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鸣之差点再喷出一口血出来。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玉霏会替梵楼出手。
莫名的怪异在心头浮现,又很快被孟鸣之按捺了回去。
孟鸣之用手背蹭去溢出唇角的血,别扭地想,这个时候的沈玉霏同自己仅有一面之缘,哪怕心生好感,二人也至多算是陌生人。
沈玉霏再不喜欢梵楼,也不会愿意让“陌生人”教自己如何惩戒一条听话的狗。
……是他想当然了。
孟鸣之调整好状态,狼狈地将身体从洞壁里□□。
他克制住怒意,深吸了几口气,继而堆起满脸的苦笑,温声道歉:“是孟某唐突,此乃沈姑娘的家务事,的确与在下无关。”
沈玉霏闻言,轻轻哼了一声,果然如孟鸣之所料,收回了手。
孟鸣之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前世的记忆在,他自认为很了解沈玉霏。
沈玉霏性情乖张,不认凡尘俗礼。
就像是合欢宗,世人看其怪异无状,实则宗内所有人遵循着一套只有他们自己认可的礼法。
若要与之亲近,就得按照那一套礼法行事。
譬如此刻。
沈玉霏不喜梵楼,可更不喜外人教自己如何训斥一条狗,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但若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孟鸣之暗暗发笑:“沈姑娘,幻境为何会将你送到这里?”
“不知。”沈玉霏凉凉一笑,“那些触手将我带过来的。”
沈玉霏说话间,环顾四周,蹙眉道:“可有出去的办法?”
孟鸣之实话实说:“幻境中展现出的,是修士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想要出去,认清内心,亲手毁去虚妄的假象即可。”
话虽如此,当三个人同处一个秘境时,事情的发展就有些不一样了。
沈玉霏与孟鸣之同时向洞穴内的药炉走去。
砰!
孟鸣之挥剑劈砍,亲手毁去了一两个炉子,信口胡诌:“家师身体不适,我替他寻一味丹药许多年了……唉。”
孟鸣之边说,边拿余光觑沈玉霏的神情。
沈玉霏压根不在乎孟鸣之心底的渴望是什么,兀自若有所思:“……若幻境中不止一人,怕是只有欲望最深的人斩断妄念,三人才能同时离开。”
言罢,忽地转身,径直走到梵楼身前。
梵楼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见沈玉霏来,漆黑的瞳孔里仿佛闪过了一道微弱的光。
那光亦如在暗夜里飘摇的烛火,转瞬既被黑暗吞噬。
“阿楼。”沈玉霏伸出一根水葱似的手指,轻轻挑起了梵楼的下巴。
碎裂的丹炉里蹿出了炽热的火苗。
沈玉霏的黑发染上了一层浓烈的红。他的衣袍是红的,眼尾也是红的,整个人都成了一尾拖着火苗的流星,直直地烧进了梵楼的心里。
“你想要什么?”沈玉霏俯身,柔软的指腹若即若离地蹭过梵楼的面颊,殷红的唇更是贴在了男人的耳根后,“说出来……满足了你,我们就能出去了。”
沈玉霏的声音状似呓语。
但孟鸣之观其与梵楼的亲密动作,就大致猜出了他说了什么,面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可孟鸣之没有出声阻止。
……因为他知道,要想从幻境中脱身,唯有让梵楼了却心中最深处的渴望才行。
然而,孟鸣之不出声阻止,不代表他能轻易接受这一切。
孟鸣之重生而来,早已视沈玉霏为“囊中之物”,如今深陷幻境,唯有观其与梵楼亲近才得出,于他而言,已经算是羞辱了。
怎么不算是羞辱呢?!
那是他的人……他板上钉钉的道侣!怎可与梵楼这样低贱的人亲近?
孟鸣之眼底泛起淡淡的血色,握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不过,不论孟鸣之如何想,沈玉霏的唇也已经贴在了梵楼的耳根上。
一点湿/热的微妙触感绽放在敏感之处,梵楼的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崩溃的低/吟。
“说出来。”沈玉霏的胳膊再次探出宽大的衣摆,蛇一般缠住了梵楼的脖颈,“阿楼,你想要什么?”
冷香扑鼻,梵楼仿若置身冬日的花海,无数赤红色的花瓣在他的眼前绽放,而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沈玉霏。
他的主人。
他的宗主。
梵楼紧绷的神经摇摇欲坠,竟史无前例地壮起胆子,抬手抓住了沈玉霏垂落下来的发丝。
沈玉霏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指尖点在了梵楼浅红的唇角:“喜欢这样?”
梵楼咬牙收紧五指,痛苦又迷茫地唤着“主人”,每一声喘息都仿佛从牙缝里漏了出来,弥漫着丝丝血腥气。
沈玉霏唇角溢出了零星的笑意,似乎极其爱看梵楼为情所困的模样。
而梵楼在将沈玉霏拖至面前时,忽而开口:“主人。”
“嗯?”沈玉霏柔软的身子几乎贴在了梵楼的胸膛上,懒洋洋地问,“何事?”
梵楼并未去搂沈玉霏的腰,而是将手伸进了腰间的储物囊。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高大的身躯别扭地佝偻起来,攥着沈玉霏发丝的五指痉/挛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噼里啪啦声。
梵楼的痛苦,显而易见。
他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引得不远处的孟鸣之不屑地轻笑。
……真是个废物啊。
孟鸣之想,沈玉霏怎么会喜欢——
然而,不等孟鸣之的思绪落到实处,梵楼那只探向储物囊的手忽而握剑而出,另一只手则毫无预兆地勒紧了沈玉霏的脖颈。
“主人……”梵楼将残剑送进了沈玉霏柔软如棉絮的脖颈。
鲜血迸溅而出,沈玉霏脸上还保持着那抹慵懒的笑意。
他低头,唇角溢血,雪白指腹划过那柄贯穿了喉咙的残剑,双手探到梵楼的脸颊边,捧起了男人的脸,也顺势擦去了两行血泪。
“我还以为……”
“沈玉霏”烟消云散前,对梵楼露出了最后一抹妖艳的微笑。
与此同时,孟鸣之也执剑怒冲而来:“你在做什么?!”
没了苗刀的梵楼不舍得以残剑迎战,踉跄着后退数步。
剑意轰然而至。
梵楼吐血倒飞而出。
而孟鸣之站在“沈玉霏”消失的地方,在意识到幻境开始崩塌时,面露古怪。
……刚刚那个“沈玉霏”,竟是假的?!
可梵楼又是如何知晓的?
孟鸣之倏地抬眸,目光阴郁地锁定着倒飞出去,连撞上无数药炉的人影,眼底恨意与不甘反复交织。
飞出去的梵楼,再次将残剑从储物囊中取了出来。
他蜷缩着身子,抱着剑,颤抖的双手不住地抚摸着剑身,仿佛要从残剑上汲取零星的暖意。
是,他分辨得出,那个沈玉霏是假的。
因为真正的宗主不会因为想要离开幻境,就屈尊来满足他的欲望。
真正的沈玉霏,怕是宁可将醒骨真人的秘境毁了,也不会同他亲近。
可即便是假的,手刃“宗主”的画面也给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梵楼悲伤入骨,抱着残剑,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嵌进一个又一个炽热的药炉里。
热滚滚的火苗仿佛烧到了梵楼的眼睛里。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伤痕遍布,鲜血淋漓。
是“沈玉霏”的血……
“啊——!”梵楼惨叫一声,心弦狂颤,体内灵气暴走,无数紫色的烟气顺着他的五指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那烟气撕裂梵楼的皮肤,割断他的血管,但梵楼毫无所觉。
他内心最深处渴望的沈玉霏,强大,威严,乖戾……无情无爱。
梵楼从未奢求过沈玉霏能多看自己一眼,却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亲手用残剑割破沈玉霏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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