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江予踹完人就蹿得飞快, 两三下就蹿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喘气,手心的冷汗微微打湿了助听器,他缓了好一会才抽了张纸擦干净助听器, 正打算戴上, 突然看见庄敛回来了,又把助听器放了下来。
他低着头不去看他, 只能看见那一截带着脚印的裤腿在他面前执拗地站了许久, 直到他头皮发麻,攥起了冰凉的指尖, 对方才终于离开。
庄敛搬着桌子去了后面, 和他换座位的那个人不敢和他掰扯,默默搬着桌子来了前面。
江予心里松了口气, 吸了吸鼻子, 抬起指尖抹掉悬在眼眶的热泪, 直到上课才戴上助听器,没有转头看庄敛搬到哪儿了, 也没有去看搬到他左边的人是谁,只是默默翻着缺席的那几页课本,盘算着找时间补课。
课间, 褚莺莺收完作业,抱着一摞练习册从江予身边经过, 过了会又折了回来,瞧了瞧他的耳朵才说,“江予,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怎么连消息都不回?你耳朵没事吧?”
她不是第一个来问江予这两天动向的人,江予顿了顿, 微微收紧握着水笔的那只手,抬起头,又解释了一遍,“耳钉长肉里了,去医院取了。”
“耳钉还会长肉里?”褚莺莺诧异说,然后又小心瞥了眼教室后面,压低声音说,“算了。你知道这两天你没来庄敛脸黑成什么样了吗?我的妈呀你是不知道,那几天都没人敢从他座位边经过。你是不是和他闹掰了?”
江予不想说,只沉默地看着她。
褚莺莺马上就懂了,无声地张圆了嘴,然后抱着练习册冲去了办公室。
江予继续誊抄学委和班长的笔记,抄到一半变得心浮气躁起来,索性将笔记本都收了起来,戳了戳秦晟的肩,说,“秦哥。”
秦晟微微偏过头,等他下一句话。
“我想去庄敛那里把东西拿走。”江予说,“我不想把东西留在他那里。”
“好。”秦晟很快点头,“我和戴子明陪你去。”
江予低垂着眼睫说,“谢谢。”
秦晟掀起眼皮看了眼江予,忽然拍了拍他的头顶,说,“不谢。”
江予不想再回庄敛那里,原本已经打算不要放在那里的东西,但是他刚才突然想到,他还有很多贴身衣物都在庄敛的衣柜,如果他不去拿走,估计又会被庄敛拿去做什么。只要一想到庄敛会用他的衣服做什么,江予就无法再忍受他的东西留在那里。
就算烧了也不会留给这个变态。
死变态!江予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刚才那脚踹轻了,越想越亏。
无人注意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庄敛眼神死寂,寂然无声地坐在角落,如同一只苍白透明的幽灵,不引人注目,与教室的热闹隔绝。他悄无声息地盯着和每一个人都温柔说话的江予,咬着下颌,靠墙的那只耳朵里佩戴着一枚蓝牙耳机。
江予的嗓音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蜗。
乖宝。他痴|迷晦暗地盯着江予,他现在的位置正好和江予是对角线,只要微微偏头,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被江予踹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庄敛痴|汉地细细品尝着这股疼痛,只要一想到这是江予施舍给他的疼痛,他就立即亢||奋到○起,兴||奋得头皮发麻。
好喜欢,好喜欢。
“……”庄敛蓦地合上眼,隐|忍地皱起了眉宇。
江予没有钥匙,当时离开的时候太匆忙,把庄敛给他的那把钥匙落那里了。而且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江予后来就根本没把钥匙带身上了。
所以现在他如果要去庄敛那里收拾东西就得让庄敛把钥匙给他,或者让他给他开门。前者要和庄敛说话,后者要和庄敛共处一室……不管是哪种,江予都不想选。
好烦。江予烦躁地戳了几下草稿本,开始后悔当时冲动之下直接搬到庄敛那里住了。
如果那个时候去秦哥那里住就好了。江予敛了敛眼神,安静地盯了会草稿本。他当时太信任庄敛,而且急切想带庄敛摆脱原剧情的结局,所以天真地选择了自投罗网。
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篮球队的人从教室外面经过,随便往教室内扫了眼,扫到了已经回来上课的江予,停下来在窗边冒出个头,吹着口哨,“嘿!”
教室前面有一半的人都转过了头,就江予想着那件事焦虑,没抬头。
那个男生无奈出声叫他,“江予。”
秦晟怼了下江予的桌肚,江予才回过神,被他提醒偏过头,“啊?”
男生问他,“大课间训练来吗?”
江予迟疑地点了下头。
男生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不知道怎么抬起眼皮在教室里惊鸿一瞥,瞥到坐在角落的庄敛冰冷无温盯着他的漆深眼神,缩了缩脖子,默默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和同伴一起走了。
直到他走了,江予沉默了好一会,才掏出了手机,给周绍发了个道歉的微信。
周绍还在修养,从知道他是因为他才被折断手指开始,江予一直对他心怀愧疚。
最开始不敢去看他,是因为害怕那个变态知道他关心周绍,会变本加厉,后来知道这个变态是谁之后,他没有心思想其他事,自然忽略了因为他被无辜牵连的周绍。
真的很对不起他。
还有戴子明。
江予偷偷瞥了一眼捧着手机傻乐的戴子明,心中叹了口气。
手机震动,江予低下头,看见周绍回了他一个问号。
江予斟酌着回他,他和周绍没什么接触,除了实话实说,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道歉。
而且,周绍是受害者,他有权知道真相。
周绍:……
周绍:哈士奇指人.JPG
江予:对不起,我可以承担你所有的医药费。
周绍:不用,不缺钱,不原谅,我他妈还以为我惹谁了。
周绍:校队现在缺人,你告诉庄敛,比赛后我们算账。
周绍:你俩谈恋爱别嚯嚯别人,行吗?
江予没有告诉他他不知情,因为那样会让他觉得他在推卸责任。他缓缓舒出了一口郁气,在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收起了手机,心情特别糟糕。摆在面前的是一堆破事,江予将隐约冒出头的逃避心理压下去,强行逼着自己面对。
大课间去体育馆,秦晟和戴子明陪着江予去。
篮球比赛只有篮球队和啦啦队的人能去附中,其他人留在崇英看直播,秦晟去找童桐顶了替补的位置,戴子明站在江予身边疯狂挠头,“操,秦哥去了替补,那铁汁做什么?要不我去加入啦啦队?卧槽猛男啦啦队这种事什么的不要啊!”
江予避开庄敛灼灼的眼神,瞥了眼一身肌肉的戴子明,沉默地思索了一秒他穿上啦啦队队服的模样,打了个激灵,说,“……别了吧。”
怪惊悚的。
戴子明亲密地勾着他的脖子,说,“怎么不行?看铁汁不吓萎附中那群龟孙。”
“但杀敌800,自伤8000,你会被他们打的。”江予小声说,从他臂弯中钻了出来。
江予还在想怎么才能绕过庄敛去找钥匙,看见庄敛朝他这边走过来,立即拉着戴子明转身就走。
“……”庄敛眼神沉沉,磨了磨后槽牙,阴晦地盯着戴子明。
江予松开了戴子明,很快走上了看台。
看台上还有不少逃了大课间的跑操来看篮球队训练的人,江予挑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下来,面前的人截断了球场看向他这里的视线。
戴子明在他身边坐着,知道他在躲庄敛,想了想说,“你下午要去庄敛那里收拾东西,有钥匙吗?”
江予愁眉苦脸地看他一眼。
“那铁汁去帮你问他要。”戴子明凑过来,盯了眼江予手腕上残留的痕迹,小声地安慰他说,“没事,我和秦哥陪你去,他要是再敢对你做什么,我和秦哥帮他揍他。看铁汁一个大耳刮子不把他打成返祖比目鱼!”
戴子明说着又开始秀肌肉,江予被他逗乐,压在心头的焦虑散了些,他戳了戳戴子明粗隆的肌肉,和他凑一块儿叽叽咕咕,“谢谢铁汁。”
戴子明冲他挤眉弄眼,掐着两根手指,深情地说,“比heart。”
江予吭哧吭哧地乐。
前面的人突然惊呼,“卧槽!”
周围一片哗然,凑在一起说小话的俩铁汁土拨鼠似地齐刷刷抬头,戴子明抓了个人问,“怎么了?”
“打起来了!”那个人有些惊讶,还带着吃瓜的兴奋。
“谁打起来了?”戴子明站起身,果然看见篮球场上已经停下了训练,一窝蜂地围着打起来的两个人,想要把他们分开。
童桐怒吼的嗓音在球场上空飘荡,“他妈的别打了!”
“卧槽,”戴子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说,“是秦哥!”
戴子明踩着前面的椅子两下冲到了前面,江予眼皮猛地一跳,跟着跑了下去。跑近了才看清和秦晟打起来的人是谁。
——和他料想的一模一样,是庄敛。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打起来。
“操,别打了。”戴子明赶紧上前拉架,“好好说话,都冷静点。”
庄敛是练拳的,是实打实从拳场上练下来的,没人打得过他。戴子明根本拉不动他,秦晟脸上被揍了几下,看上去有些惨烈。
江予焦急地挤进去,“别打了!”
他又气又急地挡在秦晟面前,大声地冲庄敛说,“庄敛,你又想对我身边的人做什么?你不许打他!”
第72章
周围静了几秒, 庄敛压着眉弓,黑黢黢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护着秦晟气急的江予,嘴角的弧度绷得很平,他低声叫了句, 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怜, “江予。”
秦晟眯起眼,拍了拍挡在他面前的江予, 淡淡地说, “小鱼,让开。”
江予很生气, 固执地挡在秦晟面前, 睁圆了眼睛瞪着庄敛,不想继续听他说话, 转身拉着秦晟离开, 戴子明被落在了后面, “嘶”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就听江予在前面冷冰冰地叫他, “戴子明,走了。”
“哦,来了。”戴子明闭上了嘴, 转身小跑着跟上了他们。
校队成员们放下了拉架的手,面面相觑, 不明就里,有些尴尬地用眼神交流:什么情况?真掰了?而且,刚才好像是秦晟先动的手?
完蛋。
“江予好像误会了。”童桐打破了沉默, 说,“那个, 庄敛,你去和他好好解释一下吧,不是什么大事,解释清楚就好。”
“……”
庄敛没回答他,眼神晦涩不明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整个人突然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纱。
江予每次来球场身上都带了药,这次也不例外,他让秦晟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挤了一点药膏在手指上,小心涂抹秦晟脸上的伤。戴子明从他手上分了点药膏涂抹另一处伤痕,手上力道没轻没重,瞬间让秦晟皱起了眉,握着他的手推开。
“嘿,怎么还嫌弃上了。”戴子明嘀咕,抽了张桌上的纸巾擦干净指尖上的药膏,说,“秦哥,你们怎么打起来了?谁先动的手?”
“我。”秦晟淡淡说。
江予动作微顿,低垂着眼神,拣起那只药膏又往指尖上挤了一点,低眉顺眼地专心替他擦着药。
“卧槽,我还以为是庄敛呢。”戴子明惊讶,“他怎么了?”
秦晟恢复了眉低眼慢的情态,显然不太想说,“没什么。”
不过就是在听说他的人被打得半死不活后,看见庄敛还敢顶着自己弄出来的伤纠缠江予卖惨,一时没忍住火气罢了。
可惜现在庄敛背后的人是闻仲璟。
听说闻仲璟现在是铁了心想培养一个继承人,秦闻两家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秦家的家主不会因为一个在申城排不上号的江家得罪闻家。秦晟心烦意乱地按了下唇角,手指触感湿腻,凑到鼻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香。
江予擦完了药,默不作声地旋紧了药膏的盖子。
秦晟很快盯了他一眼,兀地站起身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啊?好。”江予“啊”了一下,和戴子明一块儿目送秦晟从看台下的门出去了。
他们不知道秦晟这个电话打给了谁,江予眼皮不自然地跳了几下,他抬起手揉了揉,心情不太好。
刚才好像误会庄敛了。
——庄敛劣迹斑斑,江予对他的信任早就在他承认他就是那个变态的时候消弭了。
好烦,不想和他打交道。江予有些焦躁,不自觉咬着唇,直到秦晟打完电话回来,他才反应过来松开被咬出齿印的下唇。
秦晟重新回了球场。
江予没去看他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扒拉了两下手机,看见十分钟前佟媛在群里发了他们投的那款游戏的进度。江予对这个东西不怎么感兴趣,随意扫了眼就退了出来。
戴子明在他身边坐下来,瞥了一眼他的屏幕,“哟,都要公测了?”
江予“嗯”了一下,收起了手机。
这次球场上没再出什么摩擦,训练结束,庄敛被戴子明拦住了。
庄敛阴深地掠了远在他身后避开他目光的江予一眼,他往前戴子明身后走了一步,立即被护小鸡仔的老母鸡戴子明拦住了,眼神沉了沉,冷郁地说,“让开。”
“别啊哥们,是我找你有事。”戴子明嬉皮笑脸地说,“我们想去你那儿把小鱼的东西收拾走,钥匙方便借一下?啊对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动你的东西,收拾完小鱼的东西就走。”
庄敛眼神低垂,阴晦不定地瞥了他一眼,低冷阴戾地重复,“让开。”
江予顿了顿,没看庄敛,小声和秦晟说了句话,秦晟点了下头,他就很快离开了,身影消失在出口。
“……”宝宝。
庄敛躁郁难耐地咬紧了齿关,理智和急欲他抓回来的欲|望在脑中疯狂拉扯。
好后悔。
那天那么轻易就放他走了。
他应该当着他们的面○了他。
让他死在他的床上。
庄敛漆黑的眼瞳中闪烁着两簇冰冷渴||欲的幽火,死死盯着江予消失的方向,脚尖微转,他终于下定决心大步走向那里,面前蓦地出现了一只药膏。
“喏。”戴子明说,“他让我转告你,刚才误会你不好意思,给你的赔礼。”
这只药膏还是崭新没拆开的,是刚才江予联系上次的那个AAAAA崇英外卖专送小吴送过来的。小吴喜欢这种出手大方的老板,立马翘了跑操翻墙出去买了只百多邦回来。
“……”庄敛喉结攒动,冰冷无温地盯着这只百多邦看了良久,才收下来,嗓音低哑,“晚上,我在家等他。”
他攥着那只药膏离开了。
戴子明送了药没交换到钥匙,挠了挠头,看了眼秦晟,秦晟单手插兜经过他,抬了抬下颔,示意他跟上。
江予出了体育馆就一溜烟冲回了教室,扶着墙气喘吁吁,生怕被变态追上。
“江予?”佟媛和褚莺莺手挽着手进来,她们在楼下就看见江予火烧屁股似地蹿上楼,诧异地说,“你怎么了?谁在追你?”
有变态啊!江予心里悲愤,累得生无可恋,摆摆手扶着桌子回了座位,歇了好一会才抽出保温杯灌了口热水,在座位上瘫了一会,直到戴子明和秦晟回来,他才坐直身体,询问结果,然后得到了最不想得到的一个回复。
“……”江予选择逃避地把脸埋在了臂弯。
晚上校队同样有训练,秦晟去了,江予和戴子明呆在教室上晚自习。
只要一想到下了晚自习就要回到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江予就有些焦灼,他心浮气躁,坐立不安地坐到了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
秦晟在校门口等着他们,庄敛不见踪影。他们不用穿过那条漆黑的小巷,周扬开车将他们送到了老旧的居民楼楼下。
那天晚上惊惧的感觉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身体,江予掐着掌心,硬生生止住了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深吸了口气,下车,看见庄敛静静地站在单元门后,楼道的灯没亮,他的半个身体都陷在了黑暗中,漆深沉寂的眼神衬着诡谲的暗芒。
看上去有些可怕。
江予一身冷汗,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站在秦晟和戴子明身后,看见他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松了口气,抓着戴子明的衣摆跟着上楼。
楼道的灯亮了。
坏掉的灯也修好了。
一片敞亮。
庄敛家的门敞着,戴子明先进去,江予松开了戴子明的衣摆,胡乱在身上擦干净手心的汗,低着头强装镇定。
他的东西多数都在卧室里。
庄敛坐在卧室里等他。
江予迈进去的脚瑟缩了一下,他不敢看庄敛,也不敢看房间里的床,相似的场景总让他回忆起那天晚上,不断地冒着冷汗。
戴子明在外面的沙发,秦晟跟着进了卧室,帮他取下了柜子顶上的大行李箱。江予逼自己忽视了身后庄敛炙热的眼神,清点了所有衣服之后才塞进了行李箱,绕过凹陷下去的床脚将书桌上所有的书都放了进去。片刻后,他进了浴室,将牙刷和洗漱杯这些东西全拿了出来。
他不会留任何使用过的东西给庄敛。
大行李箱勉强塞下了所有的东西,重得像秤砣。戴子明试着提了一下,手臂肌肉鼓起一个大包,脸都涨红了,放下之后说,“东西收完了?”
江予急切想离开这里,“嗯”了一下。
戴子明诧异说,“你们那个房间是一点没用啊?”
戴子明说的是被紧锁的次卧,江予望了它一眼,心底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说,“门一直关着,我也不知道有什么。”
江予回卧室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漏网之鱼,正打算出去,突然听见庄敛低声叫他,“江予。”
江予当做没听见,脚步不停。
“……你东西忘拿了。”庄敛低低地说。
江予身形一顿,没说话。
庄敛说,“你忘记带走我给你的情书了。”
江予眼眶微微有些发热,深吸了口气,“我把真相告诉周绍了,他让我转告你,比赛结束后找你。”
“好。”庄敛很平静地“嗯”了一下,“宝宝……”
“不准这么叫我!”江予终于有些崩溃,回过头恨恨看着庄敛,眼眶红得厉害,“这个称呼真的很让我恶心,庄敛,你知不知道我因为它做过多少噩梦怕了多久?你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吗?你对我做的这些事真的让我感觉特别特别特别可怕,特别特别恶心。”
“我真的恨死你了,庄敛。”江予最后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原谅你。”
为什么,要恨我?
我只是太爱你了,宝宝。
好想被你喜欢,被你爱,不行吗?
——好想,好想将他留下来,让他彻底变成他的所有物。
白天被强压下去的念头在疯狂攻击他的理智,庄敛表面依旧平静,只是微微动了动靠墙的右脚,细微的铁链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73章
行李箱轱辘碾过地面沉闷的声音传进卧室, 很快被一道重重的摔门声截断。
江予走了。
他又被抛弃了。
“……”庄敛攥紧手中被拒绝接受的情书,那个疯狂的念头依旧在啃啮着他的心脏,他的身上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从指尖痛到了全身骨髓, 催促他赶紧遵守内心, 不顾一切将那个人捉回来,锁在他的床上——
“哐当!”
空寂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剧烈声响, 庄敛疯狗般暴起踹了一脚衣柜, 脆弱的衣柜门被踹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那个念头暂时偃旗息鼓,很快又卷土重来, 甚至比刚才更甚。庄敛胸膛起伏得厉害, 脑门的青筋疯狂鼓跳,冰冷桀骜的五官因拼命隐忍微微扭曲。
宝宝、宝宝……
好想见你。
好想抱你, 好想吻你。
好想做你的小狗。
宝宝, 我要疯了。
庄敛攥紧脖颈上刻着江予名字的金属牌子, 躁郁难耐地站起身,露出了脚腕上两指粗的铁链。这条铁链崭新, 比上次锁在脚腕上的铁链粗了一倍,长度只堪堪到了卧室门。
他被这条链子锁在了狭小的卧室,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肆意追上去。
——
行李箱实在太重, 江予提得有些吃力,吭哧吭哧提着下了两级台阶, 就被秦晟接了过去。
秦晟提着仿佛毫不吃力,很快比他和戴子明走得还快。
声控灯熄灭,重新亮起的间隙, 江予飞快抹了下眼角的湿润,加快了脚步跟上秦晟, 没让戴子明发现。
江予没再去秦晟那里,提着箱子回了家。
车刚离开崇英的范围,突然下起了小雨,江稚提前收到了弟弟的微信,和周管家一人撑了把伞站在小花圃前等他。车停下来,江稚撑着伞过来替弟弟遮雨,周管家绕到车后等着取放在后备箱的行李箱。
周扬亲自下车替周管家取出了那只特别重的行李箱,送到了小别墅,周管家替他遮着雨。
下雨了,秦晟和戴子明都没下车,就在车里同江稚打了个招呼。江稚手搭在江予肩上,微微笑着应了声,揽着江予回家。
江予的事还没完全解决,江稚不可能丢下他不管回学校。他这两天一直想找机会和庄敛聊一聊,但总是不成功。
江予进门看见那只玩具熊放在沙发上,走近了才看见那枚耳钉也放在一起,顿了顿,很快在同城闪送下了单,刚下完单,小猫就凑过来跳到他膝盖上,被挠了几下下巴,舒服得眯起眼,咕噜咕噜着踩奶。
江稚撸了把猫头,说,“小猫不送?”
“为什么要送?”江予郁闷地看了他哥一眼,“小猫是我的。”
他找到的小猫,他花的钱,还这么乖,当然是他的。江予默不作声揉了几下小猫的耳朵,突然望着江稚,期盼地说,“吱吱,我想养只小狗可以吗?”
他想养只真正的,永远不会骗人的小狗。
那种就算笨一点,但也会对他永远热忱,永远真诚的可爱小狗。
江稚对上了他弟因为期待重新变得亮晶晶的眼睛,顿了两秒说,“可以。想养什么?”
江予想了想说,“可爱一点就行,笨一点也可以。”
“行。”江稚点了点头,起身拎着行李箱上楼,刚走了两级台阶,突然转过头来说,“对了。秦晟送过来的珠宝放在衣帽间。”
“啊?”江予没听懂,疑惑地“啊”了一下说,“什么珠宝?”
“自己去看。”江稚说。
江予于是跟着上楼,在看见陈姨从保姆房里出来给他热牛奶的时候顿了一下,趴在护栏上叫了她一声,让她以后都别弄了,“我不想喝牛奶了,陈姨。”
“怎么不喝了?”陈姨有些奇怪,“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吗?”
江予抿了下嘴角,没解释,噔噔噔跑到了楼上衣帽间,果然看见了秦晟让人送过来的珠宝,还都是那天他在那些半裸男模身上看见过的。他没挑,所以秦晟让人全部送过来了。
连那对有些惊艳到他的汝钉也在里面。
“……”妈呀。江予看着它无措地舔了下唇。
这种东西太私密,秦哥不会送他,应该是那边的人会错了意,秦哥估计也没有亲自过目,直接就让人送过来了。
江予想了想,决定明天就把它还回去。
“对了,你座位换了吗?”江稚突然出现在衣帽间门口,“你们老师怎么说?”
“……没换。” 江予刚好合上锦盒,把它放进书包之后才说,“他换走了。”
“他主动换走的?”江稚拧了下眉。
江予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很快“嗯”了一下,抱着书包经过他从衣帽间出去。
同城闪送的人过了会才到,在花圃门口给江予打了个电话。
雨还没停,江予撑着伞,抱着装好的玩具熊和耳钉出去的时候看见这个人很高,没穿工作小马甲,穿了一件蓝色连帽衫,帽子盖在头上,半个身体都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江予心脏骤停,脚步微顿,冷汗直下,险些抱着玩具熊逃回了小别墅。
好在他很快看见对方与他想象中无半点相似的脸,掐着掌心冷静下来,将东西交给他之后逃也似地回到了家里,耳畔是他受到惊吓之后狂乱的心跳声。
江予用力闭了闭眼,穿过通亮的一楼,回到了房间。
同一时间,秫香别馆。
庄怀瑜听见有人轻轻敲响了他的房间,他顿了下,打开房门,看见了庄曜略显苍白的脸,微拧的眉心松缓下来,“小曜?”
“二哥。”庄曜乖巧地弯了下唇角,“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吗?”
“进来。”庄怀瑜眼神柔和,侧过身体将他让进来,关上门,顺手摸了下他的脸,微微低下头,缓声说,“脸色怎么这么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曜抿着唇摇了下头,爬上了二哥的床,看见书桌上放着学习资料,“二哥,我刚才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庄怀瑜重新在书桌前坐下,翻看那沓资料,温和地嘱托,“不早了,小曜先睡。”
“哦。”庄曜说,在床上挪了挪位置,过了许久,才冷不丁小声说,“二哥,我活不了多久了,对不对?”
庄怀瑜动作微顿,笔尖在薄薄的纸页上划拉出一道难看的黑痕,他微微侧过头,看着面容苍白窝在他床上的幼弟。
“他们都在说我活不过十八岁。我知道。”庄曜低声说,“我马上十七了,心脏很快就负荷不了,我马上就要……”
他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抢不过双生子哥哥的营养,心脏发育不好,刚出生又被勒到心脏骤停,虽然抢救了过来,但让他本就不好的心脏雪上加霜,刚出生就被判定活不久。
庄怀瑜脸色铁青,“小曜。”
他深吸了口气,在彻底转过身安抚幼弟的情绪之前缓和了脸色避免吓到他,说,“心脏配型马上就有结果,做了手术你就可以健健康康活下来,你永远都不会死。”
所有人都特意瞒着庄曜不让他知道这个心脏配型是怎么回事。
庄怀瑜在床边蹲下,摸了摸庄曜的脸,抬手间有幽雅的淡香,“小曜乖,不要再说‘死’这个字。”
他在他病弱的幼弟面前展现着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温柔的一面,低声说,“妈妈听到会伤心的。”
庄曜温良美好的眼睛浸着两汪清澈的潭水,听话点了点头,带着鼻音哑声说,“好。”
“睡吧。”庄怀瑜摸了下他的额头,守着他睡着,脸色才彻底冷了下去,拿着手机去了阳台,严丝合缝关上阳台的门,给陈繁打了个电话,冷言冷语讽了他一通。
“陈少爷。”他冷嘲地说,“如果不能管好你身边的那些狗,就不要再出现在小曜面前。”
“小曜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
陈繁对庄家的几个哥哥态度一直很好,被冷嘲了一通也好声好气地说话,撂了电话才踹翻了茶几,“操他妈。”
傅青禾懒洋洋掀了掀眼皮,“不是庄怀瑜打的电话吗?至于发这么大火?”
“谁他妈在小曜面前嚼舌根说他活不久了?”陈繁转头,一脸地想喷火,“你刚才说什么?”
“谁这么多嘴?想死?”傅青禾低骂了一声,“我说,我刚才得到消息,闻老爷子想要的继承人是庄敛。”
陈繁面色微沉,“真的?”
“消息来源很可靠,十有八|九。”傅青禾说了个名字,脸色也不太好,和陈繁对视了一眼。
“小曜的心脏还没治好,他倒好,马上就要去享受荣华富贵了。什么道理?”陈繁冷笑,“都是一个爹妈一张脸,凭什么他运气就这么好?”
傅青禾没应声,沉默了许久,直到陈繁失去耐心踢他,他才冷静地说,“你说,他们心脏配得上吗?”
“……”陈繁倏地死死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傅青禾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下颌微扬,低声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
江予这晚睡得有些艰难,好不容易才睡着,感觉没睡多久就天亮了。他揉着眼睛下楼,还站在楼梯上就看见了一团在他哥脚边活蹦乱跳的生物。
他愣了一下,那团东西已经看见他了,嫩生嫩气地冲他吠,“嗷汪!”
“……”江予沉默地看着它。
一只,小哈士奇。
“吱吱!”江予扬起声音叫他哥,“哪儿来的狗?”
江稚见小哈士奇的注意力被他弟吸引走了,赶紧离开,结果刚一走,那只小哈士奇立马注意到他,追着咬他脚后跟。江稚边躲边无奈说,“朋友家的狗前两个月下了几只狗崽子,正好愁送不出去,你不是想养?我昨天帮你问了一下。”
“……然后连夜送过来了?”江予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哥。
“啊,对。你不是说想养笨一点的狗?”江稚被二哈啃得嘶嘶吸气,抬眼撞见他弟幽幽的眼神,破罐子破摔,说,“你就说它笨不笨吧!”
他妈的追着人啃脚!
难怪要连夜送人。
第74章
“人家也不笨啊。”江予蹲在二哈面前嘀咕说, “就是看上去蠢了点。”
小二哈蔚蓝色的眼睛有着它们这个品种特有的睿智,是一只纯种哈士奇。被他使坏握住了嘴筒子,两只爪子搭在他膝盖上,充满睿智地望了他一会, 突然中邪似地往后跳了两下, 嗷嗷呜咽着想把嘴筒子抽出去。
欺负小狗。
江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没忍住弯了弯唇,他哥拿着小狗磨牙的零食过来就看见他蹲在那里闷声乐, 用膝盖顶了他一下, “使什么坏呢,吃点早餐, 我送你去学校。”
“哦。”江予很快应了声, 想拍两张照片发给秦晟他们看看,在身上找了好一会手机才想起没带下来, 遗憾起身去了餐桌, 眼睛依旧注意着这边, 心情久违雀跃。
小二哈被松开了嘴筒子,叼着磨牙零食嗷呜呜跑了, 小猫窝在沙发上伸懒腰,小脑袋跟着二哈转动。小二哈活泼热情,还有一对柔软可爱的耳朵, 很快就博得了江予的喜爱,到出门的时候他还有些念念不舍。
上了车之后, 一直暗中观察着弟弟的江稚状似随口问,“怎么样,喜欢吗?”
“嗯。”江予扣上安全带, 没忍住弯着唇角乐,补充, “很喜欢,它挺可爱的。”
虽然和他预想中的小狗不太一样,但都是真正的小狗,而且和小猫一样可爱,所以他一样喜欢,甚至现在就已经很期待放学回来陪它玩了。
“那就好。”江稚说,心里松了口气。
给江予养一只哈士奇,不止是因为朋友家的几只小狗崽子拆家拆得他崩溃,还因为江予这段时间总是被伤心事占据了心思,心情持续低落,怎么也没哄好。江稚作为哥哥,怎么舍得看见他从小就爱笑卖乖的弟弟变成现在这样。
但愿这只精力充沛的小二哈可以分一点江予的注意力,让他不再这么伤心。
江稚不知道他哥在想什么,坐在副驾驶爱不释手地反复看着刚拍下来的小二哈的照片,毫不自知地弯着嘴角,眉眼暖融融的。直到他们快到校门口,江予才依依不舍放下手机,准备下车。
这个点不早不晚,刚好是崇英学子们来学校的高峰期,离学校还隔着一条街,前后就已经全是车。眼看一时半会开不进去,这里离得也不远,江予索性就在这里下了车,打算直接走过去。
昨天晚上后半夜小雨转中雨,地面到现在还没干,湿淋淋的,江予打开车门,刚迈出一只脚,就被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深秋了。
越下雨越冷。
江予把风纪扣扣到了喉咙,但还是忍不住捏紧领口,避免冷风钻进领口,抬头看了眼天色,想了想又钻回来,从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拿了把伞才走。
他心里想着那只小二哈,心情一直不错。
但很快,江予翘起的唇角落了下去。
——他看见庄敛又站在校门口,看上去在等他。
庄敛寂寂地逆流站立,他也看见了他,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向他走来,只是隔着人群静静地凝视着他,嘴唇似乎动了动。
宝宝。
江予心情陡转直下,熟悉的焦虑重新涌上心头,略显烦躁地拧起了眉,快步走过去绕到离庄敛最远的地方掏出学生证刷卡,很快进了校门,想甩开庄敛,所以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快,渐渐听到了自己轻微的喘息声。
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停下来,想看看有没有甩掉,转头,看见庄敛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上去游刃有余,气定神闲,完全没有他匆匆赶路的狼狈样。
江予一停,庄敛也跟着停下来,就这么看着他,喉咙上的两道圆疤似乎没有昨天那么血肉模糊。
“……”江予真的要被烦死了,眼神如刀瞪了他一眼,气恨恨转回了身,刚准备跑走,突然听见庄敛叫了他一声。
“江予。”
庄敛嗓音滞涩低哑。
江予微顿,假装没听见,快速跑开了。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不想再和庄敛有什么关系。
还有他不小心落下的胸牌。江予在心里盘算,他留在庄敛那里的东西只剩下那张胸牌了,要拿回来。
江予闷头直冲,连半道上遇到了校队的人也没注意到。
校队的人叫他没叫住,正纳闷,就看见了遥遥跟在他身后的庄敛,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江予因为小哈士奇的到来变好的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阴沉着脸,坐在座位上盯着那只漂亮的小哈士奇出神。
这才是他的小狗。
江予恨恨地想,小狗就是小狗,才不应该是人。
他最后将小哈士奇望着镜头的那张照片设成了锁屏壁纸,只要点亮屏幕,就可以看见他新得的漂亮小狗。
刚设置完,江予感觉有人站在他桌前,顿了一下,抬头,看见了庄敛那张阴魂不散的脸。他有些心梗,深吸了口气,没忍住开口,语气不太客气,“我让你离我远点,我昨天晚上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庄敛,你是不是有病啊?”
“……对不起。”庄敛看着他,眼瞳纯黑,像只纯情小狗。
“不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江予语速很快,情急间没控制住音调,引得班上的同学侧目。
江予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和庄敛拉扯,克制住语气中的哆嗦,即使特别生气也压着嗓音说,“你又在演,庄敛。你已经用这种方法骗过我一次了,你怎么可以以为我还会再上当?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庄敛眼底墨色翻涌,语气隐忍,“……我没想再骗你。”
……他很怕他。
不能,再吓到他了。
至少,现在不能。
刚取下来不久的铁链似乎还锁在他的脚上,抑制着从昨晚见到他送回来的东西就急欲疯狂的冲动,庄敛困顿低微地说,“宝宝,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江予立即说,表情有些嘲讽,他不知道庄敛又想搞什么,也不想知道,当着他的面取下了助听器,单方面结束了对话,低下头不再看他,拿出了昨天没补完的笔记本,继续补抄笔记。
明晃晃赶人。
庄敛站在他面前,江予还是控制不住地被他分走了注意力,直到对方离开,他才松了口气,怔怔地看着自己拿着水笔的手。
他的手在很没出息地颤抖。
也很冰冷。
他到现在还是很怕庄敛。
江予敛着纤长的眼睫,抬起手用力握住了那只手,强行压下了颤抖,眼睫低垂,梗着脖子心想: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月底的篮球赛结束,他以后不会再和庄敛产生什么交际了。
实在不行,他就去找姥爷。
江予心说。
他的姥爷不在申城,在燕市附近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常居,写得一手毛笔字一字难求,但这两年蜗居在家专心研究油画,和两个外孙的关系一直很好。
他哥现在也在燕市上大学。
去燕市找姥爷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很快被压下去了。江予重新拿起笔,又一顿,想起他的胸牌忘记让庄敛还给他,叹了口气,感觉有点烦。
“……”
乖宝。
庄敛饮鸩止渴地窃听着江予的一切,眼神隐晦地盯着江予的身影,一瞬不瞬,像是舍不得眨眼,直到眼睛酸涩。
彻夜未睡的后遗症终于出现,强烈的倦意涌上来,头晕脑胀,庄敛却始终不肯闭上眼,瞳仁涟漪似地浮着红丝,模样看上去有些魔怔骇人,和刚才展现在江予面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在见到江予把玩具熊和耳钉还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濒临溃防了。
所有人都在帮江予远离他。他十分疯魔地想,是不是这些人都消失了,江予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了。
好在,提前锁在他脚上的铁链唤回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会害怕。
他会恨他。
他永远不会再爱他,他将会彻底失去他。
不能动他们。
庄敛呼吸沉寂,伏在桌上,只露了一只眼睛痴痴地盯着江予。
江予摸了摸完好无损却无故发烫的左耳朵,不明所以,他心情没在抄写笔记上,索性收起来,瞄了眼教室外,没发现老师,偷偷瞄着手机。
他刚上车的时候就把养了小哈士奇的事告诉了戴子明和秦晟,还附带了一张小哈士奇眉清目秀的正脸照。
戴子明都快乐死了,在群里发了两页的哈士奇指人的表情包,又狂笑了两页,被忍无可忍的秦晟禁了言。戴子明火速邀了自己的小号进群,这次老老实实没再笑了,说:你这狗看上去挺纯的,你一个人压得住它吗?
戴子明分享视频:【哈士奇拆家】;【出门溜狗,出门一只狗,回来一只二哈一条死狗】;【养二哈前兰博基尼,养二哈后三轮蹦子,简直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妈妈开门我是小明’已被禁言。]
秦晟:吵。
江予看到秦晟在群里冒泡才想起来带过来的那只锦盒,狗狗祟祟掏出来塞到秦哥桌肚,刚准备溜回去,就看见秦晟和戴子明一前一后出现在教室门口,看见他这模样挑了下眉。
江予刚纳闷他们一起来学校怎么还在聊微信,然后听见秦晟问他,“放了什么?”
教室这么多人,江予没好意思说出来,委婉说,“你让人送过来的,送错了,秦哥你自己看吧。”
“送东西还能送错,什么业务水平?”戴子明见秦晟拿出了那只锦盒,好奇挤过去看,没认出来,“这什么?耳钉?还挺漂亮。秦哥送你耳钉也没什么,那个姓庄的不是也送了吗?”
上面还镶嵌了两颗粉红宝石,漂亮是漂亮,就是不太适合小鱼。戴子明边想边瞄了眼江予,见他耳朵有点红,顿了顿,意识到可能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江予没吭声。
秦晟也没注意那些男模身上佩戴了什么,见戴子明好奇,就将锦盒递给了他。
“哎哟卧槽!”戴子明看了会也认出来了,有些崩溃,但还是知道压低嗓音说,“铁汁这不是耳钉吧?这什么?不是,我怎么越看越像乳那个钉呢……”
江予“啊“了一下,小声说,“就是那个。”
秦晟拿过那只锦盒瞥了眼,皱了下眉,很快将它放回了桌肚。
教室最后一排,死寂。
“……”庄敛绷紧下颌,冷漠疯狂地想。
他不能动他们。
如果他快死了,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他这么冷漠吗?
这么善良的宝宝。
……会吗?
他一定会。
庄敛飞快权衡。
那么,这样做,很值得。
第75章
这件事很快就翻了篇。
江予又摸了下滚烫的耳垂, 低垂着眼睫,抬手撑着脸,在老师进来之前飞快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发出去,连文案都没仔细看, 配了两张小二哈的照片, 除了他已经拉黑的人,没有屏蔽任何一个人。
他的微信加了很多人, 同学, 朋友,老师, 家人,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还有几个校队的成员, 少说也有一两百。
所以在他发出去的下一秒, 朋友圈上方就弹出了几条通知。
老师已经出现在余光中, 江予没来得及看就连忙将手机塞进包里,拉上拉链之后, 直到中午休息才重新打开。
临近中午,天上飘起了绵绵秋雨,地面湿泞, 降温降得有些厉害。冷风吹进教室,引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窗边的同学赶紧关上了窗。
褚莺莺和佟媛做了便当,两个女生昨晚就在上次那个秋游群里问过他们要不要一起,得到回复之后就帮他们也带了一份。所以等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几个男生就直接把桌子拼起来, 聚在一起吃她们做的便当,不用出门感受冷风。
江予叉了颗小番茄送到嘴边, 在戴子明几人的交谈声中安静地敛着纤长浓卷的睫羽,消了朋友圈的红点才慢慢看着下面的回复,他的指尖滑动屏幕,终于在那串不短的回复里看见了校队和三班同学的名字。
江予轻抿了下嘴角,将屏幕熄灭,放下了手机。
庄敛现在的圈子和他基本重叠,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养了只小狗的消息就会传到庄敛耳朵里,但不太愿意去想庄敛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
附中。
庄曜身后跟着两个保镖走到活动室前,其中一个保镖手里提着庄家刚派人送过来的午饭。
他身体不好,又从小被养得精贵,庄夫人不舍得学校食堂糟蹋了他的胃,一直让人将午饭送到学校。
连他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没有这种待遇。
庄家的其他几个小孩受到的教育是做人不能骄奢淫逸,所以连学校都选的是条件不比崇英的附中。
另一个保镖刚要上前帮庄曜打开门,庄曜轻抬了下手,阻止了他的行动。
这个活动室是陈繁几人专用的,鲜少会有人经过。庄曜垂着浓黑鸦睫,安静无声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交谈声。
其他几个人不在,活动室内只有陈繁和傅青禾,似乎在吵架,听上去有些激烈,庄曜静静地想,侧耳倾听。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不管小曜了傅青禾?”
陈繁的嗓音隐隐绰绰。
“我比你傅青禾还心疼小曜,喜欢小曜。上次刘家老二撞到小曜不是老子打断了他的腿?你那个时候跑哪儿去了傅青禾?小曜因为那个杂种回家受委屈住院的时候你在哪儿傅青禾?你他妈要是忍不了就赶紧从小曜身边滚!”
“就算他们心脏配上了,你急什么?”
“小曜现在心脏还稳定,庄敛现在背后的人又是闻老先生,如果不从长计议,我们在警察局有人又怎么样?他们闻家就没人了?万一没撇清,小曜要是因为你这个蠢货被牵连进来我饶不了你,操!”
“我只知道小曜要被那个杂种顶替身份成为闻家的继承人了,”傅青禾显然冷静得多,“你了不起,你知道小曜的东西要被夺走了还无动于衷,怎么,你是觉得小曜陪不了你多久所以不想舍弃一个现成的……”
“操|你妈!”
活动室内传来一道巨大的轰隆声,保镖上前一步,低声问,“要管吗,少爷?”
“……不。”庄曜脸色有些白,轻轻蹙起眉,片刻后摇了下头,抬起温柔的茶色瞳仁看了眼不远处的监控,回头向空着手的那名保镖低声说了句话,那个保镖很快点了下头,带着很轻的脚步声离开了。
监控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但很快就会被覆盖。
“……他们要做什么?那是犯法的。”庄曜转回头,有些痛苦地低喃,后退了一步,他身边的保镖扶了他一把,眼神微动,却十分称职地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庄曜离开了。
保镖跟随着他。
傍晚,他与庄先生见了一面。
“小曜还是太单纯了。”庄先生叹笑着摇了下头,“把阿武叫进来。”
“是。”庄曜的保镖出去了,门刚合上不久,又进来一个精瘦高挑的年轻男子,嗓音有些低哑,“先生。”
庄先生慢慢剪着支雪茄,不紧不慢地将这件事说出来,最后说,“那两个孩子手段太嫩了。阿武,你说怎么办?”
阿武思考片刻,简短说,“不如陈大少。”
陈大少和陈繁是亲兄弟,比起还在上高中的弟弟,陈大少已经在逐步接手家族产业,手段不太一般。但两兄弟很相似,具体表现在,他们都对庄曜抱有不太一般的感情。
庄先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剪完了雪茄,面容藏在绵长浓白的烟雾后,“去,想个办法让陈大少知道这件事,别让他知道小曜和庄敛已经做过配型。记得把庄家撇干净。”
“是。”
“对了。”庄先生说,“别让小曜知道。”
“是,先生。”
——
雨停之后又出了一下午的太阳,刚降下来的温度又升了回去,直到放学,湿泞的地面已经干了。
高一的课程不紧,崇英不抓高一年级的晚自习,江予的自觉度又一直很高,所以去找老舒请假的时候很快就通过了。
江稚开车来接他,江予刚走出校门就看见车后面的窗缓缓落下来,一颗狗头迫不及待钻出来,长啸,“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小二哈也被一起带过来了。江予平静的眉眼一下明艳起来,将书包放副驾驶,钻到后座。
哈士奇容易撒手没,性格又很莽,江稚担心车窗开大了它一下蹿出去蹿没了,所以只开了一点缝,刚好卡住狗头。江予打算把它抱下来,结果它死活不肯,抱一下就冲着车窗外“嗷呜嗷呜”地叫。
叫声之惨,余音绕梁。
一只二哈被主人牵着从车边经过,突然停下来睿智地盯了眼异父异母的弟弟,然后一起引颈高歌,“嗷呜嗷呜!”
主人:“……”
“……”江予有些尴尬钻回了副驾驶,抱着书包说,“走了吱吱。”
江稚忍着笑驱车离开,“先去吃饭,然后带这只傻狗去公园?”
“嗯。”江予回头看了眼傻狗,想了想说,“它这样没事吗?”
“没事。”江稚不怎么在意说,“它喜欢吹风就让它吹。”
直到他收到一条违规通知。
——路口摄像头抓拍了行驶中小二哈迎着夕阳甩舌头的狗头,并通知:违规将头伸出车外,扣2分。
江稚:“…………”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从餐厅出来,回车上给小二哈套上胸背款牵引绳才敢将它放下来。小二哈兴奋得直接蹿出去,拉得江稚一个趔趄,险些跟着飞出去。
江予偷乐着从他哥手里接过牵引绳,攥着绳子和小二哈一起进了公园。
这个公园是他们家附近的一个宠物公园,这个点天渐渐黑了,公园的灯亮起来,除了偶尔几簇黑暗,其他地方都一片敞亮,住在附近来这里遛宠物的人不少。
除了最常见的大大小小体型的狗,江予在路人的怀里看到了龙猫,甚至还看到了有人在遛羊驼。
小二哈活泼好动,莽头莽脑,江予很快就被耗完了力气,口干舌燥,想喝水,结果转头一看他哥远远地被他们甩在身后,好久都没看到人影。江予想了想,给他哥发了条消息就打算牵着小二哈回车上喝水。
刚走两步发现拽不动,低头一看,他手里的这个犟种将自己缠在了路灯杆上。
明明只要绕几下就能出来,它偏要犟,死撑着拽绳子,企图用绳子勒断铁杆,破口大骂,“汪!嗷汪汪汪!”
“……”江予低着头,深沉地看着它,然后沉默看向不远处叼着长树枝过窄门的边牧,真心地想,要不要再养只边牧中和一下?
这狗也太蠢了。
“蠢狗。”江予嘀咕了句,刚蹲下|身打算帮它绕出来,眼神突然掠到了从头顶压下来的阴影,眼皮骤然跳了一下,继续将蠢狗救出来,抱着狗头搓了搓,然后低头亲了下它的脸,语气染着暖融融的笑意,“怎么这么笨啊小狗。”
二哈:“汪汪汪!”
“……江予。”头顶蓦地传来一道冷沉滞涩的声音。
江予抱着小二哈起身,语气中的笑意散去,只余下了冰冷,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你又跟踪我。”
庄敛微微有些喘息,额前的发被热汗打湿,眼神却深冷地盯着他臂弯间的小二哈,低喃道,“你真的养狗了,宝宝。”
他低微地祈求说,“宝宝,你丢了它,带我回家好不好?”
“……”江予没听清他说的话,也懒得读他的唇语,不知道庄敛什么时候发病,所以抱着小二哈想赶紧离开。
结果他刚走一步,庄敛突然抬手拽住他,嫉妒得咬牙切齿地说,“我比它聪明,我也是你的小狗,你为什么不要我,宝宝?”
“放开我!”庄敛突然的肢体接触让江予脸色有些发白,条件反射回身踹他,“滚开!变态!不准碰我!”
从一看见这只被江予牵在手里的蠢狗开始庄敛就嫉妒得发狂,明明,他才是宝宝的狗。
他才是最爱宝宝的那只狗。
好想,好想掐死它——
“他们都说你养狗了,我知道你没有,宝宝,它不是你的小狗。”庄敛呼吸急促,胸膛激烈起伏,飞快掠了眼小二哈的脖颈,五指死死箍着江予的手腕,妒火中烧,“它连你送的狗牌都没有!凭什么当你的小狗?宝宝,我有,我才是你的小狗!”
狗牌。
江予几乎瞬间就想起了被庄敛发过来的照片,庄敛将他的胸牌捡回去当成了他送给他的狗牌。
小二哈从他臂弯间挣扎着跳了下去,疯狂用头创着庄敛的小腿,庄敛刚冷戾地低下眼准备踢开它,江予就发现了他的动作,急切地说,“你不准踹它!!”
庄敛动作一顿,绷着下颌,冷沉阴晦的眼睛盯着江予,一字一顿,字咬得很重,“宝宝,我才是你的小狗。”
“你才不是!你和一只狗抢着做狗你要不要脸!”江予要被他气死了,手指摸到他的领口,不等他反应,用力拽着自己的胸牌,说着就要拽下来,“谁说它没有狗牌?这才是它的!你还给它!”
第76章
最后江予还是没能将自己的胸牌抢回来。
庄敛合着他的手一起攥住了那只胸牌, 瞬间止住了他扯下来的动作。
“我的。”庄敛眼睛漆黑如墨,一瞬不瞬地盯着江予,像一头死死咬着猎物不松口的狼,“宝宝, 这是我的。”
“什么你的!”江予拉扯中被迫用力拽着胸牌, 方形金属硌着掌心,压出深深的痕迹, 一边推着庄敛想把手抽出来, 一边恨不得跳起来踢死他。
江予被气得面容薄红,在路灯下显得艳, 勾得庄敛眼神发直盯着他, 喉结微动。
“乖宝……”庄敛刚低喃了两个字,被一声狗叫打断。
“嗷呜!”小二哈兴奋地围着他们跳, 以为他们在和它玩, 边跳边拿头创人, “汪汪,汪汪汪!嗷呜!嗷呜——”
小二哈不分敌我, 闷头就创,江予被重重创了几下小腿,被它蠢死, 无语说,“你创我干什么?创他啊笨蛋!”
“嗷汪汪汪!”
现场一片混乱, 路灯下的动静越闹越大,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好奇看过来,窸窸窣窣说话。
江予不想大众广庭之下和变态拉拉扯扯, 深吸了口气,费劲全身力气, 一根一根掰开庄敛的手指将手抽出来,想给庄敛一巴掌,又想起那天戴子明说他是“诡计多端的M”,于是只得瞪了他一眼。
江予弯腰抱起了意犹未尽发疯的小二哈,颤颤地舒了口气,已经说累了,“你不准再跟着我。”
江予抱着小二哈的两条胳膊在细微地发颤,他紧紧搂着小二哈,小二哈在他臂弯间乱蹬腿,想叫,被他眼疾手快捏住了嘴筒子。
庄敛眼眸微沉,头顶明亮的路灯照不透他眼底浓郁的阴霾,后颈因为拉扯被项链狠狠勒出了一道红痕,藏在微长的头发后,没有显出任何端倪。
庄敛的眼尾微微抽搐,额角鼓起了青筋,妒忌地死死盯着被江予亲密无间抱在怀里的小二哈,差点咬碎后槽牙,恨不得马上掐死它取而代之。
他眼神阴郁,急促着呼吸,痴狂冷然地想,每一个靠近这个人,被他垂怜的阿猫阿狗都该死。
小二哈湿漉漉的鼻子蹭着他的手心,江予发现了他毫不掩饰的眼神,神情冰冷下去,说,“庄敛。”
庄敛闻言看向他,眼底的冷意散了些。
“你最好离我的狗远点。”江予说,柔软的嘴唇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钉死了庄敛的行为,“如果它有什么意外,我到死也不会原谅你,你永远都别想见到我。”
说完顿了片刻,他眼神掠了眼那枚胸牌,紧了紧五指,手心抓到了一把柔软的毛,最后说,“变态,你再跟踪我我真的要报警了。”
——他的宝宝在意所有人,甚至在意一条蠢狗,似乎再也不会关心他。
“……”庄敛深冷漆黑的眼眸凝着他,喉咙微动,尚未完全结疤的伤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他还没开口就看见江予转身,顺着这条铺成深红的绿道快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了他的定位器。路灯的光线从头顶倾洒而下,庄敛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江予的身影。
他动了闻老先生给他的人。
“你怎么会死,宝宝。”庄敛低声喃喃,“你死了……”
后面的话消隐在齿间,庄敛沉郁静默地杵在路灯苍白的光线中,如一座死气沉沉的雕塑。远处的欢声笑语间或交杂着几声犬类的吠叫,他被隔绝在其外,永远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过了许久,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没有备注,短信内容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庄想让陈动手,千万小心。
“庄……敛?”
庄敛听见一道略微耳熟的嗓音,微顿,随即面无表情删了这条短信,然后才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了一张与江予有几分相似的脸。
江稚也有些惊讶会在这里看见他,但很快想起了上次见到他之后没被答应的事,说,“又见面了。聊聊?”
——
江予回到车上等他哥,小二哈被丢在后座,汪汪叫着用爪子刨着车门。
江稚接到他电话之后就跟着出来,但也费了不少时间,出来透过车窗看见他弟闷闷不乐的侧脸,乐了,敲了下车窗,示意他降下车窗,才说,“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见到个很烦的人。”江予飞快瞥了眼江稚身后,没看见庄敛,又担心庄敛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催促他哥说,“走了吱吱。”
江稚微微笑了下,从前面绕过来上了车,从后视镜看了眼还活蹦乱跳的小二哈,顺口问,“想好给你的小狗取什么名字了吗?”
“蠢狗。”江予也顺嘴说。
江稚:“?”
江予撑着脸注视着前方路况,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眼这只纯种哈士奇,说,“吱吱,现在这么纯的哈士奇不好找了吧,你朋友还好吗?”怎么看见主人和人快打起来了还帮外人创主人呢?
江稚想起朋友被家里几只哈士奇逼得快崩溃的模样就乐,“不太好。”
江予幽幽瞥了他一眼,低头戳了几下手机,江稚将车停在小别墅门口的时候瞥了眼他的屏幕,刚好看见一款可爱小骨头形状的狗牌,还佩了一条漂亮项圈。
“想买狗牌?”江稚问。
江予低头“嗯”了一声,顺手点了个收藏,他想挑一款小鱼形状的狗牌,没选到满意的,打算找家店定制,想了想,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哥,第二天将一张他顺手画下了狗牌草图交给了他哥。
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这块狗牌。
小鱼形状,上面除了小二哈的名字和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还刻着圆嘟嘟的可爱小人,牵着同样圆嘟嘟的小二哈。
狗牌上的不管是小人还是字体,都和立在小别墅花圃前牌子上的手绘字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江予拿到它就立马将它挂在了小二哈的脖子上,并拍了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江予:蠢狗。【图片】【图片】
第一张照片是他细白手指托着狗牌的照片,另一张是小二哈左脚拌右脚平地摔倒被抓拍下来的残影。
戴子明秒出现在下面,发了一串的“哈哈哈”,然后又回复:我还以为它就叫蠢狗,原来叫小乖。
江予认真回复他:因为我是小宝。
戴子明:[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秦晟回复戴子明:蠢狗。
戴子明:????????干什么我惹你了!
江予捧着手机乐了一会,又慢慢压平。
庄敛这么快就知道他有了只小狗,那他也会很快就会知道他给小狗定制了狗牌,和他在雨中捡到的胸牌完全不一样。
小乖这个名字也是他故意的,那枚胸牌他也会想办法收回来。
气死这个变态。江予抿了抿嘴角,正想着,小猫突然一个呲溜从厨房那边百米冲刺过来,一下跳上了他的膝盖。小二哈兴奋地追在它身后,也想跳上江予的膝盖,被江予眼疾手快挡住了。
“不准欺负它。”江予皱眉戳了下它的眉心教训它,“它还这么小。”
小猫脖子上还套着那只憨态可掬的小金猪,瑟瑟发抖窝在他的小腹,江予安抚地揉了几把它的下巴,抱着它上了楼。
小二哈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小猫,颠颠地跟着他们,闷头撞上了放在楼梯口的架子,“咚”的一声,放在上面的花瓶摇摇晃晃坠下来,刚好砸在它面前,碎片和插在里面的花和水洒了一地。
它立即“嗷呜呜”惨叫着抬起了前爪,瘸着脚,“嗷!嗷!”
江予吓了一跳,以为它真的被砸了,赶紧蹲下来心疼捧起它的爪子想看看哪里受伤,结果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分钟也没看见伤痕,连爪子上的毛都只是微微湿润,无语拍了下它的爪子,说,“你个狗。”
演技都快比上庄敛了。
小二哈盯了他一眼,破口大骂,“汪汪汪!!”
江予气得不理它,陈姨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地上一片狼藉,怕他们扎到脚,赶紧让他们出来。于是江予一手搂着小猫一手抱着小二哈,一起上了楼。
江予以为庄敛看见他发在朋友圈的狗牌后又会来找他发疯,但庄敛没有。
接下来好久,庄敛都只是用一种深冷而远的眼神盯着他,不仅没有靠近,甚至在练球时看见他不小心走近的时候还会主动远离。
庄敛似乎真的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江予上课的时候出了会神,又很快收回来。庄敛能将他的警告听进去,不再缠着他,是好事。
至于那些让他不太舒服的眼神,倒无所谓。
江予早就已经学会了无视。
就在他以为他们会保持这样的状态直到篮球赛结束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篮球赛被取消了。
起因是庄曜在尝试打篮球时不小心被篮球砸到了心窝,当场犯了心脏病,严重到当天就进了ICU。
陈繁和傅青禾是附中校队的主力,他们不会抛下庄曜不管去参加篮球赛,当场退出了校队。
几个学校商量后担忧篮球赛上会出现同样的意外,于是通知取消了篮球赛。
第77章
庄曜与篮球赛无关, 能参加篮球赛的大部分都是身体健康的体育生,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意外的几率会很小。
就算陈繁和傅青禾退出了校队,附中也不可能没有人可以顶上。除非,有人不想让这个篮球赛继续。
江予藏在茂密的植物后, 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 心说,以那几家的权势, 他们想做到这件事, 难度很低。
江予看到群里通知的时候刚好在生态园。
这节课是体育课,他不太想上, 干脆装病逃了课, 偷偷溜到了这里看书,连秦晟和戴子明都不知道他躲在这里偷闲。这节课没有班级在生态园上课, 所以除了他翻书的动静, 生态园内很安静。
这片区域茂密的植株完全掩藏了他的身影, 不算宽敞的地方,有供师生休息的木椅。
江予在木椅上躺倒, 眼睛望着生态园顶部出神,校队刚才取消了下午的训练,好像, 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他放空想了一会,打算待会就去找童桐辞去球队经理。
他本来就对篮球没什么兴趣, 会去做这个经理只是因为庄敛。等他们解决完周绍那件事,他就彻底和庄敛没什么瓜葛,没必要再留下来。
庄敛这段时间像改了性, 没来缠着他,他的心理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
江予神思漫游, 思维跳跃得很快。
——他们现在才高一,好像没什么大的剧情。
至少在他仅剩不多的记忆里,原剧情中这段时间没发生大剧情,庄曜心脏的情况估计很快就会得到控制。
江予闭上了眼,将书压在胸口,将所有杂念驱除出脑海,默默在木椅上翻了个身,放纵自己的逃避心理结成白茧,将他裹成蝉蛹。
午后的阳光从生态园的透明顶照下来,暖融融地扑洒在他身上,驱散了这两天一直盘亘在上空的阴云。
生态园很安静,江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因为他并不知道,在他刚睡着的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贪恋的眼神在他纤细雪白的侧颈停留了许久。
宝宝。
他无声地呢喃,痴痴的目光下|流地描绘着江予侧躺呈现出的曼妙曲线,近似虔诚地半跪在木椅边,湿|热的呼吸在慢慢靠近。
只是刚凑近,他听见了江予在睡梦中低低的梦语。
“庄敛。”江予咬字不太清,每个字都像含在唇齿间,有些含糊,“不准碰我。”
他低语,“……好讨厌你。”
庄敛神经质地盯着他甜酣软绵的侧脸,下颌微微收紧,古怪地小幅度磨动。
很快了,宝宝。庄敛眼神如死死缠紧猎物的阴毒蛇蝎,盯着微启的柔软唇瓣,精心盘算。你马上就会回到我的身边,宝宝。
江予一无所知地陷在熟睡中,不知不觉睡出了憨态,抱在胸口的手也无意识地变得软绵绵,怀里的书慢慢滑下去,轻轻磕在木椅上。
庄敛眼神在江予佩戴助听器的右耳扫了眼。
这点声音不至于让江予醒过来。
但很快,江予转了个身,从侧躺变成了平躺,那本书却被他的腰挤到了地上,响起“啪嗒”的一声,声音有点大,再加上江予这个躺姿让阳光直接晒在了他的眼皮,眼前一片薄红,双重作用下,他被弄醒了。
“……”
江予睡得有点懵,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看了眼时间,发现他一觉睡到了下课,还有五分钟就上最后一节自习课,于是在木椅上坐着缓了一会才站起身往外面走,刚走到生态园门口就听见了上课铃声。
“小鱼。”
江予听见熟悉的口哨声,抬头果然看见戴子明朝他走过来,顿了下,也朝他走过去,说,“秦哥呢?”
“打球呗,秦哥除了对打游戏和打球有点兴趣之外,你还见他对什么感兴趣了?”戴子明笑嘻嘻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说,“走,下节课哥哥们带你去吃饭。”
这是下午第三节 课,他们打算直接翘了最后一节自习课。
江予“哦”了一下,顺从地跟着他走,过了会才冷不丁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秦哥说的。”戴子明说。
江予:“?”
“他说你如果不在教室就是偷偷找了个地方睡觉,肯定在晒不到太阳又能躺,还不容易被人想到的地方藏起来了。”戴子明乐了乐,“我寻思这不就是生态园吗?刚好这节课又没人来这里上课,我就说你肯定在这儿没跑了。”
“……这么了解我。”江予小声嘀咕。
“咱们仨什么感情啊。”戴子明疯狂搓他的手臂,看上去单手就能把他铁汁一下抄起来夹在腋下冲去操场,“走走走,秦哥估计已经打完了。”
其实他和秦哥都把江予的状态看在眼里,跟褚莺莺养的那只小仓鼠似的,到处找地方钻,想把自己藏起来,哪儿都可能找到他,除了教室。
归根结底,他在躲人。
戴子明眼神有些微的冷漠,他和秦哥都知道江予在躲谁。
江予没告诉他和秦晟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显不想他们插手,所以他们不会问,也照例不会让江予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和秦哥已经查到了将掰折周绍手指的人是谁。
也知道了周绍的打算。
江予没注意到戴子明的异样,想起睡觉之前想找队长辞职,边打了个哈欠边低头编辑了一条微信发过去,然后收起了手机,困恹恹地半靠着戴子明被带着走。
他们到操场的时候秦晟已经从球场上下来了,满头热汗,拎着领口扇风,微微偏头跟林昂说着什么,察觉他们过来,于是冲他抬了下手中止了对话,朝他们走过来,淡淡道,“周扬在老地方,你们先去。”
“好。”江予说,“你呢,秦哥?”
“我去趟林昂宿舍。”秦晟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抬起眼皮与戴子明交换了个眼神,和林昂走了。
秦晟说的老地方是指他们经常翻墙出去的地方,现在他们手里没有假条,走不了校门,只能去翻墙。
戴子明身残志坚,翻墙翻得比江予还快,还反过来催促跨|坐在墙头的江予说,“快点啊小鱼,要不要铁汁来接你?”
……白担心了。江予抿紧唇,自己从墙头跳下来,上了停在路边的车,看了眼微信,童桐没有回复他,于是只能放在一边等,结果先等到了秦晟。
他们去了西城区。
东城区和西城区之间有一段荒无人烟的过渡区,江予看了眼窗外,附近最显眼的就只有一座圆环形状的烂尾楼。
江予很少来西城区,有些好奇,一直看着外面。
西城区是申城的老城区,入目可见的都是低矮的楼房和狭窄的街道,没有不堪入目的肮脏。直到周扬将车拐出了主道,深入了西城区的肺腑,停在了一条巷道前。
巷道不宽,两面墙上非常艺术性地喷着杂乱的颜料,地面虽然有些坑洼,但还算干净。
周扬没有开平时接送秦太子爷的那辆豪车,从秦太子爷的车库里挑了辆最便宜的卡宴,去西城区之前还特意抹脏了车身,挡住了logo。
江予跟在秦晟身后下车,耸了耸鼻尖,闻到了一股烤肉香,有些迫不及待地进了巷道。
巷道的尽头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半秒后这人又退回来,古怪地打量着他们,没等他们反应又猴精似地溜走了。
“……操。”戴子明皱眉说,“什么东西?不会盯上我们了吧?穿着校服还能看出来我们很肥?”
江予看了眼别在他们胸口的金色长形方牌,想了想把胸牌摘了下来,说,“你们也把胸牌摘了吧。”
秦晟的脸鲜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但崇英的校服太明显,胸牌上还刻着名字,很难不让心怀不轨的人联想到秦家的那位太子爷。
江予以为刚才那个人在看秦晟,但直到他们穿过这条巷道,那个长得贼眉鼠脸的男人再也没出现过。
而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前方不远:一家藏在老城区某条巷道的网红烤全羊店。
据说这家烤全羊店的店主和服务员都是安西人,可以让人沉浸式享受在安西吃烤全羊的待遇。
只是店内装修略显简陋,有点废土风的意思。
现在刚好是晚饭时间,顾客多,有些嘈杂。秦晟已经让人预定了一只肥嫩的小羊羔,他们坐下没多久就上来了。
一起上来的,还有能歌善舞的服务员。这个安西姑娘放过了手残的戴子明,不敢拉秦晟,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江予身上,旋转着跳着舞到了江予身边,拉着他的手跳到了店中央。
店中央是一个舞台样式的小圆台,显然经常随即挑选幸运观众上来跳舞。
江予一上去,店内起哄声就大了:“好!小帅哥跳一个!”
江予面红耳赤,急赤白脸地看着秦晟和戴子明:“…………”哥哥们救我!
——
“那三个肯定是崇英高中的高中生。”猴二说,“和咱们敛爷的校服一模一样!妈的都是有钱人!”
染着彩虹发色的男人百般聊赖甩出一张牌,戏谑地说,“得了吧,咱敛爷考进去的时候不也还没回豪门吗?万一你眼瘸看错了……”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两声。
“放你五光十色的狗屁!”猴二急了,“我亲眼!亲眼看到他们从卡宴下来!他妈的卡宴,你懂吗?保时捷!我闭着眼都能认出来!上次敛爷让我去扎轮胎的车就是卡宴!你这个土狗敢质疑我?”
“不信。”
“不信拉倒。”猴二说,“我看到他们进那家烤全羊店了,敛爷肯定知道他们有没有钱,我去拍张照片。”
彩虹男说,“等等,我们一起去。”
猴二狠狠犯了个白眼,偷偷摸到店门口拍了张照片发给他敛爷。
他敛爷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好一会突然给他们打了个视频过来。
视频中,庄敛脸色惨白,脸上挂彩,他似乎在强忍着剧痛,嗓音发虚微颤,眉宇阴郁阴骇,他低声说,“在哪儿?”
“敛爷晚上好!”猴二敬佩得差点原地敬礼,然后有些好奇,“敛爷你怎么了?”
“把手机给他。”
猴二:“啊?”
江予好不容易才被放过,刚回座位,突然看见刚才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举着手机径直朝他走来。
他心里一突,刚准备让戴子明和秦晟看看,这个人就已经走近了,一个惊鸿抬手——把手机转给了他。
江予看见了庄敛布满冷汗,苍白的脸,愣了一下。
“他快死了。”猴二一脸煞有介事,说,“他说他临死前想和你说句话。”
“………………”江予无语,原本不想接过来,但这人一把将手机塞到他手里就火烧屁股跑了,完全不给他时间。
江予正要挂断,突然在嘈杂的噪音中听见了庄敛虚软叫他的声音,“江予。”
他一顿。
“我把欠周绍的还给他了。”庄敛低声说,“如果我将做的这些事情都还回去……我可以追你吗?”
江予冷淡地点了挂断。
第78章
店内充满快活的欢声笑语, 还有几个网红博主架着手机拍摄,他们坐的角落也不太清净,戴子明离得有些远,没听出来这是谁, 见江予将手机放在一边, 眼神点了下那只手机,问, “谁啊小鱼?”
江予顿了顿, 将微颤的指尖压在桌上,平静摇头, “不认识。”
“不认识还临死前想和你说句话?”戴子明奇怪说, “这人神经病吧。”
江予没说话,抽了张纸巾, 眼睫低垂, 挡住了眼底的思虑。
他在想庄敛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把欠周绍的还给他了”, 是指什么?周绍已经提前找他了吗?
庄敛也被撇断手指了吗?江予微微皱起眉,心里清楚这是周绍的自由, 他有权利将他受过的罪还给庄敛。
……但是这件事他不该被排斥在外面。
他和庄敛,都不无辜。江予心情很糟糕,偷偷在桌下编辑措辞, 打算问问周绍怎么回事,没注意到秦晟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无声亮了起来。
秦晟慢条斯理将手里的纸巾揉成团, 微微垂下眼皮,很快看见了锁屏上方弹出来的新消息。
周绍:秦少,庄敛他妈就是个疯子。
半个小时前, 周绍和他带来的人堵住了庄敛。他带来的人不止他认识的几个体育生,还有几个在崇英附近转悠的混子, 一共十来个人。周绍原本没打算带这么多人,是秦晟提醒过他之后临时联系上的。
但这些人根本没办法压制住那个疯子。
周绍手上的伤还没养好,最后还站着的只剩下了他和庄敛。
庄敛走过来的时候,周绍差点以为他又要撇断他一根手指,但庄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眉弓微沉,漆黑眼瞳冰冷无温,将手伸在他面前,说,“撇断它。”
周绍眼底燃着两簇怒火,愤怒地死死盯着他,他原本就打算以牙还牙报复庄敛,所以毫不客气撇断了他的食指。
“咔嚓”一声。
十指连心,周绍当时被撇断手指的时候疼得差点晕过去,然而庄敛却只是脸色苍白,连哼都没哼一声,“……继续。”
周绍差点以为庄敛在挑衅他力气小了,差点暴跳揍人,结果庄敛只是很平静地盯着自己的第二根手指。
“操。”周绍骂了句,然后冷笑着说,“我不像你有病,庄敛,我有原则,你撇断我一根手指我还你一根,我不喜欢乱欺负人。你现在道歉……”
庄敛眼神冷郁,收回手,飞快撇断了第二根手指,“咔嚓”一声打断了周绍的话,他的手腕剧烈颤抖,冷汗瞬间落了下来。
“…………”周绍低骂了一句“神经病”,冷眼旁观看着他自残。
“他生气了。”庄敛说,强忍剧痛咬紧的唇齿间含着血腥气,眼球充斥着红血丝,愈发显得阴鸷,他死死盯着周绍,“我做的事与他无关,如果你敢动他……”
他沉冷的眼神犹如淬了毒,死死攫住周绍,粗粝嘶哑地说,“我会杀了你。”
在被攫住的那一瞬间,周绍仿佛看见了一头嗜血凶戾的狼,他被这个眼神盯得浑身发寒,双脚仿佛被钉在在原地,再也挪动不了半分,让他毫不怀疑庄敛这句话的真实性。
……如果他敢动江予,庄敛是真的会杀了他。
直到庄敛远去,周绍紧绷的精神才敢松懈下来,惊惧不安地抖着手指给秦晟发消息。
与此同时,躺在ICU里昏迷不醒的庄曜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庄曜的心脏这两年被养得很好,极少出问题,但那个正砸在他心窝的篮球让所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
陈时越听闻消息匆匆赶到医院时,庄曜的几个哥哥姐姐都焦急不已守在ICU前,就连庄家老大都抛下上亿项目不管赶了回来。陈时越稍顿,眼神掠过另几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
这几个男生都是平时围在庄曜身边的那几个少爷,神情无不担忧。
陈时越眼神在秦家旁支的男生脸上停留了片刻。
庄怀月眼尖,第一个发现了陈时越,“时越哥。”
陈繁阴沉着脸原本和傅青禾站在一起,冷不丁听见他哥的名字,不禁站直身体,果然看见了他哥,叫了声,“哥。”
陈时越轻轻颔首,站到了庄景行身旁,微微蹙眉,“心脏配型有结果吗?”
“还在等。”庄景行微微侧过脸,眼底青黑,揉了揉疲累的眉心,“小曜这次很危险。”
从庄曜出生他们就在等一颗鲜活健康的心脏。
他们曾经等到过一次,但那次庄曜身体状况太差,甚至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适合做手术,错过了。直到现在,他们再也没能等到。
陈时越盯了一会ICU的方向,突然低声说,“我听说,亲兄弟之间心脏配型最容易成功。”
庄景行微微蹙起眉,压着眉宇,不太明白陈时越的意思。
陈时越继续说,“你们让小曜和庄敛做过一次心脏配型,听说已经配上又放弃了。怎么,还是舍不得他么?他,比小曜的命还重要?”
庄景行这段时间很忙,并不知道他的家人们在做什么,他闻言脸色倏地沉了下去,冷声冷气质问,“你查我们?”
陈时越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旋即讥笑,“平时把小曜捧在心尖,到头来还是更喜欢健康的那个,你们庄家人还真虚伪。”他意味不明地说,“庄景行,小曜出院以后,你们可别觍着脸要他回你们庄家。”
——
页面自动跳回了猴二的聊天界面,接着一条新短信弹了出来。庄敛飞快读完,删掉了这条短信,出现在了街道上。
这个时间街道上的人还有不少,有人注意到他被角度骇人的两根手指,吓得吸气,似乎感受到同样的痛楚,赶紧别开了眼睛不敢再看。
有人瞧见了庄敛与他们的世界截然不同凶戾的脸,也有人认出了他这张脸,顾忌地不敢上前帮他,害怕被牵连报复。
庄敛眉眼冷郁,沿着街道走出了这些人的视线,刚要走过一个路口,突然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尖叫声。他缓缓偏过头,看见了一辆疾驰而来的车,车灯倒映在他漆黑眼瞳,仿佛两簇诡谲的幽光,他蓦地,提起了嘴角。
江予拒绝了他临死前的请求。
所以,他就算真的死在了这场意外中,从此以后,这个人永远都会记得他曾经在试图变好时拒绝了他。
他将会永远烙印在这个人的心里。
……好期待。
宝宝。
车轮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响彻天地。
——
江予刚把编辑好的那段话发给周绍,倏地感觉一阵心慌,他不得不压着胸口靠在椅背上缓一缓。
戴子明敏锐发觉了江予的异常,立即问,“小鱼,你怎么了?”
“我有点心慌。”江予说。
他的声音发虚,这股心慌来得莫名其妙,却让他心惊肉跳,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腔,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不仅如此,他的眼皮也反常地跳得厉害……比任何一次他遇到庄敛都跳得厉害。
“要不要去医院?”秦晟问,倒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戴子明同时开口,“怎么回事?”
江予眉心微蹙,手脚发软,有气无力地摇了下头,不太想说话,也没有接过秦晟递过来的水。他突然这么不舒服,秦晟和戴子明立即决定离开这里,送他去最近的一家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听说他心脏不舒服,立即安排了一系列心脏检查项目,结果并没有查出异常,于是建议他先留院观察。
这家医院已经是西城区最好的一家医院,秦晟原本想带江予去秦家名下的医院,但江予的情况看上去实在危急,他和戴子明担忧路上会出意外,只能先让江予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等情况好转后再带他去秦家的医院检查。
江予用上了监护仪,他依旧有些心慌,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
他的身体很健康,没有心脏病。上次心脏难受是因为他被那个变态吓到之后,又冷不丁被老舒吓到,但那次明显没有这么严重,他趴在桌上缓了一会就好了。
而这次发生得毫无预兆,这么久都还没缓过去。
病房内只有戴子明,秦晟接了个电话之后出去了。
刚才江予脸色白得像死人,戴子明差点被他吓死,现在虚软地靠着床头柜,摸了摸江予的额头,说,“怎么还这么冰?”
江予摇了下头,听见手机在铁皮柜上不断震动,以为是周绍或者童桐的回复,于是让戴子明把手机给他,发现是班级群在不断发消息,正打算放下,却猛地瞧见了“车祸”两个字,心头一跳,点进去。
他看见了。
庄敛出车祸了。
“……”江予突然想起来那个男人把手机硬塞给他的时候说的话。
“他快死了。”那个长得贼眉鼠眼,不怀好意的混混说,“他说他临死前想和你说句话。”
庄曜被篮球砸中了心窝,已经进了ICU。
庄敛马上就出了车祸。
——心脏配型。
原剧情中,庄敛被送到精神病院后戛然而止的结局。
庄敛的结局好像要提前了。江予心想,他似乎真的要死了。
第79章
电梯“叮”的一声, 陈时越的助理匆匆忙忙走出电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时越问他,“死了吗?”
“没死。”助理皱着眉说,“在ICU。”
他们找的司机临时怂了, 不敢真的将庄敛撞到半死, 不过幸好他们早就在急诊科安排了人,在庄敛被送来医院之后, 他们的人就会将他送到ICU, 强行让他陷入昏迷,制作出生命垂危的假象。
接下来, 他们只需要等庄曜少爷的身体调整到适合做心脏移植手术的状态。
陈时越和他的助理说话声音不高, 但没头没尾,除了知道内情的庄景行, 没有人能听懂他们的对话。
庄景行眉心微隆, 没有动作。
他有他的思量。
陈时越是陈家大少, 目前庄家在申城的根基不稳,他们也许需要陈家的援助, 更何况,陈家的两个少爷都对小曜深深着迷,他们没必要为了刚找回来, 性格不讨喜、招人厌恶的庄敛得罪陈家。
况且,小曜目前的情况实在很危急, 他们至今还没有等到一颗适合移植的心脏。
庄景行已经做了决定,抽离了沉思,感觉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 低头一看,是庄怀月。
“大哥。”庄怀月压低声音, 即使因为担忧最疼爱的弟弟的情况,面容也依旧娇俏明艳。她示意庄景行低下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爸爸让我们别管。”
庄景行是庄先生亲自培养的继承人,几乎不用庄怀月解释,他就听懂了这句话的背后含义。
——活体取器官已经被明令禁止。
庄家如今风头正盛,不能轻易留下把柄。他们要得到庄敛的心脏,但不能亲自动手,如果是陈家……他们将会被迫失去一个至亲,小曜醒过来后会失去最喜欢、最亲近的双胞胎哥哥,他们未来可以轻易拿捏陈家铺路。
而这里又是秦家名下的医院,如果陈家成功了,秦家同样会被埋下隐患。
只要扫除了陈、秦两家的阻碍,闻家那个老不死的想要的继承人也死了,说不定还能将小曜推上去,庄家未来的发展将势不可挡。
这步棋,一石三鸟。
陈时越行事向来谨慎,放在平时可能还会投鼠忌器,但现在小曜情况危急,几乎濒死,陈时越顾不上冷静。
如果没有小曜,他们的计划就不会成功,小曜是他们家的福星。
只是……小曜知道自己最信任的爸爸和大哥利用他后,恐怕要伤心了。庄景行蹙起眉,看向陈时越,陈时越发现了他的眼神,挑衅回视,片刻,两人各怀鬼胎地别开了视线。
——
西城区,医院。
江予拔了身上的东西就往病房外走,监护仪响起了“滴滴”刺耳的报警声。
“卧槽!铁汁你去哪儿?”戴子明反应过来之后拦住了江予,“你身体不是不舒服吗?快躺回去!”
“庄敛要死了。”江予紧紧皱着眉说。
戴子明还没看到庄敛出车祸的消息,听到江予这句话心里突了一下,心说:周绍下手这么没有分寸,都要把人打死了?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江予和他想到的不是同一件事,从江予手中拿过手机,粗略地扫完了群里的聊天记录,低低骂了句“操”。
车祸的时间太巧了,刚好是在周绍找他报复之后。
——他和秦晟都只是想帮小鱼出口气,没真的想让庄敛死。戴子明倒吸了口冷气,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点慌。
如果是他们间接害死了庄敛,别说小鱼会不会原谅他了,戴子明这辈子都不可能逃脱“可能间接害死庄敛”的心理。
江予现在还不知道庄敛的情况,被戴子明拦下来之后,有些着急,拨下戴子明的手,说,“你先放开我。”
“……申城医疗水平很高,庄敛不一定会死。”戴子明后背发凉说,安抚着江予,“小鱼你先别着急,你是不是想去找庄敛?这样,我和秦哥先去帮你看看。你好好待在这里歇一歇,心脏不舒服不是小事,你再留下来观察观察。”
戴子明不知道前段时间庄敛被抓去和庄曜做了心脏匹配的事,江予绷紧苍白的唇角,没将这件事告诉他。病房内有监控,如果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不仅会害死他自己,还有可能会害死戴子明。
江予不想留在医院等消息,所以拒绝了戴子明的提议。
戴子明拿他没办法,只能和他一块儿出门。他们刚走到病房门口,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秦晟站在门口,面色有些难看,但他什么也没说,侧过身让他们出来。
周扬将车开到医院门口接他们。
直到上车后,秦晟才面沉似水地开口,“秦家的医院出事了。”
戴子明原本以为他要说庄敛的事,结果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愣了愣,说,“那我们先送小鱼回家?”
“你也回去。”秦晟揉了揉眉心,“晚上我回一趟我爸那儿。”
庄敛被闻老先生选定成继承人的事是他让人透露给的傅青禾。闻老先生认定了庄敛,那就不会轻易换人,秦晟当时透露出去只是想让这些人给庄敛添个堵,让他成为闻家继承人的路不会这么顺利。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些人的疯魔程度。
秦晟紧紧皱着眉,直觉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江予没有拒绝秦晟的提议,他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扣紧手指,走着神想:庄敛当时让那个混混对他那样说,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他自己会死了?他当时在想什么?就只是想追他吗?
如果当时他再听庄敛说说话,他是不是就不会……江予目光低垂,安静无声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没有如果。江予认真地想,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挂了那个视频,庄敛对他的伤害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消弭的。
……但他也不想庄敛就这么死了。
江予在小别墅前下了车,穿过小花圃往门口走,竖着耳尖听着身后的动静,听见车渐渐驶离的动静,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确定秦晟和戴子明已经离开,才小跑着出了小花圃,往小区门口赶。
秦晟现在也只是个高中生,江予可以求他在同龄人之间顺手帮几下庄敛,但这次显然被牵扯进来的不是十来岁的高中生,秦晟斗不过他们。
现在还能救庄敛的只有……
江予跑得呼吸有点急促,脑中蓦地闪过一张儒雅斯文老先生的脸。
闻老先生。
——庄敛曾经告诉过他,闻老先生想要的继承人是他。
可是如果庄敛濒死,闻老先生会救他吗?闻老先生原本就和庄家人不对付,庄敛说到底,身上留着的还是庄家人的血。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转悠,试图拉个客走,江予一出去就有几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他随便上了一辆,上车之后才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闻老先生的地址。
出租车也是这片地区的老油条了,从后视镜扫一眼他身上的校服就知道他是崇英高中的学生,问他,“去哪儿啊小同学?回学校吗?”
“不……”江予说,突然想起庄敛曾经告诉他他在紫金会所下面的酒吧打|黑拳,而那个地下擂台背后的人是闻老先生,立即告诉司机,“去紫金会所,快。”
不能再等了。
万一闻老先生不打算救庄敛,庄敛的心脏就要被拿走了。
幸好这个点还没到晚高峰,四十分钟后,江予从出租车上跳下来,仔细寻找庄敛说过的那家酒吧后门,最后终于在经过一个垃圾桶时看见了藏得很严实的酒吧后门。
江予紧绷的心弦才放松,就又悬了起来。
他看见酒吧后面稀稀拉拉守着几个人,都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他们神情和姿态都很放松,但眼睛却隐晦地观察着周围。
他们在守卫。
江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和这里格格不入,有些忐忑地顿了顿,鼓起勇气就要往里面走,却被人叫住了。
“哎你先站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露了个不太正经的笑,“长得这么嫩,还是高中生?”
“……”江予有点被吓到了,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睁圆了眼睛瞪着他。
“小朋友,这可不是玩的地方。”那个人见他这模样感觉有点好笑,没逗他了,说,“好奇的话让你家长带你去前面买票,快走。”
江予酝酿了两秒,说,“我找人。”
那人小眼睛觑着他,没吭声。
“我找闻老先生。”江予说完顿了顿,补充说,“……还有庄敛。”
如果这个人是地下擂台的人,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个人。
“……你等着。”果然,那人听到这两个名字后,就收起了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认认真真地看了会他的脸,和另一个人耳语了几句什么,两人最后一道看了他一眼,随即,前者推开酒吧后门进去了。
他进去之后径直走向看台最后方,在一个满头银发、温文尔雅的老先生身旁躬下了身。老先生微微偏过头,露出了脸,赫然就是闻老先生。
江予看见那个人这一系列动作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但他本来以为只能在这里等和闻老先生联络,没想到那个人再出来,就是直接跟着闻老先生出来的。
“!”
江予没想到闻老先生会在这里,猝不及防见到他有些紧张。
闻老先生依旧是温和含笑的模样,扶着银白手杖走近,岁月沉淀过后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江予,慈和地说,“又见面了,孩子。”
“您记得我?”江予下意识说,然后想起正事,“那您知道庄敛——”
闻老先生双眼含笑看着他,江予话音就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他很快明白过来,手指摸了下软腮,轻声说,“您知道啊。”
在见到闻老先生前,江予可能还会再追问一句他会不会救庄敛,但在见到闻老先生之后,他就知道了答案:闻老先生不会不管庄敛。
“他是个可怜孩子。”闻老先生突然说,却没有看着江予。
江予抿了下唇,没接话,片刻后犹豫着问,“您知道,庄敛会出车祸吗?”
闻老先生微微笑了下,没有回答,与江予错身走了。
江予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时,闻老先生转过身,温和地问他,“要陪我走走吗,孩子?”
于是江予快走了几步,沉默地跟了上去,故意落了半步,没和闻老先生并行,就在他以为闻老先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时,他听见闻老先生反问他,“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小鱼?”
闻老先生会知道他的名字和昵称并不奇怪,江予敛着浓卷的眼睫,没有说话。
“那个孩子不太会爱人。”闻老先生自顾自地说,“我听说,你们认识是因为你给他送了把伞是吗?”
江予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话,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伤害了你,所以你不喜欢他是对的。”闻老先生继续说,“就算后悔那天给他送了伞,你也没错。”
“我没有后悔。”江予突然说,“我从来没后悔那天晚上给他送了伞。”
他说着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所以,我也不会原谅他。”
闻老先生停下来,微微偏过头看着他。
“他车祸前给我打了个视频,我没有接,所以有点愧疚,想来找您救救他。”江予说,“我不喜欢他,甚至有点讨厌他,但是我也不想让他死。而且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死,所以如果我选择袖手旁观,我就会背负这个罪恶感一辈子,那样活着太累了。”
“对不起,闻老先生,我有点自私。”他抬起眼皮,看着闻老先生认真地说,“而且不是说他故意伤害自己就可以抹去他对我的那些伤害。”
一滴眼泪缓缓从江予的眼睛里涌出来蜿蜒而下,他执拗地没有擦去,说,“所以请您告诉他,他应该好好爱自己,珍重自己,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庄敛很疯,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江予已经被骗过一次,所以不敢再轻易相信他,就连这次车祸,他都不敢去细想到底是庄家人干的,还是他的自导自演。
“我就不去见他了。”他对闻老先生说,“再见。”
第80章
江予离开了。
他能感觉到闻老先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这道目光和它的主人一样,慈和,温柔,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闻老先生不像一位身居高位多年的领导者, 反而更像一位普通的老人, 和他相处,让人感觉很舒服。江予靠在车椅靠背上擦掉眼泪默默地想, 掌心压着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还是有点不舒服, 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严重。
出租车将他送回了满庭芳里。
——
闻老先生注视着江予离开的背影良久,直到看见他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汇入车流, 他才悠悠收回目光。一旁早已藏匿在暗处的保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闻老先生的身后, 护着他上了车。
“先生。”保镖说,“现在要去医院么?”
闻老先生摇了下头, 缓缓说, “回去吧。”
庄敛早已算计好了一切, 他贸然出现,反而会坏了他的计划。不过现在来看, 有人没有按照他预想的计划走。
庄敛不仅高估了这个人的心软,也低估了他的心狠。
“那个孩子,”闻老先生凝思了片刻, 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和他说过的一样。”
保镖稍稍侧耳, 尽职地扮演一个安静忠诚的听众,然而,闻老先生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阖上眼,闭目养起了神。
秦家自从换了掌权人之后行事比以往都谨慎, 不会轻易踩高压线,更何况陈时越要做的是活体取器官,秦家不会同意。但如果要想让庄敛保持昏迷躺在ICU宣告最后的脑死亡,只需要几位急诊科医生,惊动不了秦家。
庄曜病房前没人离开,庄先生和庄夫人很快也赶到了医院,所有人都在紧张地为庄曜祈祷,等待一个好消息。
庄敛出车祸送到秦家医院之后庄先生就收到了消息,他的病房就在楼下,但除了陈时越的人守在门口,出现在门口的人就只有几个医生和护士。庄敛车祸后一直陷入昏迷,医生很快下了“有很大可能性脑死亡”的诊断。
秦家的医院有全国最好的心外科医生徐敏家,这些年庄曜的心脏都是他在负责治疗,他很快就给了两个方案:要么搭桥,要么做心脏移植。
如果做心脏搭桥,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做第二次大手术,但现在并没有适合庄曜的心脏,做不了心脏移植,庄家人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陈时越冷嘲地看着他们。
庄敛不能在秦家的医院停留太久,否则极容易被秦家察觉。陈时越很快做了决定,叫来了助理。助理不引人注意地下了楼,找到了那个被他们收买的医生。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说话时,有一双眼睛正悄无声息地监视着他们,直到助理走向楼梯口。
很快,庄家人得到了徐敏家带来的消息:医院内一个脑死亡病人的心脏和庄曜的心脏可能能配上型的消息。
“真的?!”庄夫人闻言站起身,已经顾不得徐敏家说的“可能”的字眼,失态地抓着他的手,护养得极好的美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他的家人?只要他们能答应救我的小曜,他们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庄夫人原本就为幼子的情况担忧不已,现在突然这个好消息,一时之间大悲大喜,竟有些站不稳,庄怀月见状赶紧搀扶住她,“妈妈小心。”
庄敛会和庄曜做配型是她和庄怀瑜半骗半逼的。
但父母在拿到结果后一直没动作,庄怀月本来以为他们放弃了,但刚才她从庄先生让她给庄景行传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现在又这么“巧合”出现了一个心脏能和小曜配上型的脑死亡病人……
即使是从小就知道这些人对小曜深深着迷,但庄怀月还是不禁为陈时越对小曜的着迷程度咋舌。
“妈。”庄怀瑜同样扶着母亲,和庄怀月对视了片刻,很快分离,低声安慰庄夫人说,“您别激动。”
“……对,您先别激动。”徐敏家说,神色有些沉重,“庄先生,庄夫人,您二位需要做个心理准备。”
庄先生握了握妻子的手,沉声问,“你说。”
“我们都能接受!”庄翎站在庄怀瑜身旁,骤然出声,吸引了庄家其他人的注意,眼神有些闪烁,声音不知不觉慢慢变小,“只要能救小曜。”
“是这样。”徐敏家推了推眼镜,顿了顿说,“那位脑死亡的病人叫庄敛,也是……你们的家人。”
听到庄敛这个名字,庄夫人条件反射就要皱眉,但很快她就抓住了重点,问,“他真的脑死亡了?”
庄敛和小曜的心脏是可以配上的,但庄夫人没蠢到将这句话说出来。
“是,已经确认过了。”徐敏家这次再开口就有些激动,“庄敛少爷和小公子是双胞胎,那他们的心脏配上型的概率会很大!庄先生,小公子的情况很危急,如果您同意,我们马上就给他们做配型!”
庄先生面色微沉,瞥了眼微微含笑站在一旁的陈时越,知道对方在反过来对他们下套。
陈时越果然没那么容易上套,只要他们答应,以后他们就算能用这个把柄拿捏陈家,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不远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众人偏过头,看见是傅青禾踹翻了垃圾桶。
“做。”傅青禾脸色难看,庄曜一直没脱离危险,他就一直没走,“那个杂——庄敛都他妈脑死亡了你们还留着他干什么?你们还是小曜的家人吗?小曜都要死了!”
“再拖一分钟小曜就更危险。”另一个男生附和说,他是秦家的旁支,叫秦天扬,“这里是秦家的医院,不可能还会误诊。”
陈繁原本就在和傅青禾商量着要让庄敛的心脏和庄曜配型,现在机会刚好在这儿,自然不会放过,但他刚要说话,就听见陈时越懒洋洋说,“做什么?你们不是早就给小曜和庄敛做了配型?还不赶紧在手术单上签字?”
他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他怎么知道?庄先生面沉似水,他明明让阿武把庄家撇干净!
几个男生倒喜出望外,“那还不赶紧让医生给小曜做手术?别犹豫了!小曜不是你们儿子吗?庄敛的命是命,小曜的命就不是命了?!!”
徐敏家在秦家的医院工作了这么久,即使早就见惯了豪门的肮脏,但在听到他们早就让双胞胎儿子做过心脏配型时还是有点惊讶,但他的职业道德约束着他窥探病人家属隐私的行为,说,“庄先生,方便让我看一看配型结果吗?”
“好。”庄先生面色沉痛,“如果……如果小曜哥哥真的无法醒过来,那小曜就拜托你了,徐医生。”
与此同时,秦家的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秦晟才下车就敏锐察觉了几个在医院门口鬼鬼祟祟的人,跟着秦先生走了两步,又看见了一两个男人往医院内走。这几个人面色如常,但秦晟还是皱起了眉,脚步微顿。
——像暗访的记者。
他们一行人的出现让这些人不自觉抬起头看过来,又在认出他们是谁之后脸色微变,加快了步伐往ICU的方向走。
秦先生是秦家的掌权人,刚从谈判桌上下来,高定西装和手工皮鞋,面容俊美,眼神锋锐,唯有眼尾沉淀着一点岁月的痕迹,不咸不淡抬起手向身后的保镖示意,腕上佩戴的名表划过细碎的银光。
那几个保镖很快跟上了那几个暗访的记者。
秦先生微微侧头看了眼秦晟,淡淡说,“跟上。”
“父亲。”秦晟低声说。
秦先生顿了下,“一个小教训,不用自责。”
在陈时越的人买通医院的医生时秦家就收到了消息,显然有人想搅乱这趟浑水,让庄、陈、秦三家乱斗,他好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秦先生掌权十来年,看得比秦晟透彻,在秦晟将全部原委告诉他之后,他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幕后之人是谁。
——庄敛。
这次是他们秦家先对不起他。
这是他的报复。
几个混进来的记者被保镖检查了设备之后就被客客气气请了出去,记者们显然早就被打过了招呼,被请出去之后就没再纠缠。
其中一个人离开医院之后又流里流气在马路牙子边蹲了一会,等早就混进去的同伴带录音笔出来。
他看见同伴在夜色中走近,赶紧问,“成了?”
“嗯。”同伴谨慎地没有将录音笔拿出来,快步走过他,“得加班了,我估计能拿到录音的不止我们,得抓紧时间发出去。妈的,这些有钱人真的是畜生。”
他混到了庄曜那层ICU,刚好录下了那段庄家给双生子做了心脏配型的那一段。秦先生到的时候他刚离开,进了厕所,刚好错过了,侥幸将这段录音带了出来。
两人匆匆忙忙离开了。
这一夜注定很混乱。
秦先生当机立断让保镖抓着收了陈时越好处的医生去了警察局,将只是轻伤的庄敛带出了ICU,检查过用药之后将病历单一起送到了警局。
庄敛被违规用了精神药物,的确陷入了昏迷。
……那个医生只收了陈时越的好处。
庄敛就这么大胆以身涉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算是秦先生在他这个年纪,也做不到对自己这么狠。
在那个医生被送到警局的半个小时后,陈时越的助理被带走调查。
庄敛被重新做了检查,确定并非脑死亡后,庄家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给庄曜做心脏搭桥。
就在他们在手术室外等候时,一则新闻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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