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拒绝了阿比盖尔“今晚一起睡”的邀请,瑞雅回到了自己位于一楼门厅附近的新房间。
虽然算是“员工宿舍”,条件却出奇的好,甚至还是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品味过人的阿卡姆先生依旧在这里挂了一副画,上面是一个看不清脸庞的年轻男人。
她凑近看了看,笔触不像油画也不像彩绘,细腻非常,仿佛是一张像素极好的照片。
穿越便是两手空空,在149号公寓的时候也没攒下什么东西,唯一的手工电风扇还封在了犯罪现场,瑞雅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新环境后就准备铺床睡觉。
出于防水防潮的需求,这栋公寓的地板和泥土之间似乎留下了不小的空隙,她在走动时总能带起一些噪音。尽管下面没有也不可能住人,但她还是放缓了脚步。
墙上的男人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漆黑一团的脸上倏尔出现两点幽绿的光,无风自摇,像隐藏在阴影中野兽瞳孔。
这儿的上一任主人走得很匆忙,衣柜、床头柜、桌下的抽屉还有床下,都留有他的痕迹。
瑞雅将这些衣服鞋子整理出来,用门后的一个手提箱装好,打算明天去交给阿卡姆先生,希望能物归原主。
随着夏日的到来,此时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她忙完后身上又出了一层汗,不禁后悔自己刚才的澡洗早了。
烦闷地扯了扯衣领,她将一直小心藏在身上的《死灵之书》拿出来,对着封页上的文字和图案端详了片刻,仍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冥冥之中,她觉得史密斯教授的精神崩溃一定和它有关。
手不受控制地将书翻开,一页页的白纸从她的眼前飞过,最后停驻在同样一无所有的底封上。
难道要命定之人才能看到上面写了什么?瑞雅摩挲着书脊,想了半天仍是茫然无绪。
把书塞进了枕头的下面,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准备先睡觉。
身下的床舒适又陌生,像无底的深渊般诱惑着她的灵魂堕落,身体却叫嚣着逃离。
二重割裂让她翻来覆去许久才慢慢进入了梦乡,露在薄毯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枕头的一角,脚背也不自觉地绷直,牵动着腿上的粉红结痂。
也许是因为黑暗,也许是因为困扰着女孩的梦魇,它们忽然有了生命,跟着地板下面的东西一起扭动着身体,于寂静中昂起“头颅”,代替某位存在打量着床上之人。
它离开了那片洁白的肌肤,如气球般膨胀变大,成为了奈亚拉托提普新的化身。
床边的外神低垂着视线,细密的触须花朵似的散开在脚边,然后一起奔向熟睡中的瑞雅,将她托起。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
小镇上方的月亮和星星一同隐去,四起的昏暗像两只逐渐合上的巨手。流窜在街上的密团信徒爬上最近的屋顶,高声赞美着文明的毁灭,声音盖过暮色中的几声猫叫,又很快湮灭在那股深黑旋风里。
一夜昏沉,瑞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昨夜的梦境全是发狂的史密斯和满地的马赛克,他们一齐围绕着她,变幻出各种非人的形态,追逐着她在一处洞穴中奔跑,身边是许多长了脚的蛇。
她和它们发出的声音像末日前的轰隆,巨大的声响穿透了梦境,与现实开始重叠。
她于是醒来,看到了因为雾气而变得灰蒙蒙的窗户。
那张捡来的地图上说,阿卡姆距离海洋不远,提醒外来旅客小心可能会来临的狂风。
算算时间,现在也的确属于台风季。
瑞雅走近了那扇开凿在卧室墙面上的,圆形窗户。
那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圆,完美无比,漂亮得惊人。填补它的玻璃也是同样的形状,雾气让其拥有了类似磨砂的质感,也让窗外的景象变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色块。
她将手放了上去,本想擦掉内侧的白雾,却惊讶地发现它竟然真的是一块磨砂玻璃。
很少有人会在卧室客厅撞上这样的玻璃,它更应该出现在盥洗室和浴室。
仔细观察,它的表面残留着一些颜料的痕迹,浅浅的□□,从四个角落出发,在中央汇聚成星星的图案,她猜测是五芒星,在很多与神秘相关的事件中都会出现的五芒星。
大约是上一任的涂鸦之作,出于好玩有趣,或是因为内心的“信仰”。
台风天不宜开窗,瑞雅放弃了推开玻璃看看外面的想法,转身朝一楼的公用盥洗室走去。
阴云和狂风卷走了大部分光线,公寓便一大早就开了灯,明亮的区域总能带给人或多或少的安全感,同时驱散心底的一些阴霾。
“早上好。”身为一个有钱有地位的房东,阿卡姆先生依旧保持了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边喝着咖啡边翻阅着手上的图书。
“新英格兰乐土上的奇术异事”
瑞雅看到了书名,脚步一顿,觉得它和自己手上的《死灵之书》很相似,都和奇怪的巫术魔法有关。
“今天可真是一个糟糕的天气。”阿卡姆说,目光从书转移到她的身上:“幸好你的工作不需要出门。”
“感谢您给了我这个机会。”瑞雅假模假意地说道,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之前忘了问,关于贵司的工资水平……”
“噢,是我疏忽了。”大多数情况下,她这位新老板拥有着优雅的谈吐和高尚的修养:“你是想要美钞、英镑,还是法郎呢?”
法郎?
来到阿卡姆已经一个月,瑞雅大致摸清了自己所处的是怎样的一个时代——二十世纪的美利坚,阿卡姆的这句话无疑证实了这一点。
在她穿越前,法兰西已经基本不使用法郎,而是改用欧元。
“美钞吧。”这个年代的美元可是货真价实的“美金”,前期是她没有很倒霉地穿越到大萧条时期……
“150,”阿卡姆继续将目光投向了书籍,“一个月。”
“非常感谢。”
盥洗室总是被安排在走廊的尽头,瑞雅过去的时候途经了德克斯特的房间兼工作室,对方在大学倒闭后回归了老本行,开了家私人诊所。
为了方便招待客人,他特意挑了个一楼靠街的位置,然后用钞能力将窗户改成了小门,挂上牌子便开始营业了。
这些都是昨晚洗澡时,阿比盖尔所说的,她埋怨于阿卡姆镇的一切,嘟囔着父亲为什么不肯回老家。
洗漱完毕,估摸着德克斯特今天不会有太多客人,瑞雅暂时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了盥洗室外面,伸手去敲那扇有着“医生”字样的门。
“原来是你。”对方对她还有印象,开门将她迎了进去:“昨天听探长说,你和史密斯是邻居?”
“我和教授都住在二楼。”
瑞雅在说话时观察着这间诊室,空间很大,一堵简单的隔断分离出了两个区域,她现在位于的就是更私人的休息区。床上的被褥草草卷在一起,地毯上的两只鞋子七零八落,还不是同一只;衣帽架上的衣服才熨洗过,干净挺直;搭配的领带和礼帽也和它放在一起,看起来德克斯特即将有一个重要的会面。
“他一定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伯恩在密斯塔托尼克时便是如此。”医生将刚烧好的热水储备到瓶中,又顺手给她倒了一杯,用的瓷器也很讲究,是航运来的上等货。
“史密斯教授在学校时就是这样吗?”
“当然,他痴迷于自己的研究,不分昼夜,经常引来室友的投诉。”德克斯特笑了笑,像是有些怀念那段过去的时光:“如果你和他有相同的兴趣和爱好,你们的相处会轻松许多。”
很显然,无神论的瑞雅不会和一位狂教徒有什么重叠的喜好。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医生的眼里浮现几分兴味,果然无论什么医生都对疑难杂症感兴趣。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痛不痒,也没有扩散到其他地方。”边讲述着症状,瑞雅边提起了裙摆,那道血痂依旧附着在那儿,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上去像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伤疤,”德克斯特搬来了一个矮凳,让她把脚放上去:“之前受过伤吗?”
“没有。”尽管这一个月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事,还有不少的变态,但好运气的她始终没受什么皮外伤:“当时我的腿上爬上了一条冰冷的软体生物,可能是蛇,也许是它刚蜕完皮,身上残留着某种特殊的黏液。”
“蛇?”医生盯着她,玻璃镜片后的眼镜似乎含着笑意:“阿卡姆的确有很多‘蛇’。”
“是本地特有的吗?”瑞雅追问道,挠了挠头发:“我感觉它们的颜色还有花纹和外面的很不一样。”甚至都被打上了马赛克。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东西。”德克斯特笑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那或许不是蛇呢?”
回忆了下那时的感觉,瑞雅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这里不像是有蚓螈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医生拿起了一把小刀,冰冷的刀面贴上了她的皮肤,尖锐部分嵌入到那团粉色里,小心翼翼地刮下了一小块:“可能——爬到你身上的并不是一个‘生物’。”
“我明白了,”瑞雅恍然大悟,“也许是我走过去的路上绊到了绳索一类的东西,上面被什么污染过,所以才导致了我的感染。”
德克斯特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很有价值的猜想。”他说,思索着这人是不是天生脑袋里面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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