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情吃午饭,瑞雅洗完澡后便躺到了床上,不远处的地板上放着她的行李——其实也不能算是“她的”,因为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来自他人的馈赠。
比如那本《入学手册》。
做为一本大学给予新生的入学指南,它上面的内容详细得有些过分,措辞讲究,文笔华美,仿佛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亲自操刀写就的。瑞雅在拿到它的第一天就粗略地翻了翻,长达五页的专业目录令她瞠目结舌。
几乎囊括了她所知道的一切专业。
尽管早已知道这是一所综合大学,可这个专业覆盖率还是太夸张了,尤其是里面还有……神秘学,这个不应该出现在正规大学的专业名称。
不过她又听说,密斯塔托尼克大学同样开设了神秘学专业,甚至在此领域颇有建树,也因此每年都要疯掉一批学生和教授。
混沌王庭综合大学不会也这样吧!?
瑞雅当时就有些动摇,现在更是犹疑不定,因为她觉得,这个世界,没准真的有点“灵异”。
疗养院发生的事在脑中挥之不去,马卡斯和山坡的木桩子还能解释,可那些“泡泡”又是怎么回事?它们似乎是从自己身上飞出去的。
那惊人的威力,感情她这么多天一直带着个核弹到处跑。
想到这里,瑞雅忍不住从床上起身,掀起衣摆看了看。
身上的淤青已然消失,皮肤恢复了光洁白皙,和那些圆形痕迹一起离去的还有别的东西——不是具象化的、实体的东西,而是像在商业区遇到的脚步声一样,是一抹幽灵的浮影和一阵蓝绿的微风,一直不起眼地萦绕在她的身边。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要是不唯物主义一点,就可以用很通俗的话描述出来:她撞鬼了。
瑞雅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下来,更糟糕的是,那些气泡们推着她走得匆忙,小包和当时拿在手里的□□都落在了疗养院,随着那朵蘑菇云的升起烟消云散。一想到这个,她心里的那点恐惧马上就变为了悲伤:这一个月白干了……
早知道就不折腾这一遭了。
大概是由于悲伤,原本并不困的瑞雅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阳光在自己脸上走过,时间似乎到了晚上;去检察院工作的拉托提普先生回来了,身边的床铺陷下去一块,很快,自己就落入到了一个又软又香的怀抱中,仿佛躺进了一团棉花糖般的云朵里。
她顿时睡得更沉了,手脚娴熟地圈住对方的身体,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冰凉解热的大型抱枕。
说起来,拉托提普先生的体温好像一直不怎么高,怪舒服的。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瑞雅神清气爽地醒来,身边的人起得比她更早,甚至已经做好了早饭。
闻着隔着两道门飘进来的香味,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将昨天发生的事抛之脑后。
她向来是一个乐观的人,从前这份乐观能让她生活得舒心一点,现在也不例外——而且她隐隐觉得,这个世界的有些事,自己还是不要深究比较好。
不然感觉就会一不小心丢掉小命呢,像史密斯教授那样。
提着行李出了门,阿卡姆先生果不其然也坐在餐桌边,面带微笑,用力切着牛排的动作却不怎么友好,像是不喜欢拉托提普先生下厨做的饭。
“一想到你就要离开这里,我还挺舍不得的。”他忽然道,在自己快要吃完的时候:“毕竟,很少有人能在公寓工作满一个月。”
嘴里的牛肉突然就不香了。瑞雅如鲠在喉,感情147号的宿管是消耗品,保质期只有短短一个月的那种。
她郁闷地没去理会对方,阿卡姆先生却端着盘子来到了她的身边,在拉托提普想要杀人的目光中朝她伸开手臂:“做为分别留念,不如我们拥抱一个?”
下一秒,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拥抱”,来自一块没吃完的牛排。
对方这个行为让瑞雅想起了索托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有一种这两个人很像的错觉。
大概是因为都很欠揍吧……
吃完饭他们便做了正式的告别,阿卡姆先生说自己的下一站是印斯茅斯,那座女孩曾经向往过的、屹立在海边的咸腥小镇。
“说不定我们会在那里见面。”他说,贼心不死地想凑过来亲吻她,然后便又挨了拉托提普的一下。
吨位曾经十分惊人的拉托提普先生,力气也大得吓人。瑞雅觉得阿卡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搞不到下面包裹着的五脏六腑也移了位,一时有些担心前老板身体状况。
但车票上写的发车时间已经临近,她被拉托提普牵着出了门,行李箱也被对方接了过去,毫不费劲地抗在另一边的肩上。
仿佛一位送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儿去异地上大学的老父亲。
小镇的巴士集中在南部,再多走几步就是火车站。在瑞雅的认知里,这两个地方理应热闹非常,可这里是诡异的阿卡姆。
铁轨上鲜有火车开过,马路上能大半天连个鬼影都没有,眼前的空地倒是停着许多长途汽车,但大部分已经在风吹日晒下报废,油漆脱落,锈迹斑斑。
拉托提普带着她在这座钢铁森林中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辆刷着绿色车漆的单层巴士前,上面用非常饱和的红色写了“混沌王庭”的字样。
没有了后缀,这个名字看上去果然更奇怪了,愈发地不像什么正经的大学。
瑞雅上车前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自己离开阿卡姆镇的决定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自己在大学会遇到什么,很少为未来担忧的她看着自己迟迟没落到车上的脚,罕见地有些退缩。
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赶紧回到波士顿去。
瑞雅感到荒谬,因为这个世界的波士顿对她来说太过陌生,还不如密斯塔托尼克街道来得亲切。
她最终仍是坐到了巴士上,选了个靠前临窗的位置。
拉托提普先生在安顿好行李后来到了她的身边,见她有些心神不宁便开口询问,瑞雅随口说是因为马上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就听到对方说自己已经辞掉了检察院的职务,以后准备专心投身于教育事业。
换句话说,就是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瑞雅有些感动,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这么多天,拉托提普先生可谓是她最信任的人,虽然他们的交情其实并不算深厚。
如果这是在游戏里,她脑门上的进度条估计早就被对方攻略到了底部,只要一个契机他们就能打出happyend的美好结局,可惜现实不是游戏。
每当她的内心开始为拉托提普先生动摇的时候,对方身上那厚厚的马赛克就会狠狠地给她一拳,将她心底的那些粉红泡泡统统打碎。
她悲伤地意识到,对于一个颜性恋来说,和一个马赛克在一起还是太超前了——事实上,因为那圈小方块的存在,拉托提普先生的性别在她眼里都很“模糊”,这也是她后来能毫无顾忌地和对方分享床榻的原因。
胡思乱想的时候,巴士又上来了几个人——阿卡姆居然还有精神正常长相也正常的活人,出乎意料。
他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大,而且似乎都认识即将不是荣誉教授的荣誉教授拉托提普先生,大约都是法学院的学生;还有一个瑟瑟缩缩的成年女性,模样看着已经过了正常的上大学年龄,应该是和瑞雅一样来进行“扫盲教育”的。
她站在车门边儿,犹犹豫豫地扫视了一圈车内,脸上的气色在看到拉托提普时变得苍白,估计是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不怎么好看的人。
瑞雅看到她的身形晃了晃,幸好她的右手正扶着栏杆,否则肯定会摔下车去。
像是不确定般,她又打起精神,勉强地看了拉托提普几眼,这次她的双腿彻底地软了下去,并且转身就想下车,像是在逃命似的;然而司机没有给这个学生逃学的机会,“啪叽”一下就合上了车门。
她顿时瘫倒在了车上,被临近的几个学生七手八脚地搬到了车尾。
略通医术的拉托提普先生过去查看,没一会儿就成功将人救醒,回来时还告诉了瑞雅她的名字:罗瑟琳。未来她们将会是室友。
巴士很快就发动了,周围的景象飞速后退,寂静无声的小镇马上就被丢在了后面,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车厢里一开始充斥着这种说话的声音,瑞雅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右侧的拉托提普先生却在此时犯起了困,慢慢地将脑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脖子边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她偷听的心情也淡了些,再加上身下的巴士开的又快又平稳,于是没多久也靠在椅背上坠入了梦乡。
从阿卡姆镇到印斯茅斯的洲际公路上,这辆绿油油的车安静地行驶着,车轮摩擦地面和发动机的嗡嗡像一支强力的催眠曲,让车上除了司机意外的人都沉沉睡了过去。
失去了人类的监督后,它猛然提速,达到了一辆巴士,甚至飞机都难以达到的超时空高速,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大西洋畔。
陆地在前方断绝,湛蓝的海水泛动着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像是在不断地招手呼唤着车上的旅客。
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巴士又加快了速度,在海鸟的尖叫里冲出了悬崖,直直落入了那片隐藏着另一个世界的大海。
与此同时,梦中的瑞雅同样闻到了海潮的气息,紧接着是海水涌入鼻腔的窒息感。她本能地仰起头长大着嘴,想将自己的脑袋浮出海面,手脚也毫无章法地胡乱摆动着,直到肩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瑞雅,我们到了。”
她瞬间便从噩梦中清醒,眼前的景象和睡前一样,只不过大部分的乘客已经在到站后吵吵闹闹地下了车,只有她还躺在座位上挺尸。
当然了,拉托提普先生没有丢下她,依旧坐在旁边。
头发和衣服都清爽干燥,刚才的确是一个梦。她看了看窗外,巴士在路上行驶了半个白天,此时的阳光正在逐渐黯淡,余晖撒在不远处的黑色湖面上,给这片沉郁的湖泊增加了些许亮色,也让它看上去更加神秘诱人。
结合之前了解到的信息,这里应该就是大学的前哨站——黑星湖,据说在它的上面还修建了一座类似悉尼的歌剧院,同样以“黑星”命名,而这个名字的来源是艺术系的一名教授,叫塔哈斯还是哈斯塔来着。
伸了个懒腰,再动动因为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发麻的双腿,瑞雅和拉托提普先生一起下了车,正式站在了学校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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