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九天的天君，也是世间少有的正神之身,有如此神力不稀奇。”
“你不该来，留她一人面对这么危险的人物,万一她出事,我们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呵，我自然清楚……只是那位天君绝对不会伤她，但是你我敢出现在她身边,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们。”
“为何？”
九衢祝眯了眯眼，当年他在芜山见过这位天君，世间知道其中渊源的没几个,恰巧他便是其中之一。
妖主之位高且悬，他敢放心让阿苗登位,便是想着若是他们败了，起码天界中有人会全力保下她。
“你只要记住他不会伤害阿苗,但并不代表他不与妖界为敌。天界当年能战胜妖界，实力不容小觑,若是轻敌,你我的性命交出去不要紧，妖界只怕会更千疮百孔。”
恒隐在高立领口下的嘴角一翘,“这才有意思……”
话语间，二人已来到万春楼。
“那些神仙都走了，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一见面,阿苗就急切地问着他们。
九衢祝皱眉看着她，只觉得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清楚是哪里变了。
“以你为旗号,招揽四地妖将，让我们的军队真正成型。”
“四地妖将？可当年的妖将不是都战亡了吗？”
恒插了话，“妖将生生不息，只要血脉留存便还能继续战斗。最早四族与初代妖主签下血契，子孙万代将效忠历任妖主，为妖界而战。东海蛟、南厌雀、西白鼠、北土狼便是妖将四族。四妖将齐聚可产生血脉共鸣，唤回上古蛮荒之力，成为妖界攻无不克的战力。
而今我已从召，厌雀族和白鼠族也在各自的属地等候妖主，唯有海蛟一族在三千年前便失去踪迹，前两次仙妖大战皆未参战。虽说我还能感应到他们的后代尚在世间，但不知具体方位。”恒看了一眼九衢祝，“我们先前一直在追踪海蛟族的踪迹，得知他们最后一次在世间现身是在人界东海之滨。”
“好，”阿苗点头，“你能感应到海蛟族的踪迹，便和我一起去东海。九衢，你带我的诏令去厌雀和白鼠的属地，召齐妖将后尽快和我们汇合。”
“是。”两人面色一振。
临出发之际，三金牵着火麒麟到了阿苗跟前，“大姐头，火麒麟听说你要出门正闹呢，要不你也把它带去？”
火麒麟可怜巴巴地看着阿苗，正想上前撒一通娇。
恒微一皱眉，但也未多言，只听阿苗冷冷说道：“别碍事。”
她从未这样过，看着火麒麟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似乎它是完全陌生的存在。她急急领着恒往人界去，若此时在场的是九衢祝，必然能看得出阿苗的不对劲。
落身人界东海，恒看着面前的渔村说：“根据妖探的情报，这里的凡人曾见过海蛟。”
他们刚一跨进村子，阿苗的太阳穴似被针扎了一般抽痛，但只持续了一阵。她没在意，继续往里走。
“见过海蛟的人在哪？”
恒抬眼，“整个村子的人都是……”
阿苗挑了挑眉，正要开口，看见五步外有个妇人直直地看着她，口中嚅嗫道：“你是……恩人！”妇人丢了手中的鱼篓，欣喜地奔到阿苗面前。
阿苗心中起了防备，掌心中聚起妖力。
妇人见阿苗神色不对，着急说道：“恩人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们村子了？三年前东海大旱，恩人说要帮我们找解除旱灾的办法，果然你们走了没多久土地就可以蓄水了。不仅我们村，隔壁几个村子都有水喝了。我们不知恩人是哪路神仙，也不知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拜见你们的机会，便造了一座神庙供奉你们。没想到今生竟还能再见到你们……”
妇人眼含热泪，眺向阿苗身后的恒却一愣——怎么女仙人身边换了个仙侣啊？
思及神庙中那一对并肩而立的泥塑神像，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好在女仙人并没有说要去看一眼神庙，她只是和身后的男子低声交谈几句后问她：“听说你们村子的人见过蛟？”
妇人忙热切回答：“见过，不过那不是蛟，是龙。蛟是妖，龙是仙，龙比蛟多了一对角。那东西虽说浑身黑不溜秋，但头上那对角我们看得真真的，必然是龙错不了。”
她没有卖关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事情就发生在一个月前，我记得那天风雨特别大，天上还打着雷。下完雨后的那个下午，有人说村子里掉下了一条龙，大家赶紧围过去看，我也去了……那龙有五十尺长，还是只小龙，浑身漆黑，后半身像泥鳅尾巴，头上那对角倒是大，像是受了什么伤，盘在沙土上已经奄奄一息了。大家伙儿赶紧捧水来浇在它身上，它睁了眼便飞走了。隔了三日，这龙又掉下来了，这回不管浇多少水都救不活。龙死后短短一日，皮肉就变成了一滩水，只剩下个黑漆漆的骨架……”
“骨架在哪？”阿苗问道。
“我们把它供在了龙王庙里。骨架还在，龙角却不见踪影，约莫是被谁偷了。”
龙王庙他们不便进去，阿苗便让妇人将骨架移出来。不知这村妇将她认成了谁，倒是对她的话百依百顺，立刻就找村人移龙骨去了。
“听起来确实是化了原型的海蛟一族，只不过头上的角有古怪。”
“见了尸骨便知道。”阿苗看着数个壮汉抬着一条漆黑的骨架慢慢向他们靠近。
只一眼，她和恒便确定这是海蛟的骨架。妖骨是妖浑身上下妖气最浓郁的地方，就算在龙王庙里被日夜净化，残存的妖气足以让其余妖族捕捉到。
骨架被摆在地上，阿苗蹲下细细察看——头骨光滑，没有长角的迹象，也没有被锯过的痕迹。
恒附在她耳边低语，“被龙王仙气侵蚀得太厉害，从尸骨上我追踪不到其余海蛟的气息。”
阿苗垂眸细思。
妇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微微别扭，总觉得女仙人身边这个不如之前那个好。现在这位看着凶煞，眼睛都不落在他们身上。不像先前那位恩人对着他们说话和气，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妇人深深记得那时他们住在村里，因着夜里降了霜，怕他们冷，清晨她抱了一床被子想给他们再添上。
正要敲门，便见恩人从窗内探出头来，食指立在嘴边示意她动作轻些。她立刻便猜到另一位还在好眠，便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回以她一笑，眼中还残留着脉脉温情。
那时她还不确定他们是人是仙，只觉得是哪对隐居世外的高人，再超凡也脱不开人间烟火味。
男子走出屋子，向她细细请教如何用灶头生火、如何烹调……
“你们是村里的贵人怎么能劳累，我们早就说好了饭菜每家轮流送。”
“吃你们的东西，便不好再给你们添麻烦。”
生火做饭，他一点都不会，却学得很耐心。
……
“有谁仔细见过那龙角？”
阿苗的问话打断了妇人的回忆，“我家小子，他还摸过。”
她招招手，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走了出来，垂着脸有些腼腆。
“你小时候仙人还给你喝过水呢，快仔细讲给仙人听。”
孩童便开口：“两只龙角像树杈一样长在龙的头上，一支有些歪。摸起来很冰，还有一股香味。”
香味……
阿苗给恒使了个眼色，他微微拉下领口露出鼻尖，抓起孩童的手闻了闻。土狼族出色的嗅觉可以追踪到哪怕一个月前留下的气味。
他的脸色变得奇怪，“是真的龙角……”
“那龙好可怜……”孩童又说话了。
阿苗看着孩童。
“它长了角好像很痛苦，长角的地方还有血。它一死，角就掉在了旁边，然后被阿伯们收起来了。”
阿苗站起来，“龙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我带你们去。”妇人指指地上的尸骨，“仙人要将龙骨带走吗？”
阿苗心内轻笑：东海龙王看着自己的庙中供奉了一具妖骨，却又拿这群无知的凡人没办法，怕是暗地里气得跳脚了。
这东西不能再放在龙王庙了，她对恒说：“带着吧，若有机会将他送回族人身边。”
恒手下亮出一道妖光，地上的尸骨消失。
妇人将他们带到一片空地处，“龙掉在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从这上空的云里掉出来的。”
久久没听到阿苗的回应，妇人转头，却见她盯着旁边一间残破的小石屋。
她笑笑，“仙人还记得这里呢，当初你和……”她小心地瞟了恒一眼，隐下了两个字，“就是住在这间石屋的。后来这里不小心被无咎山上的道士砸了，我们没修，里面的东西也一直没动。”
阿苗步子一动。分明没什么印象，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看一眼。感觉比记忆来得更强烈，等她回过神，已走到了那间石屋之外。
屋顶破了个大洞，外面的砖石碎成了几块，半道门在石墙上摇摇欲坠……
透过破落的门框，阳光从屋顶的破洞处打进来，正照着地上一床积了尘的棉被。棉被整齐地铺在地上，上面还有一个石青色的软枕，不是偶然掉落，而是有个人曾睡在了那里。
空气中的尘埃浮动，似乎在慢慢聚成一个人形。可最终还是不成型，飞散到了四方。
阿苗忍不住落下泪，连她也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何。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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