一点水气也让祸斗有所察觉,它似铜铃一般大的眼觑向阿苗,口中喷出一口毒烟。
看来只能打了。
阿苗聚了七分妖力在洵仲扇上,往外扇出个十字,卫昭也紧跟着以道剑御风,二人合力,只将毒烟驱散了一半。
毒烟入鼻,卫昭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将道剑立在地上,划破手指沾血沿着自己的咽喉向下写咒,试图将毒烟封在喉咙里。那毒太过强劲,他还是晚了一步,倾身呕出一口黑血。
阿苗突然慌乱——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吃那药!
明明就只有两颗药逞什么强,她和火麒麟哪个体质不比他好!每次都要当英雄,到最后重担全是她一人背。
眼下这道士别说和她联手对抗祸斗,就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她倒是想单挑祸斗,打得赢就算了,可偏偏双方力量差距如此悬殊。
她的眸色慢慢加深,每一根发丝都发着青光,然后灌注全身妖力到越祝剑,连护身的妖力都没有留——孤注一掷,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死在这里……
水能克火,但洵仲扇召出的那么一点水与祸斗的火柱相对抗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既然火势占了压倒性上风,阿苗干脆借它的烈火补全越祝剑。
火相最是克她,她不蠢,没打算和祸斗硬碰硬,召出越祝也只是赌越祝力量全开后可以吸收祸斗喷出的火,只要那火不近身,便还有交手的希望。
越祝吸收了周围的火气,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焰,剑上的火烧得太猛,甚至有些烫手。阿苗慢慢向卫昭身边靠拢,眼睛死死盯着祸斗口中的火光——喷完毒烟就该喷火了。
卫昭咬着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本想叫阿苗走,可喉咙里似含了一块炭火一般灼痛,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祸斗口中的烈火已经成型,阿苗都能看见红光从它的肚子亮到喉咙处。正当气氛极度紧张之时,卫昭的身前跳出一个红色的毛团,它对着祸斗龇牙咧嘴,大脑袋转动一圈,“嗷呜”一口吐出一团火球来。
可惜那火球太小,掉落在了祸斗的爪子前,祸斗爪子一抬,带起的风把小火球瞬间扑灭了,连个下马威都算不上。
要不是此时拿着越祝剑,阿苗恨不得双手捂脸——她出来打架从没那么丢人过……
突然出现的红毛团吸引了祸斗的注意,它合上了嘴,胸口的火光也熄灭了,慢慢伏低身子,把头凑到火麒麟崽的前面,似乎是要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阿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祸斗一口将火麒麟崽吞了。
火麒麟崽“吭哧吭哧”咳了两声后又朝祸斗吐出火球,这次祸斗直接将火球吞了,肚子里亮起一道微弱的火光。
即使是初生牛犊这回也知道耻辱了,它气得利爪一伸,跳起来挠祸斗的脸……
阿苗痛苦地闭了闭眼。
麒麟是地缘之兽,打架向来也是威风赫赫的,哪有像个泼皮一样用爪子挠对方脸的,这全怪身边的道士教子无方。
今日是非死不可了,她闭着眼飞快地用妖咒给九衢狐狸留遗言——我所有的宝贝都藏在……
等阿苗一睁眼,竟看见祸斗对着火麒麟崽尾巴摇得飞快。火麒麟崽在地上转着圈,祸斗的眼珠子也跟着转动,还兴奋地吐着舌头,活脱脱一只大狗。
阿苗用力眨了眨眼,默默消了妖咒,走到卫昭身边扶起他。
而卫昭的喉咙被毒气熏了说不出话,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看着火麒麟崽和祸斗轮流吐着火玩成一片,心中各有滋味。
想来也是,祸斗从出生便被认为是祸世的魔物,一路被人喊打喊杀,可它本性还是只狗,见了会吐火的火麒麟崽以为是同类,自然而然地亲近起它来。
火麒麟崽和祸斗玩够了,小跑着回到卫昭的身边。
卫昭摸摸它汗湿的大脑袋,嘴角微微牵动,没想到火麒麟在这个地方派上了大用场……
火麒麟崽将嘴里衔着的东西放在卫昭手心,蹭了蹭他的手掌。
卫昭看着手心里的紫色草果,心里大约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看了看祸斗,祸斗冲他微微一点头,他便捏开草果,吃下了里面的薄皮果子。
果子的汁水在他的嘴里爆开,那汁液顺着喉咙下流,瞬间消减了疼痛,神识恢复一片清明。
喉咙刚恢复还是说不出话来,卫昭对着祸斗比了个“多谢”的口型,祸斗又一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火麒麟崽咬着卫昭的衣角示意他跟上,卫昭和阿苗对视一眼——苦无界妖魔众多,这祸斗想必是想送他们一程。
有个顶天的魔物保驾护航何乐而不为,阿苗上前和祸斗并排走着,垂着头小声说:“我们去樊达山……”
祸斗低吼一声开路,迈开步子,每一步都震得路旁的草木摇晃。
即使中间隔着个卫昭,阿苗依然有点怵祸斗。她喜欢挑软柿子捏,平日里惯会欺负火麒麟崽,这回祸斗跟着旁边,她是一句话都不吭,只埋头走自己的路。
乖得不像话……
卫昭轻轻抿起嘴角。
可火麒麟崽麒麟仗狗势起来,蹲在卫昭的肩头神情得意,一会儿用爪子勾勾阿苗的头发,一会儿朝她的脚前吐朵小火苗,阿苗都一一忍了——小样,等到了樊达山收拾不死你!
多亏了一路同行的祸斗,苦无界的妖魔他们是一个都没遇上,顺顺利利到了樊达山脚。
阿苗和卫昭冲祸斗道了别,目视着它的巨大背影越来越小,渐渐隐入薄雾里,她想起另一个矮小佝偻的影子来,他们同样被困在孤独中无法解脱。
“若是祸斗不随便喷火了,能让它出苦无界吗?”
卫昭摇摇头。即使祸斗不再作恶,可它的存在就能掀起人间的风雨,恐惧也是从黑暗中滋生出来的情绪,祸斗强大的力量便是恐惧本身。
阿苗轻叹了口气,转念一想,觉得苦无界倒比凡间更适合它。外面的那些狗也不能算作它的同类,不管在哪,它都是孤独的,若有一天它发现自己是世间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应当会很难过吧……
火麒麟崽趴在卫昭的肩头,黑葡萄珠儿一般的眼睛湿润着,它有些舍不得这个短暂相处的朋友。
还在伤感着,它被阿苗一把掐着后颈提起,四条腿儿无助地在半空中乱蹬。
“刚才是谁朝我吐火的?”阿苗眯着眼睛打量它,似乎是在寻找哪块地方揍着不疼手。
火麒麟崽呜呜乱叫,卫昭只能上前阻止,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别闹……找……”
阿苗原本也只是想逗逗火麒麟崽——这么小一只怕是揍一拳就翻白眼了,留着以后大点再多挨几拳吧……
她回头看樊达山。
樊达山高耸入云,站在山脚往上看,只能看见笔直的山体从淡青色云雾中间穿过。
那么高一座山,要找一个能幻化万千的傀儡木势必要耗费一番功夫,阿苗深深叹息。
没想到山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喊声。
“你们是在找傀儡木吗?”
两人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从山中小道缓缓走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头乌发拢结于顶,扎发的两根红绳从两侧垂着胸前。他每走一级石阶,脸就会变幻一个模样,甚至身材也能从高矮变到胖瘦。他身上的衣服和头发也变幻着颜色,唯一不变的是头上那两根鲜亮的红绳,随着他的步子一下一下晃动。
少年走到两人身前停住。
“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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