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宗这边一派和乐融融之景,山河宗那边却是气氛凝重。
这二十日以来,萧子乾召集宗门内排得上名号的修士,共同商议应对之法。
却怎么都商议不出一道万全之策。
反而越是分析,越觉得长生宗超越山河宗只是时间问题。
“当日你们也看到了,追随秋似弈的散修之中,至少有六十位金丹修士。过去散修不敢轻易渡劫,是怕修为越高越容易气血逆行,如今却没了这个顾虑。若是再放任下去,只怕不出数月,金丹就要变成元婴了!”
“散修之中竟有这么多隐而不露的高手……”
“只怕还不止,我听闻这二十日还有源源不断的散修前去投奔。他们就不怕混入什么奸细吗!”
“秋似弈必然不怕。他既能治愈气血逆行,自然也能操纵气血逆行,散修的命门就在他手上。”
萧子乾听着众人议论,一言不发。
其实真正的应对之法,世家那边早就给出了答案。
那便是杀了秋似弈。
与其说散修加入的是长生宗,倒不如说他们追随的是秋似弈这个人。
但很可惜,不久前洛家和沈家同时出现变故,沈心竟公然袭击沈家大阵。此事虽很快就被世家压下,但萧子乾却从苏长风那边知道了一些内幕。
洛家和沈家此刻正乱作一团,哪有功夫去管什么秋似弈。
可山河宗却不能动手。
无数宗门已经选择接纳秋似弈的长生宗,甚至将其看做对抗世家的力量,他们若动手必会引来众怒。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内部,也有许多人不赞同杀了秋似弈,只说废去他的修为便好。
此时的秋似弈,声望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早已不是数月前的他了。
眼看天将明,开宗典礼也很快就要开始,萧子乾心中的烦躁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候,一人慌慌张张闯入殿中,跪下来喊道:“宗主,各位长老,你们快去百炼炉那边看看吧。炉子被无名黑笔给捅破了,到处都是火……这是报应,报应啊!往日都是我们烧毁那些法器,如今也轮到我们了……”
这弟子说话颠三倒四,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都随我去看看。”萧子乾说完便驾云朝百炼炉赶去,几位长老也立即跟了上去。
百炼炉是山河宗内最大的炼器炉,炉中藏有足以将金丹修士护体灵气焚烧殆尽的火焰。
火焰被炉子隔绝,泄出的热意却令整个山脉万古长青,历来是宗门弟子最喜欢的修炼圣地。
然而此刻,圣地却化为了炼狱。
足有九层楼高的炼器炉中部,破开了一个大洞,可怕的火焰从洞中漏出来,瞬间将小半个山头笼罩住了。
无数弟子被火焰吞噬,凄厉的哭声、求救声几乎要冲入云霄。
几位长老都被这突发情况给震撼到了,这炉子可是山河宗的镇山神器,即便是渡劫境的高手也不可能轻易将其击破。
方才他们虽然在商议要事,但神识一直覆盖着各自管辖的山头,并未察觉到高手气息。
这炉子怎么会突然破开!难道这是天降灾厄,暗示他们不该对长生宗动手吗?
几位长老压下这一可怕念头,开始努力救人。
可火势实在太大。
往常这火都是用来灼烧那些不听话的法器。
那些法器都是由最顶尖的炼器之材所铸,才能勉强承受火焰的威力。
而弟子们却只有血肉之躯,几个呼吸就被烧得皮肉翻卷,血流遍体。
萧子乾没有动手救人,而是一跃飞到了百炼炉的跟前。
他必须尽快找出炉破的原因。
如此大的灾祸,必会动摇宗门上下的人心。
萧子乾伸手摸了摸破开的炉壁,眼神微微一凝。
这一处的炉壁,竟是比旁边要单薄上许多。
不像是被人骤然击破,更像是经年累月、被人反反复复地敲击,才最终破开。
“宗主,方才我询问了几个意识清醒的弟子,说炉子破开时,曾隐约看见一支通体漆黑的笔。”
“果然是它。”萧子乾深吸一口气,面上维持着一宗之主的冷静神色,心中却颇不平静。
凡是被山河宗夺走的法器,都要丢入炉中焚烧,以确保器灵的记忆被抹消,从今往后彻底忠于宗门。
但唯有一件法器,是个例外。
那便是无名黑笔。
顶级法器只有认主的那一刻,才会将名字告知主人。这黑笔无名,是因为无人能将其收服。
黑笔历经百年焚烧,意识仍然不散,誓死不愿被旁人认主。
久而久之,大家都将其淡忘了。
可谁知道,这黑笔的器灵竟如此隐忍又狠毒。
它虽身处烈焰之中,却数年如一日地凿壁,只为今日之复仇。
“那只黑笔如今在何处?”萧子乾问道。
“黑笔已经被几位长老以悬天锁链困住,只等宗主您发落。依我看,此物邪性,该毁去……”
萧子乾摇摇头,吩咐几位长老善后并修补炉子,防止有器灵尚存的法器趁机逃走。
他自己则是一刻都等不及了,恨不得马上见到黑笔。
萧子乾心中冷笑一声。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付秋似弈的方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要以“贺礼”之名,将这一支黑笔送给秋似弈,一切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若秋似弈想要强行认主,必会被黑笔所伤。但偏偏,这一切都与山河宗毫无关系。
世人都知道,神器自有脾气,秋似弈无法认主那是他自己没本事,怪不得旁人。
这还不算结束。
被人强行认主,以此笔狠厉隐忍的脾性,必将蛰伏起来,日后予以秋似弈致命一击。
长生宗。
天刚蒙蒙亮,琉焰派就找上门来,说要参加开宗大典。
秋似弈盯着来人看了片刻,说道:“是你啊,在决赛时射箭的那个。”
孟不凡微微愣住。
江近月……不,秋似弈居然还记得他!
听到二人对话,几个长生宗弟子都有些紧张。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好多宗门都在偷偷打宗主的主意,甚至提出什么“交换弟子”的馊主意。
算盘打得方圆百里都能听见。
他们怎不干脆说“交换宗主”?
“掌门闭关炼器,我身为他的大弟子,今日率领同门前来,恭贺长生宗成立。”孟不凡将视线移开一些,不敢再看秋似弈。
近距离与秋似弈对视,孟不凡发现他的面色没有决赛时那么苍白了,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红晕。
却也……更加的惊心动魄了。
他深知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尤其秋似弈还是掌控一方势力的巅峰强者。
但这样的容貌,实在没法让人不在意,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温柔了几分。
大概这世界上……只有不通人情的器灵,才会对这样的容貌与气质毫不在意。
想到器灵,孟不凡立刻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端方的长方形盒子,说道:“这是我们琉焰宗炼制的符笔,今日便赠予长生宗。”
孟不凡只说赠予长生宗,没说赠予秋似弈,是因为法器认主讲究一个缘分。
他所带来的并非寻常符笔,而是一件极品灵器,炼成当日就生出了器灵。
秋似弈来了兴趣,正要打开细看,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巧了,这送礼还送到一块去了。不过,你们琉焰派的符笔是赠予长生宗,我们山河宗的符笔却是只赠秋宗主一人。”
孟不凡转身朝来人看去。
来者是山河宗炼器一脉的长老王梦玄,他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赫然都是排行前列的宗门。
秋似弈眸光微动。
那日他说不邀请山河宗,等于重重落了山河宗的面子。再加上山河宗曾经抢走他的灵脉,彼此之间早就结下深仇。
山河宗居然还巴巴地赶过来送礼?
“秋宗主当众传授诛魔之术,造福无数宗门。若能有一件趁手法器,将来除魔卫道必会如虎添翼。因此,我们山河宗要赠予你的,是一件神器。”
听到这话,人群顿时露出骇然之色。
山河宗居然有这样的大气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神器!
一时间,原本怀疑山河宗是来破坏开宗大典的人都有些动摇。
“诸位请看。”
王梦玄单手掐诀,一个琉璃盒凭空出现。
隔着琉璃盒,一支通体漆黑的笔缓缓露出真容。
那笔通体为龙形,造型古朴并不出彩。
但笔身之上,隐隐呈鳞片状,凝着一股锋利气势。
只一眼,众人便认出这确实是神器。
神器自有威压,这支笔看起来普普通通,可靠近它的修士都觉得心被捏紧了一刹。
秋似弈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与众不同的威压。
王梦玄见众人果然被神器震慑住了,立即按宗主的要求,对秋似弈使用激将之术。
“实不相瞒,这笔流落山河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却一直不愿意认主。”
“想来,是我宗门弟子实力不济。但秋宗主天赋惊人,必定能顺利收服这支笔。”
在场的宗门弟子却都窃窃私语起来。
“我才发现,秋宗主先前用的一直是燕惊澜的符笔。”
“我想起来了,长生宗建立之初,便承诺入宗门就给法器。可能秋宗主更喜欢用扇子,就将符笔给了燕惊澜,有需要时才借来用用。”
一时间,众人投向长生宗弟子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
而长生宗弟子则是一阵心疼。
关于这只符笔的故事,他们早就听燕惊澜说起过无数次。
“不是的,那只符笔跟了宗主许久,是宗主最喜欢的符笔。他之所以不愿滴血认主,是……自知久病难愈,怕自己离开后器灵会追随而去。”
“宗主是担心符笔跟了自己太久,会生出羁绊,这才忍痛送走。”
秋似弈:“?”这些弟子在说些什么东西。
他努力回忆自己当初给燕惊澜符笔的原因,纠正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
秋似弈想说那笔名为屠魔,和他这个魔头不合适。
但这话却是不能对外说的。
他思虑半天,说道:“我只是不喜欢白色罢了。”
看到秋似弈努力解释的模样,这回不止长生宗弟子,其他宗门的弟子也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谁不知道秋似弈的身体……
不必解释,他们都懂。
不过好在,秋似弈从仙缘大会上得了机缘,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
他也终于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符笔了。
秋似弈见众人不说话,猜到他们多半还是不信,便低头看向黑笔。
“我喜欢黑色。”
王梦玄心头一跳。
他手握琉璃盒,能够感受到盒内动静。
黑笔看似一动不动,实则刚才隐隐颤了颤,显然是听懂了众人所说的话。
这黑笔的器灵极为通人性,否则也干不出蛰伏多年报仇的事情。
王梦玄看向秋似弈和一众山河宗弟子。
好险,差一点他就要将宗主交代的事情办砸了。
若那黑笔只是单纯通了灵性,此刻必定会被那一番对话触动,死心塌地认秋似弈为主。
但很可惜,这一怀柔招数早被山河宗用烂了,那黑笔根本不相信人心。
秋似弈与山河宗弟子的这一番对话,只会激起黑笔的恨意,让它想起曾经相信人心,却被扔进炉子里毁去的经历。
王梦玄收束心神,看向秋似弈道:“既然秋宗主喜欢黑色,那便赶紧试试收服吧!”
秋似弈点头,毫不迟疑地掀开了盒子。
原本平静的黑笔,周身气势暴涨,朝着秋似弈飞扑过去。
秋似弈一个旋身,避开了黑笔的攻击,引着它朝天穹飞去,避开了长生宗弟子好不容易建好的屋舍。
憋了二十几天,他可要好好打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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