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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她有孕之事被揭露,郑二姑娘岂会让她顺利诞下姚宣辞的孩子。
这一刻温琼仿佛坠入深海,无情海潮挤压着她的胸腔,窒息感扑面袭来。
侯夫人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喝那么多苦汤药又有什么用呢,妇人最忌难怀子嗣之罪。”
温琼怔然睁开眼。
无意间掌心被指甲抠破,丝丝疼意让她清晰意识到这话并非幻听。
侯夫人也被引导误解了。
她紧绷着的肩膀缓缓放松,但依然茫然。
姚宣辞为何要刻意隐瞒所有人?
见女子被戳穿后流露出的恍惚之色,侯夫人懒懒撑额,“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再过半载,宣辞便是本命之年,同岁儿郎的孩子都会跑了,你虽是天子牵线嫁进来的,但为侯府开枝散叶乃是本分。”
预料到了什么,温琼蓦地抬起头。
贵妇人居高临下望着她,似是大发慈悲,“我给你留几分颜面,不将此事泄露出去。”
“过几日侯府来一批新的歌舞姬,你挑选两个顺眼的带回院里。”
从来新人胜旧人,到时妾室有孕,温氏是世子妃又如何,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的母鸡罢了。
原来这就是侯夫人的目的,温琼反倒平静了心,“儿媳懂得。”
经历过新帝登基,多一个郑家二姑娘和多几个妾室又有什么区别,待她离开皇城,这侯府里的纷争再也不会打扰到她。
“若无他事,儿媳先行告退。”
侯夫人颇有些意外温琼的顺从,瞧她低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心道大概温氏有自知之明,早早预料过此事。
既然达至目的,她道,“退下吧,天黑就去祠堂跪着。”
城西,岐云街第八巷。
医堂中,坐案桌后的坐堂大夫正撑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睡得正香。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叩了两下桌子,一道柔婉悦耳的女声响起,“大夫,我来诊脉。”
大夫闻言登时激灵一下睁眼,却见面前坐着个温婉贵气的貌美姑娘,顿时愕然不已。
他这医堂藏在巷子里头,平日都是周边百姓过来看诊,富贵人家甚少来此。
尤其这姑娘的气质和衣着打扮,该是高门大户出身,怎会来他这小医堂。
疑惑间,一截瓷白的细腕已经搭在脉枕上。
女子漂亮的浅色瞳眸中含着浅笑,“我有孕月余,但染过寒病卧榻有一载之后,后来调养了身子才怀上。”
“烦请大夫仔细诊诊,给开些合适的养胎之药。”
中年大夫忙探手,“诶好好好。”
半晌后,他沉吟道,“姑娘底子差,纵使调理补养的好,只是待月份一大,还是有些危险。”
这是养尊处优的贵女夫人,若是出了岔子可了不得,他谨慎道,“姑娘且等片刻。”
大夫蘸着墨斟酌着写下一张药方,写完还重头复核一遍确认,这才起身拿着药秤仔细抓量,又将如何煎熬汤药细细标注在纸上,与药材一同包好。
“姑娘喝完这些,再来复诊。”
装着汤药的水囊被放在桌上,同时还有宋嬷嬷回去寻来的药渣,“劳烦大夫看看这是什么药。”
约摸着一刻钟,中年大夫将大概药材写在纸上,面带笑意,“不过是温补汤药。”
他认真的再看一遍,心中感叹富贵人家就是舍得花银子。
“所用都是上佳药材,亦有养胎之效,这位大夫学医比我精细,姑娘放心服用。”
温琼心底一颤,“养胎之效?”
已做好了那人决绝无情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
姚宣辞是想留住这个孩子。
巷口处,阿慎与阿瑶姐弟俩正坐在马车前室阴凉那侧躲着大太阳,各自捧着一瓣清凉多汁的西瓜吃着。
阿瑶见到远处走来的熟悉倩影,不顾形象两三口吃完,一边催着阿慎快些吃,一边捏着帕子匆匆擦净手,欢快的迎上去,“姑娘!”
她接过温琼手中的药包,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紧张道,“姑娘,那大夫说什么了?”
莫不是那府医真的敷衍糊弄了他们?
不对呀,他怎么连世子爷都敢骗!
温琼被阿瑶唤回了神,习惯性的浅笑道,“无事,给拿了些补养的药材,我是在想旁的事儿。”
“走吧,咱们去买几身初秋的衣裳,再给宋嬷嬷带些绣线回去。”
出来这一遭,自然不能空手回去。
眼下正是晌午,主仆三人决定先去酒楼用午膳,待出来时,烈烈炎日已被大片阴沉沉的云朵遮掩。
这天说变就变,灰淡的天色让人心情也有些郁郁。
阿慎怕下一刻就落雨,跑去一旁的摊子上买了几把油纸伞抱在怀里回来,不由得道,“眼下真是又闷又热。”
像是大热天守在热气腾腾满是湿雾的水房里。
“早些买了东西回去。”温琼手中团扇轻摇着,试图带来几许凉风,扇走压抑在四周的沉闷感。
秋裳是给阿瑶姐弟买的,三人速战速决动作很快,温琼还给宋嬷嬷挑了两身成衣,结账时外面已经落起了雨。
铺子老板让伙计沏了壶茶,让三人喝着茶,等这场急雨过去再走。
雨滴噼里啪啦急骤砸在地上,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有披着蓑衣或打着油纸伞的人影匆匆而过。
雨势渐大,水珠滚落到屋瓦上汇聚成了一股水流,顺着屋檐的青瓦坠在青石台阶上。
温琼内心十分平静,既然姚宣辞不会对她腹中之子出手,那她便可以腾出心思来琢磨如何离开侯府。
只是,此事需得和母亲兄长知会一声。
一袭温柔紫裙的女子静静地立在门内,细白的指无意识转动着绢丝团扇,杏眸出神望着屋外雨幕,柔婉的眉眼似是染着丝丝惆怅,不知在想什么令她无奈的事。
她安静独站在那里,落在对侧那家酒楼二楼窗口处的青年眼中,便如同一道无声温柔的美人剪影。
“姚世子您还有兴趣观雨呢,我都要急死了。”
青年身后,一袭墨绿武袍的男人一脸的郁闷,“咱们到底是要去接谁,多大个人物啊,连手中之案都得放一放。”
“夜半子时城门就要关闭,等雨停出发,定是赶不回城。”
他心中焦灼,便站起来身在房中踱来踱去缓解,随即心一横,道,“姚世子,不如咱们此刻冒雨出城?赶紧把人接回来,也好早点追查货物踪迹。”
一袭月白锦袍的清矜青年闻言眸光微动,侧目淡漠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回到对面的成衣铺子。
“马还没有到,邢大人若想用两条腿跑着去,姚某不会拦着。”
邢京昀痛苦的捂住脸,“……老天爷呐。”
他为了一个案子已经熬了好几宿,熬得脑子浑浑噩噩快成了浆糊。
坐回去沉默了半晌,他又忍不住焦虑,“万一那群狡猾的鬼东西趁我们不注意把货物转移,岂不是更麻烦。”
“这破案子查了一个多月,背后之人猴精似的,步步都能猜到咱们的动作,你说大理寺该不会有他们收买的……”
“邢大人。”青年冷冰冰的目光投过来,语气中带了几许警告,“你有些吵。”
“大理寺人手充足,没有你我,一样如常运作。”
刑京昀识趣儿的闭了嘴。
这位姚世子出身百年侯府,年纪轻轻便官至从四品大理寺少卿,又是太子好友,妥妥的未来朝中大臣,万万惹不得。
只是,他们放着好好的案子不查,跑去皇城外接谁啊?!
墨崖怕自己这一身血气冲撞到自家世子妃,一时未动,听温琼又一次催促便,不再犹豫上了马车。
阿慎掀着帘子小心翼翼的躲让,生怕不小心撞疼了满身是伤的墨崖,浓重的血腥气从他身旁掠过,阿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就见自家姑娘从马厢里出来。
“姑娘?”
不止阿慎,刚进去的墨崖也是一懵,“可是属下熏到夫人了?”
温琼抬手示意墨崖莫要出来,“你坐稳。”
她目光一移,吩咐道,“阿慎,带着墨崖回侯府,将府医带去寻世子。”
墨崖彻底懵了,“夫人您不去?”
“我是人,不是大夫。”
风儿卷起几丝顺亮的乌发扬起,挽在发间的淡青色发带随风微动,鬓间淡雅温婉的玉石流苏轻颤着,女子那双漂亮琥珀眸里寻不到一丝担忧之色。
她神色淡淡,“眼下他需要大夫,自家府医最是可靠,救命疗伤要紧,你们快些去吧。”
女子旋身,裙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阿瑶,走了。”
马车已然掉头按照原路赶往侯府,墨崖扒着马车窗子露出半个脑袋,望着那道不紧不慢朝着皇宫走去的青色倩影,目露苦涩之色。
正常女子不应该立马随着大夫去寻受伤的夫君么,为何夫人一点都不在意他家公子伤势如何。
他带着一身伤忍着痛赶回来,却万万没想到,世子爷失算了。
阿瑶看了一眼身后快速离去的马车,忧虑道,“姑娘,姑爷受了伤昏迷可不是小事,您真不去啊?”
温琼平静道,“你仔细想想,若是真如墨崖所说那般,堂堂世子受伤磕到头脑,就算不能声张,也该先回侯府,我若不在便去寻老侯爷拿捏主意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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