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消息：卫昭的恶鬼之身占了上风,他仍在绞杀。
也是个坏消息：恶鬼之力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可怕，最后从神魔井中出来的不管是亡灵还是被恶鬼吞噬的卫昭，等待他的是众仙的再次清剿。
萜玄神色肃穆地立在原地,突然他的袖口微微抖动，袖中收纳的正是阿苗的记忆。他皱眉，手心聚起了一道金光，施加了咒术将那些记忆再次压制。
他抬眼看着远处：想寻回记忆的念头竟然如此强烈吗……
石屋外，阿苗放下了捂着脑袋的手,那阵剧烈的疼痛终于消失,但心悸的感觉仍未停止。
缓了口气，她终究还是转了身，走回了恒的身边。
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有什么发现？”她语气如常。
“这里没有海蛟族的气息，他们确实掩藏得很好。不过……”恒语气一转，“龙角的气味却出卖了他们。海蛟族群迁徙时可控云，原来他们一直藏在云中随风而走不曾降落,难怪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阿苗跟着他的眼神抬头,望向上空一片低矮厚重的云层。连族人的尸骨都不顾也要带回龙角,不知这群海蛟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的眼中聚了旋风，声音沉而有力,“破天。”
恒微笑,抽出咒刀往地上狠狠一插击出一道暗紫色光柱,那光柱化为狼形，一跃入天冲破了云层。云雾翻滚，从中响起一阵如牛鸣一般的声音。
阿苗趁势将洵仲扇抛到空中，单手控着芜山令将妖力灌注到扇面，洵仲扇的另一面结出寒冰之气，源源不断地向云层吹去。
云团越缩越紧,空中不断落下小冰晶。到最后，那云越来越黑，透过薄薄的云衣能看见里面游动的海蛟群，远远看去如同在天上扭动的泥鳅一般。
果然在这里。
云团缩到最小时，其中最粗壮的一条黑蛟冲破云层，张着血盆大口向两人俯冲过来。
村妇一声尖叫，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蛟……是蛟！”
阿苗看着丑陋凶恶的蛟头，手中亮出了越祝剑，“回去告诉你们村里人，不想死就关好门窗，谁也别出来。”
村妇撒腿就跑。
海蛟将到眼前，但恒身形更快，咒刀挥向空中，第二道光芒再次凝成巨大的狼形，吼叫着迎击海蛟。
狼嚎声和蛟鸣声震耳欲聋，冲撞之时带出的风波将地面压得下沉。阿苗面不改色地站在塌陷地面的正中间，芜山令在她身外聚出一道护罩。
不愧是四大妖族。东、北皆是战位，力量蛮横又强大。
土狼之力在空中没有优势，黑色的巨尾击碎了狼形，直冲恒而去，利爪划破了恒的肩头。但海蛟只要一近地面，就是恒的主场了。恒借着海蛟的冲击力，劲腰一转，露出身侧藏着的另一把刀，刀身在海蛟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恒半蹲落地，甩干净刀上的血迹。
海蛟痛鸣一声，化作人形落在地上，他认出了手上的血腥味来自于四妖族之一。
“土狼妖将……”
海蛟化的人身形瘦长，一件黑灰色的长袍盖至脚背。他皮肤本就黝黑，再加上头脸上杂乱茂密的黑色须发，整个人如同从墨水里泡出来一般。
见恒收刀站到阿苗的身后，他神色一凝，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身形不起眼的小姑娘来，“莫非你就是……”
“既然你认出了我们，应该知道我们的来意了。”阿苗眼神一利，“我已在此，海蛟族妖将为何还不应召！”
“……我族不落世间三千年，早已没了争斗之心。”
他叹息间，从云中落下数道身影，皆是海蛟化为的人形。
阿苗和恒双双皱起眉头，只见眼前寥寥数人皆是童子童女形象，妖龄都未成年，挤在一起怯怯地盯着他们。
“海蛟全族都在这里了吗？为何只剩你们几人？”
黑袍海蛟一脸悔痛之意，“三千年前，我听闻人界之言说仙龙尊贵，蛟龙低贱，便一时气愤屠了龙。不料惹了天罚降下大祸给全族，自此以后，我海蛟一族皆活不过成年。族人越来越少，只剩下手沾龙血的我，于是我孵化出最后的蛟蛋，带着他们避世。
当年四族立下的血契是妖主召必战，但如今我族零落，除我之外只剩下幼小，已无参战之力……望妖主放我们回云中，不入战乱、浮游至死。”
阿苗从那些小童身上收回眼神。
“恒将。”
一具黑色的尸骨凭空出现在地上。
黑袍海蛟快步走到尸骨边，颤抖着手抚摸着头骨，“谢妖主让他的尸骨归乡。”
“这妖骨和龙角是怎么回事？”
他颤着声音：“我带着族人随云而走，机缘之下遇到一个道人。他为我解了天机，说蛟不如龙就差在一角，若是我们能长出龙角，天罚便可解，我族更能一跃化龙。但千万年间从未有过蛟妖长角之事，于是我便将屠龙得到的龙角插入将要成年的小蛟头上，期望能找到能化龙的海蛟，只是……没一个成功。”
阿苗若有所思：难怪，这小海蛟的皮肉一化，龙角就脱落了，也难怪他们不要尸骨也要偷回龙角……
恒却阴了眼神，“背叛妖界想要成仙，就算你海蛟一族死绝也不可能。”小海蛟们被恒吓得抱在一团，他却微微冷笑，“你的希望也不剩多少。海蛟族这一辈的妖将便在其中吧，若不交出他，我便一个个杀过去，直到找到妖将为止。”
阿苗听了，微微皱眉。
黑袍海蛟将孩子们护在身后，“我们已是穷途末路，今日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不会让族中孩子死在战场。”
小海蛟两次从云中坠落，村中孩童说“它长了角好像很痛苦”。
……
阿苗淡淡开口，“让他们承受强行化龙的痛苦而死，应当也不是他们期望的吧。”
那些孩子看着地上妖骨的眼神有感伤、有悲痛，更有恐惧。一次次看着年长的同伴被劈开皮肉、插入龙角，又看着他们痛苦地死去。下一个、再下一个……就是自己。
这是海蛟族长生的希望，同时也是催生死亡的陪葬品。
插上龙角便能化龙？无稽之谈……
她手一张，黑袍海蛟的身上飞出一对龙角落在她的掌心，她毫不犹豫地捏紧，用力到五指骨节青白。
在黑袍海蛟惊慌的眼神下，龙角碎成粉末……
他们的枷锁粉碎了，小海蛟们怔怔地看着阿苗。
“天要你族亡，但我不许。”阿苗微抬着下巴，“我向天宣战，就是为了证明我们妖不低他们一等。天界也好、天道也好，妖生来就是三界之一，不受任何人的辖制。”
小海蛟中突然有个女童捂着额头痛呼，透过她的指缝，可以看到一道藤蔓状印记慢慢成型。海蛟族的妖将已被选定，她眼底带着惊恐。
阿苗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你愿意跟着我吗？”
女童低下头不语，阿苗耐心地等着她。
等她再次抬头，眼中带着希冀。她不想被困在云中，也不想成龙，她生来就是海蛟，是这个姐姐口中不受任何人辖制的海蛟。
“我愿意。”她小心地拂走阿苗掌心的龙角粉末，然后将手放在其上。
霎时，她额头上的藤蔓印记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那是她潜藏的巨大妖力。那光节节生长，光柱如枝条一般发散。
“快看，她长角了！”有海蛟惊呼。
她是海蛟，自有她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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