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寒口中说着抱歉,却并没有将留影石取回来的意思。
萧不戮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此刻全副心神都被留影石吸走了。
他不久前才从宗门弟子口中隐隐得知,在这个世界里,男子也可以喜欢另一男子。
但那时候,萧不戮以为这最多是隐秘的爱恋。
却从未想过,男子和男子还能拜堂成亲,在满座宾客的注视下直接结为道侣。
这一幕,简直要将萧不戮砸懵了!
他先是狂喜。
原来,他还可以和师父以更亲密的方式在一起。
然后,那股喜悦便被他强压了下去。
师父,已经有了道侣。
当初他能通过眼神,一眼认出易容后的师父,自然也能认出拜堂行礼的就是师父本人。
萧不戮极力克制,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不甘与痛楚。
明明……明明是他先认识师父的……
若是师父……师父也可以喜欢男子的话,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若是他能早一点来到这个世界,一定会锲而不舍地守着师父。
可是迟了。
师父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萧不戮眸光剧烈地颤动,脑中浮现出自己砸开一道又一道界门的场景。
那时候他心中只有一个念/.52g.g,d./头,变强,然后弄清楚师父的真正身份,再寻找复活师父的方法。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他。
但现在,他明明已经找到了师父,却在骤然得知男子可以与男子结为道侣时,贪心地想要更多。
可这一次,阻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
他可以抢吗?师父会不会生气,以至于连师徒都不能做了。
萧不戮敢砸界门,却不敢赌这个可能。
傅九寒静静看着萧不戮变幻不停的眼神,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今日,看到萧不戮似乎有开窍的迹象,傅九寒再也坐不住了。
他必须试探一下,萧不戮开窍之后,对秋似弈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很显然,试探的结果是他最不愿想的那个。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骤然开口道:“我和你师父并非真正的道侣。”
萧不戮呼吸一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傅九寒拿出这块留影石后,便一直没有收走,分明是刻意留给他看的,好宣誓主权,好让他主动退让。
可居然并非如此吗?
萧不戮急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结为道侣是为了给他冲喜。他还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傅九寒道。
萧不戮抿唇,强压下自己跃动不止的心。他不明白傅九寒为何会直接说出真相,他既然已经与师父有了道侣之实,完全可以借着道侣的名头逼退旁人。
除非傅九寒不喜欢师父。
萧不戮紧紧盯着傅九寒,很快便发现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像是想起了谁,眼神骤然变得温柔,温柔中又着挣扎与痛苦。
爱而不得。
萧不戮的脑子里几乎是瞬间浮出了这四个字。
傅九寒压住了眼中的万千情绪,说道:“你看,有些东西不必说,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这个眼神,也许你师父现在不懂。但若是有一天他明白了什么是爱,就一定会懂的。”
“等到那个时候,他那样的人,必定会因为伤害了一颗真心而难受。”秋似弈就是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傅九寒说到这里,声音骤然一沉:“但我,想要得到他唯一的爱。不能忍受里面掺杂着一丝丝对别人的怜惜与愧疚。”
“自然,也不想他有一点点的难过。”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问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萧不戮没问赌什么,而是问道:“输的人要付出什么?”
傅九寒冷声道:“要彻底藏好自己的心思。”
“永远。”
说完,他看向萧不戮,眼神再次起了变化。
里面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是不甘和痛楚。
“你刚刚就是这样的眼神。”傅九寒说完后,眼神便恢复如常。
“只要死命忍着,就可以忍住。我既然能做到,你不会不行吧。”
萧不戮瞬间明白了傅九寒的意思。
若是答应了这个赌局,他们要争夺的就是秋似弈“唯一的爱”。
萧不戮没有立即应声。
他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方才看到留影石的刹那,未尝没有将师父抢走的想法。
在他看来,即便师父心中留有某个人的位置,也……不是不行。
只要师父在他身边,不会因为别人将他彻底抛下,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傅九寒想要的太多了,若是他不同意这场赌局,那么他的机会反而更大了一些。
但是……想到傅九寒说到的“怜惜与愧疚”,还有师父可能会难过,萧不戮闭了下眼睛,说道:“你要赌什么。”
傅九寒一字一句道:“就赌,谁能真正改变他的命格。”
这一回萧不戮没有迟疑,直接应道:“好。”
两人看了彼此一眼,选择了相反的路,却都是朝着秋似弈所住之地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傅九寒才站定了脚步。
“你刚刚就是这样的眼神。”
方才他是这样对萧不戮说的。
可其实,他并非在模仿萧不戮。
萧不戮的不可置信,是因为骤然得知秋似弈有了道侣。
他的不可置信,则是骤然得知秋似弈曾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徒弟。
萧不戮的不甘和痛楚,是源于他明明是先来的那一个。
而他的不甘和痛楚,是……为什么他偏偏是后来的那一个?
如果是他先认识的秋似弈,那还有别人什么事。
不过,正如他和萧不戮说得那样,只要用力忍,就可以忍住。
哪怕是后来的那一个,他也想要秋似弈唯一的爱。
如果得不到,那么他要秋似弈开心。
……
十九日很快过去。
这些日子宗门弟子抓紧一切时间建设宗门,虽然简陋却已初具雏形。
除了建设宗门,所有人的任务就是盯着秋似弈,不让他动用灵气。
终于,到了最后一夜。
众人都睡不着,一会儿想着明日开宗大典宾客云集的盛况,一会儿想着宗主终于可以动用灵气必会惊艳四座。
秋似弈也睡不着。
这简直是他任务生涯里最安逸的一段时光了。
每天除了喝药就是睡觉,宗门上下井井有条,傅九寒情绪平稳,萧不戮一心向道。
甚至秋鸿影都隐隐有了化形征兆。
秋似弈实在不太习惯,直到今日,傅九寒神情严肃地闯入屋内,说道:“有人来了!”
秋似弈顿时坐直身体问道:“是卧底暴露了?有人攻打山门?”
傅九寒:“……”怎么还兴奋起来了。
他含糊道:“差不多吧。”
秋似弈立即下了床榻,说道:“快带我过去。”
这个“带”字便是特指御剑。
因为不能动用灵气,这些日子他巡视宗门都是由傅九寒或是萧不戮御剑带着。
两人御剑疾行,很快就到了山门处。
“宗主真不错,听到有人攻打上来还能记着不要妄动灵气。”
“不愧是宗主。”
秋似弈:“……”倒也不用什么都夸。
不过他算是明白了,什么“攻打山门”应该是最后一日的考验。
不过,他们未免太小看他了。
既然说了要好好养病,自然不会动用灵气。
“先前我说有人来了,倒不是假话——你看。”傅九寒忽然开口道。
秋似弈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顿时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是谢玉,还有许多谢家别院的人。
“秋似弈!”谢玉激动地喊了一声,一挥手,就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排桌子。
“今日,我请大家吃饭,庆祝长生宗成立。”谢玉话音落下,谢家人一拥而上,将来自谢家酒楼的极品佳肴铺满了桌子。
宗门内的散修有些踟蹰。
谢玉毕竟是排行第四世家的少主。
直到,他们看见殷折、顾剑尘和燕惊澜直直朝谢玉走了过去。然后……排成了一队?
殷折无语道:“我真的……一看到谢家就想排队。”
燕惊澜:“我也是。”
众人这才笑作一团,再也顾不上什么世家不世家的了。
谁不知道长生宗的建立,就是从谢家门口的长队开始的呢。
秋似弈落座后,傅九寒和萧不戮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朝其余弟子看去。
弟子们顿时收起看向秋似弈的视线,开始规规矩矩的吃饭。
吃到一半,苏逆天带着几个散修站起来吹奏乐器,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乐声到达时,一排烟花直冲上天,排成一个“一”字。
秋似弈仰头看着烟花,其他人在看他。
他们都等着,秋似弈带着长生宗,成为宗门第一的那一日。
隔着秋似弈,傅九寒和萧不戮视线交错。
傅九寒心念一动,看向秋似弈道:“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看烟花?”
离得近的弟子顿时支起耳朵。
秋似弈点头:“那一日你祝我长命百岁。”
“如今再看,百岁还不够,千岁吧。”傅九寒道。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话,萧不戮眸光轻动。
一起看烟花,应该是他还没过来时候的事情吧。
他用手指轻叩储物袋,取出了一坛酒。
“师父,这坛酒是你亲自埋的,还记不记得?”
秋似弈惊讶道:“居然是醉仙尘。”
时隔多年……久到难以描述的时间,居然还能喝到自己亲手埋的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眼前是烟花,热酒入喉,秋似弈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有了完整的人生。
他做了这么久的任务,总是只能渡过人生的一小段时间。
但这一刻,他同时有了“过去”和“现在”。
或许,还有“未来”。
这个他从未考虑过的东西。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把那年的风雪都喝了一遍,最后有些摇摇晃晃地倒去。
傅九寒和萧不戮身体微僵,不知道他会倒向哪边。
直到一注天光落下。
秋似弈忽然睁开眼,稳住了将要倒下的身体。
二十日过了。
他手腕一翻,握住了自己的扇子。
秋似弈运起久违的灵气,只觉得通体舒畅,经脉里的灵气如同江河长流不息。
他朝天穹飞去,穿行在散落的烟火中。
灵气托住点点星火,最后缓缓凝出了三个大字。
“长生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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