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江予离开了。
他能感觉到闻老先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这道目光和它的主人一样,慈和,温柔,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闻老先生不像一位身居高位多年的领导者, 反而更像一位普通的老人, 和他相处,让人感觉很舒服。江予靠在车椅靠背上擦掉眼泪默默地想, 掌心压着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还是有点不舒服, 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严重。
出租车将他送回了满庭芳里。
——
闻老先生注视着江予离开的背影良久,直到看见他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汇入车流, 他才悠悠收回目光。一旁早已藏匿在暗处的保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闻老先生的身后, 护着他上了车。
“先生。”保镖说,“现在要去医院么?”
闻老先生摇了下头, 缓缓说, “回去吧。”
庄敛早已算计好了一切, 他贸然出现,反而会坏了他的计划。不过现在来看, 有人没有按照他预想的计划走。
庄敛不仅高估了这个人的心软,也低估了他的心狠。
“那个孩子,”闻老先生凝思了片刻, 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和他说过的一样。”
保镖稍稍侧耳, 尽职地扮演一个安静忠诚的听众,然而,闻老先生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阖上眼,闭目养起了神。
秦家自从换了掌权人之后行事比以往都谨慎, 不会轻易踩高压线,更何况陈时越要做的是活体取器官,秦家不会同意。但如果要想让庄敛保持昏迷躺在ICU宣告最后的脑死亡,只需要几位急诊科医生,惊动不了秦家。
庄曜病房前没人离开,庄先生和庄夫人很快也赶到了医院,所有人都在紧张地为庄曜祈祷,等待一个好消息。
庄敛出车祸送到秦家医院之后庄先生就收到了消息,他的病房就在楼下,但除了陈时越的人守在门口,出现在门口的人就只有几个医生和护士。庄敛车祸后一直陷入昏迷,医生很快下了“有很大可能性脑死亡”的诊断。
秦家的医院有全国最好的心外科医生徐敏家,这些年庄曜的心脏都是他在负责治疗,他很快就给了两个方案:要么搭桥,要么做心脏移植。
如果做心脏搭桥,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做第二次大手术,但现在并没有适合庄曜的心脏,做不了心脏移植,庄家人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陈时越冷嘲地看着他们。
庄敛不能在秦家的医院停留太久,否则极容易被秦家察觉。陈时越很快做了决定,叫来了助理。助理不引人注意地下了楼,找到了那个被他们收买的医生。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说话时,有一双眼睛正悄无声息地监视着他们,直到助理走向楼梯口。
很快,庄家人得到了徐敏家带来的消息:医院内一个脑死亡病人的心脏和庄曜的心脏可能能配上型的消息。
“真的?!”庄夫人闻言站起身,已经顾不得徐敏家说的“可能”的字眼,失态地抓着他的手,护养得极好的美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他的家人?只要他们能答应救我的小曜,他们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庄夫人原本就为幼子的情况担忧不已,现在突然这个好消息,一时之间大悲大喜,竟有些站不稳,庄怀月见状赶紧搀扶住她,“妈妈小心。”
庄敛会和庄曜做配型是她和庄怀瑜半骗半逼的。
但父母在拿到结果后一直没动作,庄怀月本来以为他们放弃了,但刚才她从庄先生让她给庄景行传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现在又这么“巧合”出现了一个心脏能和小曜配上型的脑死亡病人……
即使是从小就知道这些人对小曜深深着迷,但庄怀月还是不禁为陈时越对小曜的着迷程度咋舌。
“妈。”庄怀瑜同样扶着母亲,和庄怀月对视了片刻,很快分离,低声安慰庄夫人说,“您别激动。”
“……对,您先别激动。”徐敏家说,神色有些沉重,“庄先生,庄夫人,您二位需要做个心理准备。”
庄先生握了握妻子的手,沉声问,“你说。”
“我们都能接受!”庄翎站在庄怀瑜身旁,骤然出声,吸引了庄家其他人的注意,眼神有些闪烁,声音不知不觉慢慢变小,“只要能救小曜。”
“是这样。”徐敏家推了推眼镜,顿了顿说,“那位脑死亡的病人叫庄敛,也是……你们的家人。”
听到庄敛这个名字,庄夫人条件反射就要皱眉,但很快她就抓住了重点,问,“他真的脑死亡了?”
庄敛和小曜的心脏是可以配上的,但庄夫人没蠢到将这句话说出来。
“是,已经确认过了。”徐敏家这次再开口就有些激动,“庄敛少爷和小公子是双胞胎,那他们的心脏配上型的概率会很大!庄先生,小公子的情况很危急,如果您同意,我们马上就给他们做配型!”
庄先生面色微沉,瞥了眼微微含笑站在一旁的陈时越,知道对方在反过来对他们下套。
陈时越果然没那么容易上套,只要他们答应,以后他们就算能用这个把柄拿捏陈家,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不远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众人偏过头,看见是傅青禾踹翻了垃圾桶。
“做。”傅青禾脸色难看,庄曜一直没脱离危险,他就一直没走,“那个杂——庄敛都他妈脑死亡了你们还留着他干什么?你们还是小曜的家人吗?小曜都要死了!”
“再拖一分钟小曜就更危险。”另一个男生附和说,他是秦家的旁支,叫秦天扬,“这里是秦家的医院,不可能还会误诊。”
陈繁原本就在和傅青禾商量着要让庄敛的心脏和庄曜配型,现在机会刚好在这儿,自然不会放过,但他刚要说话,就听见陈时越懒洋洋说,“做什么?你们不是早就给小曜和庄敛做了配型?还不赶紧在手术单上签字?”
他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他怎么知道?庄先生面沉似水,他明明让阿武把庄家撇干净!
几个男生倒喜出望外,“那还不赶紧让医生给小曜做手术?别犹豫了!小曜不是你们儿子吗?庄敛的命是命,小曜的命就不是命了?!!”
徐敏家在秦家的医院工作了这么久,即使早就见惯了豪门的肮脏,但在听到他们早就让双胞胎儿子做过心脏配型时还是有点惊讶,但他的职业道德约束着他窥探病人家属隐私的行为,说,“庄先生,方便让我看一看配型结果吗?”
“好。”庄先生面色沉痛,“如果……如果小曜哥哥真的无法醒过来,那小曜就拜托你了,徐医生。”
与此同时,秦家的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秦晟才下车就敏锐察觉了几个在医院门口鬼鬼祟祟的人,跟着秦先生走了两步,又看见了一两个男人往医院内走。这几个人面色如常,但秦晟还是皱起了眉,脚步微顿。
——像暗访的记者。
他们一行人的出现让这些人不自觉抬起头看过来,又在认出他们是谁之后脸色微变,加快了步伐往ICU的方向走。
秦先生是秦家的掌权人,刚从谈判桌上下来,高定西装和手工皮鞋,面容俊美,眼神锋锐,唯有眼尾沉淀着一点岁月的痕迹,不咸不淡抬起手向身后的保镖示意,腕上佩戴的名表划过细碎的银光。
那几个保镖很快跟上了那几个暗访的记者。
秦先生微微侧头看了眼秦晟,淡淡说,“跟上。”
“父亲。”秦晟低声说。
秦先生顿了下,“一个小教训,不用自责。”
在陈时越的人买通医院的医生时秦家就收到了消息,显然有人想搅乱这趟浑水,让庄、陈、秦三家乱斗,他好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秦先生掌权十来年,看得比秦晟透彻,在秦晟将全部原委告诉他之后,他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幕后之人是谁。
——庄敛。
这次是他们秦家先对不起他。
这是他的报复。
几个混进来的记者被保镖检查了设备之后就被客客气气请了出去,记者们显然早就被打过了招呼,被请出去之后就没再纠缠。
其中一个人离开医院之后又流里流气在马路牙子边蹲了一会,等早就混进去的同伴带录音笔出来。
他看见同伴在夜色中走近,赶紧问,“成了?”
“嗯。”同伴谨慎地没有将录音笔拿出来,快步走过他,“得加班了,我估计能拿到录音的不止我们,得抓紧时间发出去。妈的,这些有钱人真的是畜生。”
他混到了庄曜那层ICU,刚好录下了那段庄家给双生子做了心脏配型的那一段。秦先生到的时候他刚离开,进了厕所,刚好错过了,侥幸将这段录音带了出来。
两人匆匆忙忙离开了。
这一夜注定很混乱。
秦先生当机立断让保镖抓着收了陈时越好处的医生去了警察局,将只是轻伤的庄敛带出了ICU,检查过用药之后将病历单一起送到了警局。
庄敛被违规用了精神药物,的确陷入了昏迷。
……那个医生只收了陈时越的好处。
庄敛就这么大胆以身涉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算是秦先生在他这个年纪,也做不到对自己这么狠。
在那个医生被送到警局的半个小时后,陈时越的助理被带走调查。
庄敛被重新做了检查,确定并非脑死亡后,庄家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给庄曜做心脏搭桥。
就在他们在手术室外等候时,一则新闻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最新新闻:【申城新贵深陷丑闻:庄家新找回来的少爷或只是为庄小公子养的心脏活供体?】
第81章
发布这则新闻的媒体不是普通媒体, 是官媒。
这家官媒不直接隶属申城,里面的势力盘横错杂,就算庄家后期在申城有多只手遮天,现在也无法直接将手伸到这里去。
庄家给双胞胎做心脏配型的行为实在惊世骇俗, 再加上背后隐秘的推手, 这则新闻一被发布,就立刻以势不可挡的势头在各个平台传播, 等庄家人发现的时间太晚, 这个丑闻已经挂在各个平台的热搜榜。
这个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使用这些平台的用户们已经苏醒。
无数网友点进这些词条吃瓜:【庄小公子前脚刚犯心脏病进了ICU, 另一个后脚就出了车祸, 细思极恐。】
【#庄敛脑死亡##庄敛昏迷#,所以其实庄敛没有脑死亡, 医生被买通了?】
【那个谁这么信誓旦旦说秦家的医院不会误诊?不会就是他买通的吧?】
【同样是他们儿子, 而且还是双胞胎, 这么区别对待,确定当年哥哥是不小心走失, 而不是被他们故意遗弃的吗?】
新闻爆出来的时候没有码去医院名字,不少人发现了庄敛昏迷被变成脑死亡,摸到了秦家医院官方账号下。
秦先生在那些暗访的记者离开后就让人时刻关注舆论, 所以在这些人找过来的时候,医院发文声明他们在第一时间发现后就将那名受贿的医生送去了警察局, 并在申城警方发布警情的第一时间转发。
那名医生供出了陈时越的助理,在陈时越请的律师见过助理后,助理主动认了罪。
就在庄家股市动荡, 陈家想独善其身的时候,警察局里的助理突然反咬一口, 将陈时越供了出去,警方来医院带走了陈时越。有记者守在医院门口直播,刚好拍到了他被带走的画面。
庄、陈、秦三家,只有提前得到提醒的秦家稳住了。一时之间,庄家和陈家焦头烂额,守在手术室门口的只剩下了庄怀瑜,庄怀月和庄翎三个人。
“秦总。”院长满头大汗地站在办公桌前,“那些记者马上就要进来了,要拦吗?”
“让他们进。”秦先生淡淡说,理着袖扣站起来,“别让他们打扰其他人。”
庄家和陈家敢在秦家的医院做手脚,企图将秦家拉入这趟浑水,那秦家也没有帮他们拦下记者的义务。
院长和几个副院长一路送秦先生出门,秦先生抬了下手,止住了他们的送行,被保镖簇拥着离开了。
早上八点,崇英,高一三班。
江予错过了早自习,只能又抱着书包狗狗祟祟出现在教室后门,冒出个脑袋看了看讲台,发现老师没来,就赶紧蹿到了座位。
桌上放着几颗糖果,江予把它们收到桌下,往周围看了眼,看见这些人都在趁老师没来偷偷刷微博,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眼课表,抽出课本,翻开,犹豫了片刻,也悄悄翻着手机。
指纹自动解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息屏前的页面,是微博词条的详情页。
昨天晚上他心慌了很久,再加上心中不安,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一觉醒来就是七点半了,江予匆忙上车之后才看见新闻推送。
江予安静地低垂着视线,看着他息屏前扫到的评论。
【有人知道庄小公子本名叫什么吗?】
短短十几分钟,已经有不少人回复了这条评论:【刚百度的,父亲庄寅之,老大庄景行,老二庄怀瑜,老三庄怀月,老四庄翎,老五应该就是那个小公子,但庄家把他保护得特别好,全网都搜不到他的真实姓名。】
【估计只有他们那个圈子才知道了。】
江予正要退出来,忽然瞥到一条评论,一顿。
【我知道,来问我,庄小公子是我同学,顺带一提,庄小公子这次犯心脏病也不是巧合哦。嘻嘻嘻。】
点进这个人的主页,是一条刚发出来的微博。
【这条微博不知道能幸存多久,直接看视频。申城高中每年一次的篮球赛因为庄曜被取消了,哦对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庄敛这次也在他们学校的校队哦。】
这个视频是偷拍的角度,视频中央背对着站着一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不是特别高,看上去很瘦弱,几乎一吹就能到。他双手捧着一只篮球站在篮球框下,微微转过侧脸,露出柔弱精致的五官。
紧接着,身材健硕的保镖走近,江予没开声音,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过了会,那个保镖离开了镜头,不知道去了哪儿。而庄曜自然翘起的唇角慢慢落了下去,面无表情地拍了几下篮球。
教室内突然响起一阵明显收拾东西的动静,江予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老师来了,立即关上手机放好,随便抽了本书放在桌上,没引起老师的怀疑。
等下课他再看那个视频的时候,却提示了错误。
——这个视频被删掉了。
这么快。
江予愣了一下,正打算再翻一翻,结果顶部弹出了校队的群消息。
昨天童桐一直没有回他,江予也一直没有退群,他犹豫了片刻,才点进去。
有人在群里发了几张截图,语言混乱,激情怒骂:操他妈,这个庄曜有病吧?故意用篮球砸他胸口??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不是大哥你不是有心脏病吗?结果就因为这么个逼取消了篮球赛?凭什么?他什么意思?
群里的消息刷得很快,江予没看,直接点开那几张截图。
是刚才那个人发出来的视频截图。
截图中保镖不在,只有庄曜在打篮球,动作虽然被定格了,但连续几张截图放在一起,就能看出问题。
篮球的弹性很好,被施加力后用力撞在篮板上弹回,庄曜一直抬头看着篮球被弹回来的弧度,最后脚下突然一绊,仰面摔在地上,那只篮球就不偏不倚落下来,重重砸在了他的心窝。
“哎小鱼你也看到了?”戴子明冷不丁凑了过来。
“……干嘛突然凑过来?吓死我了。”江予被吓了一跳,很轻地“啊”了一下,嘟囔了一句。
戴子明笑嘻嘻挤他,“怕什么?快,给铁汁让点位置,坐坐。”
“你好烦。”江予嫌弃地撇了下嘴,还是给戴子明让了一半座位,然后说,“刚才那个视频我没看完,这是他们发群里的。”
“我刚看完就被删了,估计庄家压舆论了。”戴子明有些幸灾乐祸,压低声音说,“要是再不压他们股市就完犊子了。我刚听秦哥说不少股民已经在抛售他们公司的股票了,我他妈乐死,这就是报应吧?”
江予“啊”了一下,没说话。
庄家还没站稳脚跟,这次又是闻家在背后当推手,如果庄家挺不过去,估计想走到原文中的地位有点艰难。
——庄曜的那些舔狗现在多数都和他们一样还在上学,想要依靠他们渡过这次难关可能不太现实。再加上陈时越是在庄曜的医院被警方带走的,其他家就算能伸出援手估计也会再三权衡。
戴子明靠着江予,还在长吁短叹,“我以为庄敛在庄家的日子不会好过,没想到会这么不好过。靠,敢情庄家是为了要他的心脏才把他找回去的?这也太惨了,本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的……”
江予眼睫颤了一下,没接话,继续刷着手机。
其实那个视频不足以证明庄曜就是故意用篮球砸自己心口,那看起来很像是个巧合,但如果引导舆论,就算他不是故意的也会变成故意的。
至于庄曜为什么要用篮球砸心口,那个博主已经说过,他的双胞胎哥哥在崇英校队,准备参加篮球赛,再加上现在被爆出来庄家曾经给他们做过心脏配型……
网友很容易被舆论引导。
现在,估计申城东城区几个学校的篮球队都已经知道庄曜为了不让双胞胎哥哥参加篮球赛,对自己下狠手这件事了。
说不定,连他的那些舔狗也知道了。
万人迷主角形象大崩塌。
但是庄曜之所以会是万人迷主角,就必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让那些喜欢他的人和他产生嫌隙。
至于会不会留下一点怀疑的种子,无人得知。
江予碰了碰有些发痒的眼睫,将庄家和所有有关的人驱逐出脑海。
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配角。
白月光不一定死了才会成为白月光,而且他也没兴趣去做这个白月光,江予慢慢地想,又一次提醒自己,他只需要努力活着就行了。
庄曜从手术室出来,依旧在ICU。
那些记者已经被驱逐出去,但庄敛的病房前依旧躲躲藏藏着几个记者。
庄怀瑜乘坐电梯上楼,刚好有人在这层楼出了电梯,他冷淡地扫了一眼那些记者,很快按下了关门键。
如果庄敛真的脑死亡,他们家就不会经历这一切。电梯合上前,庄怀瑜深感晦气地皱了下眉,现在连小曜也不得不因此遭罪。
虽然小曜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医生断言活不久,但这些年,他们全家都心力交瘁将小曜的心脏养得很好,他的心脏没恶化,没有严重到需要做搭桥。
那天晚上庄曜在他房间说过的话蓦地闪过脑海,庄怀瑜没来得及抓住它,并未将它放在心上,心说,他们不能让小曜看见网上那些恶意的揣测。
第82章
庄家的事在网上闹得沸沸腾腾, 当时违规帮他们做心脏匹配的医院也被扒了出来,院长被停职调查,网上对庄家的负面评论也越来越多。
庄寅之上位以来一直顺风顺水,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股市也在持续下跌。
这次庄家反应不及时, 再加上是官媒亲自发的新闻,导致他们一开始陷入被动的地步, 但很快, 在他们反应过来,摆脱最开始的兵荒马乱后, 他们开始和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抢夺舆论的掌控权。
公关部井然有序地开始运作, 眼看网上的舆论隐隐有扭转的趋势,庄曜的手术也成功结束, 庄先生留在公司继续安抚股东, 庄景行离开了公司, 前往医院。
然而,他的车刚驶出停车场, 就被蜂拥而至的记者们围住了。
车窗贴着防窥膜,记者们并不知道车内的是谁,但他们曾经看到庄家父子俩从这辆车上下来, 因此围堵住这辆车,不肯放过一丝可能, “庄总,请问网上的传言都是真的吗?庄敛真的是小公子的活供体吗?”
“庄总,听说庄敛就在西城区生活了十几年, 请问为什么上个月才找回来呢?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请问庄总,您对亲情的衡量标准是‘是否亲自抚养’吗?”
“庄总, 请问您不正面回应是心虚了吗?”
车内,司机小心地觑着后座老板冰冷的眼神,不敢吭声。
庄景行寒着脸,对记者们的询问充耳不闻。
这些记者就像嗅到了血肉气味的鬣狗,将他的车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为了抢到更高的关注度,全程都扛着摄影机开直播,忠实地记录着他的沉默。
与此同时,有人在网上爆出了庄敛回到庄家后被施与暴力的证据,刚有被庄家控制迹象的舆论又出现了反扑。
连与庄夫人母亲有过一段短暂婚姻的闻老先生,也在自己家门前被堵住了。
“闻老先生,请问您知道庄敛回庄家遭受了虐待吗?”
保镖忠实地将记者和老先生隔离开,记者却固执地伸长了话筒,眼底迸发兴奋的精光,渴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足以让他们爆关注度的回复。
镜头中,闻老先生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并没有正面回复,而是说,“那个可怜的孩子曾经来找过我,寻求过闻家的帮助。”
闻老先生模棱两可的回复显然让庄家的情况雪上加霜。
录音中,原本还有当时守在庄曜病房前几个男生的声音,从这件事爆发出来后,他们第一时间被父母派来的人抓了回去,没人出来指认他们,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陈时越在大众眼皮子底下被警方带走,股市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因此,陈家为了快速稳定股市,话里话外都在明示陈时越被庄家算计。
庄家这两年起来的势头太猛,动了其他人的蛋糕,包括陈家,早就对他们心生不满。
但陈家的这个举动将暗生的嫌隙摆到了明面上来,再加上有人在暗中搅混水,陈时越被暂扣警局,陈繁在家里没有发言权,两家只差最后的撕破脸皮。
午休的时候,江予没待在教室,而是带着书偷偷溜了出来,戴子明也跟着他,两人一块儿找了个地方歇下来。
崇英种了许多紫藤花,有一条紫藤花长廊,这会都在午休,再加上紫藤花的花季过去,长廊的地方有点偏僻,江予和戴子明到的时候,这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两两凑一起,小声地讨论着题。
江予有些困倦,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躺下来,将书压在头下,头顶贴着戴子明的大腿,闭着眼,昏昏欲睡。
戴子明低了下头,看见他被长廊顶部紫藤花缝隙洒下来的阳光照得不舒服地皱起眉,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长廊顶部。
很快,他重新低下头,用手托着江予的颈部,抽出了被他当成枕头的那本书,往他那边靠了靠,让他能枕在自己腿上,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替他挡住了阳光。
江予眼珠子在戴子明手底下骨碌碌转了一圈,安安心心睡了过去。
过了十来分钟,秦晟单穿着校服衬衫出现在长廊,无声地与戴子明交换了个眼神,伸手摸了下江予的额头,将搭在手臂上的衣服盖在他脸上,没闹醒他。
戴子明腾出了手,托着江予的后颈,让秦晟坐下,悄无声息地换了个人让江予枕着,确定江予呼吸依旧匀称,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后,坐在秦晟身边,揉着发麻的大腿,压低声音说,“秦哥,情况怎么样?”
秦晟上午没来学校,他们都知道为什么。
“没秦家什么事了。”秦晟也压低了嗓音,垂眸看了眼藏在衣服下呼吸的江予,淡淡地说,“现在……是狗咬狗。”
“笑死。”戴子明乐了,他对庄家和陈家都没什么好感,乐得看戏,片刻后,他突然说,“那什么,庄敛。”
说到这,戴子明明显顿了下,顾忌地看了眼江予,看见他依旧在熟睡,才继续压着声音说,“他醒了吗?”
网上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但那些记者进不去庄敛的病房,没人知道他醒没醒。
“没醒。”秦晟微微皱了下眉,“药有点重。”
“……操。”戴子明有些唏嘘,“太惨了。”
戴子明在知道庄敛出车祸并不是因为他们之后,心里可耻地感觉到了轻松,现在是真情实感地觉得他惨,到哪儿都爹不疼娘不爱,心脏最后还被觊觎,就像……他活着,就只有这个作用似的。
当然,这不是他能伤害江予的原因。
这一点,戴子明拎得很清。
紫藤花长廊太静谧,他们说话再小声,也有可能被其他人听到,所以他们都没再谈论这件事,一起安静坐着,直到枕在秦晟腿上的江予动了动。
衣服微微滑落,露出半张睡得红扑扑的面容。
太阳光照着,江予睁眼睁得有些艰难,秦晟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江予先习惯性抬手摸了下耳朵里的助听器,再在秦晟手心下眨了眨眼,感觉眼睛适应了,就推开了秦晟的手,打着哈欠,困困顿顿爬起来坐着。
他昨晚没怎么睡,上课的时候又想听课,勉强坚持着没打瞌睡,现在又只睡了一会,明显没睡够,江予靠着秦晟的肩慢慢醒神,有气无力似的,问,“秦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秦晟低声说,“没睡够?”
“……嗯。”江予反应有点迟钝,“还有多久上课?”
戴子明插话,“十分钟。”
江予很快“哦”了一下,直起身,揉了揉眼睛,艰难撕扯回来神智,缓缓舒了口气。
秦晟和戴子明都看着他。
庄敛现在在秦家的医院,戴子明以为江予看见秦晟来了,会找他问问庄敛的情况。
但江予什么都没问,拣起放在一边的课本,站起身,将衣服还给秦晟,撞见他们的目光,顿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秦晟和戴子明会这么看他的原因,敛着眼神思索了片刻,问他们,“现在不走吗?”
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关心庄敛了。
“走!怎么不走?”戴子明赶紧说,撞了一下秦晟的肩,“走了秦哥。”
秦晟乜了他一眼,率先起身走到了前面,手臂上还工整地搭着衣服。
戴子明笑嘻嘻凑过来搂住江予的脖颈,一起跟了上去,江予眼睫颤了颤,一言不发。
其实他睡得没有那么沉,秦晟和戴子明说话的时候他就醒了,当然……也听到了他们说庄敛还没醒。
那,庄敛应该还不知道他拜托闻老先生转达的那些话。江予默默地想,跟着戴子明一起加快了步伐,跟上了秦晟。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老舒来了一趟教室,将江予叫到了办公室。
——
网上的闹剧直到傍晚才消停一点,没过多久,庄敛终于醒了过来。
病房内很安静,庄敛无声地睁开了眼,听见一道和气苍老的声音,“陈家和庄家闹翻,股市下跌,庄家股市熔断,几个合作方解约,被迫面临高额债务,元气大伤。
两个保镖门神似地杵在病房门口,□□似地,吓得那些记者不敢靠近这间病房。
闻老先生坐在病床边,削完了一颗苹果,拿着手帕细致地擦着手指,嗓音和缓,听不出喜怒,“庄曜那孩子也做了心脏搭桥,身体更不如以前,庄家算计这么久,偷鸡不成蚀把米。孩子,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庄敛乌沉沉的眼睛盯着苍白的天花板,精神类药物依旧在体内发挥着作用,眼前阵阵发晕。
良久,庄敛动了动干燥的唇瓣,长久没说话的嗓子嘶哑粗粝,很难听,他没有回答闻仲璟的话,眼瞳黑沉,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惊涛骇浪的疯狂,“他,为什么不在。”
宝宝。
闻仲璟淡淡地笑了一下,将手帕工工整整折起来,没有一丝褶皱,放进了西装内侧,才慢慢地说,“你出事后,那个孩子来找过我,求我救你。”
乖宝。
庄敛弯了弯唇角,阴郁冷沉的眼瞳微微绽放出卑劣得逞的幽光,但是他的唇角刚弯起来,就听见闻仲璟继续说,“但是他不想见你。”
“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闻仲璟慢慢地转述着江予的话,“不要利用他的心软伤害他和你自己。”
庄敛眼神阴沉得骇人,蓦地,他拔掉了身上的仪器,翻身下床。
那个司机是他们安排的人,车祸并不严重,只有脑震荡和轻微的擦伤,那两根被掰断的手指反而伤势最重,被束缚在夹板上,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他不来见他。
他要去把他找回来。
宝宝。
不要,抛弃他。
庄敛才刚醒,脑震荡和精神类药物共同作用下,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滚热急促。
“……”庄敛将脖子上江予给他的狗牌含进了嘴里,用力咬着它,舌尖顶着背面的针,尖锐的刺痛从舌尖刺到脑仁,下颌紧绷,狠狠闭了闭眼,强行逼迫自己清醒。
他跌跌撞撞走到病房门口,手刚触碰到门把手。
闻仲璟冷不丁说,“那个孩子,会死。”
庄敛动作蓦地一顿,冷冰冰转过头,漆深眼瞳瞬间攫住了闻仲璟。
“老东西。”他说,狗牌掉下来,在胸前晃悠,语气阴森而神经质,眼神瞥一眼放在压在那颗苹果下的水果刀,顺手反锁上病房门,微长的额发后眼神阴戾骇人,蛇蝎般阴毒,“你再敢胡言乱语咒他,我杀了你。”
第83章
老舒把江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 江予就猜到了老舒找他是为了什么。
——庄家的事在网上闹得这么厉害,庄敛也一天都没来学校,老舒虽然没在班内提过,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那他作为班主任, 就不可能不会找几个同学代表去医院看看他。
再加上在老舒看来,他只是和庄敛在闹别扭, 那, 老舒就不会放过这个调和他们关系的好机会。
江予无奈地想,要不是他知道老舒本来就是个负责的老师, 而且没有人会告诉他他和庄敛不是在闹别扭, 他都要怀疑他是庄敛请过来的说客了。
江予拒绝了老舒的良苦用心。
老舒不会干强人所难的事,和江予拉扯了半个小时, 无果, 还是叹息着放过了他, 江予出去的时候还听到他发愁地絮叨,“哎哟这拧巴孩子……”
“……”江予抿了抿嘴角, 装作没听见,默默回了教室。
有闻老先生在,庄敛现在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去见庄敛,不知道庄敛又要生出什么坏心思。
不如, 就这么断了。
江予心不在焉地翻了翻书,片刻,仔细想了想, 找到了练习册。
他刚辜负了老舒,心里愧疚, 这节课和晚自习的时候老老实实待在教室,直到晚上放学才乖乖离开,和戴子明秦晟分手。
任志刚停在老位置等他,车后座的车窗刚落下一条缝,一个狗头就急不可耐地钻出来,乱踩着车椅垫子狂吠,“嗷汪汪汪!”
这里突然冒出一只狗,周围的目光都向这里聚集过来,还有不少落在朝这辆车走过去的江予身上。
江予顿觉头疼,快步走过去,眼疾手快擒住它的嘴筒子,说,“不准叫。”
小乖盯着他,把牙齿咬得咔哒咔哒响,兴奋地在车垫子上跳来跳去。
江予忍着笑弹了它一下,打开车门,在它瞅准机会冲出来的时候预判了它的动作,一把捉住狗绳,将书包扔上车,拎起逃狱的小二哈一起上车。
今天没留什么作业,江予让任志刚把他和小二哈送到满庭芳里附近的宠物公园走走,让他把书包送回去就能下班了。
任志刚原本有些不放心,但被江予说服了,很快开着车离去。
江予目送他离开,才牵着小二哈往公园内走。
小二哈一天没出来透气,昂首挺胸,颠颠儿地走,挂脖子前的狗牌跟着一晃一晃,歪着头,走得乱七八糟。
“……”江予无语踢了下它的屁股,“傻狗,好好走路。”
小二哈回头,用充满智慧的蓝眼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扭着屁股走得乱七八糟。
江予吭哧吭哧乐,录了个短视频发给了戴子明和秦晟,没看他们的回复就按下了息屏,直到在宠物公园走了一圈,遛完了小二哈,出了公园才重新打开看他们的回复,微微弯起了眼睛,点开键盘回他们。
但江予刚回复一句,蓦地感觉一个黑压压的影子压到了他的头顶,一动不动。
江予拇指一顿,紧了紧牵着狗绳的那只手,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僵硬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噩梦般的脸。
——原本应该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庄敛戴着一只棒球帽,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庄敛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他,棒球帽压低的帽檐将他眉宇间的阴沉拓得更重。
见他终于抬头看他,庄敛朝他微微弯了弯唇,却莫名显得有些扭曲,眼神阴湿,带着濒临崩坏的疯意,低声叫他,“宝宝。”
……庄敛状态不太对。江予终于反应过来,牵着小二哈一言不发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瞪着他,下一秒,转身就跑——
然而他的动作没有庄敛快。
在他有动作的下一秒,庄敛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用力捂住了他的嘴,他贴着江予的耳朵,近似发疯地说,“宝宝,乖宝,是我,别怕,我爱你,我带你走。”
变态!疯子!
庄敛力气大得根本不像一个刚出了车祸的病人,江予疯狂挣扎,被立刻强行制住,眼泪一下就从惊恐睁大的眼睛中汹涌而下。
小二哈开始叫骂:“汪汪汪!”
但很快,它的叫声就戛然而止。
“唔唔唔!”江予被扣住了双手,捂住了嘴,他听不见小二哈的叫声,挣扎着想挣开庄敛的手去看小二哈。
黑车悄无声息停在他们身后,江予被拖着上了车,塞在了后座。
小二哈被戴上了止咬器,被用狗绳绑着四只脚,嗷嗷呜咽着被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抱着,坐在副驾驶。
手机被丢开了。
江予依旧没有被松开,恐惧的眼泪彻底打湿了庄敛两根手指的夹板。
庄敛绷紧下颌线,冷沉漆深的眼睛凝着江予,半晌,他缓缓低下头,舔走了江予脸上的眼泪,嘴唇痴魔地蹭着他湿哒哒的脸,“乖宝,别哭。”
脸上湿腻的触感让江予感觉一阵反胃,他泪光盈盈瞪着庄敛,喉头涩疼,憋着气用力踹着车门,企图引起路人的注意。
庄敛没有阻止他。
他终于撕破了这段时间的伪装,肆意地舔他的眼窝,痴念地说,“把你藏起来,好不好,宝宝?”
恶心。
江予胸膛起伏得很厉害,闭紧眼皮,更加用力踹着车门。
“我疯了,宝宝。”庄敛低喃,“我救救你,你也救救我。”
从听见闻仲璟说他抛弃了他,他会死的时候,庄敛就已经疯了。
——“江予是个好孩子。”庄敛似乎又看见闻仲璟扶着手杖慢慢站起身,踱步到他身边,和缓地说,“以前总听他说,可惜没机会见见他。”
“他死了。”闻仲璟眼神怜悯,看着他,说,“他只有十七岁。”
“他那么轻,却总有人说抱不动他。”
车祸的后遗症和没有完全驱散的药效让庄敛眼前发黑,闻仲璟的话在耳边盘旋,他脑仁不断抽痛,铺天盖地的头晕让他眼前天旋地转。
庄敛昏昏沉沉地想:他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这个人藏起来。
藏起来,所有人都找不到。
第84章
路上的车越来越少, 像是要出城,没有人注意到这辆车内的动静。
江予近乎绝望地盯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夜景,过度用力的踹门和砰砰乱跳的心脏让他的体力非常快,被捂着嘴喘得厉害, 呼出的热气让庄敛的手心变得潮热。
他不懂庄敛又在发什么疯。
庄敛突然松开了他的嘴。
江予立即反应过来, 飞快思索该怎么骗过庄敛放开他。
但很快,不等他思考出来, 他就看见庄敛从保镖手中接过一张沾满某种不明喷雾的手帕, 面无表情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在失去意识前,江予一瞬不瞬, 愤怒地死死盯着庄敛, 直到药效发作,才无法控制地陷入深深的沉眠。
庄敛漆黑双瞳安静无声地凝着他, 良久, 终于愉悦地弯了弯唇线, 松开了禁锢他的手,将棒球帽盖在他的脸上。
宝宝。
庄敛克制不住卑劣地兴奋, 瞳孔亢奋到战栗,想,这个人, 终于是他的了。
他会让这个人爱上他,永远离不开他。
在江予陷入昏睡后不久, 车在一个路口停下,接着,一个男人被推上了车。
男人原本有些怒不可遏, 但在对上庄敛明显不正常的黝黑瞳孔后将到嘴边的怒骂咽了回去,他飞快扫了眼庄敛怀里的人, 以及前面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保镖,审时度势后冷静下来,整了整衣冠,朝庄敛颔首,“鄙姓简,名青。”
庄敛爱怜痴魔地低头在江予紧闭的眼皮上亲吻,“宝宝。”
——
江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房间内很黑,也很安静,甚至安静到了不太正常的地步。
江予身体发软,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白,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耳朵,没摸到助听器,习惯性伸手,想打开小夜灯。
但他摸了个空。
……没有小夜灯。
江予动作一僵,终于回想起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蓦地伸出了一条胳膊搭在了他的腰上,江予后背发寒,恐惧地颤抖了一下,很快,这条胳膊的主人将他拽了过去,抱住了他,呼吸亲密地喷在他的耳根。
江予手心止不住冒冷汗,连发根也被冷汗浸湿,喉咙动了动,“……别碰我。”
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更别提其他人的声音。但回应他的是落在握着他下巴的手,和落在腮边的亲吻。
“……”江予又开始觉得恶心,惊惶不已,软着手脚开始挣扎,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手往下摸,在脚踝上摸到了一条沉重的链子。
这是什么?江予颤抖着呼吸,指尖冰凉,捏住了锁在脚腕上的这条铁链,顺着铁链继续摸,半分钟后,终于摸到了另一头——
在庄敛的脖子上。
……庄敛竟然用铁链把他的脚和他自己锁起来了。
这变态真的想把他关起来。江予烫手似地撒开这条链子,咬着下唇,冷汗刷地从鬓角滑落下来,他在黑暗中憋着劲用力踹了庄敛一脚,也不管踹到了哪儿,立马就从床上滚下来,手在墙上胡乱摸了一会,终于摸到了灯的开关,当机立断打开了灯。
“啪”的一声,白炽灯刺眼的光线刺激得江予条件反射闭上了眼。
等适应了再睁开眼,他看见庄敛坐在床边,脖子上赫然覆着一条皮质环带,喉结前的铁环穿着一条漂亮的金色链子,庄敛轻轻弯着唇瓣,漆黑冷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叫了他一声,“宝宝。”
尽管知道这个变态做了什么,但是当亲眼看到了,江予还是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地后退了一步,靠着墙,想尽量离他远点。
然而,那条把他们锁一起的链子落到了庄敛手里。
江予睁圆了眼睛,眼睁睁看见庄敛拿起了那根金链,一寸寸收缩,直到紧绷,扯着他的脚,低着头,耳边响起了嗡鸣。
他的助听器被取下来了,也不抬头看庄敛,不知道庄敛有没有说话。
江予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该怎么逃出去。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庄敛显然没有回学校附近的那套房子,而且,他被迷晕前看见车已经往出城的方向开了。
……首先得让庄敛把这条链子解开。
他们现在被锁在一起,时时刻刻待在一块,庄敛盯着他,他根本没办法偷偷弄开。
江予沉着气,低头观察着锁在脚踝上的脚镣。
小巧的情||趣款脚镣,也是金属的,内侧塞着一层柔软的棉花保护脚踝,既没有钥匙孔,也没有输入指纹的地方。江予有些焦躁地捏着指尖,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开。
脚踝上的铁链又被扯了一下,江予条件反射抬起头,看见庄敛对他说,“乖宝,过来。”
“我听不见。”江予突兀地说,也不管庄敛听不听得见,一股脑说,“你把我助听器还给我,我听不见你说话。”
庄敛漆深诡谲的眼瞳凝了江予良久,伸出手,助听器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他抬着眼皮,安静无声地看着江予。
江予握了握发凉的指尖,鼓起勇气走近,低垂着眼调整助听器,悄悄观察着庄敛脖子上的项圈。
这只项圈和他的脚镣不一样。
它和皮带一样,很轻松就能取下来。
江予敛着纤长浓卷的眼睫,感觉到了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很快瞄了眼庄敛被绑在夹板上的两根手指。
“宝宝。”他兀地听见庄敛阴晴不定的嗓音,眼睫猛地一颤。
他听见庄敛说,“你怎么,突然这么乖?”
庄敛冷郁桀骜的脸出现在江予低垂的视野中,他伸手碰了碰江予的耳垂,似乎是微微笑了下,眼睛依旧漆冷,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的嗓音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他说,“乖宝,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
江予眼皮跳了一下,耳边瞬间拉响了警报,但还不等他后退,庄敛倏地起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推倒在床上!
在后背接触到床的瞬间,江予就立马从床上弹起来,然而庄敛比他还快,按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按了回去,他被迫深深陷入柔软的床垫和羽绒被中,压住了双手。
庄敛眼球充血,阴鸷地盯着他,俯在他身上,“你想跑,宝宝,你竟然想跑。”
“滚开!”江予蹬着脚,想把庄敛从身上蹬下去,但很快他就被压住了双腿,只能用眼睛瞪着庄敛。
庄敛单手压着他的双手,江予偏过头,用力咬住了他的手腕。
在他咬上的瞬间,庄敛颤抖着呼吸喟叹似地呼出一口热气,额角的青筋显眼地凸出来,扬起脖子,手指插|进发根,将额前散落的头发完全倒到后面,露出了桀骜痴迷的五官。
庄敛痴念地叫他,“宝宝。”
“这次,没人来救你。”
极度相似的一幕。
在江予发现他就是那个变态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么将他压在床上,江予同样咬住了他,将他咬得流血。
江予的气息因用力而变得不稳,他没有期望庄敛会因为疼痛就放开他,舌尖尝到血腥味就松开了他,泄愤地瞪着庄敛,眼神下掠,磨了磨齿尖,又嫌嘴里的血腥味恶心,“呸”了几下,皱起了眉。
庄敛顺着他的眼神看下去,看见了自己不听话的东西。
“庄敛。”江予的脸上因为刚才的挣扎变得红润,发根和颈间被汗水打湿,眼睛重新聚起泪光,他眨了几下眼睛才将泪意憋回去,说,“绑架,囚禁,这就是你的追人方式吗?”
江予忍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忍住委屈和恐惧,慢慢吞咽着泣音,眼睛湿泞,说,“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对我?我明明,明明都没有后悔给你送伞,你为什么要逼我……”
庄敛阴沉沉地看着他。
“追人不是这样的,庄敛。”江予执拗地盯着他,眼泪从眼角滑落,“你不要这样做,你把我解开,你好好追我,行吗?”
庄敛居高临下地俯凝着他,打断他的话,说,“你会答应吗?”
“……”江予启了启唇,还没开口,就又听见庄敛自问自答,“你不会答应。”
“你不会再同情我,宝宝。”庄敛握住了江予的下巴,白炽灯刺眼的光驱散不开他眼底浓郁的阴霾,一字一顿,从齿间硬挤出来似地,“你养了新的小狗,给它精心制作的狗牌,我只能捡你不要的东西当成你送我的狗牌。”
“你看见我受伤也不为所动,连我要死了,你也不肯来医院看看我。”
“我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恨不得死在你身上,费劲心思也要得到你的关注,你的爱,”庄敛缓缓俯下身,贴着江予的额,眼神如一只阴湿绝望的小狗。
“你竟然只让我好好爱自己,珍重自己,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凭什么?宝宝,这对我不公平。”他眼底一片郁色,说,“宝宝,你不如杀了我。”
江予被他的强盗逻辑吓到了,一时语塞,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了什么塞到了他的手上。
冰凉的触感让江予下意识抬起头,终于看见了庄敛塞到他手里的是个什么的东西。
——一把橘色的水果刀。
庄敛强硬地把着他的手紧握着刀柄,刀尖危险地抵着自己的心脏,再缓缓滑下去,说,“宝宝,杀了我,你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江予惊悚地费力想抽出手,被逼得眼泪直掉,“我不要,你放开我!”
“这颗心脏没有被庄曜拿走,死在你手里,它很高兴,宝宝。”庄敛低喘着气,刀尖继续下滑,抵在了更危险的地方,“还有它,它一见到你就兴奋,宝宝,切下去。”
“……你疯了,庄敛,你快点放开我。”江予眼泪哗哗掉,他不敢乱动,生怕乱动一下,这把刀就真的插|进了庄敛的身体,只能哭叫着哀求说,“庄敛,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把刀放下,我害怕……”
他哭得厉害,漂亮又可怜。
庄敛颤栗着吐出一口浊气,神经疯意的眼睛凝了江予好一会,俊美的脸布满阴鸷,额角抽动,在白炽灯下显得扭曲。
蓦地,他丢开了那把刀。
水果刀砸在地上响起“当啷”一声。
江予身体跟着颤抖了一下,他看不见那把刀,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庄敛,泪眼朦胧,眼睫也湿成一小簇一小簇的。他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溢出来,被吓得厉害。
“……对不起,宝宝。”庄敛低喃着蹭着他的手背,“吓到你了,对不起。”
“你不要道歉,”江予边哭边说,“你的道歉太廉价了,我不接受,庄敛,你每次都这样。你不要每次欺负完我就道歉,我不想听。”
庄敛沉默地抱着他,亲他咸湿的双唇。
“他说你要死了,我没忍住,宝宝。”他低声说,“我不会让你死。”
江予听到这句话顿了下,但被他亲,一股由心底窜上来的恶心迅速占据了他的心神,他已经哭得有些脱力,咽喉发疼,别过脸,嘶哑着嗓子,小声说,“你别亲我,我想吐。”
“……”庄敛冷沉地盯着他。
即使现在突然知道了有人知道他会死,江予也没有立即追问,他只是捂着眼睛说,“你不认为我会死,你只是想找个借口把我关起来。庄敛,你根本不信。”
江予不想去细想那个人有没有给出充实的证据向庄敛证明这件事的真假,他只知道,如果按照原文中庄敛的性格,他如果不想让他死,他应该解决的是想要害死他的人。
而不是将他关起来。
他只是想要个正大光明发疯的理由。
庄敛眼神阴深莫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蓦地愉悦地弯了弯唇,继续亲他的唇,“宝宝,你好了解我。”
“好爱你。”
江予没有说话,只是努力避开他,蜷起身受不了地干呕。
庄敛越来越疯,彻底斩断了江予心里这段时间以来的侥幸。
——只要他想,他就能碾碎他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
江予想,如果庄敛说的那个人确实存在,那他在向那个人问到他的死因之后,就会立即离开申城。
庄敛太疯了,他和庄敛真的没可能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死因终于要明了了,他终于可以不再提心吊胆,担心随时都可能会遇到的生命威胁。
第85章
江予抽抽搭搭地哭, 双腿被庄敛死死压着,只有上半身能蜷起来,姿势别扭,腰部也很难受。
他心理上接受不了庄敛的亲吻, 反应很大, 总是想吐,生理泪水和眼泪混合在一起, 晕湿了他脸颊下的一大块床单。
“你不要亲我。”江予小声说, “好难受。”
庄敛面容阴沉,终于放开了他的腿, 在他身前躺下, 强硬地将他姿势转过来,搂着他趴在自己身上, 慢慢亲他的薄嫩耳尖。
“宝宝。”
庄敛的手顺着江予的背向下捋, 直到摸到了他的腰窝, 才停下来,缓缓地摩挲, 在江予的耳畔呢喃,似魔鬼的低语,“你不杀我, 你一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疯子。
江予颤着呼吸闭了闭眼,不想再招惹他, 想从他身上下去,却被扣紧了腰,脚上的金链在他们之间窸窸窣窣地响。
厚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天光, 房间内没有表,手机也不知所踪, 江予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的书包已经让任志刚送回去了,而且他在附近遛狗,陈姨发现他没回去,肯定会想办法找他。
……他的狗呢?
江予脖颈僵了僵,用哭得发红的泪眼看向庄敛,说,“我的狗呢?你把它弄哪儿去了?”
“……‘我、的、狗’。”庄敛阴着脸,下颌角绷紧,慢腾腾咀嚼着这三个字,压着眉宇,眼神阴郁寡冷,压迫性很强,掐着江予的下颌,逼视着他,低缓地说,“宝宝,除了我,你还想把谁当成你的狗?”
江予闭紧唇缝,恨恨看着他,从他漆黑的眼底看见了熟悉的、让他心惊胆战的疯意。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庄敛发疯,于是深吸了口气,挪开眼神,生硬地转移话题说,“明天不是周末,我不去学校,老舒会找我。”
“宝宝放心。”庄敛揉弄着他的嘴唇,微微弯了弯唇,愉悦地说,“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来医院看我。他们都会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江予心脏重重一沉。
“没有人会发现不对劲。”庄敛咬他的嘴唇,江予躲开了,他也不生气,耐心地扶正他的侧脸,含糊地继续说,“宝宝,我们就保持这样好不好?不解开,我们永远,不分开。”
“宝宝如果想出门,小狗会陪你。”
“就这样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小狗。”庄敛的嗓音亢奋得有些扭曲,“……我好兴奋,宝宝。”
江予不敢去想如果他们这样出门,会引来多少人奇怪的眼神。
他不想再听下去,已经开始后悔将助听器要回来了,他抬起手,正要取下助听器时,手腕被握住了。
江予被迫听着庄敛对他的幻想。
“我们会做○,小狗会在你身体||内○○,”庄敛眼神下||流,喉咙不断滑动,渴切地看着江予,“宝宝……”
江予气得头晕,不断用肩膀蹭着耳朵,妄图将助听器蹭下来,却未果。他强行压着心里的反感,终于没忍住,带着鼻音,语气带着冰冷的厌恶,说,“不恶心吗?”
庄敛一顿。
“没有感情就做这种事,不恶心吗,庄敛?”江予直勾勾地看着他,说完抿紧嘴唇,再开口时,嗓音放得很轻,压抑不住地微颤,“你上次说的内○也是真的,对吗?”
在他还没发现庄敛就是那个变态的时候,他除了每天在身上发现痕迹之外,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那段时间他们那么亲密,他曾经不止一次感受过庄敛的东西,如果庄敛真的碰了他,他第二天不可能不会不舒服。
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庄敛敛着眼神,捉摸不透地凝了江予许久,才微微提起唇角,慢条斯理地说,“生气吗,宝宝?”
他在江予耳边诱哄,“刀就在那里。”
“把它捡起来。”他说,“它不听话,那就一片一片把它切下来。”
江予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不去看地上那把刀,也不看庄敛,最后听见他说,“或者,宝宝驯服它。”
“用手,用脚,或者用铃铛,只要你想,都可以。”庄敛依旧让人头皮发麻地微微笑着,“它被你碰一下,就能激动得立即○出来。”
“……”
痴心妄想的变态!
一直在偷偷蓄力的江予终于找准了机会,出其不意地挣开了庄敛的手,在他反应过来前撑起身,骑在他身上,扬起手,用力抽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巴掌声在安静的卧室内显得特别响亮,庄敛被打得偏过脸,侧脸很快浮现起淡淡的红印。
“打死你,大变态。”江予的手都抽得有些发麻,有点怕庄敛报复他,飞快从他身上下来,尽可能地远离他,警惕地睁圆眼睛盯着他,眼眶都还是红的。
表面上是只警惕望风的小动物,实际上还在偷偷搓自己发麻的掌心。
庄敛……脸皮太厚了。
打得他手疼。
但是很解气。
团在心底的那团郁气散了点,江予蹲在角落时刻注意着庄敛的动静。
但庄敛只是很轻地喟叹似地笑了下。
躺在那儿,灵魂出窍了似的。
好半会,他才慢慢抹了把唇角,缓缓坐起身,下床,缓步走到江予面前,半跪下执起他的手,在他躲开之前用力握住。
江予恼火地皱着眉,“放开!”
但庄敛没说话,顶着脸上愈来愈显眼的红印,在他发麻的手心落下一吻,颈间的金链随着他的动作在他们面前晃动,他说,“谢谢宝宝。”
“…………”江予梗了一下,非常膈应地闭上了眼,使出吃奶的劲抽回了手,又开始气闷。
怎么办,庄敛根本不怕他打他,甚至还,乐见其成。
有病,非常有病。
诡计多端的M!
“别碰我。”江予站起身,拖着脚镣绕开他。
这个房间的布置和庄敛在学校附近的那个房间很像,但江予知道这不是那里,这里的不管是装修还是家具,都不一样,只有单人床能窥得一两分相似。
金链的长度够在这个房间自由活动,江予腿有些软,慢腾腾走到了窗边,手指碰到了窗帘,见庄敛并没有反应,心底一沉,一把拉开了窗帘,微愣。
他面前的,是一堵刷白的墙……这个房间根本没有窗。
“……”江予眨了下涨痛的眼睛,眼前有些发晕,沉默地回到了床上,躺下了。
很快,他就感觉身后上了个人,紧接着,庄敛抱住了他,关掉了灯。
卧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宝宝。”庄敛在黑暗中摸他的眼睛,摸到一片潮湿,他的一条腿分开江予的双腿,用微微发烫的脸颊蹭着江予因为哭过也微微发烫的软腮,痴迷又疯狂地说,“想去打舌钉,然后舔宝宝,好不好?”
江予鼻子有点堵,闭着眼,微微张着嘴呼吸,有些沉重,他又被钳住了手,没办法取下助听器。
“宝宝的脚也很漂亮。”庄敛微微低下头,一下一下碰着江予的后颈,倾诉漪念,说,“宝宝的脚心是供起来的,很可爱,并在一起,刚好是一个圆形……”
江予后颈微微发颤,才瑟缩了下,后领就被扯开了,露出一大片白皙薄嫩的皮||肉。
“……好爱你。”庄敛喉咙微动,呼吸喷洒在那一片肌||肤上,隐忍怜惜地舔||吻。
江予后背发冷,发了一身冷汗,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突然轻声说,“滚下去。”
他嗓音中还残存着没收拾好的哭音,声音也很低。
但他身后的庄敛动作一顿,滚烫的嘴唇贴着他微微冰凉的后颈,冷寂阴沉地陷在黑暗中,沉寂无声。
江予身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连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也重新冲了上来,额头抵着床单,忍过一阵寒意。
庄敛在他身后,语气中的情绪让人无法捉摸,“宝宝?”
江予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次声音大了一些,说,“滚下去。”
“……”庄敛的呼吸在黑暗中逼近,最后几乎贴着他的耳畔,声声如惊雷,将他唯一能听见的耳朵包裹。
“小狗没资格睡床。”江予掌心变得湿腻,坚持着说,“从我的床上滚下去。”
庄敛微微松开了他的手腕。
江予立即抽回了手,转过身,拽着庄敛脖颈上的金链,微微抬高了音调,“你不是想当我的狗吗,庄敛?我的小狗从来不睡床,你凭什么上我的床?”
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盯着庄敛,但视网膜上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庄敛的脸,因此并不知道庄敛的眼睛散发着兴奋的幽光。
庄敛很快就有了动作,从江予身后褪下去,踩到了地上。
江予没想到他真的听话地下去了,赶紧嫌恶擦掉了后颈处的水痕,然后拎起散乱的衣领整理好,松了口气。
过了会,他听见身后不远传来庄敛低低的询问,“……小狗可以铺一层被子吗,宝宝?”
庄敛才刚出院,现在又是深秋,实在不适合睡冰凉的地板。江予恨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心软,掐了自己一把,冷淡地说,“自己铺。”
第86章
庄敛打地铺的速度很快, 一分钟后,身后就没什么动静。
江予原本想摘了助听器,但转念又想到,万一庄敛趁他听不见的时候做坏事, 于是又把手放下了。
“宝宝, 我好高兴。”片刻,庄敛压着低||喘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你终于又将我当成你的小狗。”
“……”
江予有些膈应地闭紧眼皮, 沉闷不乐地背对着他侧躺,在心里认真反驳:他才没有把庄敛当成他的小狗。
他的小狗不知道被庄敛弄到哪儿去了, 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他的小狗委曲求全。
江予抿紧嘴唇, 一言不发地抬手捂住了耳朵,不想听庄敛说那些骚|话。
黑暗完美掩盖了时间的流逝, 江予现在已经没了时间观念,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时间的消逝,到了最后他已经昏昏欲睡。
很奇怪, 明明他才刚昏睡中醒过来,庄敛还睡在他身边,房间内没有让他安心的小夜灯, 他理应难以入睡。
但他就是难以抗拒的,眼皮越来越沉, 直到最后又一次陷入了沉眠。
睡梦中也是一片漆黑,这个状态不知维持了多久,等江予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房间依旧是黑的。
江予没再觉得意外,摸黑撑起身下床, 没有踩到拖鞋,脚底碰到了冰凉的地板,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摸索找了一会才找到拖鞋,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路。
静谧的黑如同蛰伏在周围的凶兽,江予心里有点害怕,一个没留意,脚趾就“咚”的一声撞到了床脚。
江予瞬间疼得脸煞白,表情痛苦地在床脚坐下。
黑暗中响起了金链移动的沙沙声,紧接着,冰凉的手捧起了他的脚,按抚被撞疼的脚趾,很快,有温热的气息靠近。
江予知道他是谁,在他气息靠近的瞬间蹬开他的手,倒吸着冷气将脚抽回来,撞开他,一瘸一拐地往卧室门口走,胡乱摸索了一会才找到门把手,按在上面顿了一下,确定庄敛没有阻止他的意图,才继续使力按下门把手。
出乎意料,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江予没有任何阻碍打开了卧室的门。
他才刚拉开门,一缕光争先恐后从打开的缝隙中挤进来。
江予愣了一下,倏然拉开门,外面的亮光铺天盖地压过来,瞬间将他从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拽入光亮中。
——客厅内一片敞亮。
与被堵死的卧室不同,客厅朝阳的方向是一面宽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白昼。
外面虽然是阴天,但江予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此时乍一看见白光,有些受不了地微微眯了起来,但他依旧没忍住往落地窗的方向走了几步,神情是压抑不住流露出的欣喜,连脚趾被撞到的疼痛也被忽略了。
天亮了!江予没忍住弯起唇角,秦哥和陈姨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他了。
脚上的铁链很快扯住了他的脚,止住了他的动作,江予背影一僵,蓦地想起来之前庄敛对他说过的话。
——“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来医院看我,他们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没有人会发现不对劲。”
喜悦如退潮般褪去,江予转过头,看见庄敛悄无声息站在卧室门口,如一只习惯隐匿在黑暗中的苍白幽灵,寂然地看着他。
庄敛脸上的光影复杂,光亮和黑暗在他脸上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但他一半面容都陷在黑暗中,额发微长,遮住了半只眼睛,让原本就阴郁不堪的脸变得愈加阴沉。
他对上了江予的眼神,微微翘起了唇角,眼神却依旧晦涩不明。
江予眼皮还带着昨晚哭出来的薄红,此时微微睁大眼,恨恨咬牙看了他一会,终于没忍住质问他,“你都做了什么?”
“啊。”庄敛眼神不再郁然,替而代之的是一种独占的兴奋,他赤着脚,慢慢走向江予,紧绷的金链在他们之间慢慢变得松弛,垂到了地面。
庄敛停在电视机前打开了电视,旋即微微偏过头看向江予,苍白的唇瓣微翘,“不过来吗,宝宝?”
“……”江予不为所动,脚底生根地杵在那里,直到庄敛开始扯他脚上的链子,他才不得不走近。
刚一走近,被庄敛拽着手腕倒在他身上。
“放开我!变态!”江予厌恶地皱起眉,扑腾着想从庄敛身上爬起来,但他才刚挣扎,就被庄敛扣住了后脑,被迫转过头看向电视屏幕,微微紧缩的瞳仁中毛骨悚然地倒映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
在看见这个男生的瞬间,江予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男生的一举一动。
这是一段监控录像。
秦家的医院除了病房内保护病人的隐私没装监控以外,医院的其他地方都有监控,江予看见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牵着他的狗出现在医院门口,在即将进入医院的时候,又被人拦下。
医院不让狗进去,男生只好将它托付给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独自进去。
监控画面清晰可见,从他走进医院拍到他找到庄敛病房,在病房前踟蹰了许久才推开门进去。
“是不是很像宝宝?”庄敛心满意足地埋在他颈窝嗅闻,细细闻着他身上的香,语气有些陶醉,心满意足地说,“他会代替你生活,直到你‘死亡’。”
江予愣愣地看着那个男生,闻言微微偏头,废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庄敛在说什么,顿觉头皮发麻,心脏一下下用力撞着胸腔,让他几乎头晕目眩,以为自己听错了——
庄敛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他会代替他生活,直到他死亡’?
他在原剧情中也是这样的结局吗?江予思维有些混乱,直愣愣地看着电视上的男生逼真地扮演着他在病房门口前踟蹰。
这个人,和他真的很像,连紧张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可是这么短时间,庄敛上哪儿找到的和他这么像的人?
除非,庄敛早就在准备了。
江予坐在庄敛怀里出神,想起庄敛刚给他发骚扰短信的时候说过想将他关起来,连庄敛像只狗在他颈间细闻的动作也没注意到。
他感觉遍体生寒。
庄敛,这么早就在策划了吗?
……他好可怕。
“宝宝,你好香。”庄敛痴醉地呢喃,“怎么这么香……”
江予的冷汗从昨天晚上见到庄敛后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往外冒,他觉得有点冷,微微磕着牙,攥着手指,感觉庄敛的鼻息喷在颈窝连带锁骨处,身体轻颤。
过了会,他听见庄敛神经质地笑了下,低喃着说,“宝宝你猜,如果‘你’因为我和他们决裂,你还能回去吗?”
“……”疯了。
庄敛想彻底斩断他回去的路。
江予打了个寒颤,死死抿着嘴唇,压着内心的焦躁,蓦地开口,“我要见告诉你我会死的那个人。”
必须马上出去。
不能让庄敛的计划成功。
他要回到他的家人和朋友们身边。
“不行。”庄敛埋在他颈间说,阴晴不定地说,“宝宝,你想跑。”
“…………”江予终于想起从他身上挣扎着起来,微微抬高音调警告他,“谁准你抱我的?!你不准抱我!”
庄敛微微仰着头,眼神痴汉,脸上还残存着被他打出来的痕迹,稍稍侧过另一边完好的脸,对着他。
明晃晃的暗示。
江予有些气急,看见他这样就有些崩溃,深吸了口气,勉强耐下心说,“他不是你的人吗?我怎么跑?他不会听我的,我就想问他几句话。”
“不可以。”庄敛正过脸,沉默地凝视了他许久,才低声说,“宝宝不可以看他们,他们都好脏。”
他说,“宝宝只可以看小狗,不好吗?”
“……”江予气得用力踹了他几下,顺手砸了一下电视,生气地走向浴室。
庄敛跟着起身,亦步亦趋地尾随他,诡计多端地询问,“宝宝疼吗?小狗舔一下?”
江予当着他的面摔上了门。
所幸金链的长度够长,浴室门也没有封底,金链刚好可以从下面穿过,不用庄敛跟着进去。
江予眼皮还有点肿,用冷水敷了许久,出去的时候看见庄敛站在浴室门口守着他,眼角抽了一下,没管他,绕开他往落地窗的方向走。
他的内心很焦灼。
他始终不知道那个代替他的人有没有见到他的朋友们,他的朋友们有没有相信他。
……不,不可能相信他的。
戴子明平时表现傻了点,其实他心很细,他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戴子明不可能不会发现那个冒牌货,而且就算他发现不了,还有秦哥。
秦哥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人的马脚。
前提是,他会露出马脚。
江予焦虑地掐着指尖,给自己打了针镇定剂,站在落地窗前,往楼下看。
他们所在的楼层很高,听不见楼下面的动静,附近也没有同样高的楼层,就算他求救,也没有人能发现他。
他就像被女巫关在高塔之上的长发公主。
但长发公主可以等到王子来救他,而他只能想办法自救。
江予放空地望着外面的天,一架无人机由远而近飞过来,在落地窗前停留了好一会,江予涣散的眼神才重新聚起来,看见了它。
——无人机!
没人发现得了他,但是无人机可以!
江予两只手都趴在落地窗上,眼巴巴地盯着那架无人机,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引起它的注意。
但很快,他刚腾升而起的希望就被庄敛打破了。
“宝宝,这是单向玻璃。”庄敛在他身后轻笑,说,“它看不见你。”
江予刚扬起来的唇角一下就落了下去,失望地看了一会无人机,转过头看向庄敛,很快不再在落地窗前停留,路过庄敛的时候越想越气,在他面前停下来,突然用力踹了他一脚,蹬蹬蹬跑了。
江予在屋里转来转去,从厨房转到门口。
厨房没有刀具,只有被紧锁的橱柜,这套房子内只能找到那一把水果刀,但那把水果刀已经被庄敛藏起来了。
大门也打不开,要指纹和密码。
江予发现门内竟然被装上了指纹和密码之后,踢了门一脚,视庄敛为无物,经过餐厅,余光瞥到只有一张椅子的时候顿了下,很快将它抛在了脑后,回到了漆黑的房间躺着,面无表情地取下了助听器。
这次,庄敛没上床,而是老老实实在床下坐着,痴痴地盯着在黑暗中起伏的轮廓。
片刻,江予又将助听器戴上了,语气倒很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为什么不给卧室也装上窗?”
庄敛低低地说,“想将宝宝关在这里。”
庄敛好像说了句废话,但江予竟然一下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庄敛原本是只想将他关在这个房间,连外面的光都不想让他见一下。
江予静了一会,问,“为什么?”
这次,庄敛顿了许久才说,“舍不得这么对宝宝。”
“……”江予无声笑了下,讥讽地说,“你虚不虚伪,有区别吗?”
黑暗中,庄敛眼神沉寂,慢条斯理地“嗯”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江予也没有再追问,捂着有些饥饿的肚子,有些绝望地思考该怎么出去。
……有没有办法,见一见闻老先生。
闻老先生也许会来救他。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江予的脑海中,江予敛了敛眼睫,又有些不确定。
闻老先生确实待人温和,但庄敛是他选定的继承人,闻老先生到底是会救他出去,还是,索性直接让他在这个世界消失?
江予不太敢去细想这些,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捻了捻指腹,说,“我想学习。”
“嗯。”庄敛很快就说,“我教宝宝。”
“……”江予没忍住“呸”了一下,“才不要你,不要脸。”
江予知道庄敛很聪明,几乎一学就会,但他只想回学校。
气氛渐渐趋于短暂的平静,江予坐起身摸索着锁在脚踝的脚镣。
这个脚镣其实有点重,但里面厚厚的软布很好地保护了他的皮肤,没有让它磨损。江予里里外外都摸了一圈,还是没摸到锁孔之类的东西,有些失望,破罐子破摔似地倒在了床上。
躺了一会,他突然感觉庄敛站起了身,吓得一下瞪大了眼睛,谨慎地扶着床沿,准备一有动静就赶紧滚下床。
“你饿了,宝宝。”庄敛低声说,脚步声渐渐绕过床尾,停在江予身旁,手指碰着江予的小腿,从小腿摸到了他的脚,“我们去吃饭。”
“……”江予刷一下就收起了腿,冷冰冰地说,“不饿,不吃,不要你管。”
家里没有菜,也没有开火的痕迹,但庄敛显然不会带他出去吃饭,给他向别人求救的机会。江予摸了摸更加饥饿的肚子,毅然决然地打算绝食。
庄敛却强硬地握住了他的脚踝,在他挣扎前,淡淡地说,“你不吃,那它也别吃了。”
江予刚提了口气想说“随便你”,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他的小二哈,立即紧急避险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还是不想让他碰,说,“让开,我自己会穿。”
庄敛半蹲在他面前,强硬地握着他的脚腕,一动不动,黑暗中传来的嗓音意味不明,“宝宝,它……”
江予没说话了,任他托着他的脚掌替他穿好鞋,旋即错开他先走出了房间。
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热气腾腾的早餐,昭示着刚送过来不久。
即便已经猜到庄敛不会带他出去吃饭,但江予还是一阵心浮气躁,气闷地在餐桌边唯一的椅子上坐下。
他盯着早餐看了许久,确定刚才没取助听器,也没有听见外面有人开门进来的动静,但他思索了片刻,最后也只得出门的隔音太好这个结论,沉默了一会,刚想拆开餐具,却发现没有配套送过来的餐具。
江予拧起了眉,看见庄敛经过他去了厨房拿了一套餐具出来,顿了顿,自己起身去厨房找,但他将厨房翻了个遍,连一根多余的筷子都没找到。
……这么大一个厨房,竟然只准备了一套餐具。
庄敛绝对是故意的。
江予气闷地出了厨房,看见庄敛已经坐在了他的椅子上盛好了粥,用粥勺碰了碰唇瓣,发现他一无所获出来,愉悦地弯了弯唇,说,“宝宝,过来。”
江予压着唇角,不想和他用一套餐具,说,“不吃了。”
庄敛漆深的眼瞳凝视了他一眼,弯起的唇角微微往下压,“不听话吗,宝宝?”
“小狗这么听话,宝宝不该听话吗?”他低声说,“宝宝不让小狗睡床,还在小狗面前想办法逃出去,小狗没有发疯,小狗不听话吗?为什么宝宝不听话呢?”
庄敛轻描淡述地说,“是不是因为,宝宝心里的小狗不是我呢?”
“那,杀了它好不好?”
“……”江予过去了。
只有一张椅子,他看见庄敛分开了腿,对他说,“坐小狗身上,宝宝。”
江予咬着齿关和他对视了一会,屈辱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刚要接过他手里的白瓷粥勺,庄敛却避开了他的手,将粥勺递到他的唇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说,“小狗喂你。”
江予有些受不了,和面前的粥勺僵持了一会,才微微启唇,咬了半只粥勺到嘴里。
庄敛没有顺势将粥喂到他嘴里,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江予不得不伸出舌尖将里面的白粥舔完。
刚舔完,江予就发现庄敛眼神下||流又炽热地盯着他的舌尖,听见庄敛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些发颤,看见他喉结攒动,将粥勺送到唇边,仿佛得到了什么恩赐般,眼神痴迷地含住了这只粥勺。
第87章
庄敛将粥勺放回粥碗, 重新舀了勺白粥,又一次递到了江予面前,微微垂眉,眼神依旧狂热迷恋, 盯着着江予, 喉结轻颤,低声诱哄, “张嘴, 宝宝。”
温热的粥勺已经抵到了唇缝。
江予眼神低垂,死死盯着眼前的白粥, 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没忍住,说, “庄敛,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变态。”
庄敛持着那只粥勺, 仿佛听不见江予的话似的,瞳色漆深, 黑不见底。
“你不要这样,你把勺子给我,我自己吃。”江予压了压有些崩溃的情绪, 语气软了几分,央求地看着庄敛, “好不好?庄敛?”
庄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低声说, “宝宝,我想照顾你。”
江予深吸了口气, 知道他这是不肯的意思,说,“可是你这样,我吃不下去。”
他们两个男生,早餐不止白粥,还有其他早点,江予没再看庄敛,绕过他的手,去拿另几只餐盒里面的早点。
庄敛不会给他餐具,只能用手拿,但江予才刚碰到香嫩白软的肉包子,庄敛就握住了他的手指,转而替他拿起那只肉包,送到了他的嘴边,沉静幽深的眸子盯着他。
看起来是真的不想让他自己动手。
江予闭了闭眼,心里安慰自己这总比用庄敛含过的勺子喝粥好一点,把这个肉包当成庄敛,咬了一大口,盯着庄敛鼓着腮帮使劲嚼。
庄敛也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然后又将肉包递过来,想和他分吃同一个包子,但江予偏过了头,拒绝再吃这个包子,冷硬地说,“不吃,换一个。”
庄敛寂然掠了他一眼,没逼他,片刻重新拿了一个送到他嘴边,江予听话咬了一口,等庄敛又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又如法炮制让他换。
等早点全部被折腾了个遍后,江予如坐针毡似地从庄敛腿上跳起来,说,“不吃了。”
呸!江予在心里呸他,心说:谁想吃你口水!大变态!
庄敛眼神重新变得冷沉,压着唇角,阴深地看了眼江予,沉敛无声地坐在餐桌边。
江予原本想跑,但脚上的金链牵制住了他,他无法离庄敛太远,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庄敛将剩下的早点都收拾了,看他慢条斯理去洗了手,低垂着眼睑,仔细烘干手上的水珠,才抬起眼皮,看向他。
江予在沙发边坐下,机警地看着他,以为庄敛又会说什么威胁他。
但庄敛什么都没说。
江予颤了颤眼睫,沉思地看了一会庄敛,突然说,“我‘死’了之后,你打算将我怎么办?”
“出国。”庄敛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微微弯了弯唇线,执起江予的手,痴迷地用唇瓣蹭了蹭,喉结微滚,说,“你‘死’了,很快会被注销户籍。宝宝想去意大利吗?”
江予厌憎地抽回手,说,“我说不想去,你就不带我去了吗?”
庄敛意味不明地“嗯”了一下,眼瞳森黑,过了片刻,才愉悦地弯起唇,继续说,“闻家的根系在意大利,宝宝在那里会很安全,就算是秦家,也没办法找到你。”
“……”
申城的几家,好像没有人能将手伸到意大利。
江予有些心慌,如果庄敛把他带到意大利,他是真的没办法回来了。
“那你会一直关着我吗?”江予蜷着手指,脑子转得飞快,说,“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庄敛捉住了他冰凉的手指,像以前那样焐暖,低声问他,“那宝宝听话吗?”
江予盯着他,这次没有挣开他,很快听见庄敛说,“宝宝听话,想上学,小狗陪你。”
江予微顿,问,“什么时候走?”
“很快。”庄敛说,“解决完庄家,小狗就带你走。宝宝,你一个人走,小狗不放心。”
“那我要先学意语。”江予马上说。
他接受得太快,引起了庄敛狐疑的眼神,毕竟半个小时前他还在绞尽脑汁从这里逃出去。
江予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沉了沉气,没现出慌乱,眼睑低垂,软声说,“你把我关在这里,好无聊,庄敛,我不想一直睡觉。”
给他们送饭的人可能是闻家的人,但庄敛不会让他见到他,如果他想见到闻老先生,必须想办法联系上这个人。
至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闻家的人,会不会帮他联系闻老先生,如果被庄敛发现又会怎么样,这些江予都没想,他现在就想赌一把,赌这个人是闻家的人,赌他不是完全听命于庄敛。
至于如果被庄敛发现了……江予心说,庄敛废了这么大的力把他关起来,总不可能舍得让他死。
庄敛不会给他提供可以联网的设备,只有可能给他提供课本和笔,有了这两样东西,他可以趁机写张纸条留给那个人。
江予回神,看见庄敛近在咫尺的漆深眼瞳,嗓音很轻,又绵甜,“可以吗?”
说完,江予顿下来舔了下唇瓣,将下唇舔得湿润,抿起唇角,说,“小狗。”
听见这个称呼,庄敛眼神一下就变得明亮炽热起来,痴情地一瞬不瞬盯着江予的下唇,嗓音低哑,“那宝宝会奖励小狗吗?”
江予眼神闪烁地“嗯”了声,飞快瞥了眼庄敛右脸有些显眼的掌印,心说,比起亲吻,他更想再打庄敛一巴掌。
反正……庄敛都喜欢,不是吗?
——算了。
打他手疼。
江予想起几个小时前打庄敛的那一巴掌,手心都在发麻。
江予正出神,突然感觉滚热的呼吸喷在他的上唇,回神,看见庄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得寸进尺,凑近他,想要提前得到一个甜头。
“……”江予唇角一下就压了下去,抬手推开他,站起身,正要走,又蓦地一顿,重新坐下来,说,“小狗还没有完成任务,没有奖励。”
庄敛半蹲半跪在他面前,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溢满对他的迷恋,浓郁得仿佛在眼睛里形成了小桃心。
江予将柔软白皙的手背递到他面前,他知道庄敛很喜欢闻他身上的香,轻声问,“想闻吗?”
第88章
这只手白玉无瑕, 手指细长漂亮,指尖粉润,雪腻的手背隐隐可见黛色青筋,庄敛曾经在这只手的主人陷入酣睡时沉湎玩||弄过无数次, 甚至○在过他的手心, 却依旧在他主动对他伸出手时,异常漆黑的瞳孔几乎兴奋到战栗。
“……”
江予眼皮微微垂落, 咬紧齿关, 另一只手在庄敛看不见的地方抓紧了沙发,看着庄敛颤抖着指骨握住了他柔软的指腹, 轻轻贴在了鼻前, 嗅闻他手上的香,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手上, 从手背溢到手心, 很快变得潮热。
第一次干这种事, 江予有点不习惯,心里不自在, 耳根也有点充血。
江予手上的香钻入鼻腔,舌根不断分泌黏稠的唾液,庄敛眼眸低垂, 吞咽口水的动静不轻,克制不住地想舔近在咫尺香温玉软的手背。
“……”江予时刻关注着他, 在他舔上来的瞬间就将手抽了回去,但手背还是沾到了一点水迹。
江予拧了拧眉,耷着唇角, 不是很愉快地看着那一点水迹,顺带看向庄敛的眼神也不高兴, 戴着脚镣的那只脚踩在他膝盖上,用了点力,挎着脸说,“让你闻,让你舔了吗?”
他没脱鞋,但在他踩上去的瞬间,他就感觉庄敛大腿紧绷了起来,随后就看见喉结轻颤,低声下气,还带了点儿哑,说,“对不起,宝宝,都怪宝宝太香了,小狗没忍住。”
他主动说,“宝宝要惩罚小狗吗?”
“……”江予嘀咕说,“不要脸。”
他感觉庄敛非常有病,一言难尽地收回脚,没有再理这个痴心妄想、恬不知耻的变态,起身去了浴室,仔细搓着手,不仅洗掉了庄敛不小心留下来的水液,连庄敛细闻他手背留下来的气息也被清洗了个干净。
庄敛被他关在门外,没有跟进来。
江予低垂着眼睫,边将手伸在自动感应烘手机下面烘干手上的水珠,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不能让庄敛那么肆无忌惮对他。
“小狗”好像是控制他的关键词。
他被关在这里也就叫了他两次,第一次是在黑暗中,他没看见庄敛的表情,但刚才庄敛眼底溢满的阴暗扭曲的浓郁爱意有点吓到他了。
就好像,他想把他拖下去,不顾一切将他弄脏一样。
……变态。
江予有些反感,赶紧将这些想法从脑海驱逐出去。
片刻,在出去前,他突然抬起手,将手凑到鼻子前,闻了又闻,干干净净的,根本什么香味也没有。
江予放下手,打开门出去。
刚开门,就看见庄敛杵立在门口,眼神垂落,纯黑瞳仁一瞬不瞬盯着江予刚洗干净的手。
江予看见他这样,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但庄敛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低哑地吐出一句,“宝宝。”
江予顿了顿,没理他,错开他走了。
庄敛跟着他,想牵他的手,但在他碰到他的手的那一刹那,江予就收回了手,说,“不准碰我,小狗。”
他没转头看庄敛,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也没再提学意语的事,庄敛已经答应了他,前面还有一个奖励吊着他,他就会把他想要的东西准备好。
当天晚上,他就在送过来的晚饭边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如他料想般,有一个下载了学习资料的平板电脑,几本意语基础教材的书,还有一支笔。
江予坐在庄敛腿上,很好地收敛了眼底的喜悦,没有让他察觉,想了想,微微偏过头,主动在庄敛唇边亲了下。
“谢谢小狗。”他说,“给你奖励。”
刚说完,他就看见庄敛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殷切炙热地望着他的唇,随后,又盯着江予的眼睛。
“宝宝。”庄敛低声说,“可以再亲一会小狗吗?”
“想吸宝宝的舌头。”
“…………”江予身体有些僵硬,梗着脖子拒绝他,“不可以。”
他没注意到庄敛瞳孔掠过一丝深意,弯了弯唇,语气遗憾,“……好。”
依旧使用同一套餐具吃饭,庄敛没再像早上那样,舔江予吃过的餐具,江予这才勉强接受,但吃得不多,剩下的都留给了庄敛。
庄敛受伤的左手一直按在他的腰上,再加上餐厅离沙发远,链子没有这么长,江予不得不陪着庄敛,实在无聊,于是检查刚送过来的平板。
平板除了学习资料,还下载了几款单机小游戏,江予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没有检查能不能联网,随便点开了一个学习视频。
等庄敛吃完饭,江予将这些带回了卧室,当着庄敛的面随手翻了几页。
网课视频和课本是配套的,江予边看网课边摸着课本封皮,若有所思。
在拿到平板和书的第二天早上,江予睁开眼,看见房间内多了一张书桌,上面放着平板和书,以及灯光柔和的台灯。
“……”江予摸了摸助听器,确定它还在耳朵上没取下来。
屋内只有台灯是亮着的,光线只照亮了书桌的范围,江予安静地回忆了一会昨天晚上庄敛给他吃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无果,只能放弃,起身,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看了一会书上陌生的单词。
庄敛不在房间,他的脚链被锁在床尾,江予坐在书桌前,这条链子刚好逶迤在他脚边。
过了会,房间门被打开,江予没有转头,听见庄敛走近,取下锁在床尾的金链,套在自己脖颈上,随后走近他,似乎想亲他的脸,又没这么做,只在他细白的脖颈边嗅来嗅去,过了会才低声说,“宝宝醒了,怎么不叫小狗?”
“……好痒。”江予扬了扬脖颈,露出的线条优美流畅,像默许。
庄敛气息不稳地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细闻,“……好香。”
“别闻了,小狗。”江予让他尝够了甜头,很快推开他,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合上书站起身,率先出去了,错开庄敛的瞬间,眼底掠过深思。
从昨天拿到平板和教材起,庄敛就在陪他学意语,没办法避开他写纸条,给那个送饭的人传消息。
……只有晚上趁庄敛睡着了准备。
希望庄敛不会再给他下什么药。
——不知道戴子明和秦晟有没有被那个冒牌货骗过去。
江予强行压下心底的那点焦虑,他不能急,从他学着主动给庄敛一点甜头后,庄敛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没再像昨天晚上刚把他关起来时那么疯了。
不要激怒他。
江予再三提醒自己,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他知道庄敛就站在他身后,所以没看镜子。
他拿起牙刷和牙膏,正要往牙刷上挤牙膏时,一旁的庄敛终于动了。
庄敛取过他手里的牙刷和牙膏,在牙刷上挤了牙膏,将他转过身,低声问,“小狗可以帮你吗,宝宝?”
尽管是问句,但明显不容拒绝。
庄敛的掌控欲逐渐体现在各个方面,江予心里有些崩溃,表面上顺从地张开了嘴,让庄敛帮他刷牙。
庄敛动作轻柔,最后捏掉江予嘴角的牙膏沫,漆黑的眼睛凝着他,有点想亲他,发现江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允许他亲他,于是动了动喉咙,说话的声音很低,“谢谢宝宝。”
“……”
江予没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江予没有见到给他们送饭的人,连他们什么时候来送饭都不知道,但江予早就有所预料,所以不觉得气馁,也没有轻举妄动。
他在等待时机。
除了装书桌的那天晚上,庄敛似乎再也没有给他下过药,但他每天晚上到了睡觉的点都开始困倦,他不得不掐着自己强撑,他也没有取助听器,听着庄敛在黑暗中的呼吸,借此判断他是否已经进入睡眠。
终于,在第五天晚上,江予听见庄敛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慢慢起身下床,小心翼翼地挪动,尽量没有发出声音,摸黑找到了提前被他撕下来的一角书页。
这角书页是他白天的时候偷偷趁庄敛没注意的时候撕下来的,被他精心挑选,有一面空白。
他在黑暗中揭开笔盖,又点亮了平板。
睡觉之前是他在用平板,亮度已经被调到了最暗,江予竖着耳朵尖听着身后的动静,借着平板的光,写得很慢。
深夜太宁静,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仿佛震耳欲聋,江予不得不再放慢写字的速度,尽量将动静压到最低。
终于,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小心折好,又将平板和笔还原,极慢地回到了床上,捂着紧张狂跳的心脏,仔细听着庄敛的动静。
依旧沉稳,没有苏醒的迹象。
江予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压在胸口的掌心都仿佛被撞得发疼。
他闭着眼,反复斟酌明天要藏纸条的位置到底能不能既保证不被庄敛发现,又能成功让那个人看见。
江予刚干完坏事,精神亢奋,片刻,他猛地发现——床下庄敛的呼吸声停了。
屋里的灯没亮,江予也没睁开眼,但很快,屋里的灯亮了,江予眼前一片红。
他依旧闭着眼。
庄敛应该没穿鞋,所以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但他弯腰下来的压迫感却不容忽视。
江予知道庄敛在看着他,呼吸平稳,很快,他就感觉庄敛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口风。
“……呵。”庄敛似乎轻笑了下,语气含笑,却让听的人心底阵阵发寒,“你知道吗,宝宝,装睡的人,被对着眼睛吹风,眼皮会动。”
“…………”江予恐惧地抓紧了衣服,不确定庄敛是不是在诈他。
“那天,宝宝不是主动让小狗闻的吗,怎么还要洗掉小狗的痕迹?”庄敛冰凉的手指描绘着江予的轮廓,藏在微长额发后的眼神郁然阴暗,“宝宝不是想学意语,是故意骗小狗,想让小狗帮你带纸和笔,然后想办法逃跑,对吗?”
他越说越轻声,“毕竟宝宝这么想离开,怎么可能会主动学意语。”
江予手心冷汗直冒。
“还装吗,宝宝?”庄敛的嗓音猝然贴近,在江予耳畔,如平地惊雷,病态森然,“抓,到,你,了。”
第89章
“……”
江予没有睁眼, 流着冷汗疯狂思考:庄敛很有可能只发现他在装睡,根本没发现他之前干了什么,庄敛在诈他,他自己不能先慌了手脚。
深夜醒过来发疯, 是庄敛干得出来的事。
他这两天睡觉都没有取助听器, 庄敛早就知道,所以即使他没装睡, 庄敛也会这样趴在他耳边说话吓他, 只不过这次他提前醒过来,而他又正好在装睡, 一不小心撞上了。
江予慢慢松开了攥紧的掌心。
庄敛的气息缓慢拂过他的脸, 又很快褪去,但他的呼吸声和压迫感依旧笼罩着江予, 昭示着他始终没有离开。
不一会, 助听器突然传来被指尖划拉的动静, 很轻,压在耳道里又很响。
江予不知道庄敛在做什么, 感觉冷汗已经濡湿了他身下的床单,始终硬撑着没有睁眼。
庄敛玩了一会他的助听器,又在他床边停留了大约十来分钟, 然后打开了房间门出去了,关门的声音和远离的脚步声迟迟没有传来, 江予没敢动,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直到压迫感重新回来。
庄敛重新站在床边, 居高临下地俯视了许久江予的脸,才伸手关了灯,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庄敛没有发现他刚才在偷偷摸摸做什么。
黑暗带来了些许安全感,江予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发出声音,感觉到庄敛慢慢远离,回到了另一边,慢慢放松了身体,腰背被绷了太久,已经有些酸疼,精神却依旧紧绷,不敢松懈。
平板上有显示时间,刚才江予匆忙扫了眼,才凌晨一点半。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
江予表情慢慢放松,被他抓在手心的衣服已经被他的冷汗濡湿,被吓到的眼泪终于迟钝地流出来,打湿了紧闭的眼皮,他不得不微微启开唇,小口小口呼吸,将沉重的呼吸和泣音都死死压在喉咙。
原本有些不可抗拒的睡意经过这么一来彻底消散,他就这么撑到了天亮。
卧室的隔音太好,到了早上那个人来送饭的点,江予没听见外面有人进来,但平板的闹钟准时响了,在寂静的房间无异于一道惊雷。
一晚上没睡,江予精神有些萎靡,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剧烈抖了一下,刷地睁开眼。
这个房间容易让人分不清是白天和黑夜,所以他这两天都定了闹钟,提醒自己天亮。
江予顿时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舒缓僵硬的身体,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眉眼疲累,拿过平板划掉了闹钟。
他必须尽快将这张纸条传给那个人。
并且——江予默默地祈祷,希望戴子明和秦晟已经发现了那个人不是他,希望他们能帮他找到闻老先生。
江予小心藏着纸条,调亮了平板的亮度,在卧室的灯被打开的瞬间,敛去了眉宇间的疲倦。
庄敛从背后抱住他,仿佛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柔声说,“宝宝怎么不开灯?”
看见他这样,江予就知道,他昨天晚上猜对了。
江予彻底放下心,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昨天晚上没睁眼。
负责送饭的人已经尽职尽责将早饭送了过来,江予洗漱完在餐桌边坐下,照常吃了一点就拒绝了庄敛的喂饭,但庄敛依旧保持着喂他的动作不动,黑瞳中暗流涌动,盯着江予,低声说,“宝宝这两天都吃好少。”
江予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盯着他。
庄敛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所以从今天起,宝宝吃多少,那条狗就吃多少,如果饿死了……”
“我吃。”江予知道他说到做到,深吸了口气,张嘴吃下了送到嘴边的白粥。
这些早饭刚好是两个男生的饭量,江予这次没敢再只吃一点,和庄敛一起解决完了所有早饭。庄敛抽纸巾擦干净江予的唇角,在他唇角边亲了亲,捏他的手指,夸他,“宝宝好乖。”
“我想喝水。”江予突然说,垂着眼睑盯着被庄敛捏在手中的手指,反手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庄敛手大,手指长,江予刚好能握住他的食指,还能留出一截指尖。江予手指软,嗓音软,看向庄敛的眼神也是软的,没有刻意翘起唇角,都能将庄敛迷得七荤八素,说,“可以吗,小狗?”
他顿了顿,补充,“热水。”
客厅有饮水机,自动烧着热水,从这里到饮水机,刚好是金链可以延伸的长度。
“宝宝会奖励小狗吗?”庄敛直勾勾地看着他,“……想吃宝宝舌头。”
“宝宝好久没那么亲过小狗了。”
“……”江予顿了顿,从齿关挤出一个字,说,“好。”
客厅里饮水机自动响起了咕噜咕噜的烧水声,几乎在瞬间,庄敛站起身,走向饮水机。
江予盯着他的背影,飞快从兜里掏出纸条,将它压在餐盒下面。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留意庄敛,庄敛不会碰这些餐盒,每次他们回房间,再出来,这些餐盒就被收走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予捋着心跳,在庄敛回来之前,小心觑着那只餐盒,确定不会被庄敛发现,才收回了眼神,掐了把抖动的指尖。
这一系列动作不超过半分钟,庄敛也很快回来,将热水递给他,重新拉着他坐在身上,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里面充盈着对江予最直接的渴念和痴迷。
“宝宝。”江予听见庄敛吞咽口水,急切地催促他,“奖励。”
江予小口小口喝着热水,有些煎熬地拖延时间。
但一杯水没有多少,喝得再慢也有喝光的时候,在他放下水杯的瞬间,庄敛就有些急不可耐地凑过来,想直接亲他。
江予慌乱伸手,卡住了他的下颌,挡住了他。
庄敛被拦住,如狼似虎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圈住了他的手腕,微微侧过头,从他的指腹一下一下舔到指根,将他的指根舔得濡湿,低声催促他,“宝宝,你答应过小狗,宝宝……”
庄敛并拢双膝,夹住了江予的双腿,让他挣不脱,也逃不掉。
“放开我的手。”江予小声说,视死如归般凑过去,主动伸出舌尖勾了下他的唇缝,贴着他说,“小狗……”
话没说完,庄敛已经张开了唇,叼住了他滑软的舌尖。
江予被迫伸长了舌,被庄敛全部吃进了嘴里吸||吮,抵抗不住地一下一下往他身前靠,小猫似地吸气。
“嗯……”江予被吸得舌根发疼,忍不住开始推庄敛,却被一下圈住了手腕,被分||开||腿跨||坐在庄敛身上。
一开始,江予就知道,庄敛每次亲他都非常疯。
就像一只突然见到肉骨头的疯狗,根本让他招架不住。
“好乖,怎么这么乖……”庄敛舔着江予的口腔内膜,舌尖拂过敏||感上|颚,甚至舔到了他的喉咙,痴念地呢喃,“乖宝,老婆,喜欢你,好想舔你……”
江予被他亲得快崩溃,白腻的耳根和脖颈像扑了一层漂亮的粉,手脚慌乱地按住了在身后得寸进尺乱摸的手,喘着气从他身上站起来,“够了!”
庄敛眼神一瞬不瞬,如饥似渴地盯着他的红嘴唇,眼神比刚才还恐怖,显然还不满足,他低声说,“不够,宝宝。”
江予抹掉嘴角的水迹,捞起桌上的水杯,大步走向饮水机,接了杯水灌下去,庄敛一步不落地跟着他,像一个痴汉贴着他,重复说,“不够,宝宝。”
“…………”江予一时后悔答应了他,放下水杯,蹬蹬蹬跑了。
他以为庄敛还是会跟着他,没想到跑出一段距离,他就感觉脚踝被牵扯住了,转头一看,庄敛弯着脖颈站在原地,侧脸压抑,片刻,偷偷拿起了被他喝过的水杯,攥在手中。
“?”江予眼皮跳了下,总感觉庄敛拿这个杯子不怀好意。
江予眼神掠向庄敛下面,顿了顿,反应过来,大步走回去抢过这只杯子,用力砸在地上,转身走了。
……宝宝生气也好漂亮。
庄敛发痒的舌尖拂过齿列,情不自禁跟上了江予,在江予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流氓地贴了上去。
江予没忍住,转过身打了他一巴掌,但他看见庄敛一脸爽到的表情,还将另一边脸也硬凑了过来,气得倒吸了口气,不管他了。
他们一前一后回了卧室,江予看网课视频的时候按捺不住心底的焦灼和焦躁,三番两次走神。
庄敛应该早就勒令过那个人不能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江予确定那个人不会来敲门,但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将纸条传给闻老先生。
“宝宝。”庄敛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黑黢黢的瞳仁转过来,有些摄人,像洞穿人心。
他低声说,“你不专心。”
“……没有。”江予垂了垂眼神,有些心慌地避开了与他的对视,随便指了个知识点问他,以此打消他的怀疑。
他知道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但还是下意识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直到终于捱到了中午。
江予有些心惊地攥了攥发凉的指尖,抢先一步出门,飞快掠了眼餐桌上的午饭,刚扬起唇角,又蓦地顿住,后背一凉——
他看见了他压在某个餐盒下的纸条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连遮掩的东西都没有。
江予刚想上前将它藏起来,庄敛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同样看见了那张纸条,阴沉沉的询问居高临下地压下来,“那是什么,宝宝?”
第90章
在庄敛的气息出现在身后的刹那, 江予就知道,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看着庄敛拾起那张纸条,展开, 眼珠缓慢地小幅度挪动, 阅读上面的字。
江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纸条上的字迹隽秀,只写了两行字:闻老先生, 我想知道我的死因, 不是因为被庄敛关起来了,对吗?
字里行间都没有透露一丝想逃走的意图, 但以庄敛敏感的神经不可能读不懂更深层的含义。
——他就是想要引闻老先生过来, 借此逃出这个牢笼。
脚上的铁链限制了行动,江予心跳如雷, 谨慎地盯着庄敛, 提防他突然发疯。
在这样的煎熬中, 时间都仿佛被延长了无数倍,但实际上庄敛读完上面的字没用到两秒就放下了纸条, 阴郁疯意的眼睛如江予所料般盯过来,唇角却反常地扬了起来,什么也没有说。
即使江予提前有心理准备, 猝然对上这么一双眼睛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很快,他看见庄敛将那张纸条随手放在桌上, 照常在餐桌前坐下,黑瞳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寻常, 说,“过来吃饭, 宝宝。”
“……”江予不知道他在酝酿些什么坏水,抿着唇,迟疑地不敢走过去。
庄敛微微压着眉宇,眼瞳愈发深黑,盯着江予,神色比刚才冷了几分,面容阴寒地说,“宝宝,过来。”
江予深吸了口气,知道躲不掉,慢腾腾走到他面前,被拉住了手腕,被迫坐到了庄敛身上,温顺地弯着纤长漂亮脖颈,静静等着庄敛发疯,但庄敛只是搂着他,嘴唇碰了下他的耳垂,低声夸他,“好听话,乖宝。”
庄敛绑着夹板的那只手绕过后腰,臂弯搂着他,手掌不轻不重地按在小腹缓缓摩挲,江予避无可避,手指抓着膝盖处的布料,微微侧过头盯着庄敛齿关咬合,侧脸显得愈发冷郁压抑,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庄敛这个状态,不可能不在意那张纸条。
他又在演。
头顶如同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江予变得如坐针毡起来,被圈在庄敛臂弯的腰肢僵硬。
庄敛很快就捕捉到了他的变化,没有任何停顿,夹了块炖得软烂的牛腩递到江予唇边,微沉的目光盯着他的唇瓣,捉摸不透地说,“张嘴,宝宝。”
牛腩的香味钻入鼻腔,江予却没什么胃口。
但庄敛一直盯着他,他不得不听话张开嘴,将这块牛腩吃进嘴里,喉咙微动,吞咽下去之后才说,“小狗……”
“嘘。”庄敛漆黑眼珠向眼角挪动,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夹了块肉递过来,冰凉的嘴唇挨了下他的耳垂,呼吸洒在耳廓,“先吃饭。”
“……”
从凌晨庄敛趴在他耳边发疯起,江予就已经明白,庄敛根本不会因为听见他叫他“小狗”就真的变成一只听话的小狗,这几天他从一头野性难驯的疯狗变成温驯的绵羊,都是因为心情好陪他演戏,实际上庄敛根本就没相信他。
只要庄敛想,他就能立即撕碎这层温驯的假皮。
江予食不知味地嚼着嘴里的肉,他原本有很大把握可以让闻老先生来找他,所以并不在意这一点。
那张纸条就放在桌上,江予的目光很快就被它吸引,蓦地想起了刚出来的时候看见这张纸条的位置,腮帮咀嚼的速度变缓。他的记忆力很好,以至于在刚才看见这张纸条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没人动过它。
只是后来庄敛突然的出声让他没来得及细想。
——他早上明明是放在餐盒下面,就算来送饭的人不想帮他把纸条交给闻老先生,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他收拾餐盒的时候多少会碰到,让它挪动。
纸条没有挪动,就像,那些餐盒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是江予垂了垂眼,心里清楚他的记忆力还没好到这么变态的程度,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就能判断纸条没有挪动。
江予又乖顺地咽下庄敛送到嘴边的米饭,感觉庄敛的手已经从衣摆下方钻进去,没有任何隔阂,直接摸到了他的肚皮,粗糙的夹板似有若无地摩挲肌肤。
江予有些惊慌地抓住庄敛的手撇出来,双手抓着衣摆压着,不准他再伸进去。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江予没胃口没吃多少,很快被带到沙发上喂了两杯水,睁圆的眼睛比刚才还警惕,监控着庄敛的一举一动。
庄敛在饮水机前接水,转过身时又端了满满一杯水,神色阴沉。
江予已经见势不妙逃跑过一次,但很快就被庄敛拖拽着脚上的链子拽了回来捆住了脚压在沙发上坐着,被喂了两大杯水,现在还有些撑。
“……庄敛,我不喝了。”江予不知道庄敛想干什么,只有手能动,抓住庄敛的手,有些心慌地说,“我喝不下了,我不跑了,你别逼我喝。”
庄敛走近,面无表情地将那杯水递到江予面前,不容置喙地说,“继续。”
江予眼眶发热,抿起唇,接过那杯水,慢吞吞咽下了半杯,终于喝不下去,眼皮变得薄红,说,“真的喝不下了。”
庄敛太冷静,以至于江予错误地以为装可怜就可以让庄敛心软放过他,所以到现在除了逃跑,连一句变态都没骂过他。
他不知道冷静的疯批和发疯的疯狗一样可怕。
庄敛郁然的眼睛深深看了他许久,似乎终于决定放过他,接过剩下半杯水放在茶几,半跪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宝宝不听话,小狗很伤心。”
“……”江予见庄敛终于不逼他喝水,松了口气,听见这句话眼神有些闪躲。
庄敛缓慢地继续说,“所以,小狗会惩罚宝宝。”
即使庄敛没再像那天晚上那样把刀子塞他手上逼他对着他自己比划,只是简单地逼他喝水,但江予还是出了冷汗,他直觉没有这么简单,机警地问,“什么惩罚?”
庄敛不语,深黑的眼睛摄人心魄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江予被架在火上烤深感不妙,但他的双脚已经在第一次逃离失败后绑了起来,现在已经无法逃脱出庄敛的禁锢,只能坐在沙发上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小腹一股强烈的涨意强势地占据了大脑。
江予收紧手指,指甲划过沙发的表皮响起一道噪音,夹紧了腿,下意识看向庄敛。
庄敛眼睛幽黑,依旧在看着他,将他神情所有的变化都收入眼底,见他抬起眼皮,伸手,触碰他发涨的小腹。
“……庄敛。”江予感觉还能忍,眉心微蹙,收缩那部分的肌肉,低声说,“你放开我。”
庄敛始终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将他松开的意思,只有手指若即若离地碰着他的小腹。
被迫喝下去的两杯半的水转化成小腹的涨意,越来越不容忽视,江予刚开始还能忍,随着涨意越来越强,他的额头冒出了些许虚汗,连雪白的脖颈和面颊都染上了明艳动人的艳色,他身体小幅度地颤动,说,“庄敛,你把我放开,我要憋不住了。”
“这是给宝宝的惩罚。”庄敛终于开口,眼神入迷,凑近江予微烫的颊边,痴痴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好色○。”
“我不跑了,庄敛,你把我放开行不行?”江予拼命夹着腿,眼睛有些湿润,比平时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嘴唇也是红的,“我错了,小狗,你放开我……”
他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被折磨得眉眼难|耐地咬着唇,水润的眼睛盯着庄敛,连庄敛凑过来亲他都没有避开。
庄敛含着他的下唇,像还在口||欲||期的婴儿,一下一下吸||吮,直到将他的下唇折磨得微微肿胀。
“宝宝不该想要跑。”庄敛掐着江予漂亮的下巴,阴着脸说,“小狗离不开宝宝,宝宝为什么要抛弃小狗?你走了,小狗就要死了,宝宝那么喜欢狗,为什么不心疼心疼我这只小狗?”
江予微抿着还泛着水光的下唇,迟迟得不到释|放和被恐惧让他的眼泪被逼了出来,大颗大颗从眼眶掉下来砸在庄敛拇指上,他还在看着庄敛,希望庄敛能松开对他的禁锢,让他能解开脚上的铁链去厕所。
但庄敛铁了心不帮他解开。
江予没忍住想推开他,他自己解开脚上的束缚,但庄敛如磐石般杵在那里,他根本推不动。
大变态!混蛋!疯狗!江予又气又急,又不敢用力,怕会失控,连骂都不太敢,只能先咽回肚子,打算秋后算账。
江予的发根都被憋出来的汗水濡湿,小声求饶,“你先把我解开让我去厕所再解决这件事好不好?我真的要憋不住了,你放开我,我真的、真的不跑了!”
他保证得都快要崩溃,口干舌燥,但庄敛还是不为所动地盯着他,冷石心肠,决心要让他记住这次的滋味。
江予难受到不自觉扭来扭去,病急乱投医地抓住庄敛两只手,捧起它们凑到面前,难堪地蹭了蹭,但他刚头晕脑胀地蹭上去,柔嫩的脸颊就被粗糙的绑带蹭红了。
江予这才想起到庄敛的左手有两根手指受了伤,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刚准备放下那只手,却突然发现庄敛的脸色不对劲。
太正常了。
没有一点表现出疼痛的迹象。
江予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个念头。
……如果他没记错,庄敛的手指被掰折了,才养了没几天。
戴子明手臂脱臼都疼了好久,庄敛是更严重的手指骨折,不可能养得比戴子明还快,更不可能被他没收力蹭到了还不疼。
除非庄敛的忍耐力和他这个人一样变态。
……也不是没可能。
江予夹着腿哆哆嗦嗦地想,压住了想捏那两根手指试探他忍耐力到底变不变态的报复性冲动。
——但也有可能是他感受不到疼痛。
这个念头飞快刺入江予的脑海,如一根尖刺般不容忽视,半个小时前在餐桌前突然冒出来的天马行空般的猜测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没被动过的纸条和凭空消失的餐盒。
依照这个想法推测下去,能推出更多的疑点: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一直没出现的负责送饭的人,庄敛没有联系,却凭空出现的饭菜,意语教材和平板,以及书桌。
“……”江予眼神垂了下去。
注意力被转移,让他暂时性忽略了小腹的难受。
一股惊悚的凉意很快爬上了他的后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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