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房地产经纪人提供的信息,瑞雅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位于城市北面的无名湖泊。出乎她的意料,这儿并不偏僻也不难找,日光下的树林和山丘充满了自然之美,一条窄到有些看不清的石子路贯穿于林中湖边,再仔细点还能看到电线和电话亭。假如忽视伯伦特副校长和经纪人的话,她会觉得这里是一片不错的度假区。
将租来的车停在一堵石墙后,他们绕过了小半边的树林,站在了那排据说是“闹鬼”的房屋前。
这排房子都是三层高,外墙黑漆漆的,像是被火熏过了一般;门窗看上去还算完好,但上面的漆已经开始脱落,和屋内的石灰墙一样。
“……它们看起来不像是能出现在房地产中心的房子,”那位被屏蔽了名字的布瑞切斯特学生说,捏着鼻子扇着手,驱赶着空气中的灰尘和几乎要垂到他们头上的蜘蛛网。
瑞雅深有同感,原以为阿卡姆的公寓就是租房届的地板,不料半年后的自己还能遇到地下室——眼前的这栋房子真的是太糟糕了,不仅是房子本身,还有随处可见的、被主人或是上一位租户遗弃的家具,每一件都很适合拿去当柴火烧。
“怪不得价格会这样便宜。”她小声地说。
“汪汪!”乖小狗附和着,心想这地方可比祂统治的廷达罗斯差远了。
犬吠在寂静的湖区上空飘荡着,凹陷下去的地形让它久久地回响在三人的耳边,却没惊起飞鸟兔子一类的动物,静得有些匪夷所思。
顺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瑞雅看了那片树林几眼,它们果然如副校长所说的那样,长得又紧又密。别说是车子,稍微宽一点的人都难以从树与树之间的缝隙挤进去。无数浓密的树冠堆在一起,从高空俯视的话应该会看到一片壮观的绿海,从她的这个角度就多少有点恐怖了:即便是难得的晴天,树林中也依旧黑漆漆的,半点光亮都无。
娒西斯哈朝它走了几步,将瑞雅手里的绳索拉得笔直。祂以普通小狗的形态对湖里的土著叫了几声,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被激怒——身为能和万物归一者对对碰的廷达罗斯之主,祂还没怕过谁。
“这里瞧着真令人不安呐……”随行的第三位旧日支配者说,有那么一点点的发自内心。最初看上的女信徒迟迟不肯念祂的名字,手里的狗还隐约有点不对劲,选的落脚点更是“邻居”的地盘,叫祂有些不好动手。
而且,对方似乎太“正常”了点,明明感觉到她看了不少禁忌的书籍,却仿佛丝毫没有被其中的知识影响,不禁令旧日疑惑。
莫非,这人是和祂人设相同、爱好相仿的“伏行之混沌”的化身?
伊戈罗纳克犹豫起了看好的信徒人选,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目光放到了长相平凡的斯蒂芬身上。
因为过去被千面之神愚弄过,所以祂琢磨了一点辨别对方人类化身的办法。
眼前的这个,长得不好看也不丑,学得也不是物理化学更会徒手修下水管道,一看就不是奈亚拉托提普的风格。
虽说祂更喜欢“博览群书”的人类,可眼下人类中的无信仰者越来越少,是时候放款条件了。
等今晚……夜深人静,就去找这个名叫斯蒂芬的人类,诱惑他成为自己的“祭司”吧。
完全不知道一番缜密推理得出错误答案的伊戈罗纳克,在头脑风暴结束后,跟着同伴来到了第二栋房子前。
然而,你可能会赚但资本家永远不会亏,接下来的几栋和第一栋大同小异,区别无非就是里面的家具颜色,很难想象他们要在这样的条件下度过数月。
低头嗅了嗅厨房门口,娒西斯哈回到了瑞雅身边,对曾经造访过这里的绿色幽灵远远地表示了嫌弃。
“不幸中的万幸,水和电是通的,还都能用。”按了按灯又拧了拧水龙头,斯蒂芬说:“附近再没有其他的住所了,假如我们要在这里长住,这排房子恐怕就是唯一的选择。”
“其实也不算,”身为半个“当地人”的伊戈罗纳克说,“那边的山上还有家废弃的医院呢。”
“听上去比这儿更吓人……”瑞雅想起了自己唯一的一次看病经历,再加上“废弃”二字,脑中瞬间出现了一些恐怕的画面。
“趁着时间还早,回城区买些生活必需品,今晚凑合一下,明天再看看能不能找人重新装修。”斯蒂芬敲了敲楼梯,纯木质的结构看上去并不牢固,轻轻几下就猛烈颤抖了起来,就这样踩着它们上去恐怕不太明智。
“还有它,彻底换个新的吧。”低调的有钱人说,“还好在离开学校前,父母给了我一笔钱。”
说起这个,瑞雅就想起了突然失去消息的碧翠丝,她一定是遇到麻烦了,来自家族的那种。
可能是同姓氏的伯伦特驳回了她的注意并告诉了她的父母,也可能是出了别的意外,总之要想办法打听一下。
“那个,关于伯伦特副校长的家族,你知道些什么吗?”还好这里就三个人,即便不叫这位布瑞切斯特学生的名字也不怎么奇怪。
“你是说帕德里克?那我可太知道了,整个布瑞切斯特有一半都是他们家族的财产呢。”伊戈罗纳克说,“不过他们家有个女儿疯疯癫癫的,举止和思维都很不正常,听说几年前送去了美国治病,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
祂和碧翠丝·帕德里克见过一面。
“吾乃扭曲与毁灭的化身,腐化和堕落的代言,吟诵吾的名字,吾便对你有求必应。”
“……sb滚。”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
虽然有钱,但斯蒂芬并不想当冤大头。他挑中了左手起的第四栋和第五栋房子,一个用来做他们的研究,一个则是“住宿区”。趁着天还没黑,他们将车上的仪器搬了下来,然后回到伯德街和中介人正式签订合同。
“你们是打算在那里长住,对吧?”收下钱的中介人暗自舒了口气,看向他们的眼神也褪去了热切,变得有些神神叨叨:“即便是天黑的时候,你们也会住在那排房子里?”
“当然,我们会在湖边待好几个月。”因为见瑞雅对第三栋房子里的画家感兴趣,斯蒂芬说完又问:“和我们做邻居的卡特莱尔……”
“卡特莱尔?什么卡特莱尔!我只是个房产中介,不是侦探。”对方吹着胡子说,“到点了,我要下班了。”
瑞雅已经在想能不能原地退掉那两栋房子了,这个经纪人的反应委实奇怪了点,但又有些太刻意,像是生怕他们不知道湖边的房子诡异似的。
拍了拍包,她心想要是正遇到英格兰地域限定版的触手怪……就把包里的多面体扔出去,用马赛克打败马赛克。
“汪。”圆圆的狗狗眼盯着中介的背影看了看,娒西斯哈打算晚上去找对方玩玩,顺便让他永远消失。
带着新买的东西回到了湖边,太阳的余晖正在慢慢远离这个夹在山丘间的湖区,翠绿的树林变得阴沉起来,湖面也彻底堕落成了黑色,却不会有看到黑星湖时的心旷神怡,反而像一块石头压在人的心头。
斯蒂芬到电话亭给布瑞切斯特大学去了通电话,告诉对方他们已经在湖边安定了下来,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就是在开始研究前可能要先花点时间改造他们的住所。
挂了电话,他和不怎么顺眼的伊戈罗纳克一起在房屋周围做了些记号,打算照着围圈篱笆,有条件的话还可以绑几个电灯泡上去,这样夜间会安全一点。
等到了明天,再去找几个人把墙漆补一补,家具什么的也都换掉,差不多就能凑合过这几个月了。
而且……说不定还不用几个月呢。
将目光投向深色的湖泊,奈亚拉托提普想。
抛开不那么赏心悦目的外观来看,这些房子的内部结构都还不错。一楼顺着门厅走进去就是客餐厅,厨房里的橱柜勉强在可用范围内,一旁的炉子却像是被谁不小心踢了一脚,惨兮兮地躺在地上。瑞雅顺手把它扶了起来,随即就后悔了自己的这个“好主意”,因为炉子对着地板的那面爬满了苔藓,又湿又恶心。
“房产中介给我们开的价格还是太高了,”她边在龙头下冲洗手指边说,“真该压着他来亲自看看这些房子的德行。”
“往好处想,起码这里没有鱼腥味。”斯蒂芬说,提到了海边的印斯茅斯。
“所以我们是分开住在一二三层,还是都在其中的某一层?”一听他说起那座不详的城市,瑞雅最先想起起的就是黑夜中的黑影,然后是被科考队众口铄金成“精神病病人”的大美人鱼,再便是死去的莉莎。
“据说那里闹鬼。”
房产中介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女孩觉得自己的眼皮好像突突地跳了两下,仿佛在预兆着坏事的发生。
“还是住在一起吧,这儿瞧着怪阴森的……白天倒是还好。”第三者说,在逐渐低下去的气温里抱住了胳膊:“一楼太潮湿三楼太高不方便,我看我们就住在二楼好了。”
瑞雅想得和他一样,斯蒂芬也没什么意见——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简单地擦拭了一下床柜桌椅,掀开床单,女孩庆幸下面的木板没有腐烂发霉更没有垫床垫,否则她今晚可能会睡不着。
收拾完了行李,她照旧把那块不知道往哪儿丢的多面体拿出来,西西自从由此把它当成玩具球后就老是喜欢叼着它玩,这次也不例外,边用爪子扒拉边拿牙齿咬,最后更是成瑞雅不注意,一口咬住跑出了房门。
“你这只坏小狗!”她连忙追了出去,住在对面的斯蒂芬闻声开门,和她一起在门厅逮住了蹦蹦跳跳的娒西斯哈,但那块多面体已经不见了。
瑞雅有些傻眼,揪过小狗的耳朵提溜过来,着急地问石头藏哪儿了。
“汪汪!”藏到我家了,想要就和我回……看着伏行之混沌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祂想了想,耸拉着尾巴钻到沙发底,不情不愿地将东西交了出来。
没关系,下次挑个奈亚拉托提普不在的时候丢。祂吐着舌头想,又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肚皮给人类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些入戏太深。
谢过了大晚上帮自己抓狗的斯蒂芬,瑞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了窗外的湖泊。
安静无风,漆黑如墨,过分深沉的颜色几乎和威尔士的夜空融为一体,周围的树林却在轻轻晃动着,像是有人在招手。
摇了摇头,她马上将这个念头丢出了大脑,毕竟她拿的是感情向任务,还是不要总往剧情的方向想了。
而且都换了个地儿了,自己那走哪儿哪儿出事的运气……也该好转一点了吧?
收回视线,又检查了一下门窗上的锁,劳累奔波了一天的她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绿色的梦找上了她。
藻类和蕨类缠住了她的手脚,拉着她沉下老旧的木架床,坠过二楼与一楼,一直堕向深不可测的地底。
只可惜,在她的眼里,地底只会有众生平等的小方块。
距离最后一次梦到那个绿头发的小美人已经过了很久,瑞雅也没再做过这样真实又冰冷的梦。要不是脚下这些蠕动的水草,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之前的那个翡翠之梦。
天空在湖水之外,头发和衣服一起缓缓地往上飘着,尽管感受不到水流,但毫无疑问,她目前是在“水底”。
那便不得不令她想到……被森林包围的无名之湖了。
一股从背后而来的推力催促着她赶紧往前走,水草在摸不着的水中舒展着身体,看似柔软美丽,贴着皮肤擦过的时候却令她感受到了刀割般的疼痛。
咧着嘴吸了吸气,先不论在那边等着她的会是谁,起码肯定没有小美人温柔。
东西都是对比出来的,接二连三的疼痛传来,现实中的她在床上疼得抽搐,梦里的她则是开始怀念起了之前的“故人”,暗暗祈祷着自己能赶紧醒来。
然后将多面体扔进湖底,打爆这家伙的狗头。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绿色终于到了尽头——她回来了,回到了湖边的陆地上,周围却没有那排破败的房屋。那条窄窄的鹅卵石小路被她踩在脚下,向后是刀子似的水草海洋,向前则是未知的黑暗。想了想,她摸了摸还有些疼的手背,决定往前走。
大不了,就当见识一下马赛克的多样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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