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庄敛很快就抓到了他在走神, 原本只是轻轻触摸在小腹的手变成了警告似地按揉,瞳仁森黑,“宝宝,你在走神。”
江予被拉回神, 赶紧抱住他的手制止他, 焦虑地轻跺着脚缓解小腹的难受,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 憋得面红耳赤, 眉眼生香,吭吭唧唧地轻哼, “别, 别压……”
刚才那个念头让江予有一瞬间怀疑起这两天的经历的真假,攀附在后脊上的凉意迟迟没有散去, 心中的怀疑却越放越大。
但他暂时没有机会去证实。
江予微肿的唇瓣被牙齿咬得泛起白, 一下松开他, 忍着心中毛骨悚然的寒意勾他的尾指,边说边低低地喘|气, “……我忍不住了,小狗,你放过我, 好不好?”
庄敛眼神落在他隐忍的面容,死寂的瞳孔因倒映着他漂亮香艳的脸变得迷恋, 喉结攒动得厉害。
片刻,庄敛蓦地垂下眼神,没再按揉江予微微涨||硬的小腹, 指尖危险地下滑,嗓音放得很轻, 喉间的水声却有点响,诱哄似地说,“宝宝,再忍忍。”
江予看见他的动作,很快就猜出来他想干什么,心慌说,“你想干什么庄敛?你不准!你把手拿开!”
他顾不得再去细想‘现实是虚假’的这种可能,慌不择路去推庄敛的手阻止他。
庄敛就算手指骨折了力气也很大,这是江予前两天就知道的事,所以他不得不憋着劲手脚并用抵抗他,但又不敢真的使出全身力气,最后憋得耳根都充盈着血色。
“宝宝。”庄敛分开双膝跪在他面前,将他双腿的挣扎完完全全镇压在下面,变||态又痴||汉,“我帮帮宝宝。”
江予被他的变态气死,扑腾着手脚推他,“谁要你帮!”
他挣扎的幅度很大,庄敛却纹丝不动,慌乱间,江予想起庄敛左手被绑在夹板的两根手指,咬牙,故意去推他那两根手指,想让他松手,“放手!”
那两根手指软绵绵地被他推得往后撇了一下,然而庄敛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手劲也丝毫没松。
——这已经不是忍耐力变不变态的问题了。
江予惊悚地想,庄敛刚被撇断这两根手指的时候还痛得面色惨白冷汗直冒。
庄敛现在感受不到疼痛。
为什么?
江予眼皮突兀地跳了下。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突然抡起手抽了庄敛一巴掌,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竭尽全力推开他,飞快解开缠在脚腕上的铁链,爬起来,在庄敛抓住他之前快速往门口跑去。
门口依旧是一扇装着密码锁和指纹锁的门,没有正确的指纹和密码,无法打开。
庄敛脸上很快浮起指印,面容阴沉地跟在江予身后,没有阻止他。
江予手指着急地在把手附近寻摸,很快找到了被隐藏起来的机械钥匙孔。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但他必须看一眼外面。
他要看看外面是什么。
庄敛为了关他在门内装了锁,任何人都随时可以从外面打开,这没有道理。
钥匙……江予紧张地绞着手指,在玄关处翻找。
——
现实,车内。
“钥匙……”江予躺在庄敛怀里,眼皮疯狂抖动,嘴唇嚅动,呢喃出声。
棒球帽的帽檐下,庄敛漆黑幽冷的眼睛阴沉看向对面的简青,声线冰冷,“怎么回事?”
简青皱了皱眉,“他要醒了。”
醒过来,这次催眠就会失败。
“简医生。”帽檐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张脸,庄敛眉宇中的阴晦被拓得愈加深刻,只有苍白的嘴唇和下颚裸露在车厢内的光线下,线条沉郁锋利,显得有些刻薄,他语气森寒,“听说简医生是申城行业精英人才。”
“……”他虽然没说完后面的话,但简青同样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威胁。
为了方便催眠,也为了防止被其他人窃听到催眠内容,他们已经换了一辆车,保镖和他们之间竖起了隔板。
即使面前这个男生手指受伤,但简青保证,他绝对比他这个常年坐在办公室的柔弱医生要厉害,即使没有保镖,他也能轻松解决他。
同样的,简青也能轻易看出来,这个人心理状态不太正常,从业这么多年,他最不喜欢和这种有钱有势还聪明的疯批打交道。
这个想法很快在心里轱辘了一圈,简青推了推眼镜,沉声说,“加深催眠。”
加深催眠,让被催眠者的自主意识陷入沉眠,减少催眠失败的风险,会更容易植入虚假记忆。这是简青最开始提出的方法,但庄敛否定了这个方案。
庄敛想要的是江予真正“经历”这段记忆,在心理上病态地接受他,爱上他。
想要他睁眼就会爱他。
宝宝。
庄敛寂静无声低垂着充斥着疯意的眼睛,在头晕脑胀中,冰凉的嘴唇碰了碰江予抖动的眼皮,始终没有接受简青的提议。
江予念叨想要钥匙,但他不知道,门后是一堵将门口砌死的墙,他被彻底关在那个房子。
只要催眠成功,庄敛就会带他去意大利。
对面的简青没有说话,只是瞧着他们,无框眼镜在车厢的光线下反着冰冷的光,半分钟后他说,“如果他发现太多异常,很快就会清醒。”
那堵砌在门口的墙就是最大的异常,现实中没有正常人会在门口砌堵墙。
庄敛始终沉敛,过了许久,在江予眼皮动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低缓地开口,“深度……”
他还没说完,突然急刹车,江予因惯性险些从他身上滚下去。
庄敛下意识收紧了手揽住他的肩,小心护住了他,却不想牵扯到受伤的手,他无意识皱了下眉,忍耐一阵钻心的痛楚。
前面的挡板被放下,保镖出现在那里,低声说,“少爷,先生来了。”
“……”庄敛面无表情咬紧下颌,额角明显抽搐了几下,微微侧过脸看向车窗外,看见几辆车不知什么时候将他们的车团团围住,闻仲璟在保镖的簇拥下下了车。
保镖上前敲了敲庄敛这边的车窗,车窗很快落下。
庄敛完好的那只手盖在江予的脸上,冷冰冰地盯着闻仲璟。
闻仲璟穿过保镖,扶着手杖走近,嘴角依旧噙着宽和的笑,接着,抬手,结结实实抽了庄敛一巴掌——
“我把人拨给你,”闻仲璟淡淡地说,“不是让你对他发疯。”
第92章
巴掌声清脆落下, 谁都听得出来闻仲璟这一下显然没留情,但没人敢乱看,简青比谁都贼,率先转过头看向另一边车窗。
闻仲璟年轻时也曾经常出没在地下擂台, 到了现在年纪上去了, 手劲也依旧不小。
庄敛被打得偏着头,眼前依旧阵阵发着黑晕, 慢慢转回头, 幽黑眼瞳死寂地盯着闻仲璟,没说话。
这段路是去机场高速的最后路段, 闻仲璟带来的人别停庄敛这辆车, 十几个保镖将他们围在中间,没有人敢靠近, 里面的人也逃不掉。
……也无法把这个人藏起来。
庄敛尝到了血腥味, 舌尖顶了顶被牙齿刮破的口腔内壁, 利用疼痛压退铺天盖地的昏沉,他用力掐了掐眉心, 忍着汹涌澎湃的狂躁和怒火。
就差一点,他就能成功把江予带到意大利,带他逃离所有人, 庄敛的呼吸无意识地加快,躁郁始终盘亘在胸口, 不得宣泄。
好想,好想杀了所有阻碍他的人——
庄敛躁狂地想,破坏欲在无限膨胀, 好碍眼。
好碍眼。
江予呼吸不太稳,湿漉漉地呼在他手心, 及时拉回了庄敛即将崩坏的理智。
闻仲璟挥了下手,身后的保镖上前,将司机赶下了车,自己上了驾驶位,另一个保镖打开后面的车门,想从庄敛手上接过江予,却在弯下腰的瞬间对上了庄敛晦暗不明的眼神。
很快,他听见庄敛晦涩的低语,“谁准你的脏手碰他。”
保镖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不正常的疯戾,及时顿住了即将碰到江予的手,后退一步,低头道歉,“抱歉,少爷。”
“带回去。”闻仲璟淡淡吩咐说,转身离开前扫了眼简青,说,“把简医生带下来。”
“是。”两位保镖很快应了声,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客客气气将简青请到了闻仲璟那辆车上。
保镖们训练有素回了车上,车队慢慢掉头,驶向医院。
医院内依旧守着记者,却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一拨。
几乎在庄敛被保镖送回医院的同时,庄家的车就出现在了医院门口。
车门被打开,庄先生和庄夫人下车,庄夫人伤心欲绝地挽着丈夫的臂弯,坦然面对记者的镜头,他们不关心庄敛的死活,却不得不在镜头前摆出心疼他的慈爱模样,以图缓解这次的危机。
简青留下来解除对江予的催眠,闻仲璟沉默地看着车外的做戏,听见简青在江予耳边打的响指,江予紊乱的呼吸立竿见影地顿住,微微侧过目光,看向横躺在对面的江予。
江予睁开眼,看见陌生的车顶,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眼泪从湿热的眼角落下。
简青见他醒了松了口气,坐回去,说,“好了。”
江予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找钥匙开门却被庄敛欺负的那一段,眼眶发红,突然听见陌生的声音,转头看见他,还没完全从被催眠的状态脱离,眼泪止不住,泪眼婆娑中又看见了对面的闻老先生。
闻仲璟对上他的目光,递给简青一个眼神,简青很快下了车,又贴心地关好车门,保镖牵着小二哈在外面守着他。
“感觉如何?”闻仲璟主动问。
“闻老先生……闻老先生!”江予微微睁大眼,他一直想找问老先生,这会看见他又惊又喜,一下就撑起身,没注意到现在在哪里,险些从座位上滚下来,急切地说,“我有事想问您……”
闻仲璟扶了他一把,含笑说,“不用着急,孩子,庄敛不在,催眠已经结束了。”
江予抹去眼泪,晃了晃有点发涨的脑袋,刚想问出自己写在纸条上的疑问,突然捕捉到两个字,吞咽着泣音,说,“催眠?”
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太冲动。”闻仲璟解释说,“他听说你有危险,想给你植入一段虚假记忆,带你去意大利。”
“……”
疯子。
江予心中冒出这两个字,闭着眼忍着泣音颤颤巍巍呼出一口浊气,突然插|进衣兜,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光亮照亮了他通红的眼睛。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他遛狗被庄敛抓走的那一天的时间:10月31日,星期三,晚上10:56。
遇到庄敛前他还在和三人小群里聊天,此时秦晟和戴子明最新的几条消息安静地出现在锁屏。
——所以,他这两天的经历都是假的?
这是一场庄敛精心为他编织的噩梦?
江予有些呆滞,攥紧手机,指骨用力压着金属边,直到车窗外传来两声熟悉的狗叫。
他手指一松,下意识朝窗外看去,看见了一条纯正血统的小哈士奇甩着舌头兴奋地往他这个方向蹦,“嗷汪!嗷汪!”
保镖手中的绳子限制了它的发挥,它转过头对着保镖破口大骂:“嗷汪汪汪!”
整只狗活蹦乱跳,肉眼可见地没遭到变态的蹂|躏和迫害。
江予松了口气,很快勾掉眼眶边的泪珠,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面对闻老先生坐好,嗓子有些发堵,小声说,“谢谢您,闻老先生。”
庄敛不会良心发现放弃对他催眠,只有闻老先生出面制止了庄敛,他才没真的被催眠。江予想起刚睁眼看见的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心想,如果他没猜错,他就是庄敛找来给他催眠的心理医生。
闻仲璟微微笑了下,不置可否。
江予憋着心底的恐惧和委屈,暂时将庄敛对他催眠的事压在脑后,酝酿了片刻,才有些踟蹰说,“闻老先生,您知道有人告诉庄敛我会死吗?”
……虽然那几天的经历都是假的,但江予还是想碰运气问一问,万一,万一混着真的呢?
这大概是他离他死亡真相最近的一次了,他不想放弃。江予紧张地捏着手指盯着闻老先生,心跳速度慢慢加快了。
闻仲璟仔细打量了他半分钟,直到将江予看得面露忐忑,才缓缓说,“你相信?为什么?”
“……嗯。”江予挑挑拣拣了几秒钟借口,最后实诚地说,“因为我不想死。”
他还是隐瞒了一部分,抬起眼看着闻仲璟温和的眼睛,提起勇气说,“所以我想找到告诉庄敛这个消息的那个人,我想问问他,我会因为什么死亡。”
江予说完顿了顿,试探地问,“那个人,是您吗?”
闻仲璟盯着他,很快微微笑起来,莫名其妙说,“你和他说的一样,很聪明。”
“‘他’?”江予有些疑惑。
“你出事了之后,我见过他。”闻仲璟静静地说,“他被关在精神病院两年,已经快疯了。”
江予睁圆了眼睛,连源源不断的眼泪都好像忘了涌出来,痴愣地看着闻仲璟。
他原本不知道闻仲璟说的这个人是谁,但在听到‘精神病院’四个字的时候好像又有些明白,又好像不太相信,也不太明白闻老先生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
“他是庄敛。”闻仲璟淡淡叹了口气,随后看着他说,“准确来说,他是六年后的庄敛。”
“…………”江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闻老先生说的可能是……原剧情中,失去白月光的那个庄敛,眼眶有些发热,他抿了抿唇,将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泪意忍了回去,说,“那您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吗?”
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除非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江予早就猜到知道他死因的那个人肯定是从未来回来的人。
或者说,是重生回来的人。
“你好像不惊讶。”闻仲璟说。
江予沉默地抿唇,没说他都已经穿书了,重生这种事好像也并不难以接受。
——难怪剧情能偏移这么多。
原来还有一个重生回来的闻老先生。
闻老先生和庄敛在未来肯定有很多交集,不然,闻老先生怎么会帮庄敛脱离庄家。
江予很快想,那闻老先生肯定知道他的死因了。
闻仲璟眸中的锐利习惯隐藏在温和中,他盯着江予的表情看了许久,才缓缓说,“车祸。”
江予眼神微动,如释重负,他的死因……原来也是车祸。
“你17岁那年,庄曜心脏病发,需要移植心脏,所以庄家给庄敛制造了一场车祸。”闻仲璟说。
江予指骨颤了颤,那场车祸庄敛没有死,甚至没在原文中占多少笔墨。
“庄敛没死,因为你救了他。”闻仲璟嗓音苍老悠远,“你死在了这场车祸,更戏剧地是,庄家病急乱投医,让你和庄曜也做了心脏配型。”
闻仲璟刻意停顿下来,即使已经猜到结果,但江予还是顺从地追问,“结果呢?”
“配上了。”
江予遍体生寒。
闻仲璟又说,“原本你不应该死在那场车祸。”
“…………”江予偏头看了眼外面,眼神在医院大门的LED门头屏上停留了片刻,显示屏正滚动着散着微光的红色字体。
他想,如果原剧情中“他”不应该死在那场车祸,而是被取走了心脏,难怪后来庄敛心理会扭曲,还险些杀光了万人迷阵营的主角团。
毕竟他的家人偏爱幺子,已经偏爱到可以随意取走他心爱之人的心脏救他的地步。
江予这么想着,眼泪突然又掉了下来。
第93章
眼泪掉得很突然, 毫无征兆砸在手背,江予都愣了一下,擦掉这滴泪,手背留下淡淡的水痕, 然后才略显艰难地说, “那您知道,我的家人后来……”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 但他知道闻老先生听得懂。
“他们不知道。”闻仲璟说, 眼睛里带着些许怜悯,说, “庄家抹去你在那场车祸中的痕迹, 你的家人以为你失踪,一直在找你。”
江予手指紧了紧。
“对于他们来说, 你只是出了一趟门, ”闻仲璟说, “他们在等你回家。”
江予眼眶越来越热,他不得不眨了几下眼睛, 仰起头,手指攥得更紧,将隐隐溃防的眼泪憋了回去, 泪花却始终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转。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因,没有什么请问闻老先生的问题, 因此打算在彻底绷不住前离开,就在他刚准备开口时,冷不丁听见闻仲璟说, “你不记得。”
江予一顿,没太明白闻老先生是什么意思, 眨掉泪花,看向闻老先生。
闻仲璟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温和地对他笑了一下,落下车窗,伸出手,守在车边的保镖就恭恭敬敬将一只平板抵到了他手上,闻仲璟却没看,直接将平板转到了江予面前。
江予迟疑地接过平板。
平板上正播放着一个监控视频。
监控中的场景很眼熟,是庄敛那间主卧,监控画面中只有一个人,江予很快就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庄敛。
右上角显示着监控的时间,江予很快看了眼,心脏沉了沉,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视频显示的时间是他发现庄敛就是那个变态的那一天,这个时候他已经被戴子明和秦晟救走,监控中也没有秦晟的身影。
庄敛被铁链锁在了床头。
江予看见这条铁链心情越发沉重,收紧了捏着平板一角的手指。
监控清晰可见,是他亲自给自己套上了铁链,牵扯住了他想要出门的脚,他回身狂躁地将床脚踹得凹陷下去。
视频播放到这里,平板黑了下去。
江予以为视频已经放完,正要将平板还给闻老先生,平板又重新亮起来,继续播放第二个视频。
这段视频显示的时间是第二天晚上,结束后又继续播放下一段视频,监控画面有些单调,庄敛每天晚上都将自己锁起来发疯,除了右上角显示的时间不同,江予都差点以为这些都发生在同一天。
在看完第四天的监控后,江予终于关掉了平板,将它压在膝上深吸了口气,直白地说,“闻老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为什么要给他看庄敛晚上发疯的视频?
他今天晚上就要跑路。
江予恨恨地想,申城离庄敛太近,他要跑远一点。
他要去找他的家人。江予想到他的家人,又想起了闻老先生说的话,心情却愈发沉重,他不得不暂时摒弃这个念头,专心解决面前的事。
江予看着慈和的闻老先生,蓦地心想:闻老先生不可能不知道庄敛对他做了什么。
闻老先生重生回来,很有可能早就将庄敛当成继承人,否则,以庄家和闻家的矛盾,即使庄敛死在了地下擂台,闻老先生也不会去见他。
说不定,闻老先生派去的人,从始至终都在盯着庄敛的一举一动。
“他想去见你,但又怕控制不住伤害你。”闻仲璟说,“所以他把自己锁起来。”
“所以呢?”江予立即皱着眉说,语速很快,说完才反应过来语气有点冲,抿着嘴角捏了下指骨,缓和了语气,有些愧疚地说,“抱歉,我不是想……”
闻仲璟显然并不在意他的语气,抬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沉静温和的眼睛看着他,说,“他离不开你。”
江予回视着他,突然就明白了闻老先生这么做的理由。
没有人管庄敛,他前十六年就像石缝里的杂草,在恶意中野蛮生长,但尽管如此,他作为闻家的继承人还是不够格的。
更何况,闻家的根系在意大利。
闻老先生不是普通的商人,他不会让这样的庄敛继承闻家。
他要带走庄敛,可是庄敛不会乖乖听话。
庄敛对他有执念,就算被带走,也会很快回来。
闻老先生明明知道每天晚上庄敛会将他自己锁起来,还有保镖看守,还让庄敛跑过来找他发疯,说不定……都是他故意的。
闻老先生想通过他来劝说庄敛和他离开。
难怪,闻老先生在告诉他死因前还先说他聪明。
江予紧绷的后背很快松缓下来,看着闻老先生微微笑了下,才说,“庄敛这样,让我感觉很困扰,也很害怕。”
“在他把自己锁起来之前,他已经做了很多伤害我的事,他这样,会让我觉得他又在做戏,特别虚伪。”他慢慢地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对着闻老先生一股脑倾诉,“我知道他很会演戏,所以,”
江予说着顿了顿,然后轻声说,“您给我看的这些视频,我不觉得感动,我只觉得害怕,尤其是今晚他还想催眠我,带我去意大利。这样的庄敛太恐怖了,他的喜欢让我感觉很窒息,我无法接受。”
闻仲璟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满意。
于是江予就知道他猜对了。
简青在外面“嘬嘬嘬”逗狗,声音和狗叫一起从车窗留下的缝传进来,江予往他们的方向瞥了眼,才说,“所以请您告诉他,需要心理医生的不是我,是他。”
“我不想再见到他,闻老先生,拜托您好好看着他,不要再来找我。”
江予下了车,拒绝了闻老先生让保镖开车送他回家的提议,牵着他的小狗走了。
保镖将放置在角落的录音笔找出来,交到了闻仲璟手中,闻仲璟久久注视着江予离开的方向,片刻,他看向医院门口,问,“里面什么情况?”
庄敛几乎是被押送回到病房,病房门口守着保镖,没有庄敛的允许,那对夫妻进不去,他们特意找了这么多记者,不是为了被到吃闭门羹的。
保镖之间保持着联络,他很快说,“少爷把他们赶出来了,少爷的父母……很生气。”
闻仲璟淡淡“嗯”了一声,很快转了话题,将录音笔给他,“找个机会,把它送到少爷手中。”
“是。”
——
任志刚已经提前下班回家,离满庭芳里有点远,赶过来时间太晚,所以江予没打电话给他,在路边找了辆出租车,抱了目的地后将小二哈抱在身上,闭上了眼,眼前一闪而过庄敛阴湿疯意的眼睛,皱了皱眉。
但很快,被刻意压在脑后的情绪开始翻涌。
闻老先生说的话重新出现在脑海。
江予仰着头靠着椅背,想起闻老先生嘴里的那个“被关进精神病院两年,快要疯了”的庄敛。
那个庄敛,好像特别特别喜欢白月光,没有像对他这样对他的白月光,他们的感情很好,不然白月光不会因为救他丢了性命。
还有他的爸妈,他的哥哥。
在他死后一直坚持认为他只是失踪,一直在等他回家。
好像不管是他还是那个江予,江先生和文珊女士,还有江稚,他们都很爱他。
江予在听闻老先生说完他们的情况后就有些迷茫,在他出现以前所有人都很爱白月光,那他是什么?
是鸠占鹊巢的鸠鸟吗?
他不太明白,也越来越疑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强烈不想死。
江予已经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六年,他很喜欢这个世界的家人,不太能接受这件事。
江予眼眶越来越热,感觉鼻子有点堵塞,小心翼翼地呼吸,但话痨的司机还是看了好几眼后视镜,看他眼睛红得不像话,又联想到是在医院附近接到的他,于是善解人意地没再说话,专注开着车,将他送到了小别墅前。
小别墅内灯火通明,显然还在等江予回家。
江予付了钱抱着小二哈下车,见陈姨和管家都不在大厅,于是放下小二哈,快步穿过大厅走向楼梯。
他才刚爬了一半楼梯,陈姨就听到了动静,从厨房出来,招呼他,“小予回来了?饿了吗?陈姨给你做夜宵吃。”
江予庆幸他已经上了楼梯,没让陈姨看见他的眼睛,小心调整嗓子的状态,扬高音调说,“不饿,谢谢陈姨,我有点累,想早点睡觉了。”
陈姨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对劲,说,“那好吧,冰箱里有我做的小蛋糕,小予要是饿了可以吃点,如果想吃热的东西,就来敲门,陈姨起来给你做。对了,你的书包我已经帮你放房间了。”
陈姨一如既往的关心让江予眼泪流得更加厉害,他赶紧嗯了两下,扶着扶手,很快上了楼。
江予没有说谎,今天晚上经历了这么多,情绪一直跌宕起伏,他是真的累了,倒在床上,有些难受地看着虚空,放空大脑,什么也没想,但眼泪还是止不住。
眼睛疼。
江予压了压眼角,感受到衣兜里手机的震动,过了好几分钟才拿出来,看见是戴子明发现他好久都没出现,在群里疯狂艾特他。
戴子明:是铁汁就吱一声@小鱼
戴子明:@小鱼 @小鱼 @小鱼 @小鱼 @小鱼
江予:。
戴子明掐着嗓子学宗介说话:“哇是小鱼!还活着!”
“……”江予勉强扯了下嘴角,想起他被催眠的时候疯狂祈祷戴子明没有傻乎乎被那个冒牌货骗过去,叹了口气,正准备放下手机,就看见秦晟的头像跳了出来。
秦晟:去哪儿了?
江予提不起兴致打字,又不想回语音,担心被他们听出来追问,好久才慢吞吞打字:在遛狗。
秦晟简单回了个字,又抓着他问了几个问题,江予回得很慢,最后退出小群的聊天框,看见置顶的家族群,顿了顿,直接点开了买机票的小程序。
闻家的根系在意大利,闻老先生要培养庄敛,肯定会把他带去意大利,但现在庄家的事还没解决,庄敛还会留在申城,再加上他的心脏能和庄曜配上型,怎么想他留在申城都很危险。
江予抿了下唇。
……还有个原因。
昨天江先生和文珊女士在只有他们四个人的家族小群里说了过两天会回家,江予刚从闻老先生知道那件事,有点不太想面对他们。
他很忏愧。
江予边看机票边算时间,刚准备定机票,突然意识到以庄敛现在的能力,他很快就会查出来他去了哪儿,立即放弃了定机票,思来想去了许久,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找了只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东西,悄无声息从房间出来。
陈姨已经回了保姆房,小别墅只有壁灯还亮着,不算明亮,但足够让江予看清脚下的路。
江予及时止住了小二哈的吠叫,找到止咬器给它戴上,又将小猫装进猫包,拖家带口地离开了小别墅。
即将进入十一月,夜晚的天气有点凉,江予已经换下了崇英的校服,出来时还被冷风吹得一哆嗦。
出了小别墅之后,江予取下了小二哈的止咬器,加钱让徘徊在满庭芳里门口的出租车送他去了邻市,找了家酒店住下,打算第二天天亮再找车送他去燕市。
燕市和申城一北一南,距离有点远,没有多少出租车愿意去,除非加钱。
司机看江予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大冤种,江予当做没发现,上了车之后将小猫从猫包里放出来透气,小二哈独自占据后座,精力充沛地蹿来蹿去。
陈姨在起床后发现他和小猫小狗都不见了,发微信问他,江予如实说了,陈姨有些担忧,嘱托他路上小心,又过了大概一个半个小时,秦晟和戴子明发现他没去学校,发消息问他。
秦晟:@小鱼 睡过头了?
江予没有隐瞒:我去燕市了。
戴子明:哦谢特,小鱼你怎么闷声干大事?要去多久?
江予非常实诚:不知道。
秦晟:?
戴子明:?
小猫两只小爪子小心扶着车窗,胆怯地往外看,江予分出点余光注意到它,安抚地揉揉猫猫头,手指绕到小猫的下巴,把玩那只小金猪,慢慢打字:我可能要转去燕市上学。
这个消息有点突然,群里安静了一会,又冒出几个问号。
戴子明:??????
秦晟一针见血:为了躲庄敛?
江予许久才回:啊。
戴子明:…………
戴子明:靠。
江予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机,他昨天晚上没睡好,黑眼圈有点肿,眼圈也有点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眼罩戴在脸上,准备睡一会。
开车到江予在燕市的姥爷家要十几个小时,司机一路放着歌提神,有些嘈杂。
江予不太安稳地睡了一会,取下助听器放好,这才睡一觉,直到中午的时候,司机把车停在服务站叫醒他,连忙戴上耳机,才听见司机让他下去吃饭,顺便让他的猫和狗下去解决生理问题。
晚上九点半,出租车终于停在江予姥爷家的院门口。
这个小镇是政府专门开发出来度假的休闲小镇,镇子上都是漂亮的小别墅,还自带了院子。
江予结清了钱,担心小二哈吓到两位老人,蹲下|身给它戴上止咬器,才给姥爷打了个电话。
两位老人睡得晚,接到小外孙打来的电话之后赶紧出来把他接进去。
“小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姥姥心疼地摸他没有消肿的眼睛,“哎哟,哭过啦?谁欺负你了?”
姥姥是嫁到北方的南方人,江予上次来才比她高一点,现在已经比她高了一头多,他乖乖地低着头让姥姥摸他的眼睛,不想让老人担心,低头蹭了蹭她的肩撒娇,“没有,就是想您了。”
姥姥嗔怪地戳了戳他的额头,将披肩取下来搭在他肩上,忍不住笑眯眯地说,“咱们家就你最会撒娇。冷了吧?”
披肩还残留着老人的温度,江予拢着披肩,又想流眼泪,赶紧眨了眨眼睛,将泪意忍回去。
“好了,先进去。”姥爷说,想接过小外孙手里的行李,被拒绝了,于是转而想接过狗绳。
江予担心小二哈发起疯来闪到姥爷的腰,没敢把它交给他,取下狗绳,让它自己去院子里玩,才跟着姥爷姥姥进去了。
保姆阿姨原本陪着两位老人看电视,看见两位雇主出去领了个小孩回来,愣了下,反应过来赶紧接过他的行李。
“小予吃晚饭了吗?饿不饿?”姥姥牵着他的手问。
江予将小猫放出来,老老实实说,“没吃,饿了。”
“那我去弄点吃的。”保姆阿姨主动说。
“谢谢阿姨。”江予对她笑了下,捧着有些害怕的小猫安抚。
头顶突然传来姥爷的声音,“你过来,你爸妈知道吗?”
江予明显顿了下,抬起头,不太自然说,“他们应该还不知道。”
“你瞒着所有人一个人跑这么远?”姥爷板着脸,不太高兴的模样,“怎么来的?”
江予还没说话,就听见姥姥说,“老东西。”
姥姥一直观察着小外孙的表情,赶紧推了下老头子的肩,说,“画你的画去!”
姥爷“哼”了一下,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甭理他。”姥姥眯了眯眼睛,偷偷和江予说悄悄话,“小外孙来了,小老头高兴呢。”
第94章
江予有些难过, 但没敢在姥姥面前表现出来,将姥姥搭在他肩上的披肩还给她,也小声说悄悄话,“我知道的。”
姥姥慈和地摸了下他额前的头发, 去取了几块冰块回来, 外裹着毛巾,帮他敷眼睛。江予没好意思让姥姥帮他, 将小猫放在膝上, 接过毛巾自己动手。
姥姥将他的小猫接过去,挠它的小下巴, 把它撸得呼噜呼噜叫。
江予边敷眼睛边看着小玳瑁从最开始的抗拒变成最后的享受, 弯了弯眼睛。
这只小玳瑁猫比他刚捡回来的时候胖了许多,肚子圆滚滚的, 已经看不出曾经是只流浪猫。
保姆阿姨给江予下了碗面, 又上楼去收拾房间, 顺道将江予的行李箱也带了上去。
姥姥姥爷腿脚不方便,别墅内装了电梯, 江予的箱子没多沉,保姆阿姨不好意思坐电梯,刚要走楼梯就被姥姥叫住。
姥姥姥爷的家里有给每个小辈准备的房间, 保姆阿姨是新来的,不清楚江予的房间在哪儿, 姥姥让保姆阿姨跟她一起上去。
于是两人一猫乘电梯一块上了楼。
江予没什么胃口,但不想让姥姥担心,还是坚持吃完了这碗面, 敷完眼睛从餐厅出来,看见姥爷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在院子里撒泼打滚的小二哈。
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 小二哈打着滚,糟蹋了一大片,文老爷子就站在小二哈旁边弯腰逗它。
江予走近了,还能听见他高兴逗狗的“嘬嘬”声。
“…………”江予眨了眨消肿不少的眼睛。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文老爷子亲手照料,还经常在家族群里发照片和视频,现在被江予带回来的小狗一下糟蹋了,竟然没发脾气。
文老爷子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江予,“吃好了?”
江予乖乖“嗯”了一声,然后说,“姥爷,我想留在这里上学。”
文老爷子奇怪地看他一眼,“和你爸妈商量好了?”
江予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想留姥爷这里也可以。”文老爷子见他这样,心里估摸他和爸妈闹了别扭,说,“出什么事了?”
江予刚消肿的眼眶又开始变热,他心里愧疚,不想,也不敢告诉他们真相,他害怕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他不是他们疼爱的那个小孩,他们会失望,愤怒,然后把他赶出去。江予无法接受地想,他真的太喜欢,也太想要和他们成为家人了。
可是他又感觉这样很对不起那个江予。
羞愧和煎熬将他湮没,他甚至看见每一张亲人的脸都觉得痛苦,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宠爱。
江予在文老爷子看不见的地方掐了把自己,强迫自己把眼泪忍回去。
所幸他站的位置刚好背着光,院子里光线不强,文老爷子这两年眼睛不太好,这会没有戴老花镜,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就是想陪陪您和姥姥。”江予努力掩藏起语气中的鼻音,但有些拙劣。
文老爷子心里叹了口气,装作没听出小外孙的不对劲,说,“那姥爷明天就去帮你联系学校,你就留在这里好好陪陪姥姥和姥爷。”
江予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心中越发沉甸,轻声说,“谢谢姥爷。”
他趁文老爷子背过身的时候赶紧擦去挂在眼眶即将掉下来的眼泪。
文老爷子很喜欢江予带回来的小狗,拍了个短视频发在家族群里。
文珊女士不是独生女,还有两个哥哥,家族群十几个人,最先回复的是江稚:这不是小鱼的小乖吗?@姥爷
江予感受到震动,看见那个视频,憋着没冒泡。
但江稚开始艾特他:@小鱼 你去姥爷家了?
文老爷子发完视频就哼着歌放下了手机,专心逗狗玩,江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他哥:对。
家族群里其他人开始打趣文老爷子料理的那些花草比不过小外孙,江予看见左上角跳出了一个数字,顿了顿,退出来,看见果然是他哥给他发的私聊。
江稚:什么时候去的?
江予老老实实回了他,想了想,也将自己要留在燕市上学的事告诉了他。
江稚在对面沉默了一会,显然知道的比文老爷子多,没问他原因,只说:好,爸妈那边我来说。
江予刚打完“谢谢哥哥”这几个字,手指一顿,默默删掉了“哥哥”这两个字,重新编辑好发送:谢谢吱吱。
他经常这么叫他哥,这回江稚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又和他聊了几句。
江予离开小别墅的时候顺手带了小猫的羊奶粉和奶瓶,还有小二哈的狗粮,和江稚结束聊天之后上楼从行李箱把它们拿出来,喂饱了小猫小狗,打算第二天去买它们的口粮。
小镇基础设施挺完善,但没有学校。
文老爷子让江予好好在家休息几天,江予没有拒绝。
他不知道他哥和姥爷给江先生和文珊女士说了什么,他们在知道小儿子想在姥爷身边生活一段时间后,在第二天给江予打了视频电话。
江先生没有出镜,但江予知道,他一定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看着他们。
文珊女士在视频中有些愧疚,没问他突然去燕市的原因,温柔地说,“从小宝出生后爸爸妈妈就一直在忙,没有时间陪小宝,是爸爸妈妈对不起小宝。小宝在姥姥姥爷那里开心吗?”
看见她这样,江予就明白了,他们已经知道他刚到姥姥姥爷家时是什么状态,说不定,他们也知道他在申城遭遇了什么。
“……没有。”江予用力掐着指腹,用清浅的眼睛温顺地看着妈妈,说,“我很开心,妈妈,我一个人在家也很开心,我知道妈妈和爸爸很爱我和哥哥,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你们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即使他们很忙,他们也用他们的方式让江予感受到浓浓的爱意,从来没有缺席他的成长。江予穿书后,一直都生活在一个健康有爱|的|家|庭,他的爸爸妈妈从来不吝啬用行为和言语表达爱意。
以前的江予很庆幸,现在只剩下了沉重。
江予忍着眼泪,忍不住说,“我也很爱您和爸爸。”
“妈妈知道。”文珊女士的肩膀搭了一只手,抬头看向丈夫。
江先生出现在视频中,说,“虽然妈妈总是不带爸爸,但是爸爸也知道。”
江予像平时那样弯了弯嘴角,眼睛一直看着文珊女士和江先生,难过哽在喉头,让他喉咙有些涩疼。
过了两天,文老爷子联系了燕市三中,将小外孙安排进去了。
燕市三中和崇英高中不一样,管制更严,再加上离小镇远,要住校,姥姥舍不得许久不见的小外孙这么快就去学校,又让他在家里留了一周。
小镇有旅游景点,听说附近还有寺庙,江予没去,陪姥姥和姥爷在附近转了个遍。
小二哈刚来那天晚上把文老爷子的院子糟蹋得一片狼藉,过两天又把客厅的真皮沙发和文老爷子准备裱起来的字画造了,还打翻了墨水,黑黑的爪子印布满地板,精力旺盛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文老爷子的画不值多少钱,一幅字却能上百万,江予看着心疼,要把它揍一顿,被文老爷子拦下了。
“哈士奇就是喜欢拆家。”文老爷子摸着狗头说,“越打越皮实,等明天姥爷带它出去转转,消耗消耗精力。”
小二哈耀武扬威看着主人,得意地汪汪叫,然后第二天就被领出去溜得趴在地上蹦跶不起来,刚进门就一头栽到地上。
“活该。”江予捏捏它的爪子,把它抱起来送回狗窝。
一周后,江予收拾了行李,坐车去了学校。
这段时间江予专心陪姥姥姥爷,顺便散心,没怎么看手机,也不关注网上的新闻,朋友们发过来的消息积攒到一块,隔两天才回。江予离开时手机正放在书桌上,他看了眼,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将它留在家里。
江予没让文老爷子送他,自己去学校报道,教导主任来接的他。
教导主任姓黄,人高马大,可惜正面临着中年脱发危机,发际线岌岌可危,江予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不太礼貌地瞟着他的头顶。
“……开学考已经结束,所以只能先让你去三班。”黄主任说,“不过,下个学期也有一次开学考,到时候会依照成绩排名分班,所以你不要有压力。”
“我听说你是从申城崇英转过来的?三中和那里不一样,没那么自由,能适应吗?”
“能的。”江予说。
黄主任先带他去领教材,“你耳朵的情况我们都大概了解,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找潘华中……就是你们班主任。”
他冷不丁问,“带手机了吗?”
“没有。”江予很诚实。
也不知道黄主任信没信,“三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带了就先交到班主任那里保管。”
江予“哦”了一下,抱着崭新的教材跟着他去了高一三班,刚好是潘华中的课。
高一三班人多,江予站在讲台上感觉下面密密麻麻都是人,没仔细看,刚做完自我介绍,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好!!欢迎新同学!”
“…………”江予循声看过去,然后看到了戴子明。
视线再一偏,又看到了秦晟。
教室中间的三人一排,他们就坐在中间那排,将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戴子明脱臼的手已经长好,取了护带,对着江予龇牙一笑,招手,“新同学快过来坐。”
秦晟恹恹地撑着下颌,盯着他。
“…………”江予沉闷的心情因为看见了他们终于有变得晴朗的迹象,抱着书,走到他们面前。
秦晟将他的书放中间的位置,起身让他进去。
江予将书放进桌肚,看了眼写在黑板右侧的课表,只留下一本数学书,小声说,“你们怎么来了?”
“问了你哥。”戴子明也小声回答他,周围都用书筑起了高墙,就他们仨桌上只有一本书,“你偷偷跑了,我和秦哥马上就决定跟着你跑了。感动吗小鱼?”
“感动。”江予说,“你们怎么来的?”
“嗐。”戴子明风轻云淡,“捐栋楼的事儿。”
江予茫然,转头看向秦晟,“秦哥你呢?”
秦晟淡淡,“我捐的。”
“…………”江予看向戴子明。
戴子明乐了乐,“他们只修一栋实验楼,秦哥捐了,我就只能捡便宜蹭个名额。”
江予好奇问,“那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燕市?”
“你来的第二天。”秦晟说。
“你外公上周把学校定下来,我们以为你会来上学,就先来报道,结果你现在才来。”戴子明叹气,又乐,“没提前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惊喜吗?”
他说,“咱们仨锁死了,你还想偷偷跑,没门。”
江予无奈地说,“我也没想跑……”
戴子明还想说什么,潘华中已经敲了敲讲台,示意他们安静,他提前知道了江予的情况,又在了解了江予和秦晟他们是同学之后,没再耽搁时间,继续上课。
课上没多少人说话,都在认真听讲。
直到下课,戴子明才松口气,挪了下桌子,说,“有点挤。”
崇英教室不大,但人少,燕市三中教室大,人多,比他们在崇英的时候多了一倍多,每个人平分下来的空间不是很大,但绝对说不上挤。
只不过戴子明平时喜欢撸铁,比一般的高中生要壮一些。
“忍着吧。”江予小声说,“你们住校吗?”
“住。”戴子明说,“我和秦哥一个宿舍,还空了俩位置。”
江予偏了偏头,看见他们秦哥已经彻底闭上了眼补觉,于是问戴子明,“秦哥昨天又熬夜打游戏了?”
戴子明:“秦哥那几个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予叹了口气。
“我俩昨晚偷偷翻墙去网吧打游戏。”戴子明咂摸了一会,揽着江予的肩说,“嘿你别说,还挺有意思。今晚哥哥们也带你翻出去玩玩。”
江予:“……”
他们从小到大读的学校都是私立学校,不仅没住过校,而且还相对自由,从来没体会过普通家庭的孩子上学的生活,这次阴差阳错遇上了,当然要好好享受。
江予穿书前就已经体验过普通高中生的生活,所以不觉得这是个新鲜事,再加上他现在对这些事都不太能提起兴趣,兴致缺缺地推开戴子明,说,“算了。”
“为什么?”
江予没解释。
戴子明挠了挠头。
燕市三中的学生没有闲心关注网上的事,再加上庄家在燕市的影响力小,所以没多少人讨论庄家的事,唯二知晓的秦晟和戴子明也没有主动提。
江予和秦晟戴子明住进了同一个宿舍,晚上偶尔跟着秦晟和戴子明翻墙出去,又带了一身烧烤味赶在查寝前回来。
他心情一直低落。
但他很快融入了燕市三中,紧促的学习占据了他的心神,让他没办法再去想其他事,逃避心理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
申城,东城区郊区,庄家庄园。
从庄家陷入丑闻之后,庄家的股市一直处于熔断状态,庄先生和庄夫人想尽办法也没能见到庄敛一面。
他们甚至让不知情的小儿子和他们摆拍,企图以此摆脱丑闻,然而很快就被人揭穿,不仅没有解决这次的危机,反而还让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小儿子出现在大众面前。
庄老爷子动怒摔碎了一只仿唐三彩的花瓶,佣人们敛声屏气地收拾地上的碎块,生怕庄老爷子的火烧到他们身上。
庄先生没回来,只有庄景行出现在庄园,独自承受来自庄老爷子的怒火。
“简直废物!”庄老爷子骂累了,被庄景行扶着坐到了沙发,喝了口茶顺气,他歇了一会,问,“小曜知道了吗?”
庄景行说,“都瞒着。”
“小曜刚做完手术,受不得刺激。”庄老爷子对孙辈的疼爱都聚集在了幺孙身上,又想起导致庄家陷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拐杖跺了跺地板,暗示性说,“小曜不会希望看到你们犯法。”
庄景行顿了顿。
他在庄园内留了两个小时,安抚了庄老爷子的怒火后离开。
庄园前门有记者堵门,司机轻车熟路载着庄景行从侧门离开,送他去了医院。
庄曜的病房前守着两个保镖,替庄景行开了门。
庄曜苍白着脸睡着了,庄景行在病床边站了几分钟,然后准备转身离开。他刚转身,庄曜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小声叫了句“大哥”,没被听见。
庄曜还不能下床,也不能用力说话,只能注视着庄景行离开,他正要闭上眼再睡一会,突然听见庄景行问保镖,“小少爷犯心脏病前听到了什么?”
“……”庄曜闭上的眼兀地睁开了。
很快,他就听见他的保镖迟疑地说,“没什么。”
庄景行冷如寒冰的嗓音响起,“打断他的手。”
“不!大少爷,我说!”保镖嗓音急切求饶,“我只记得有次小少爷去找陈少和傅少的时候听见他们在吵架,说……要把庄敛少爷的心脏换给小少爷,两位少爷意见不统一,有位少爷不支持动手……”
庄曜偏过头,死死盯着病房门。
“小少爷没进去,还让我删了监控录像。”
保镖的嗓音顿下来。
庄景行冷冷地说,“继续。”
“……那天,小少爷突然想打篮球,命令我们赶走所有围观的人。”
“没了?”
保镖说,“没了。”
“没有人在小少爷面前嚼舌根说他活不久?”
除了上课,保镖都是寸步不离庄曜,而庄曜在教室的座位又被其他几个喜欢他的男生包围了,几乎没人能在他们面前嚼舌根。保镖沉默了一会,估计在仔细回想,片刻后说,“没有。”
庄景行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庄曜闭上眼,感觉胸口的刀口越来越疼,他咬着牙,低低地说,“……大哥。”
他的大哥很聪明,这些疑点串联在一起,会很快引起他的怀疑。
外面的保镖关掉了录音,始终面无表情。
另一间病房,简青被保镖领了进去,看见庄敛戴着耳机寂寥地坐在病床,发现门口的动静,面无表情看过来,简青及时移开眼睛避开了和他的对视,然后才注意到庄敛的脚被一只手铐铐在了床脚。
庄敛又闭上了眼睛,寂然得如同冰冷的雕塑。
简青看见他就觉得头疼,他原本都已经被放回家准备跑路,又被同一拨人绑了回来。
“他说我需要心理医生。”庄敛听着从录音笔中拷贝过来的录音,江予微微带着哽咽和恨意的嗓音在耳机里循环,他边听边轻声说,“简医生,你说我需要吗?”
“……”简青在心里骂娘。
“我只是喜欢他,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很爱他。”庄敛睁开黑沉的眼眸,唇色苍白,低低地说,“他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想让他只看得见我。”
“那些人,都该死。”
“好想挖了他们的眼睛,不准看他。”
“连一匹马,一只猫都能分走他的视线。”
“好想掐死它们。”
“他是我的。”
“我要他所有的爱。”
他对着简青诉说疯魔病态的爱意,呼吸激动战栗,“好想把他关起来,让他孤立无援,只能依靠我才能活。”
“他被吓哭的时候,又漂亮又可怜,嘴巴好红,还在颤抖,好可爱,好色○,每次都能让我○了,好想喂他吃○○。”
“……小可怜。”
庄敛说着声线扭曲,深吸口气,“我那么爱他,所以我得不到他,谁也别想得到他,他喜欢谁,我就在他面前○他,然后当着他的面,让他们轮了那个人,让他明白,这辈子只能喜欢我。”
他嗤笑,“除了我,没人配得上他。”
简青都听得浑身发寒。
好恐怖的爱意。
“宝宝说,我有病。”
“好想见他。”
庄敛战栗着闭了闭眼,咬着牙一字一顿说,随即抬起阴毒冰冷的视线,如同一只从无底深渊爬出来的恶鬼,瞬间攫住了简青的脸,说,“所以,你最好能治好我。”
第95章
即将周末, 周五最后一节课快下课,教室内窸窸窣窣地响起提前收拾东西的动静,讲台上的女老师不太高兴地用黑板擦拍了拍讲台,“干什么?还没下课呢……”
她还没说完, 教室后面有人故意掐着嗓子说, “拖堂警告!”
话音刚落,就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讲台上的老师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瞪了眼, 也没忍住笑了,索性摆了摆手, “赶紧收, 不准说话,不准漏带作业, 下周一要是有人没交作业, 当心我找你们麻烦。”
她话一说完, 教室内偷偷摸摸的动静就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动作,老师让人把教室的前后门都关上了。
江予没收拾, 正埋头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道题,他身边的戴子明和秦晟也没收拾,各自干着各自的事, 他们前面一排其中一个男生突然转过头看了他们一会,才压着嗓音问, “你们周末不回去吗?”
江予将演算出来的最终答案填在空白处才抬头看他,在记忆里搜寻了下这个人叫什么,很轻地“嗯”了一下, 顿了顿,又补充说, “不回去。”
江予从到了这里之后一直是自闭的状态,蔫巴巴的,不太愿意和别人交流,现在还认识不到几个人,但这个男生是他到了这里之后第一个找他说话的人,他做过自我介绍,江予有点印象。
他们仨说话口音不像燕市人,江予刚到那天还那么轻松说起捐楼的事,叶楠心里有了点底,没再问,说,“这样,我家刚好在附近,而且我们刚好约了周末去爬灵山,你们要不要一起?”
戴子明来了点兴趣,“还有谁?”
他一说话,叶楠表情就轻松了一点。
戴子明不像秦晟那么难以接近,也不像江予那样自闭,他在哪儿都混得开,和周围一圈同学打得火热,叶楠说了几个名字,他心里就有了数,有些心动,怼了怼江予,“小鱼去吗?”
江予不太想去,把问题抛出去,说,“……秦哥呢?”
戴子明看向秦晟,在江予看不见的地方使眼色。秦晟刚才没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见戴子明对着他挤眉弄眼,皱了下眉,说,“去。”
“小鱼?”戴子明炯炯有神地看着江予。
江予有些为难,他一周以来心情都不是很好,什么都不想做,连学习都不太能提起兴致,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小声说,“我不想去。”
“对不起。”
戴子明和秦晟对视了一眼,还想再劝劝,见秦晟对他摇了下头,放弃了,揽住了江予的肩,对着叶楠说,“那算了,我们不去了。”
“好吧。”叶楠耸了下肩,转回去了。
江予弯着脖颈,无精打采地说,“你们想去玩不用管我。”
戴子明捉着他,把他当成小猫崽狂揉,“说啥呢,那我和秦哥还是人吗?对吧秦哥?”
“嗯。”秦晟应了声,侧头看着江予,江予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神,两秒后就匆忙收回了视线。
秦晟烦躁地捏了下耳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江予听他啧声听得心惊胆战,赶紧抚顺被戴子明揉乱的头发,拣起笔提心吊胆地写题。
他状态比起以前来说犹如山体滑坡,秦晟不可能看不出来,一直没问他原因,估计在等他主动坦白,但他一直磨磨蹭蹭不说,江予有种秦晟耐心即将告罄的预感。
江予的预感没有错,这节课下课,他就被秦晟和戴子明堵在了座位上。
“……”江予想站起身,屁股还没抬起来,肩膀被一左一右按住,一下按在了椅子上,有些心虚说,“干什么啊哥哥们?”
秦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看他一眼,江予就默默转过头,看向戴子明,结果戴子明也凶神恶煞地板着脸,都不说话。
估计早就商量好了要堵他。江予越来越心虚,垂着眼盯着指尖,努力思索怎么才能躲过去。
班上周末不回家的不止他们三个,但三中要求不回家的学生按课表上晚自习,其他不回家的同学都抓紧时间去食堂吃饭。
直到教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戴子明才开口说,“你知道你以前如果被我们不分青红皂白拦下来会是什么反应吗,小鱼?”
江予装傻说,“什么反应?”
“‘干什么!我惹你们了?’,” 戴子明学着他以前龇嘴角,眼神如刀,说,“特别凶狠瞪秦哥,然后‘啪’踹铁汁一脚。你不记得了吗?铁汁?这才是你正常的反应。”
戴子明一针见血地说,“你知道你只有特别心虚的时候才会叫我们‘哥哥们’吗?”
江予无意识舔了舔唇。
正打算开口狡辩,就听见了秦晟说,“说吧。”
“这两天说话这么有气无力,放假不回家,也和庄敛有关系?”秦晟平静地捏着江予的下巴晃了晃,问,“发生什么了?”
他们放假不回家,是因为他们的家在申城,距离太远不想回去,但江予的姥爷就在燕市,他不回家就明显有问题了,所以秦晟一开口,江予就感觉一直悬在头顶的刀落下来了。
“……不要问了,秦哥。”江予眨了眨开始发热的眼睛,眨掉眼睛里的水雾,拂开秦晟捏着他下巴的手,深吸了口气,“我就是心里烦,怕他们担心,所以不想回家而已。”
秦晟来回打量他的脸,突然抬起手按了按他的眼角,淡淡地说,“难过得都快哭了,还只是心烦?”
江予躲了下。
戴子明变戏法似地从桌肚里掏出一把用红钞票叠好的五角星,哗啦啦全堆在江予面前,少说上千,土地主似地说,“包半小时陪聊,够了吧?”
江予直愣愣地看着这堆红色的五角星,突然一头创在他肩上,闷闷地说,“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戴金主无情拒绝,并且对着包养对象指指点点,“我点陪玩也才两百一小时,半个小时给你两千,还不知足?”
“我真的不想聊。”江予难受地说,眼泪在秦晟和戴子明看不见的地方溢了出来,他偷偷在戴子明肩上蹭掉,商量说,“不聊好不好?”
已经十一月,燕市不像几年不下雪的申城,这段时间降温降得厉害,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已经有了下雪的小图标。
戴子明穿得厚,没有感觉出江予在哭,但听得出他说话已经带了鼻音,就有些心软了,“真不想说?”
江予点头。
“行吧,铁汁,我们已经不是好铁铁了。”戴子明嘘长叹短。
江予直起身,转头看向秦晟,唇瓣嗫嚅,可怜巴巴地叫,“秦哥。”
秦晟“嗯”了一声,说,“庄景行被带走调查了。”
江予怔愣了瞬,不明白秦晟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他们有意无意回避了这个话题快半个月了。
但话题确实被转移开了。
江予也不想话题转回来,于是顺着问,“为什么?”
“有人举报他名下的公司偷税漏税。”秦晟说。
庄景行上了大学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创业成立了一家公司,已经上了市,后来接手家里的公司后,他名下的这家公司也没并到庄家名下,他是这家公司的法人,出事后很快就被带走,但这次被庄家捂了下来。
“光耀游戏也要出一款射击类的游戏。”戴子明说,“有庄家的扶持,光耀这两年有点行业龙头的意思,到时候会压咱们一头。”
“咱们投的那款游戏也是射击类,前两天他们还让秦哥试玩,秦哥这两天很上心,熬大夜都在玩这个。”
戴子明说,“咱们仨搞的那个小马场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玩乐欲才搞出来的,小打小闹,但这款游戏好好宣发可以火一把,但我们和光耀那款游戏是竞品,光耀不会允许我们火起来。”
江予“哦”了一下,听明白了。
秦晟拍了他额头一下,“忘了自己还投了游戏?”
“……”江予捂着额头心说还真忘了,他这段时间压根没心思去想这个。
反正有秦哥在。
秦晟不会让他的钱打水漂。
江予问,“谁举报的?”
戴子明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微妙,掺杂着几分幸灾乐祸,忍不住乐出声,“你问秦哥。”
江予看向秦晟,“谁啊?”
秦晟说,“是庄曜。”
江予:“?”
“他不是在住院吗?”江予想了想说,“他……能出院了?”
庄曜为什么要举报庄景行的公司?江予茫然地想,他记得在原文中的庄景行这个大哥很疼爱庄曜,甚至到了为了将庄敛的高考成绩换给庄曜,能威逼利诱妻子去找在教育局任职的岳父帮忙的地步。
这段当时特别让他震撼,所以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记错了吗?
“庄曜让他的保镖动的手,他的保镖已经被闻家收买。”秦晟说着微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他会举报庄景行,背后有闻家在做推手。”
至于是闻家的谁,他们都心知肚明,从一开始,闻仲璟的态度就表明不会插手这件事,偏偏动手的那个人还是受害者,在这件事中完美隐身。
即便是在大家族成长起来的秦晟,玩心眼子也不一定玩得过那个人,更枉论江予。
江予干巴巴地“哦”了一下,敏锐察觉话题渐渐偏向庄敛,又低下了头,心神不宁地看着没写完的习题。
秦晟没有继续说下去。
从庄景行被带走后,庄家彻底开始乱了。
原本还处于观望态度,和庄家有合作的几家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敏锐地察觉出什么,纷纷开始毁约。
和庄曜交好的少爷们从一开始就被迫断了和庄曜的联系,察觉到家长们的意图后想给庄曜求情,被火速打包送到了国外,没收了护照,既无法回国,也无法联系到父母。
庄家人焦头烂额,但每次去见庄曜时,又装出岁月静好的模样,庄曜的病房是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地方,是庄家唯一的净土。
庄夫人化着妆,厚厚的粉底压不住憔悴,她疼惜地亲了下幼子的额头,说,“今天感觉怎么样,宝贝胸口疼吗?”
庄曜乖巧地摇了摇头,这段时间病痛的折磨让他瘦得有些脱相,本就大的眼睛这会大得有些吓人,“不疼。”
庄夫人摸摸他苍白温凉的脸,知道他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在强撑,“宝贝。”
“妈妈。”庄曜小声说,“哥哥和姐姐们去哪儿了?他们都没来看过我。”
庄夫人顿了顿,将他已经有些长长的头发别到耳后,说,“他们在上学。”
“那大哥呢?”庄曜越说越小声,“大哥也好几天没来看我了……他是不是觉得我拖累你们了?”
“小曜!”庄夫人原本就为长子忧心,此时听见庄曜这么说,条件反射皱起眉,语气不免有些严厉,说完见庄曜表情瑟缩,又心软下来,说,“你大哥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觉得你拖累了我们?”
庄曜攥着被子,手心的汗濡湿了被面,他盯着庄夫人,眼角闪着泪光,说,“真的吗?可是那天我听大哥问我的保镖,我是不是想故意伤害自己才去打篮球……我的保镖没给他答案,他就想打断他的腿,妈妈,我不懂大哥为什么要这么想我。”
他像个被哥哥欺负之后向母亲告状的小孩,“妈妈,我之前是不是快死了?我不想死。”
庄夫人听得心疼,又对长子的行为感觉生气,她又气又心疼地擦掉幼子的眼泪,说,“不准说这个字,我们小曜肯定会健健康康长大,长命百岁……你大哥是忙晕头了!谁平白无故喜欢遭罪?他还敢、还敢……我看他活该!”
她的几个孩子感情浓厚,庄夫人担心会刺激到庄曜心脏,到底还是没将偷税漏税几个字说出口。
——
窃听器将他们的交谈传到了庄敛耳中。
此时,他面容冷郁地坐在简青的心理诊所,森冷的眼神落在对面简青的脸上。
这是简青被迫答应治疗庄敛的第七天,他给庄敛定了一套治疗方案。
简青从业这么久,遇到了很多不配合的病人,所以他在看见庄敛接受他的治疗时还戴着耳机的行为略显从容,在庄敛的示意下,继续往下说,“……如果你是那个人,被跟踪,猥|亵,绑架,你的心理是?”
庄敛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漆黑的眼眸中酝酿着暗芒,兴奋到喉结颤栗,低声说,“他好爱我。”
“简医生,他会强||奸我吗?”
他说,“好期待。”
简青:“……”
虽然早就意料到了,但他还是想说,这个姓庄的是真变态。
第96章
周五的晚自习没有老师,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同学,偶尔凑一起说说话。
第一节 晚自习刚上不久,江予感觉秦晟起身离开了座位,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抬起头, 只来得及看见秦晟的衣角, 秦晟已经从教室前门出去了。
江予盯了几秒,活动了几下手指, 才低头, 就听见秦晟回来,对他说, “江叔叔来了。”
他没带手机, 也不回家,江赟只有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江予动作蓦地一顿, 脊背微僵, 沉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秦晟和戴子明看着他, 都没说话。
江予收拾到一半,看向他们, 发出邀请,“你们想去我姥爷家吗?”
“去,当然去。”戴子明胡乱收拾一通站起身, “你姥爷的真迹还挂在我家墙上,我还没见过他老人家长啥样呢。”
江予勉强笑了下, 然后看向秦晟,小声说,“秦哥你呢?”
秦晟“嗯”了一声, 点了下头。
他们仨在其他同学的注视中离开了教室,江予内心煎熬, 脚步也变得沉重,原本想拖延时间,但依旧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一眼就看见江先生和文珊女士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江予站在戴子明和秦晟身后,贪心地看着他们,谁知文珊女士突然转过眼,和他对上了视线,江予忙转开了眼回避。
文珊女士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微微抬高了声调,“小宝!这里!”
江予收拾了心情,抬脚走向她,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正常,叫了她一声,“妈。”
文珊女士遗传了文老爷子的基因,又穿着小高跟,比小儿子还高两厘米。她取下小儿子肩上的书包递给丈夫,又笑着和江予的两个朋友打招呼,说,“先上车,姥姥姥爷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
一辆陌生的SUV停在不远,江予没见过这辆车,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几眼,但最后还是没问。
他上车就靠窗坐着,听着戴子明和父母的交谈,看见车窗上倒影中的自己眼神暗淡,顿了顿,眼神向下移,落到了自己弯起的嘴角上,嘴角的弧度落了瞬,又很快重新弯了起来,不太自在。
身边的秦晟突然说,“很僵硬。”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江予能听见,江予愣了愣,抬起眼皮,从倒影中看见了秦晟正盯着他,于是绷起了嘴角。
他没有办法。
江予现在不敢坦坦荡荡地面对他们。
幸好戴子明会聊天,全程都在和文珊女士聊天,江先生专心开车,时不时也会加入他们,江予偶尔插几句,没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一个半小时后,SUV停在别墅的车库。
江予刚要下车,车门就从外面被人打开了,透过车窗,看到了他哥,以及他身后高大俊美男人,对方眼神淡漠,发现他的目光,朝他点了下头。
“愣着干什么?还不下车。”江稚看见弟弟傻乎乎地看着他们不动,笑着拍了下他的额头。
小二哈眼疾爪快地从江稚腿边的缝隙钻进来,想跳上车,“嗷汪汪汪!”
江予熟练地捉住了小二哈的背带,提溜着下车,紧张地看了眼爸妈,小声问,“吱吱,你这么快就带回来见姥姥姥爷了?”
“他们还不知道。”江稚眼神心虚,“秦铭刚好来燕市,没地方去。”
江予不信,但没有戳穿他,等秦晟和戴子明下车,一起进去。
“小叔。”秦晟下车后先叫了句,说完,他才沉默地看向江稚,良久,才低低地叫了句,“江稚哥。”
江稚看了眼秦铭,才温柔地“嗯”了一声,气氛有点冷下去,好在戴子明也钻了出来,笑嘻嘻跟着叫了声,“江稚哥好!小叔好!”
文珊女士挽着丈夫的臂弯已经走到了门口,招呼他们,“别站那儿,进来说话。”
江稚和秦铭并肩走向别墅,等他们走了,秦晟才跟上去,江予和戴子明落到了最后。
戴子明接过江予手中的小二哈,嘴里“嘬嘬嘬”,边逗边乐,连连发出感叹,“眼神好睿智哈哈哈哈我草,小鱼你这狗儿子也太纯了。你是不是叫小乖?会不会指人?不会叔叔教你,嘿嘿嘬嘬嘬嘬嘬——”
“……”江予没忍住乐了乐。
他们人多,但提前告知过,保姆阿姨已经提前收拾了房间出来。
姥姥姥爷家的餐桌上没有那么多规矩,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江予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但在说话和吃饭之间选择了吃饭,名正言顺地自闭,耳朵却一直竖着,偷偷听着他们说话。
江先生和文珊女士是今天才到的燕市,江稚和秦铭开车去机场接的他们,那辆陌生的SUV就是秦铭的车。
他们这半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才挤出几天时间,打算陪小儿子好好在姥姥姥爷这边玩玩。
江予有点吃不下去了,指尖碰了碰助听器,敛着眼睫,准备找个借口离开,他右手边的文珊女士发现了他这个动作,问,“没电了?”
餐桌上的其他人也看了过来,江予不太自然地点了下头,“嗯”了一下,说,“我去充电。”
文老夫人问,“吃饱了吗?”
“吃饱了。姥姥,姥爷,我先上去了。”江予乖乖地说,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离开了餐厅。
彻底远离了他们的视线,江予紧绷的身背才微微放松下来,拎着书包,抱起窝在沙发上睡觉的小猫,一起上楼回了房间,将书包放在书桌前。
江予看见放在桌上的手机,顿了顿,许久才拿起来,躺到了床上,将小猫放在身上。
小猫“喵喵”叫着在他身上乱爬,凑过来舔他的脸。
手机在家放了这么久,已经没电了,江予把它放在一边充电,和小猫玩了几分钟才重新拿起它开机,刚联网,消息就叮叮叮弹出来,震得手麻。江予打开社交软件,挨个查看朋友们发来的消息,认真回复了每一个人。
除了在崇英认识的那些同学,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已经转到了燕市三中。
褚莺莺问他:燕市是不是快下雪了?
褚莺莺:我们打算去冰城玩几天,你们仨要不要去?
褚莺莺已经习惯了江予这段时间总是不回消息,发了两条之后就没动静了,以至于她的聊天框被压到了下面。
江予正要回复,就见褚莺莺又给他发:庄敛退学了,你知道吗?
江予看见这个名字心脏就疯狂鼓跳,悬在键盘上的手指迟迟没有落下去,甚至轻轻颤抖起来。
褚莺莺和老舒一样,只以为他和庄敛闹了矛盾,见沉寂许久的聊天框终于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立即又发:你在了啊?
江予长按删掉了褚莺莺上一条消息,庄敛的名字终于从视线中消失,他才掐了下指尖,抑制住了颤抖,回复褚莺莺:什么时候去?
他直接掠过了庄敛的话题,褚莺莺再迟钝了反应了过来,默契地没再提那两个字,说:十二月。
褚莺莺:我也告诉了戴子明和秦哥,他们让我来问你。
现在已经十一月中旬,时间不着急。
江予没立即答应下来:我再想想。
褚莺莺发来了一个“ok”的emoji。
江予结束了和她的对话,退出来往下滑,刚看见佟媛的名字,还没点进去,佟媛就弹到了上面。
江予回完了剩下的消息才拉上去看她发的消息,佟媛知道他不在,没找他闲聊,只是告诉了他游戏内测的时间,问需不需要给他留个名额。
江予没要,回完她取了助听器放进充电盒,捞起身上的小猫,走到窗边,刚打算拉起窗帘,就看见他哥和秦晟正站在院子角落的花藤下,不知道在说什么。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但距离太远,再加上那个角落光线不强,江予眯起眼,只看见他哥手指间猩红的火星。
他顿了顿,转身,快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打开摄影功能悄悄拉近放大,想读他们的唇语。
他哥微微侧开脸,将香烟送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来,秦晟盯着他,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偏过头看向二楼,把做贼的江予逮了个正着。
江稚循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也看见了他弟举着手机拍他们,无奈地笑了下,指了指他,很快掐了烟。
江予尴尬地摸了摸脸,放下了手机。
秦晟的视线落下来,目光微顿,离开了,江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看见秦铭走向了江稚。
江稚又指了下江予,示意他把窗帘拉上,江予听话地拉上了窗帘,在窗帘被拉拢的前一秒,他看见秦铭低下头和他哥接吻。
胆子真大。
江予坐在书桌前默默地想,发了会呆,拿出练习册写题。
一个半小时后,房间的门被敲响,江予没听见,直到小猫跑过来蹭他的脚踝。
江予先看了眼电子表,才弯腰捞起小猫放到书桌上,发现它直溜溜地盯着房门的方向,反应了会,起身捡起被随意丢在床上的手机,看见文珊女士一分钟前给他发了微信。
他赶紧去开门,文珊女士已经换了身更居家的衣服,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门口,习惯性先看了眼小儿子的耳朵,发现他没戴助听器,于是疼惜地摸了下他的头,将热牛奶递给他,说,“小宝早点睡,不要熬夜。”
白腻浓稠的液体被盛在玻璃杯里,让江予感觉有点恶心,但他不想辜负文珊女士的关心,接过杯子,感觉指尖温热的触感,顿了顿,仰起头,一鼓作气地灌完了这杯牛奶。
他用力掐着手指,努力压着冲到喉头的那股生理性的恶心,说,“谢谢妈妈。”
文珊女士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她的小儿子会读唇语,所以他又离远了点,刻意说得很慢,说,“小宝晚安,爸妈明天带你和你的朋友出去玩。”
江予点了点头,说,“妈妈晚安。”
文珊女士离开了,江予关上门,终于没忍住冲进了厕所,将胃里的牛奶全都吐了出来,吐得双眼通红。
小猫在门口探头探脑,江予按下冲水键,将吐出来的东西全冲走,洗漱完才抱起小猫,贴着它的脸蹭了蹭。
他将手机重新充上电,又把ipad翻了出来,也充上了电,抱着猫窝到了床上,留了床头灯,打算直接睡觉。
刚闭上眼,手机就开始震动。
过了几分钟江予才拿起来,看见是文珊女士问他和他的两个朋友同不同意明天去爬灵山。
灵山刚好离小镇不远,江予问了秦晟和戴子明,得到肯定回复之后回了文珊女士。
第二天一大早,江予把小猫送去猫厕所,转头发现戴子明苦哈哈地看着他,“?”
“小鱼。”戴子明偷偷问他,“咱姥爷以前也抓你练字吗?”
江予不明所以,说,“练啊,怎么了?”
“昨晚铁汁寻思不是终于见到活的书法大师了?铁汁高兴啊,你知道我这个嘴吧,有时候上头了停不下来。”
戴子明说,“然后咱姥爷也被夸上头了,让我给他露一手。我心说我在咱姥爷面前露一手不是自找虐?但又一寻思这现成的大师亲自指导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唰唰写了几个大字……铁汁昨晚被咱姥爷训了俩小时。”
“……”难怪直到他睡觉也没发现戴子明有什么动静,江予无奈看了他一眼,说,“姥爷对书法很严肃的。”
刚说完,小二哈的呜咽就出现在院门口。
文老爷子出门晨练回来,身后还跟着秦晟和秦铭。
江稚经过江予和戴子明,将累瘫的小二哈提溜回来,忍着笑说,“咱姥爷都快成哈士奇的克星了。”
文老爷子满脸红光跨进门,说,“小乖现在还是小狗,长大了这点运动量消耗不了它的精力。小宝醒了?”
江予乖乖叫了声“姥爷”,戴子明刚想笑嘻嘻打声招呼,就听见文老爷子说,“好久没检查你的毛笔字,过来写给姥爷看看。还有那个——小秦,一起过来。江稚也来。”
戴子明一听这句话马上溜了,被叫住的几个小辈被领到了书房,写毛笔字给姥爷看。
江稚和江予兄弟俩从小就被姥爷督促写毛笔字,但有段时间没碰,有些手生了,反而是秦晟被文老爷子满意地夸了几句。文老夫人来书房把几个小孩叫出去吃饭,又板着脸训了两句文老爷子。
早饭后,他们换了身适合爬山的衣服,开车去灵山山脚。
儿女们都给两个老人买了车,但他们上了年纪后不方便开车,买的车都停在车库吃灰。江赟开车带着妻子和两个老人,让几个年轻人去坐SUV。
灵山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在燕市出名,今天又是周末,天气好,来爬山的人不少,两个老人经常锻炼,体力甚至比一些年轻人还好,走走停停拍照,中午的时候才爬到山顶。
山顶有座寺庙,香火还很旺,寺庙门口有一棵挂满了用来祈福的红色平安符的老树,江予经过的时候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寺庙的人多,来爬山的人基本都要来一趟这个寺庙。
江予盯着那棵古树看的时候不知不觉落到了后面,再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其他人已经走远了,于是停下来,去求了张平安符,刚要走,就听见那个和尚叫住他说,“平安符要挂得越高才越灵验。”
江予回头多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和尚,“谢谢。”
他拿着那枚平安符走到古树下,打算找地方挂上去,仰起头发现连树冠上都挂满了平安符,表情郁闷了瞬。
本来他打算随便挂一个地方,但在听到那个和尚的话后就想挂高一点,最好能挂在最高的地方。
但这棵树有好几米,根本挂不到那么高。
江予为难地握着那枚平安符看了圈周围,没看见什么工具,开始认真思索将它扔到最高点的可行性,就在他设想扔上去,以后会不会掉下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发现他不见了,折回来找他。
“小宝想挂哪儿?”江先生问。
江予想得太专心,没注意到他们的靠近,所以被突然出声的江先生吓了一跳,眼神闪烁,诚实地说,“想高一点。”
他没刻意挡着平安符不让看,这是他为家人们求的平安符,没什么不能给他们看的。
只是被他们撞见,江予有些心虚。
——他求的时候心思不单纯,不仅想要他们平安,还想以此减轻他心中的罪恶感解救自己。
江先生笑了下,说,“那爸爸和哥哥抱你上去。”
江予愣了愣,江先生和江稚已经一人抱着他的腿,将他送到了高处,他敛了敛眼睑,将手中的平安符挂了上去。
这个高度是他的爸爸和哥哥一起将他举起来的高度,已经足够高了。
“挂好了。”江予说,正要让他们把他放下去,突然眼尖瞥到了熟悉的名字,急忙说,“先等等!”
江稚问,“怎么了?”
江予没回答,心跳有些快,小心拿起刚才看见的那枚平安符,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
平安符经过风吹雨打,字迹有些褪色,但依旧能够辨清:“希望小宝平平安安来到爸爸妈妈身边。
——江赟,文珊,二〇〇四,六二十一”
2004年6月21日。
他出生的三个月前。
文珊女士仰头看着江予,问他,“小宝看见什么了?”
江予没有把平安符取下来,默默放下了它,让爸爸和哥哥把他放下去,迎着文珊女士疑惑的眼神,吸了口气,放纵自己的冲动,说,“我看见了您和爸爸给我求的平安符。”
文珊女士有些意外,和丈夫对视了一眼,才说,“小宝看见的是哪一天的?”
江予说,“零四年六月二十一。”
“十六年前?”江稚困惑,那一年他才六岁,只记得江先生和文珊女士带他回姥姥姥爷家住了三个月,姥姥姥爷那个时候还没住在这里。
“那个时候你妈妈怀小宝,胎有些不稳。”文老夫人记得这件事,她心疼女儿,又对当时把女儿往死里折腾的胎儿又气又怒,因此记忆深刻,时隔多年却只剩下了唏嘘,“有一次还查出胎心停了,所以你们爸妈经常来求平安符,来来回回求了三个月,小宝才真真正正在妈妈的肚子里落稳。”
其他三个人在察觉他们说这件事之后就自觉地走远了。
江予在妈妈肚子里待过一段时间,清醒的时间很少,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他在黑暗中待了很长的时间。
——原来是三个月吗。
胎心停了……是什么意思?是文珊女士原本坏的是死胎,如果他没有来,那江家就不会有第二个孩子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被江予压了回去,有些沉默。
他沉默,江稚也跟着沉默。
“小宝已经长这么大,都过去了。”文珊女士笑着抚摸着江予的后脑勺,“还好小宝坚强来到了爸爸妈妈身边。”
“……嗯。”江予缓缓舒出一口浊气。
“不提了。”江赟说,“这么多年没来,去转转。”
江予被妈妈挽着胳膊,悄悄抬手摸了摸心脏,感觉这几天压在上面的愧疚稍微散了点。
他终于能够轻松一些。
江先生和文珊女士特意挤出了半个月时间陪江予,倒没让江予请假,周一就把他和他的两个朋友送到了学校,每天晚上开车接三个小孩去吃饭,周五下午再将他们接了回去,直到半个月的假期结束。
十一月结束,燕市也还没下雪。
江予答应了褚莺莺的提议,和他们约好去冰城玩。
冰城已经进入严冬期,滑雪场也已经开放。两队人分别从申城和燕市出发,坐飞机去冰城滑雪。
从申城出发的除了褚莺莺和她形影不离的小姐妹,还有薛燃和林昂,甚至还有校队的两个队长。
秦晟定了一间套房,刚好住他们三个人,到冰城的当天晚上,江予打开了酒店的电视,正好随机到新闻频道,女主持人有条不紊地播报着新闻。
——庄老爷子庄乔森和其子庄寅之被查实贿赂公职人员、庄寅之夫人辛祎被查实为一桩二十五年前的恶性谋杀案的幕后主使,均已被定罪,正面临着牢狱之灾。
庄家目前有能力将他们捞出来的只有长子庄景行,可惜庄景行上个月就因为被举报偷税漏税送了进去。他涉嫌数额巨大,已经惊动了上面的人,庄家一直没能将他捞出来。
第97章
江予关掉了电视。
褚莺莺几个人从申城出发, 比他们要晚一些才到冰城,他们在酒店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就有人敲门,江予开门, 看见一行人人手一只行李箱浩浩荡荡站在门口。
“哈喽江!予!我们到了!”褚莺莺活泼开朗地拍他的肩, 眼睛往他身后瞅,“戴子明和秦晟呢?他们出去了?”
江予摇了摇头。
褚莺莺说, “那我们先去放行李, 待会去吃饭。”
他们是一起定的房间,都是一层楼, 褚莺莺和佟媛去了隔壁, 薛燃和林昂帮两个女生把行李送到房间,然后才是童桐和顾容。江予和他们的交道就止于辞去球队经理的时候, 他甚至已经记不太清童桐当时回了他什么。
江予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尴尬,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就看见童桐朝他笑了下, 先打招呼,说,“江予,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予说。
童桐和顾容去了房间。
十分钟后,一行人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餐厅解决了晚饭, 路上有积雪,回去的时候几个在南方的小孩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打雪仗。
刚开始还只是他们几个人,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打得乱七八糟不分敌我混乱一片。
江予这段时间做什么都有点提不起精神,不想坏了朋友们的兴致, 和他们玩了一会儿后看见人越来越多,就偷偷溜了。
厚厚的积雪堆在路边,江予盯着它,张开手往后倒,整个身体都陷进了雪里。江予眯了眯眼睛,仰起头在积雪里坐了会,感觉开始冻屁股,默默起身,找了个地方蹲着,捧着手凑到唇边哈气暖手。
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朋友们。
唯一发现他不见了的秦晟目光搜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躲在椅子后的江予,大步走过来,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脱了手套,用温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尖,说,“起来坐。”
江予坐到了他身边,看见戴子明见缝插针往顾容身上砸雪球,然后被顾容团了一只巨大的雪球哐叽砸得仰倒,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晟也看见了这一幕,笑着低声说了句“蠢狗”,才问江予,“看到庄家的新闻了?”
“嗯。”他突然这么问,江予没觉得惊讶,他打开电视的时候两个房间门都是开着的,他没有刻意调低电视音量,秦晟和戴子明肯定都能听见。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没在他面前讨论过这件事,但江予知道他们肯定在庄家出事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秦晟的手臂搭在江予背后的椅背上,除了刚才那句,没再主动提起庄家的事,把选择交给江予。江予沉默了片刻,才问,“庄曜现在怎么样?”
庄家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为他窃取庄敛的高考成绩,取走了他的心脏,他坐享其成,现在庄家倒了,他又刚做了心脏手术……
“不太好。”秦晟偏头看了眼江予,没问他为什么要问庄曜,说,“庄寅之和辛祎把能动的钱都砸进了光耀游戏的窟窿,庄家的公司现在只剩下一具空壳。”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庄家的旁支有不少自信能将它盘活的人,在庄乔森和庄寅之夫妇俩进去之后,他们就在旁边虎视眈眈。
现在庄家只剩下四个小孩,年纪最长的庄怀瑜也才刚18岁不久,高中还没毕业,手里没股份,斗不过已经在商场中浸淫多年的旁支,再加上有人在暗中帮忙,旁支的人手中的股票超过了庄寅之,已经登堂入室,成为庄氏的新任总裁。
那四个人被抓走的时候没留给他们太多能动的钱财,庄怀瑜和庄怀月攒下来的大部分零花钱也在第一时间让父母拿走补大哥公司的窟窿,因此出事后他们不得不裁掉了家里的用人和保镖。
庄曜的医生和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庄怀瑜和庄怀月担心他病情反复,一直瞒着他,没换掉他的保镖,没让他知道家里的事,也舍不得换掉弟弟的医生和药,因此很快用完了剩下的钱。
家里最有钱的人变成了庄翎。
庄寅之和辛祎向来更疼爱亲生孩子,再加上那几个小孩隐隐将他排斥在外,难免让庄翎心里不平衡。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翻身做主人,把看不起他的庄家小孩踩在脚下的机会。
“……”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雪,恰好飘到了眼睫,江予眨了下眼,抬手拨掉了这粒雪花,安静地侧过头看向秦晟,动了动唇瓣,到底还是没打断他,尽管他已经猜出了结果。
——像庄怀瑜和庄怀月这种被众星拱月长大的小孩,向来声高气傲,就算缺钱也不会让庄翎踩在他们头上。
秦晟最后说,“有人把庄曜举报庄景行的事告诉了庄翎。”
“……”江予直视着前方,看见戴子明终于从围攻中挣扎出来,环视了一圈,看到了他们,向其他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朝他们走过来。
半路还捡起一团雪,在手中捏成雪球。
江予对上了戴子明的眼睛,眼皮跳了一下,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急赤火燎站起来跳到一边,下一秒雪球就砸到了他坐的位置。
“你俩叽哩哇啦说啥小秘密呢?”戴子明在秦晟的另一边坐下,对他们指指点点,“偷偷摸摸小团体。”
秦晟偏头看了他一眼,扫掉椅子上的碎雪,让江予坐回来。
江予扫干净细雪说,“是闻家吗?”
“闻家?什么闻家?”戴子明插嘴,“你是说闻家让庄曜的保镖弄了个假录音骗他,然后又引诱他去举报自己大哥,让自己大哥蹲局子,还是说闻家在庄家倒了之后故意给其他人透露庄曜背刺他们,让他们狗咬狗?”
他一下把闻家做过的事秃噜出来,江予迷茫了瞬,又很快了然。
秦晟手臂放在椅背,眉低眼慢地用手指撑着额,把为江予答疑解惑的任务交给了戴子明。
戴子明说,“铁汁,你知道庄夫人二十五年前买凶谋杀的对象是谁吗?”
江予摇头。
原文中没有提到这件事。
“闻老先生的爱人。”戴子明靠着椅背有些唏嘘,“他失踪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前不久才被人发现被分尸灌进了桥桩。”
“过去了这么多年,什么证据都该没了,估计闻老先生早就怀疑了庄夫人,只是一直没有证据,难怪会决裂这么多年。”
闻家的根系在意大利,闻老先生却一直没有离开回意大利的原因就是这个吗?江予拧起了眉,说,“可是闻老先生和庄夫人的母亲有一段婚姻。”
“闻仲璟和辛祎的生父辛大为的生死之交。”秦晟说着皱了下眉,“几十年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之前听我爸说起过。”
他是秦家的继承人,他爸不会瞒着他这些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爸也不知道多少。
话题到这里中断了。
小雪越下越大,在雪地里玩疯了的几个人终于呼着白气走到他们这边,歇了一会,在密密麻麻的大雪落下来之前回到了酒店。
他们第二天还要去滑雪场滑雪,因此很快就散了,准备养好精神。
江予和戴子明睡次卧的两张小床,犹豫了片刻,还是找出了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戴子明说的那座桥。
这座桥刚好是二十五年前修建的,横跨东城区和西城区之间的大河,是最早连接两个城区的大桥,上次他们去西城区吃烤羊肉就是走的这座大桥。
浏览器很快跳出不少关于这座大桥的相关结果,江予挑了最新发的报道点进去,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座大桥在竣工二十五年后终于出现了隐患。
——几个桥墩被人偷偷炸出了窟窿。
政府没办法,只能在抓紧时间抓凶手的同时派施工队重新修建大桥,但人还没抓到,施工队那边就出了事:有人发现了混凝土里的头发和白骨。
施工队立即停工报了案,警察在其他几个被炸毁的桥墩里都发现了尸骨,拼凑起来之后证实为同一个人。
二十五年前的公安系统不健全,再加上这个尸骨被发现时并没有穿衣服,除了一枚被含在死者嘴里的戒指,没有其他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这个人在意识到摆脱不了死亡结局后,将唯一可证明他身份的证据咬在了嘴里,没有让歹徒搜走。
这个人刚好是在被炸毁的几个桥墩里找出来的,太巧了,让他无法相信这是个巧合。江予关掉了手机,闭眼躺在了床上,心说,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闻老先生会帮庄敛了。
闻老先生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爱人的尸骨,也没找到庄夫人犯罪的证据,很有可能是庄敛告诉的他。
也很有可能,庄敛是利用这个才从精神病院逃了出去,不然其他几家一直在看守,没有人帮忙,庄敛走不了。
——闻老先生那天告诉他,他见过在精神病院里的庄敛。
闻老先生不会无缘无故去见他。
但是庄敛又是怎么知道的?江予有些失眠,好不容易睡着,睡眠又太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疲惫。
“我去,铁汁你是没睡觉吗?”戴子明刷完牙出来,被江予的黑眼圈吓了一跳,“看看,黑眼圈都快挂下巴了。”
“……”江予进洗手间洗漱,经过戴子明的时候踢了他胫骨一脚,嘀咕说,“你黑眼圈才挂下巴了,丑死了,呸!”
戴子明被踢了一脚也不生气,还挺乐,涎着脸贴上去,“不得了了小鱼,多久没踢哥哥了,再踢一脚?”
“你变态啊戴子明?”江予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戴子明嘎嘎乐。
半个小时后到了约定时间,八个人一起出发去滑雪场,租了滑雪装备,挑了条人少的中级道,两个女生率先顺着雪道轻盈地滑了出去。
紧接着林昂和薛燃也掠了出去,童桐招呼了一声,和顾容比着速度飞驰而下。
江予全副武装,呼吸闷在面罩后,深呼吸了几下,将滑雪镜撸下来,杵着雪杖调整好了姿势,身体前倾,如出笼的鸟儿蹿了下去。
“6啊小鱼!等等铁汁!”戴子明双手做喇叭状凑到嘴边大声喊,雪杖还握在手里,差点戳到秦晟,戴子明没注意,把滑雪镜撸下去,招呼了秦晟一句,也跟着蹿了出去,并发出怪叫:“哟呵~”
出发点只剩下了秦晟。
秦晟刚要追上去,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高大挺拔的身影。
滑雪场冷,滑雪时风大,因此这么打扮的人很多,谁也认不出谁,秦晟偏头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神,那人也侧过头掠了他一眼,比他还快下了雪道。
那人身上穿的是滑雪场租的滑雪装备,这条滑雪道和他穿同样的装备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就连秦晟身上的也和他一模一样,那人的气质却独树一帜,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
秦晟敏锐地顿了下,滑雪镜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戴子明滑得快,很快就追上江予,经过他的时候还转头朝他吹口哨,随后加快速度蹿了下去。
江予不和他比赛,落后了他一段距离才滑到下面,滑下去的时候戴子明丢开雪杖,张开双臂接住他,两人一起摔倒了雪堆里,摔成一堆。
顾容离得近,伸手把他们一起拉起来,褚莺莺举着手机过来拍照,“秦哥呢?秦哥到了吗?快过来拍照。”
“还没到。”戴子明把身上的雪拍打下去。
薛燃和林昂踩着内八字凑过来,凑巧看了眼雪道,说,“下来了!”
“快快快,抓拍一张!”褚莺莺大声说,“凑近点!媛媛快过来!”
一群人手忙脚乱摘面罩撸滑雪镜把眼镜露出来,江予被挤在了中间,刚把面罩取下来,就听见褚莺莺说,“来不及了!听我倒数1——2——3!”
褚莺莺搂着佟媛微微倒在江予身上,镜头朝着雪道的方向;江予双手扶着她减轻她腰的压力,和其他人一起看着镜头,镜头里一前一后出现了两道人影,褚莺莺一顿咔咔乱拍——
“茄子!”
“耶!”
“大西瓜!”
“噗——”褚莺莺直接笑崩,“谁说的大西瓜!”
戴子明举高手。
几个人笑成一堆,“他妈的真不愧是你戴子明。”
戴子明勾着江予的脖子,摆了下手,说,“康康照片。”
秦晟已经滑到了他们身边,听到这句话问,“什么照片?”
“刚拍的合照,刚好秦哥也来了,再来一张?”褚莺莺解释说,她知道秦晟不会轻易在别人手里留下照片,补充说,“不用露脸。”
“可以。”秦晟淡淡地说,站在最后面,“拍吧。”
褚莺莺重新举起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发到了群里。
——那个秋游群早就已经没了庄敛,他们也经常在群里聊,索性把童桐和顾容也拉进了群。
现在时间还早,他们不急着发朋友圈,一行人又散开跑到上面滑了几次,中午到点跑去解决了午餐。
等上菜的时候,两个女生在挑照片,挑了一张秦晟从雪道下来的照片疑惑说,“另一个人和你一模一样,秦哥是哪一个?”
“前面一个吧?”戴子明离开的时候没在起点看见那个人,他说,“秦哥不是在我后面下来的吗?”
“后面一个。”秦晟却道,他没说他觉得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可疑,所以一直跟在他后面滑下来,后来的时间都在关注那个人的动向。
那个人没有同伴,来来往往都是一个人,也没有刻意接近他们,仿佛之前的对视是他的错觉。
“那前面那个人和你挺像的,差点认错了。”褚莺莺说着删掉了没拍好的照片,她原本想裁掉多余的人,结果正好卡在中间,裁不掉。
戴子明也在看那张照片,江予凑过去看了眼就收回了眼神。
几人吃完饭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才去滑雪场继续,玩了一会就跑去了高级道。
江予玩得有点累,没跟着去,自己留在中级道这边,站在上面发了会呆,才慢慢挪到雪道,一跃而下。
风声烈烈,面罩和滑雪镜将寒风隔离在外,没让江予感受到冷,他灵活地避开障碍物,刚滑了一半,在他前面滑的那个人突然摔了一跤,距离一下被拉近,没办法躲开。
“小心!”江予微微睁大了眼,只来得及出声提醒那个人。
那人转过头,在江予撞上来的刹那将他抱在怀里,两人在雪道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江予被这个人严严实实捂在怀里,没被伤到,只是被撞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忐忑地说,“对不起,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有。”陌生男人的声音模糊地从面罩下传出来,“抱歉,是我的原因。”
陌生的声音让江予没有防备,再加上对方保护了自己,江予不好意思露出冷淡,说,“也有我的原因,是我离你太近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透过眼镜一瞬不瞬看着他。
江予没认出来他就是误入他们镜头,被拍下来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发现对方滑雪眼镜后熟悉的漆冷黑沉的眼睛,说,“你能站起来吗?”
男人试了试,很快站起了身,低声说,“你的朋友们不在?”
江予顿了顿,蹙起眉,警惕了几分,“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男人声音成熟低醇,冷静地说,“上午我滑下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在拍照。”
“哦……”江予恍然,又上下打量了眼他的装扮,这才认出他就是上午误入镜头的那个人,但有前车之鉴,他没有透露朋友们的去向,只说,“他们马上回来。”
滑雪场磕磕碰碰是常事,江予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和男人分别,滑了下去,半秒后,他突兀地回了下头,看见那个男人站在原地,身上冒出的寒意似乎比滑雪场还要冷。
宝宝。
认出小狗了吗。
寒风吹散了他的呢喃,像一团风,仿佛错觉,没有传到江予的耳中。
冰城的天黑得很早,江予下来之后索性直接离开了滑雪场,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将装备还了回去,点了杯热饮,在群里发了自己的去向后就盯着虚空发呆。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结束,但刚才他离开那个男人的时候,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像庄敛。
很像。
而且庄敛也曾经用变声器骗过他。
焦躁重新涌出来,很快吞没了江予刚放松下来的身心,他变得有些坐立难安,喝掉了热饮,匆匆出了饮品店,叫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回酒店。
回到酒店的时候临近天黑,路灯已经亮了,天上有开始飘起了雪。
江予付了车费,隐隐感觉雪比刚才大了一些,仰起头看了眼深色的天空,正要低头走向酒店,突然看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生。
标志性的阴郁眼寂然无声地盯着江予。
——庄敛。
那个人真的是庄敛。
庄敛真的找过来了!
江予耳边嗡鸣,脑中飞快闪过这三个念头,脸色一下白了,惊恐地看着庄敛一步步靠近,悄无声息地往后退,腿却有些发软。
雪越下越大,渐渐有遮挡视线的趋势。
不等江予逃离,庄敛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低声叫他,“宝宝。”
“小狗好想你。”
“……”江予恨自己不合时宜的腿软,咬紧了齿关,白着脸强撑着想走。
庄敛不让他走,牵着他的手去碰自己的脖子,“宝宝让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去看了。”
江予刚要挣扎甩开,手指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顿了一下,就被庄敛塞进了一枚小巧的遥控器。
“宝宝按下它,小狗就会听话。”庄敛眼眸黑沉,说,“宝宝喜欢吗?”
这是……电击设备。
江予垂眼,看见了遥控器上的闪电标志,闭了闭眼,然后一把丢开它,说,“我不要。庄敛,你又想用它做什么?满足你下流的受虐欲吗?”
他面上的苍白因为愠怒退了点,演变成淡淡的绯,他用庄敛钟爱的纯澈干净眼眸看着他,说,“好恶心。”
第98章
那个小东西砸在雪地里没有一点声音,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呼出来的气体因为寒冷变成白雾,江予心跳加快,呼吸也有些急促,吸入的冷空气让他感觉有点难受, 掏出口罩戴上, 又捏着羽绒服的帽子两侧戴在头上,挡住了越来越大的雪。
他们才站了两分钟, 肩头上就落满了雪。
“你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江予偏过视线, 不再看庄敛,说, “我不想见你。”
庄敛捡起地上的遥控器, 攥在手心,低声说, “宝宝, 我要去意大利了。你开心吗?”
“……”江予感觉腿已经没那么软, 闻言回酒店的脚步一顿,没说话, 庄敛的语气听上去很可怜,但江予已经在他身上栽倒过很多次,知道庄敛每次这样, 都是在博求他的心软,如果他说开心, 庄敛又会发神经。
这是一个致命题。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加快脚步走进了酒店,庄敛一动不动站在风雪中, 始终保持这个姿势,阴深地盯着他消失在喧嚣处的身影, 看着他一直没有回头。
回到房间,江予才看到群里的消息,他在车上已经告诉朋友们他先回酒店,现在他们在群里问他要不要给他带晚饭回去。
江予没什么胃口,拒绝了他们的提议,随即抛开了手机,窝到了暖和的床上,随便挑了个付费电影看,等他看到第二部 电影高|潮部分的时候,门口才响起开门的动静,很快有人敲门。
江予顿了下,听见戴子明的嗓门才打开门,看见其他人都在客厅。
“铁汁快来。”戴子明献宝似地从羽绒服里把捂着的烧烤掏出来捧他面前,“还是热的,快来吃。”
“操,我衣服里全是烧烤味儿。”林昂也把烧烤掏出来放茶几上,拎着领口深吸了一口。
“都他妈腌入味了!”几个男生都分别捂了两袋烧烤回来,把烧烤都堆茶几上,脱了外套,围着茶几坐下来,酒店在客厅铺了干净的地毯。
两个女生把提着的热奶茶和冷饮分给他们,戴子明喝了一大口冷饮,被冻得跳脚,“卧槽好冷,爽!”
顾容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给他们加了背景音,江予挑了串大肉串慢慢嚼,听见电视里正播报当地的天气预报,多听了一耳朵。
今天晚上下大雪,明天白天会停。
他们计划明天去看冰雕,晚上的机票回去。
再过两天是元旦,他们都另有计划。
褚莺莺拍了几张照,边喝奶茶边p图,突然抬头,“咱们酒店门口那个人是不是走了?”
江予咀嚼的腮帮滞了滞,但没人注意到。
戴子明回头看了眼窗外,密封的窗外飘着雪,说,“靠,这么大的雪,傻逼才不走。”
“是吧?”褚莺莺耸肩,把手机交给佟媛,让她看看还有没有需要p的地方。
他们回来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路上的人都在匆匆往家里赶,只有那个人一动不动杵立在那儿,可惜雪下得太大,他们没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江予直觉那个人就是庄敛,味同嚼蜡地咬着肉串,唇边突然被吸管戳了下,抬头一看,是秦晟。
秦晟又用吸管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说,“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江予接过奶茶慢慢喝了一口,过了会,偏头看向窗外,很快就拧着眉心收回了眼神。
“庄敛来了。”秦晟蓦地开口。
坐在他们另一边的童桐听到这个名字,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眼皮。
江予先看了眼戴子明,见戴子明正和其他人说着话,没注意到他们,才小声说,“秦哥怎么知道?”
“猜的。”秦晟说,盯着着他的表情,“他来找你了?”
江予“嗯”了一下,多的什么也没说,庄敛以后会继承闻家,谁也不知道闻家在意大利的地位怎么样,他不想让其他人掺和进来,连累他们。
地暖很热,江予起身将紧闭的窗打开一条缝,往下扫了眼,但客厅的窗不朝酒店大门,他什么都没看到。
玩了一整天,几个高中生累得慌,吃完烧烤收拾完狼藉就纷纷回自己房间洗澡睡觉。
戴子明也去洗澡了,江予倚着床头乱按了一阵手机,片刻后心烦意乱地扔开,走到窗边,拉开窗往下看,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雪地里,几乎被大雪湮没。
“……”江予心底窝着火气,拉着脸,穿好外套,戴上围巾和口罩大步出了房间。
离开时没控制住,摔门的声音有点大。
神经病。江予憋着火气下楼,一步步走到庄敛面前,面颊被寒风吹得微红,愤恨地踢了庄敛一脚,质问,“你怎么还不走?!”
庄敛在风雪中站了好几个小时,四肢已经被冻僵,嘴唇乌紫,嗓音艰涩僵冷,“……想见你。”
江予咬着齿关,被寒风吹红了眼睛,厌憎地盯着他,“你不要装可怜,庄敛,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伤害你自己让我愧疚吗?”江予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不会让自己良心不安,所以逼我出来见你。”
庄敛眼神郁然地盯着他。
江予掐着掌心,他从来都是温柔和顺的,没有说过一句咄咄逼人的话,但庄敛总是在逼他,他说,“可是庄敛,今天这种天气,就算外面是条狗,我也不会不管它。”
庄敛绷紧了下颌,申城冬天没有冰城冷,他喜欢的这个人也会在十月的时候忧心小猫熬不过冬天,然后把小猫带回家,所以如果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真正的小狗,他就会毫不犹豫将它抱回酒店房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情地撵走它。
“宝宝。”庄敛幽深的眼睛里藏着卑劣丑陋的嫉妒和偏执,他在嫉妒一条不存在的狗。
庄敛死死盯着江予,看起来很想扑上去把他绑走,却不知为何一直定在原地,他用力闭了闭眼,额角暴起青筋,缓了许久才一字一顿说,“我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我不接受!”江予立即说,没发觉庄敛的异常,然后软了几分语气,“你快走吧,别在这里站着了。你和闻老先生去了意大利,不要回来找我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可是小狗离不开宝宝。”庄敛隐忍地低声,“小狗去了意大利,可以给宝宝发短信吗?”
江予面无表情,“不可以。”
庄敛漆深眼瞳凝了他许久,说,“那宝宝可以再送我一把伞吗?”
他们之间的错误从江予送的一把伞开始,江予默然看着他,心知庄敛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庄敛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确定他有没有后悔给他送伞。
“不可以。”江予缓缓说,“我给你送伞,是因为我有伞,现在我没有了。”
说完,江予转身,走回酒店,在走出两步后,他像在雪道上那样突兀地转回头,看见了庄敛风雪中阴湿绝望的眼睛。
“我没有后悔。”江予闭了闭眼,没有走回去,站在原地说,他的声音被寒风吹散,零零落落地飘向庄敛,“庄敛,我已经说过了,我从来没有后悔给你送伞。”
他后悔的是那么轻易就选择了相信他。
“我不原谅你,你也不要把自己搞得一团糟。”江予说,“你的生活中不应该只有我。”
他很轻松地笑了下,说,“再见。”
江予很快离开了。
庄敛依旧盯着他离开的身影,不多时,身后出现了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低声叫他,“少爷。”
打头的那个保镖转述,“先生请您回去。”
庄敛扣紧的手指一松,闻仲璟没有来冰城,也没有阻止他来冰城找江予,这些保镖却时刻跟着他。
现在下大雪,飞机无法起飞,保镖定下了酒店最后一套套房,轮流守在主卧外。
庄敛对着镜子取下了脖颈上的电击颈环,脖颈处已经落下了一圈被电出来的红痕。
——电击颈环的操控器一直在他自己手上,如果没有它,庄敛会不顾一切再次把江予绑走关起来。
宝宝。
宝宝宝宝宝宝。
庄敛杵着洗手台,弯着脖颈,眼神落在放在一起的电击颈环和操控器,突然一把将它们掀在地上,发疯似地踩碎了它们。
没用。
妈的!庄敛喘着粗气将它们彻底踩成碎屑,他重新看向镜子,眉宇变得躁郁阴鸷。
他即将去意大利,这将是他们这两年最后的见面。
庄敛掌着镜面,眼神痴迷,呢喃,“宝宝……”
“你迟早是我的。”
——
戴子明已经洗完澡,在主卧和秦晟开黑,没关门,听见江予回来的动静,扬声问他,“小鱼,你回来了?”
“回来了。”江予说,被房间的地暖暖和了身体之后正准备脱了外套,想了想又走到窗边,偷偷往下看,没再看见庄敛。
庄敛终于走了,他去了意大利,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庄敛找上来了,江予心情好了点,脱了外套,抓起手机,去主卧找戴子明和秦晟。
刚好一局结束,秦晟活动着僵硬的脖颈,撩起眼皮看了江予一眼,说,“走了?”
江予“嗯”了一声,凑过去看了眼他们的屏幕,没见他们玩过这款游戏,刚眨了眨眼准备问,就听秦晟说了个名字。
是他们投的那一款游戏,最近开放了内测,但因为没名气,没多少人玩,秦太子爷给他那个圈子的公子少爷们留了名额,凑了四个人组队。
“目前网评还不错。”戴子明说,“小鱼要一起来吗?来的话就我们仨组队。”
江予想了想,答应了,他很少玩这种游戏,但不是没接触过,很快上手,和他们玩了一个小时,实在扛不住生物钟和一天的疲累,手机从手里滑落,在秦晟的床上睡着了。
“哎哟我去,小鱼睡着了?”戴子明压着嗓音,看着秦晟摸了摸江予的耳朵,把他的助听器取下来放床头,才继续说,“刚才小鱼去见谁了?”
秦晟:“庄敛。”
戴子明开始撸袖子,“操,这傻逼还有脸来找小鱼?我他妈不一巴掌把他抽成返祖比目鱼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他在哪儿?”
“庄敛在打|黑拳。”秦晟淡淡瞥了他一眼。
戴子明挤出自己梆梆硬的肱二头肌,怼了下秦晟的肩膀,嘿嘿笑,“你说铁汁这身肌肉去打|黑拳怎么样,能不能把对手打成脑残?”
“会被打成脑残。”秦晟说。
戴子明被打击得愤愤不平地秀肌肉,“庄敛肌肉还没铁汁硬没被打成脑残?不信。”
“庄敛现在是闻家的人,”秦晟看了眼已经陷入熟睡中的江予,说,“小鱼不想我们掺和他们的事。”
他提醒戴子明,“不要给他惹麻烦。”
庄敛一直都不是那个刚找回庄家不受宠,任别人揉搓的庄四,他如果上位,秦家还能挺过去他的刁难,戴家却很难,到了那个时候,江予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他牵连,会为此屈从庄敛。
戴家虽然没有秦家那么有钱,但戴子明也是戴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傻,很快明白了秦晟的意思,表情正经了许多,说,“知道。”
江予睡姿不太好,被调整姿势的时候迷蒙地睁开眼,看见是秦晟和戴子明的脸,嘴里咕咕哝哝了几句,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戴子明也睡在了主卧,把主卧的床挤得满满当当。
“……”江予迷茫地坐了一会,才满头大汗地爬起来去浴室,打算洗个澡。
地暖开得太足,他被挤得身上汗涔涔的,受不了。
他们都是晚上十二点的机票,一行人去了冰雪大世界玩到天黑,吃了饭之后才慢悠悠回酒店收拾东西,打车去机场,在机场分别。
去燕市的飞机晚点,延迟了半个小时才起飞,在这架飞机起飞后不久,庄敛被几个保镖簇拥着出现在了机场。
保镖遵守闻老先生的指令,直接带庄敛飞意大利,庄敛眼神低垂,狂躁很好地藏在阴郁后,让他看起来特别温驯听话。
跟在他身后的保镖已经比昨天少了个人,他们知道这个人只是暂时收敛起危险的爪牙,没有人会放松警惕。
凌晨一点半,飞往意大利的航班起飞。
他们要从意大利的首都转机飞往南部,当地晚上八点半,庄敛出现在闻家在X城偌大的庄园内,庄园的管家提前得到消息,叫佣人出来见他。
管家安德烈亚·林是中意混血,懂中文,交流没有障碍,当他看见庄敛脖子上的电击颈环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闭紧了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亲自带领庄敛去房间。
关上门前,他听见庄敛低冷地说,“去申城接个人。”
“您说。”
“简青,”庄敛慢慢弯起唇,房门半拢,眼睛藏在后面划过阴骇暗光,“我的,心理医生。”
安德烈亚被这样的眼神骇得脊骨发寒,下意识说,“好的。”
细微的“咔哒”声响起,房门被彻底关上,安德烈亚站在门前愣了一会才离开,他跟在罗卡家现在家主身边已经二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疯子。
他们家主在申城找到了一个疯子。
庄园迎来了新主人,没有人了解他的脾性,一时间,庄园内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小心谨慎。
庄敛空手来了意大利,随身携带的只有江予送给他的狗牌。
简青是在第五天来的意大利,他原本在庆幸终于送走了这个疯子,结果很快就被他的人半威逼半利诱来了这里。
月薪百万,上不封顶。
简青可耻地选择了向人民币低头。
但他在见到庄敛的模样之后愣了愣:庄敛精神看起来很糟糕,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应该有好几天没睡。
“简医生。”庄敛微微抬起眼,嗓音滞涩低哑,“我梦到他了。”
简青做出专心倾听的模样。
庄敛偏过脸弯了下唇,眼神深冷,“他,死了。”
在住进这里的第一天,庄敛做了个梦。
梦里是车祸,车轮擦过地面的摩擦声戛然而止,周遭的嘈杂似乎安静了一瞬,接着又排山倒海地压过来。
怪诞的尖叫,紧接着是倒着血泊中,被猩红血液弄脏的俊秀白皙的面孔,仿佛永远流不尽的血液从那个人身下流出来。
“……”
庄敛看见自己抖着手,不敢碰他,艰难地从收紧的喉咙中挤出几个破碎得不成样的发音,眼泪砸下去,没有稀释掉一分血液的浓稠。
——庄敛向简青挽起袖子,新鲜的自残痕迹呈现在他们面前。
“简医生。”庄敛平静地说,只要神经骇人的眼睛展露了一点严重的自毁倾向,“你说,我为什么会梦到他死了?”
第99章
杂物室推开了一条缝, 江予很快溜进去,刚反锁门,就被里面的人抱了个满怀,俊秀面孔微红, 在亲吻落下来前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连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说, “他们又打你了?”
对方没有说话, 江予想开灯,被捉住了手指, 送到唇边, 蝴蝶振翅般吻了吻,温热的呼吸穿过指缝, 低抑的嗓音才轻微响起, “别担心, 我没事。”
江予心疼地想摸摸他的脸,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弄疼他, 手指瑟缩,对方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握住他的手, 在他手心蹭了蹭,又引着他摸着自己的脸。
触碰间, 江予摸到了他把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帮他取下,整理好, 问他,“疼吗?”
对方亲了亲他的掌心, “不疼。”
“我带了药。”江予说,他每次来见他都会带很多药,因为他总是受伤,“把灯打开好不好?我给你擦药。”
说完江予就懊恼地说了句“算了”,他来了这里很多次,从来没开过灯,他牵着他的手,轻车熟路地和他找了个位置,让他坐着,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借着光去看他的脸。
但手电筒亮起来的瞬间就被对方按住了,光尽数拢在掌心。
江予疑惑,“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会吓到你。”庄敛低低地说,按了两下手机侧边,关掉了手电筒的光,将手机放回江予的衣兜,收紧手臂,环抱住江予的腰肢。
可是以前他每次都看了。
江予打算待会哄哄他,推开庄敛,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片刻,他感觉庄敛撑住了他的椅子,凑过来和他接吻。
江予闭上了眼睛,微微仰着头,安静地回吻他。
庄敛小心翼翼地,珍重地慢慢吻他,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他也舍不得闭上眼,迷醉地盯着江予。
这是他喜欢的人,干净,纯粹,善良,漂亮,全世界最美好的形容词都属于他。他的爱意潜滋暗长,连亲吻都会变成对他的亵渎。
江予呼吸细碎,舔了下庄敛的唇缝,对方顿了下,喉结攒动,才慢慢捧住了他的脸,温情克制地啄吻他的嘴唇,分开之后,又擦干净他柔软的嘴唇,纯情得不可思议。
江予微微喘着气,在他离开前抱住了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说,“庄敛,你要不要见我朋友?”
他坐到了庄敛身上,又在庄敛唇角亲了下,撒娇似地咕哝,“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都没见过我的朋友,他们都想见见你。”
他没有对朋友们隐瞒他已经有男朋友的事,但庄敛不允许他透露他是谁,也不让他主动去见他,每周都是他来崇英的这个废弃的杂物间见他。
江予软软地抱怨说,“我们每次都是偷偷见面,好像在偷情。”
庄敛轻轻亲吻他的右耳垂,“宝宝。”
他低声说,“他们知道你的男朋友是我,会嘲笑你。”
江予和他的朋友们光鲜亮丽,未来光明坦荡,而他深陷泥淖,前途黑暗,他会是他人生路上唯一的污点。
他把这个人藏在心尖,不允许任何人成为他的污点,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他的计划中原本没有和他在一起的选项,他只是太喜欢这个人……没忍住。
“不会的。”江予抓住他的食指,认真地说,“庄敛,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看不起你,也不会嘲笑我,他们会祝福我们。”
庄敛沉寂地陷在黑暗中,没说话。
“好吧。”江予最后妥协,又说,“那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我要生日了,你从来没参加过我的生日聚会,这次你来好不好?”他又撒娇地亲亲庄敛,嗓音绵甜,“我都18岁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生日你不要缺席好不好?吱吱已经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我爸妈也很好,他们都会喜欢你,以后也会把你当成我们的家人,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江予向庄敛展示一个很美好的未来,“我们都成年了,明年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国读书,我们不留在国内,他们就再也欺负不了我们,以后你想定居国外,我们就在国外定居,你想创业,我们就一起创业……只要你想,我都陪你做。”
“……”庄敛静静地听着他的设想。
真的,很美好,庄敛闭了闭眼。
江予转了转眼珠,话头一转,说,“但是你要先跟我回家。”
庄敛一直保持着沉默,良久,久到江予都要以为他不会同意了,他才哑声说,“好。”
江予乐陶陶地弯了弯眼睛,啵啵啵地亲他的眼皮,然后才说,“现在给我看看你的伤……”
梦境如镜花水月般消散,江予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梦里的说话声犹存,耳边却已经安静得让人窒闷。
房间拉好了窗帘,看不出有没有天亮,江予瞳孔倒映着小夜灯柔和的黄晕,习惯性抬手摸了下眼角,摸到了一手湿润。
他瞥了眼床头电子表的时间:2022.8.14,05:30:35.
江予微微喘着气,晃了晃脑袋,下了床,下楼倒水喝,他前段时间回了申城的小别墅。
陈姨已经起床做早饭,看见他下来,有些诧异,“小予起床了?是饿了吗?”
江予没听见,但看见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陈姨,我现在听不见。”
“哦、哦哦。”陈姨还是说,“那我就先去做饭了,小予。”
江予胡乱点了下头,倒了杯水,慢慢咽光了,清醒了一点,又回了楼上,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经过猫窝的时候看见正在酣睡的猫,抱起它。
两年前捡回来在手上乱爬,只能喝羊奶的小猫已经长成了一只油光水滑的胖猫,突然被挪窝,黏糊糊地叫了一小嗓,继续闭着眼睡觉。
江予路过狗笼的时候,哈士奇正在哐哐创门企图越狱,见到主人经过,大狗端坐下来,精神地盯着主人,然后一头创在笼子上,可怜地嘤嘤嘤。
它在姥爷家的时候被姥爷带出去晨练,又被姥姥带出去和老姐妹们晨跑,回来之后又被保姆阿姨带出去买菜,保姆阿姨骑自行车,小乖苦哈哈跟着跑,中午陪姥爷扔球玩,晚上又被姥姥姥爷带出去散步,充沛的精力都被消耗了。
现在跟着回了这边,运动量骤降,一身精力无处发泄,只能拆家,昨天撕了一条地毯,咬烂了沙发,正在被江予关禁闭。
“……”江予心软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把猫放回去,回楼上换了身运动服,给小乖套上狗绳,带它出去晨跑。
现在八月份,这个时间已经天亮,但出来锻炼的人不多,江予听着清晨限定的鸟叫声跑了一会,思绪突然转到了刚才那个梦。
他不是第一次做到那个梦了,从他17岁生日后,他经常反复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他和庄敛好像在偷偷谈恋爱。
好奇怪。
江予皱眉,梦里的那个杂物室很黑,他看不见庄敛的脸,但他感受得出来,那个庄敛绝对不是他认识的这个,因为,那个庄敛……很珍视他。
他保护着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也不让他身边的人知道他。
很像原著中的那个庄敛。
可是他为什么会梦到他?
江予想不明白,带着小乖跑了慢跑了两圈,又散了会步,掐着陈姨做好早饭的时间回去了。
姥姥和姥爷被二舅一家接去了国外住,吱吱也出国留学了,再加上庄敛已经快两年没出现,下个学期高三,江予打算转回崇英上学。
戴子明和秦晟同他一起回来,但秦晟最近在准备出国留学的申请材料,比他们先回申城,回来之后一直没和他们见过,戴子明打算留在国内,和江予一起争取崇英的保送名额。
江予白天没什么安排,用ipad把老舒发给他的剩下几套试卷做完发给老舒,老舒批阅后下午发给他,顺带骂戴子明那个懒东西。
没一会戴子明就在群里发:耳朵好烫,操,谁在背后骂爷爷?
江予:。
戴子明:?
——
意大利,当地时间2022.8.14,07:15:34,罗卡家庄园。
简青出现在庄园继承人的房间外,敲了两下门,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嗅到扑面而来的铁锈味,习以为常拉铃叫女佣送药和纱布上来。
“……”庄敛眼底一片郁色,很快离开了门前,坐回了角落,微微偏过头,侧脸在明暗的交界处被衬得十足压抑。
简青在他对面坐下,“说说昨晚的梦?”
“车祸。”庄敛乌沉沉的眼睛深冷地凝着他,神经质地弯了弯唇,低喃,“他又,死在了我面前。”
那人临死前还在用唯一没被血染脏的干净眼眸看着他的方向,艰难地对毫发无损的他笑,像一只倒在血泊中也要向他摇尾巴的小狗。
女佣已经将药和纱布送了上来,放在他们中间的小圆桌上,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庄敛手臂新旧伤痕斑驳,偏过脸,打火机砂轮轻微的擦声间断地在角落响起,他慢条斯理地把玩这只打火机,说,“他回申城了。”
简青顿了顿,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个疯子一直都掌握着那个人的动向,他留在国内的人每天都会传回高达几十个G的文件,几乎事无巨细。
持续了两年的噩梦,那个人反复死在他面前,加深了他对那个人的掌控欲。
这两年,简青能做的事只有倾听,能代替他做这项工作的人有很多,他不知道庄敛为什么指名点姓要把他接到意大利。
“……他为什么要对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庄敛晦暗的眼神低垂,割裂地,神经质地呢喃,“他死了。”
他抬起眼皮,看向简青,眼神暗得透不过一丝光,“那个老东西说,他原本想带我回家。”
第100章
抑郁, 狂躁,臆想。
简青心里有了结论:很严重。
他突然说,“你离不开他。”
沙——
庄敛抵着打火机砂轮的拇指一顿,掩藏在微长额发后的眼睛瞳色压抑又冷晦, 微微低着头, 打火机微弱的火苗短暂照亮他低郁下抑的唇角,他很轻地弯了下唇线, 低声说, “我当然,离不开他。”
“我那么爱他。”
他眼睛里充斥着扭曲阴暗的爱意, 声音越来越低, “好喜欢他,好想把他……”
——好想把他圈养在身边, 让他再也不能对别人笑。
庄敛始终保持着混沌的清醒, 呼吸声却明显加重了几分, 用力闭上了眼,咬着下颌, 额角隐忍地浮现起青筋。
简青理智地推了下眼镜,眼神掠过庄敛暴露在光亮处、布满新鲜伤痕的胳膊,没再说话, 因为他很难保证庄敛到底会不会这么做。
他刚来意大利的时候,这个疯子刚做了那个人死在他面前的梦, 自毁倾向严重,手臂被他自己用薄刀片割了几十道深浅不一的刀口,用自残保持神智的清醒。
但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用。
有时候庄敛意识混乱, 用被割得血淋淋的胳膊拔了保镖的枪,险些让他拿到护照跑回国找那个人, 最后还是闻老先生让人用电棍弄晕了他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简青这两年一直住在庄园,目睹过不少次类似的闹剧,因此没再刺激庄敛。
他知道庄敛从来不让别人帮他处理伤口,和往常一样,同他聊了半个小时,而后退出了他的房间,去了书房,将这次的谈话结果告诉了闻老先生。
闻老先生看上去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听到简青说庄敛臆想严重时微微笑了下,并没有打断他,一直到简青说完,他才垂下眼,没有和简青交流的意思。
简青识趣地出了书房,刚好看见安德烈亚迎面走过来。
安德烈亚说,“简医生,早安。”
“早安。”简青微微点头,看着安德烈亚敲门,得到准许后进了书房,停了片刻,很快离开了。
安德烈亚轻轻关上书房门,用意语叫了句“先生”。
闻仲璟轻轻“嗯”了一声,“他今天有什么安排?”
安德烈亚是一名合格的管家,早已将主人们的日程安排熟记于心,很快告诉了闻仲璟答案,“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布鲁诺先生会来庄园教导兰斯少爷;两点半射击场……”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排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喘息时间,庄敛需要在短时间内补完前十几年缺失的罗卡家继承人该有的教育。
闻仲璟平静无波地听完后,才撩起眼皮看向安德烈亚,慢慢问,“昨晚有情况吗?”
“没有。”安德烈亚说,“兰斯少爷服用过简先生建议的药品后,这段时间都很安静。”
虽然简青明面上并没有给予庄敛治疗,但他是庄敛唯一的心理医生,在闻仲璟的指示、庄敛的默许下,他让佣人将小剂量镇定药物放在庄敛食用的食物中,才让庄园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清净。
“先生,”安德烈亚踌躇道,从他祖父那一代起,林家就已经是罗卡家的忠仆,他当然也不会例外,“兰斯少爷是否当真愿意成为罗卡家的家主……”
“他当然愿意。”闻仲璟嘴角含笑,嗓音温和,却笃定,“他不接手罗卡家,可就没办法保护那个人。”
庄家虽然倒了,可还有不少曾经和庄曜交好的世家少爷,那些世家少爷早已被庄曜迷得神魂颠倒失了智,不会轻易放过庄敛,在绝对的势力面前,没有罗卡家的助力,庄敛永远无法保护那个人。
更何况,闻仲璟不是慈善家,从来不会无条件伸出援手,庄敛在借闻家的势力扳倒庄家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这点。
所以,庄敛不仅会愿意,还会迫不及待想要接手罗卡家,将他这个家主赶下台。闻仲璟捏住了无名指上的戒指,陷入了沉思,片刻,他终于愉快地笑了起来,“让一个外人接手罗卡家,那些老货死也不会瞑目了吧,安德烈亚?”
安德烈亚微微一笑,说,“是的,先生。”
——
过了两天,佟媛生日,佟夫人原本想在家给女儿举办一场正式的生日宴庆祝,但小三带着私生子在佟先生面前哭诉过一番后,生日宴变成了私生子的升学宴,大张旗鼓地将申城世家邀了个遍。
佟夫人和三个女儿都没出现,几个和佟媛交好的朋友家里也没人出席。
在私生子升学宴举办的同时,佟夫人冉纭和冉家在东城区最好的酒店声势浩大地为佟媛举办了一场生日宴。
生日宴结束后,朋友们商量去紫金单独给佟媛过生日,带上了佟家的两个妹妹,一起打车去了紫金。
江予最后一个从出租车上下来,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往那边看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自己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吓了一跳,转过眼,在看见被他撞到的这个人的身高后又吓了一跳,赶紧道歉,“抱歉。”
被他撞到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原本立即皱起了眉掸了几下前胸,在听见江予的声音后动作一顿,抬起眼,看见江予的脸后,很快松开皱起的眉,唇角挑起一丝笑,银丝眼镜后的眼睛戏谑温柔,说,“为什么道歉?你好像比我更有事。”
本来就是他没有理,江予摇了摇头,刚要说话,恰好戴子明抬高音调叫他,“小鱼,你嘛呢?还不走?”
这个人身高估计都超一米九了,江予站在他面前有点压力,听到戴子明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清浅的瞳仁望着他,动着形状姣好的嘴唇,说,“抱歉,我朋友叫我,我要先过去了。”
其他人已经进了紫金,秦晟也忙着飞国外看学校,让他们把礼物带给佟媛,因此只剩下戴子明在那儿等他,江予小跑过去,说,“走吧。”
戴子明多看了眼那个男人的方向,见他笑着朝他们点头,于是问江予,“铁汁,那人谁啊?”
“不认识。”江予没回头,“刚才不小心撞到他了。”
“然后他不依不饶?”戴子明看了看比他矮一头的铁汁,搂着他的胳膊,乐着道,“怎么看也是你比较吃亏吧?”
江予气得给了他一手肘,戴子明嗷了一嗓子,揉着被重重杵了一下的肉,还是龇着大牙嘎嘎乐。
他们早就订好了包厢,也让人来布置过,也没让人领,自己找到了包厢的位置,包厢里已经有人开了酒,见他们进来,就把他们抓过去。
“靠,你们喝酒就喝酒,可别带坏我小鱼,”戴子明叫道,“咱小鱼还没成年呢,还是个乖宝宝,当心秦妈妈回来揍你们啊。”
“知道了戴妈妈。”有人拉着他嬉皮笑脸,“你俩护江予护得跟你俩崽子似的,谁敢让他喝酒啊?”
……主要是江予的酒量实在太差了。
江予无奈跟着他被推到男生堆里,看他们给他把一杯酒精含量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果酒塞到他手上,同时戴子明也被倒了杯XO塞手里,两人被拥在一起,和其他人碰了一杯,“祝佟大小姐生日快乐!cheers!”
戴子明也兴奋起来,“cheers,cheers!”
包厢内很快就玩开了,有女生在,男生们多少时刻注意着自己行为,没玩得太过分,趁没彻底上头喝醉,有人提议去楼下打台球,江予对喝酒没什么兴趣,也跟着去了。
楼下台球厅人不多,侍者托着托盘在来回走动。
江予和其他人打了一会,自己找了张角落的台球桌,上半身伏在台球桌瞄着球,白球精准地打中了红球,红球却没落进球袋,堪堪停在了球袋的边缘。
刚才他没忍住多喝了两杯果酒,雪堆出来的面颊飘着几分微烫的绯意,唇色也有点红。
江予就着这个姿势头晕目眩地在台球桌上伏了一会,思绪有些飘忽,控制不住地回忆起那个梦。
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好烦。这个姿势让江予呼吸有些困难,微微启唇呼吸,心说,那个庄敛好像最开始让他心动的纯情小狗。
耳后突然被人碰了下,江予缩了缩脖颈,抬起头,看见一张有些眼熟的脸,眯起眼认了会,没认出来,皱眉摸了下被碰过的地方,拿着台球杆准备离开。
男人笑眯眯地开口,说,“小朋友,又见面了。”
江予反应了一会,才认出这个人是刚才被他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哦”了一下,还不至于醉到没有神智,乖巧又冷静地说,“叔叔好,叔叔再见。”
“我姓于。”男人闷闷笑了几声,“咱俩本家。”
江予估计戴子明刚才叫他的时候被这个人听见了,感觉他很奇怪,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姓于,叔叔,我要离开了。”
男人视线火热地盯着他脸,舔了下唇角,说,“好的。”
“…………”江予敏锐感觉对方这个动作有点不对味,微醺的醉意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收紧手指握紧了台球杆,谨慎地盯着他的动作,准备见势不对就一杆戳死他。
男人似乎并没发现他的动作,友好地看着他推了下眼镜,看见他从警惕后退变成小跑到朋友中间,猛地深吸了口气,笑意渐深,“……真他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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