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托提普先生最后送了把钥匙给瑞雅,没说什么意思,只是在将其戴在她脖子上的时候说,想见他的话就把它插到任意一个锁孔中,因为他是门上的守护者。
这样明显的逗她开心的话,瑞雅当然没有听进去,而且,她已经筹划着跑路的具体事宜了。
她决定尽早离开这里。
连夜处理掉地板下的武士尸体后,她和减肥大成功的拉托提普先生一起躺在床上,又做了一个诡诞的梦。
梦中的她独立待在只有自己的147号公寓,脚下不断传来悉祟的走动声,声音从地下一直蔓延到墙上,无孔不入,像涨密不透风的大网般困住了弱小无助的她。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逼得她不得不在公寓间慌乱逃窜,最后跑进了入口在自己房间的地下室。
它连通着一座……巨大的地底洞穴,黑暗中一眼望不到边,洞穴顶部挂着许多黑褐色的蝙蝠,每一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更可怕的是,那个恐怖的声音如影随形,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并且试图钻入她的大脑。
她于是惊恐地大叫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迈开双腿,朝洞穴的最深处、那不该被任何人发现的混沌之庭跑去。
蝙蝠们被她吓得四处乱飞,蝠翼翅膀一开一合,扇出的风召唤出了制造恐怖的幕后黑手——一群寄居在墙中的老鼠。
它们吱吱地叫着,纷乱地爬过地底的岩石,最后成功地追上了落入陷阱的人类,无情地将她吞噬……
在自己即将沦落为鼠群的食物前,瑞雅尖叫着醒了过来,身体本能地向上卧起,却因为圈在胸前的胳膊而重重落回到了床上。
大约是噩梦的原因,本该睡在床的左侧的她,不知为何越过了边境线,滚到了拉托提普先生的怀里。
对方也是好脾气,既没有粗暴地将她推开,也没有将她唤醒,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委委屈屈地和她挤在七十五厘米的范围里。
心脏还在狂跳,昨夜的梦格外清晰,简直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瑞雅赶紧摸了摸身上,圆圆的淤青和粉色的疤痕都在,但也只有它们,没再添新的伤口。
她小小地松了口气,前胸后背都因为梦中的惊吓出了冷汗,再加上天气闷热,浑身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还飘出了股不好闻的味道。
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而拉托提普先生却能这样抱着她睡了一个晚上,让瑞雅有点小小的感动。
可能是昨晚忙了一夜,对方现在睡得特别沉,不仅没有被她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惊醒,甚至还响起了小小的鼾声。
非常有规律的起伏,就像是经过精准的计算后才发出来的,机械一般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她会做那个噩梦的原因。
瑞雅狂乱的心跳开始逐渐变得平缓,她将脑袋埋在拉托提普先生的怀抱里,用力的吸了口气,然后才念念不舍地从对方的胳膊里钻出来。
没办法,对方浑身上下的肉都软软的,和他睡在一起就像躺在棉花糖般的云朵中,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用竹篮装好了换洗的衣物,她抱着出去时看到了暂时拿报纸糊住的破洞,拉托提普说公寓的地板用的是珍贵的杉木,他要花一点时间去找匹配得上的原料,所以修复起来会多花一点时间。
那原料一听就不便宜,多次麻烦对方的瑞雅深感歉意,拍着胸脯说等自己发工资了就请他吃饭,阿卡姆最好的餐厅,最昂贵的食材——只要那家店还□□地营业着。
小镇的失业率估计很高,因为她这些天就没见到几家开着的店,这也是她久久未能找到工作的原因之一。
推开门,瑞雅在离开房间后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放下竹篮,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尚在沉睡中的公寓。
感觉和记忆可能会骗人,但眼睛却几乎不会——她在拖鞋下边找到了一些沙砾,不是细碎的石子,也不是塑料,就是金黄的沙子。
不确定一下公寓附近到底有没有沙堆,她的噩梦估计不会终止。
空气中飘弥着海水的咸腥,混合着雨后的泥土芳香,一起组成了一股不是那么好闻的味道。瑞雅迅速地绕到了自己的房间外面,那面圆形的玻璃静静地待在墙上,外观和先前似乎有些不同,可能是被雨水冲刷过的缘故。
回忆着昨晚跑出的距离,她在这个范围内走来走去,还是没找到粘到鞋底上的东西。
要是在别的城市,她还能相信是勤奋的清洁工将路上的垃圾扫走了,但阿卡姆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这座小镇几乎出于混乱的无秩序状态。
回到了圆窗前,想到了什么的瑞雅试着将其推开,心情忐忑得像是在开启一个可能会有隐藏款的盲盒。
“早上好。”她最终开出来的是拉托提普先生,也可以说,是一团分辨不出眼睛和鼻子的马赛克。对方看着一大早跑出门的她,诧异地问:“有事出去?我陪你。”
“不是不是,”面对着他的好心,瑞雅憋出了一个借口:“我昨晚好像有东西掉在外面了,所以出来找找。”
拉托提普似乎有些紧张:“什么东西?也许我可以帮你。”因为你昨晚去的实际上是撒哈拉大沙漠……这里是不会找到的。
“没事,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她的手撑到了窗台上,跃跃欲试地想要翻过去,好还原一下昨夜的情景:“就是一个小手镯,铁做的,以前买来玩儿。”
拉托提普若有所思,见她的脚不停的踮来踮去,大概明白了什么,于是伸手把她抱了进来。
低呼了一声,瑞雅回到了房间里,头晕目眩,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
眼前闪过了五颜六色的风景,耳边吹过了夹杂着各种声音的微风,她在一瞬间似乎跨过了整个地球,最后又安安稳稳地回到了起点。
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借口要去关好公寓的大门,匆忙地走了出去。
阿比盖尔正好从楼上下来,一身黑衣,神色哀伤,因为她要接连参加两场葬礼:父亲和男朋友的,前者还杀死了后者,复杂的关系……
瑞雅安慰了她几句,对方有些无动于衷,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仿佛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塑。
听说她的母亲早已去世,家里的其他亲戚联系不多,这次又骤然失去了父亲……瑞雅本想陪她一起回普罗维登斯,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来自己才入职两天,请长假的话阿卡姆先生多半会让她直接滚蛋;二来拉托提普先生在得知了她的想法后,主动表示他是德克斯特的朋友,尽管对方做错了很多,但他依旧应该帮忙操持葬礼。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他们中午就会出发。
瑞雅也是此时才知道,阿卡姆镇的交通其实非常便利,不仅有轮船、巴士,还有一座四通八达的火车站。
就是车次不多,因为车站的人都不是很乐意上班——打工哪里有为信仰打卡好玩,千面之神/万物归一者/森之黑山羊万岁!
阿比盖尔出门去警局认临父亲的遗体,因为路途遥远,两具尸身都已经火化,这是拉托提普先生提出的贴心建议,为了让少女的回乡之旅不会过于麻烦。
不过,少女当时听完后似乎不太乐意,用一种瑞雅觉得有点毛毛的眼神看了拉托提普先生许久。
可能是普罗维登斯不流行火葬吧,她记得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仍有不少人坚持要让身体完整地回归大地。
一楼虽然没有带有独立卫浴的房间,但由于另一个会和她分享盥洗室的德克斯特光速去世,所以瑞雅放心地洗了个痛痛快快的澡,不必担心占用他人的洗漱时间。
结束后,她顺便搓掉了脏衣服,边搓边纠结要不要帮拉托提普洗一下,虽然对方那一身马赛克衣服也看不出来哪里弄脏了。
带着新得到的便携式小风扇坐到工位上,瑞雅翻开了德克斯特给她的那本识字书,以及拉托提普给她的插画书。
被她的文盲震惊到的拉托提普先生,说要教她读书写字,还督促她尽快找个学上。
而在得知她身无分文必须工作后,对方若有所思,说自己会解决她的这项烦恼,却也没有像阿比盖尔那样,直接说自己可以资助她。
瑞雅对此没有提出异议,鞋底的沙砾就像刺入心中的刺,促使着她这条本想先摆烂再说的咸鱼翻个身,挣扎着开始做回去的任务。
人选已经决定好了,是那位不怎么下楼的,长得好快,又神神秘秘的燕尾服贵族。
其实更好接触的是阿卡姆先生,但瑞雅表示拒绝,因为对方的嘴越来越欠了,每次一张口脸上就写满了“屑”。
她计划着和燕尾服接触的机会,一日三餐,出门进门,还可以为前来造访他的朋友们引路、再趁机见上一面。
比较棘手的就是,她没怎么追过人,不知道见上面后该做什么。
而且对方看上去好oldmoney,对付这种人砸钱送礼物估计也不太行……何况她也没什么钱。
小电扇吹出的风呼在脸上,门铃响起,一位有急事前来拜访燕尾服先生的女士,神情焦虑地出现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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