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照顾(倒v开始)
谢知津一连在医院里住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迎来了他爸的探望。
谢明洵揣着一肚子火进了病房,一进门却先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季声,他愣了愣, 迟疑道:“你是……”
季声转头看见谢明洵, 第一反应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起身, 有礼有节:“谢董您好, 我是季声。”
谢明洵眯起眼睛看他, 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样貌出挑得不像话的年轻人。
说他出挑, 是因为他与别人不太一样, 谢明洵一时说不上那种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季声似乎太干净了,那种不卑不亢的姿态无声地透露出一种倔强, 站得很低,但姿态甚高。
他在商界混了几十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
“原来你就是季声。”谢明洵同他握了握手,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说:“的确是一表人才, 怪不得我儿子喜欢。”
季声嘴角的笑意淡淡的, 像是没听见后半句话一样, 然后就让开身后的沙发请谢明洵坐了, 又亲自去倒水。
谢明洵叫住他:“不用忙活了,我就是来看看知津,他人呢?”
病床上空荡荡的, 只有因为季声实在看不下去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季声的语气不急不缓, 淡淡答:“他去做检查了, 顾医生说如果检查结果没问题的话,明天就能出院。”
谢明洵眯眼看向季声,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嘶”了一声问:“他去做检查,你为什么没有陪着?”
季声的背影僵了僵,片刻后倒好了水转过身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我为什么要陪着?”季声不答反问,伸手把手里的纸杯递给谢明洵,然后自若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笑道:“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在这里等他。”
谢明洵接过纸杯,有些古怪地看了季声一眼,然后就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季声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说什么,病房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自然,这种沉默的现状没有维持到五分钟就被谢明洵打破了。
“我叫你小季吧?”
季声点点头。
谢明洵接着说:“小季啊,你怎么会跟知津在一起的?”
季声有些好笑的看了谢明洵一眼,仍是不答反问:“您希望听到我怎样的答案?”
谢明洵又是一愣,扪心自问,自己儿子以前养过多少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没见过季声这样的。
不只纠缠了一年多,还被谢知津史无前例地放在了心上。
“你的意思我猜不出来,但知津可从没对谁这么上过心,我就知津这么一个儿子,不可能不干涉他的感情。”谢明洵像是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也不管季声想不想听,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知津这孩子看着有个好出身,其实命不好,他妈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又忙着工作,只有家里的保姆照顾他。他现在长成这么这个性格,也怪我没有多关心他,不然他也不会一年到头都不回家住一次。”
“我没别的意思小季,就是想问问你,你对知津到底是什么态度?”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认可同性恋,家大业大的长辈尤其不赞同。
季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很多眼前的事,又忽然觉得过往的许多事情已经变得离他很远。
“很抱歉谢董,您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修长的身影走到病房的窗前,透过窗户往外看,语气怅然而又质疑:“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
窗外的冷风肆虐地席卷枯叶,他也如那旋转漂泊的枯叶一般,心不知所踪,行又无定所。
谢知津回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奇怪的一幅画面。
他爸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茶几上的温水一口没动,几米开外的窗户边上,季声孑然一身地站着。
从谢知津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沐着光的背影。
谢知津愣了愣,他身后跟着的阎迟也愣了愣。
“爸,您怎么来了?”
谢明洵没有得到季声的答案,心情自然不太好,看见谢知津火气就又上来了一些,没好气地说:“谢知津,你多大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谢知津有些心虚地捂了自己的肩膀一下,笑着说:“就是扭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扭了一下!”谢明洵的音量猛地抬高:“都脱臼了能叫扭了一下?还有你脑袋后面那么大一道口子,你跟我说没什么大事?要不是小阎告诉我你受伤了,我这会儿都没处找你呢!”
猛不丁被卖了的阎迟更加心虚,笑着走过来打圆场,“谢伯伯您消消气,我给您倒水。”
谢明洵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另一只手冲着阎迟摆了摆,怒气冲冲地:“不用,小季给我倒水了。”
季声早就在谢知津回来的时候就转过身子来了,此时正背靠着窗台饶有兴致地看谢明洵骂谢知津,闻言还浅浅地笑了一下,一贯的温和从容。
谢知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本想等季声接受了他的时候再带季声回家见谢明洵的,却万万没想到两个人在病房里撞上了,还是在他不在的时候。
他想问问他爸和季声说了什么,却又觉得当前这个情况不太适合问,只能硬着头皮把他爸给劝走。
“爸,让您担心是我不好,但我真没什么事,您先回去吧?”
谢明洵叹了口气,问:“你这胳膊……检查结果怎么样?”
不等谢知津说话阎迟就抢先一步开了口:“谢伯伯您放心吧,知津这伤没什么事的,过上三四个星期就能恢复了。”
阎迟倒真是实话实说,这的确是复查的时候医生说的话。
谢明洵叹了口气,又看了旁边站着的季声一眼,说:“那你回家住吧,都伤成这样了,没人照顾可不行。”
“爸,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谢知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犹豫了一下又说:“就是公司那头可能得由您多费心。”
谢明洵倒是没说什么,摆了摆手:“公司那边你不用管,只是你这样住外边能行?”
谢知津愣了一下,却很肯定地说:“能行。”
见谢明洵还是不放心,阎迟又开口了:“谢伯伯您甭担心啦,知津这边不还有我和顾临呢嘛,他这么多年都没在家里住过,回去也住不惯不是?再说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么?”
谢知津附和地点了点头。
谢明洵的脾气很快就又上来了,他用那种说不上是关切多一点还是责怪多一点的眼神看着谢知津,恨不得一巴掌把谢知津打醒,声音比一句大,却是对阎迟说的:“他要是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他要是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还能不要命地冲上去给别人挡酒瓶子?还能跟人打架把胳膊打脱臼了?他就是不气死他老子不罢休!”
边上,季声的脸色已经说不上多么好看,他觉得眼前这三个人话里话外都在内涵自己。
只是一句“冲上去给别人挡酒瓶子”就让季声终于忍无可忍,他打断谢明洵的滔滔不绝,果断开口道:“我可以照顾他。”
对上三张诧异的脸,季声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重复一遍:“我和他住在一起,我可以照顾他。”
那语气那神情,活像他是个和谢知津合租的房客。
然而这话落在另外三个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谢明洵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打量季声,阎迟“昂”了一声,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谢知津的反应最大,他一会儿抿唇一会儿皱眉,用尽全力才把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艹,老子这是在做梦吗?
季声他……他说他要照顾我?
殊不知好梦容易醒,季声下一秒就打断了他狂妄的幻想。
“谢知津是因为我受伤的,我有照顾他的义务。”他顿了顿,声音多了一丝淡漠:“毕竟我不是没良心的人。”
“那好。”不等谢知津反应过来什么,谢明洵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了季声一眼,边往门口走边对谢知津说:“那你就在家好好养伤吧,没事不用到公司来。对了,那个打人的是叫徐阳吧?”
谢知津说是。
谢明洵点点头,无所谓地说:“昨晚进拘留所了。”
意料之中的事,谢知津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地方,一路送着谢明洵走到病房门口,又听谢明洵嘱咐了几句,就让阎迟把他爹给送了回去。
等到谢知津重新推门回来的时候,不由地再度愣住了。
季声正弯着腰仔仔细细地替他铺病床上的床单被罩,那种仔细的程度大概跟他的洁癖有关系,本就纤尘不染的床单愣是被他铺成了无可挑剔的样子。
等到季声铺好床直起身子的时候,谢知津已经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
四目相对间,季声的神色顿时变得很不自然。
他抿了抿嘴唇,有些迟疑地问:“你要再睡一会儿吗?”
谢知津的脑子就在这一瞬间抽了风,他迎着季声询问的目光,狠了狠心把腿挪向洗手间,“我……先上个厕所。”
直到洗手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谢知津的脑子里还全是不真实感。
他站在马桶前,很不灵敏地用左手掏出手机来给阎迟发微信。
“阎迟。”
“说出来你都不信。”
“季声给我铺床了。”
不等阎迟回复什么,谢知津就听见自己背后洗手间的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是季声询问的声音:“谢知津,你上厕所的话……也需要帮忙吗?”
“哐——”
谢知津的手机成功地掉进了马桶里。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文案,故事设定不变嗷,明天见宝贝们!
第28章 尴尬
混杂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 季声站在离谢知津五步远的地方,嘴角的弧度略略向下,昭示着主人的不瞒, 而那双清透的眼睛里满是嫌弃。
他对面的谢知津尴尬地想要用脚指头抠出三室一厅,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借你手机给阎迟打个电话?”
如果空气有思维,大概比谢知津还想要逃离这间安静的病房。
季声其实不怎么情愿把自己的手机借给谢知津用, 但他刚才去问了问, 顾临这个时候还在急诊过不来。出于人道主义精神, 季声还是默默替谢知津拨通了阎迟的电话。
另一头的阎迟刚把谢明洵送到公司, 还没来得及看谢知津给自己发的微信, 接到季声的电话时还诧异了一下。
“喂,季主播?”
“是我。”谢知津的声音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尴尬。
“知津?怎么了怎么了?”
阎迟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抬高了,谢知津满脸嫌弃地把手机挪远了十厘米, 然后沉声问:“送完我爸了?”
“送完了送完了,我正准备开车回去呢。”
“先别急着回来。”谢知津斟酌再三,最终还是说:“去给我买个新手机。”
“昂?”阎迟刨根问底:“你手机怎么了?”
谢知津左手握着季声的手机,右手忍不住微微攥拳, 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
“让你买你就买!你再多问一句我就跟你算你和我爸告密的账!”
“哎——”
电话挂断。
阎迟坐在车上, 脸上写着满满的三个黑人问号, 然后嘟嘟囔囔地说:“这怎么是我跟你爸告密呢, 是谢伯伯去公司的时候没见到你, 然后自己打电话问的啊!”
阎迟:我超委屈!
比起阎迟这点单纯的委屈, 谢知津的心情可谓相当复杂,因为在此时此刻他正躺在病床上,而季声则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 一脸认真地问:“你不睡吗?”
谢知津长长地吸了口气, 然后翻了个身, 把没受伤的左胳膊垫在下面,恰好是背对季声的姿势。
在季声看不见的一面,谢知津的脸少见地有些红了。
正如谢明洵所说的,他这个人脾气差得要命,从小到大都习惯了高高在上耀武扬威,从来没有什么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在黎江市,谢少爷可以横着走。
可他横着走了二十多年,忽然有一天遇见了一轮干净的月亮,他喜欢上了,说他想要摘天上的月亮。
月亮不依他。
月亮怎么会依他?
所以他就和月亮较上了劲儿,用自己的权利和资本将这轮月亮拉下神坛,然后死命消磨。他因与之争锋而生出怒火,也因与之纠缠而生出窃喜。
可忽然有一天,这轮月亮站得离他很近,不需要他说什么就能安安稳稳待在他身边,甚至还主动照顾他,他又觉得奇怪了。
那感觉,既没有他因为制胜了最倔的人间尤物而产生的一种胜利感,也没有他收获了人间最干净温暖的光而产生的满足感。
他得了月亮的魂,还想要月亮的魄,这算什么呢?
人啊,就是不懂得知足。
谢知津微微转了转头,看着季声难为情的样子,心里的那点失落越发明显。
他动了动自己受伤的胳膊,竟开始善解人意地说:“季声,你不用因为我帮了你而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更不用守在这里照顾我,我自己又不是照顾不了自己,什么时候你心里有了我,看我的时候说不定就能不这么碍眼了。”
说到最后还是说出了几分冷嘲热讽。
“谢少爷,你这是在跟我谈感情吗?”季声罕见地没有挤兑他,只是从容地坐正了身子,声音温柔和缓,字字掷地有声:“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个人一直在过度地追求理性,但对理性的执著,未必不是因为厌恶自己是一个太过感性的人。”
“其实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很容易感情用事,你可能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是的,跟你很像,我们是一类人。”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却又是一类人,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概念,可事实又的确如此。
谢知津一僵,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他从没没听过季声吐露心声,这会儿居然有点紧张。
季声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说:“你曾一度强硬的想要把我绑在你身边,现在终于如愿了,你却又不自在了,为什么?”
谢知津的脑子早就转不动了,此时听见季声在问自己,也完全回答不了什么,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谢知津不知道,但季声知道。
他不愧是情感电台的主播,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他干净清透,容易被情感左右,却也擅长剖析情感。
季声说:“因为我们的这场纠缠终于从肉|体走到了灵魂,从普通的利益关系上升到了更高一层的道德层面,谢知津,你在试图走进我的内心。”
季声说得很对,谢知津和他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他们这类人。
谢知津被季声戳破心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不自在地转过身背对着季声,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后忽然“嗤”了一声:“你说的怪好听,我试图走进你的内心,你让把心敞开让我进吗?”
一句质问,恰恰又映照了季声的话。
这到底是不是一场道德绑架,谁也不能说清楚。
季声没有再回答他,只是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阖上了眼睛,屋里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谢知津没有手机,又觉得季声在自己背后犹如芒刺在背,忍不住就开始在床上来回翻身,翻了没两下就压到了受伤的胳膊。
“嘶——”
谢知津疼得冒了冷汗,自然也顾不上想东想西了。
季声却是吓了一跳,起身就按了床头上的呼叫铃,谢知津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没……没事。”
季声皱着眉看他,竟不知道是该说什么好。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谢知津检查过后就把目光放在了季声身上,一通嘱咐:“病人现在这个情况还不能乱动,不然很容易造成错位,你们做家属的得好好照看着点。”
季声沉默着点了点头,脸色阴沉沉的,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在看向谢知津的时候多了一丝责备。
他站在谢知津的床边上,一身笔挺的衬衣将整个人衬得修长,眉目清俊,整个人居高临下地问:“你能照顾你自己?”
谢知津抿了抿唇,愣是没敢说话。
季声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好听,是一种非常温柔的嗓音,如果配上的是和煦的声调,那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天籁了。
可惜他与自己说话的时候永远都不怎么和煦。
谢知津半靠在床上,右肩和后脑勺分别传来两种不同的痛感,提醒着他和季声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不是简单的一场见义勇为,也不是简单的知恩图报,是他们两人之间纠缠错乱的一场爱情战争。
好一点的话,双方会打成平手,差一点的话,就是两败俱伤。
谢知津沉默了好一会儿,努力用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把这几天了来莫名其妙的情绪梳理了个大概,心境回到遇上徐阳的那个晚上,他和季声面对面地坐在鑫源酒楼的包厢里,谈的是一个很深刻的话题。
那个时候的季声也是这么居高临下地站在他和阎迟面前,微微抬起的下巴可以露出锋利的下颌线。
他怎么说的来着?
“因为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知津低下头,不由地扯到了自己后脑勺的伤口,他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对季声说:“季声,我的世界就这样了,除了金钱就是权势,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一直很想走到你的世界里看一看,所以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得到你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再勉强你,季声,我是认真的。”
是的,面对与自己同样强硬的季声,不可一世的谢少爷选择了和他好好商量。
低头、服软、想摘月亮。
截止到此时此刻来说,这场纠缠错乱的战争以谢知津的让步而出现了第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季声一愣,像是没有预料谢知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面对谢知津询问的眼神,他没有给出任何一句或同意或否定的答案,就像是谢明洵的那个问题一样,他给不了答案。
混杂着消毒水的空气越发胶着,季声终究没有再回答什么,而是拿起手机走出了病房,他说:“我去看看阎迟回来了没有。”
小阎少爷还在拥堵的公路上烦躁地拍着喇叭,季声也不是真的去看看他什么时候来,他一个人倚在医院走廊的栏杆上,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
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
落款是安徒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悟了!
第29章 火锅
谢知津出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临走之前被顾临堵在病房门口足足嘱咐了半个小时。
——关于谢知津的胳膊,顾临说:
“平时要注意营养,多喝水, 多吃新鲜的水果蔬菜以及含钙高的食物。”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要避免上肢的过度运动, 防止再次脱位。”
——关于谢知津的后脑勺,顾临说:
“头上的伤口一定不可以沾水, 还好现在天冷了, 出汗不是很多, 但纱布还是要勤换。”
“一个星期以后就能拆线了, 到时候让阎迟去接你过来, 你可千万不能开车。”
谢知津听他絮叨了半个小时,早就有些不耐烦了,用眼神示意阎迟快点走, 结果阎迟居然跟顾临是一条线上的!
阎迟摇摇头,往顾临身边一站,那架势居然有几分护犊子,他说:“知津, 你听顾临把话说完啊。”
谢知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阎迟一眼, 然后十分无奈地用左手抚着额头问顾临:“你还没嘱咐完?”
顾临优雅的抬手推了推那副金丝眼镜, 一脸笃定地点了点头。
——关于季声, 顾临说:
“季主播, 他不好伺候, 你能忍就忍,忍不了就把人送医院来,我给他开单间。”
谢知津:“……”
季声冲顾临点了点头, 轻抿的嘴角在看到谢知津铁青的脸色时终究还是带上了一抹笑意。
阎迟将两人送到家的时候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 他还要着急忙慌地赶回去接顾临, 于是推拒了谢知津让他留下来吃饭的好意,一溜烟又跑了个没影。
阎迟倒是可以去蹭顾临的饭,谢知津和季声的晚饭却成了问题。
“点个外卖吧?”
谢知津坐在沙发上,抬头对季声说。
他一只胳膊还吊着,无论如何是下不了厨了,奈何季声不会做饭,这种情况下点外卖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谁知季声竟摇了摇头,“外卖没营养,对你的伤也没好处。”
谢知津显得有些局促,“那怎么办,咱俩饿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季声已经走到了玄关处,拿起谢知津闲置了好几天的车钥匙晃了晃,提议道:“我带你出去吃吧?”
谢知津一愣,第一反应就是问:“你会开车?”
“怎么不会。”季声撂下这句话就推门出去了,谢知津跟都跟不上。
不怪谢知津觉得惊讶,因为季声的确没有在他面前开过车,即便是坐在他车上的时候也没有多往路况上瞟一眼,实在是从一开始就给谢知津造成了一种他不会开车的错觉。
此时此刻,谢知津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季声把自己的车开得游刃有余,忍不住开始咂舌。
他一刻都没有放下自己的那个问题,此时却觉得不该那么着急。
季声的世界于他而言,似乎是一片苍白的白雪过境,他现在只探到了冰山一角。
操之过急便会败北。
谢知津默默地叹了口气,把锋芒棱角全部收起来,然后虚心求教一样,问:“那个……什么时候拿的驾照啊?”
季声开车十分专心,眼下并不太想回答谢知津的话,但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终究还是有些心软,所以简洁地抛出了三个字:“高考完。”
“嗷,那还挺早。”谢知津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季声抿唇,实在不愿意再回答这种无聊至极的问题。
尴尬的氛围一下子弥漫开来,谢知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过了好久总算想出来一个有用的问题,“咱们去吃什么?”
季声一路往商业区开,本来打算去了之后再看看,其实也并没有想好要吃什么,于是又反问谢知津:“你想吃什么?”
“火锅吧。”
“火锅?”季声实在忍不住侧过脸看了谢知津一眼,目光在他打着石膏的胳膊和缠着绷带的头上各落了一下,笑了下:“谢少爷这样能吃火锅?”
谢知津知道他在说自己不能吃辣,当下也没生气,只抬起左手摸了摸下巴,“吃清汤锅,反正你也不爱吃辣的。”
季声沉默了。
车外是渐渐落下去的夕阳,路灯的光重又给这座城市渡上光亮,而季声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涩涩发痒,又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谢知津实在太不了解他,连他会开车都不知道,可谢知津又实在是太了解他,知道他的任何一种口味上的偏好。
他们就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个倾尽所有,一个分文不取,到头来一阶台阶都找不到。
末了是季声开了开车窗,说:“那就吃火锅吧。”
——
季声发誓这是他有史以来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难受到后悔没有点外卖的程度。
火锅腾腾地冒着热气,偌大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食材,雪花肥牛下锅,很快又浮起来,清汤锅一样很香。
季声夹了一筷子放到谢知津碗里,谢知津不太熟练地用左手拿起勺子去舀。
季声有些气闷,不得不正色道:“你这胳膊可能得养几个月,总不能顿顿都这么吃饭,还是练练左手拿筷子吧。”
“喔。”谢知津咽下一口肥牛,安稳了几天的眼神又开始不老实,笑着问,“怎么,你信誓旦旦答应我爸会照顾我,这才过了多久就说话不算话了?”
季声脸色一沉,垂下眼又夹了根菠菜给他,冷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谢知津没吃菠菜,而是侧过脸去打量季声。
为了方便季声可以帮他夹菜,两人坐得很近,近到谢知津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季声的腿。
温热的手掌覆上去,季声浑身一僵。
“谢知津你干什么!”
他下意识去看周围,好在两人坐得位置比较偏,并没有人注意到什么。
谢知津没动,手反而往上挪了挪。
“拿开!”
季声已经有些生气,忍着脾气把声音压低,就是生怕别人看见了。
谢知津笑笑,没有像以前一样得寸进尺,而是在季声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之后就收了回去
然后装得没事人一般,用下巴点了点冒着热气的清汤锅,“再帮我夹块肉。”
季声压着火气,没有与他计较这件事,任劳任怨地又用筷子夹了一块肥牛,正要放到谢知津碗里的时候,却见谢知津一弯腰,张嘴叼住那块牛肉卷到了嘴里,末了还用舌尖舔了舔季声手里的筷子。
“嘶,有点烫。”他十分得意地说。
季声整个人彻底愣住了,他十分难以置信地举起手里的筷子看了看,似乎还能看到谢知津故意留下的口水。
“这是……”季声好半晌才说,“这是我的筷子。”
不是公筷。
谢知津佯装不知他在说什么,竟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有你的味道。”
魅力四射。
如果谢知津的聊天对象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说不定就会被他这种故意撩拨的语气迷得神魂颠倒。
好在季声一直是个清醒的人。
他皱了皱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别的画面。
比如曾经的唇齿之间,那些混杂交织的口水,又比如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忽然吻上他耳垂的湿热气息……
过去的那些记忆似乎永远都抹不掉,正如此时此刻筷子上那一点莹亮的痕迹,黏得那样紧,怎么也干不了。
季声放下筷子,猛地灌了自己一杯茶水,心头的不适刚刚被压下去一些,却又听见谢知津在一边问他:“以前我亲你的时候,你也会这么难以接受吗?是因为洁癖,还是因为亲你的人是我?”
“不知道。”季声努力地把那些不好的记忆从大脑里摘出去,然后抬头对谢知津笑了一下,温和道:“我没和别人接过吻,下次可以试试。”
反将一军。
谢知津的脸色意料之中地黑了下去,但没有像以前一样脾气上来就动手动脚。
他们冷战了两个多月,谢知津又因为季声负了伤,态度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谢知津往椅背上靠了靠,浑不在意地说:“没关系,你尽管逞口舌之快,在你给我答案之前,我不会再跟你犯浑。”
我一直很想走到你的世界里看一看,可以吗?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黄喉笋片一并下到锅里。
季声沉默着用那双沾着谢知津口水的筷子替他夹菜,自己却没有再吃一口。
当然,也依旧没有给出任何一个答案。
吃完一段别扭的饭,两个人还要面临一个别扭的觉。
大平层大是大,可惜只有一张床,季声便十分大方地把卧室让给谢知津。
“我今晚睡沙发。”
谢知津躺上床,冲着季声的背影说:“哦,上次我在客厅看电影,兴致上来了就在沙发上解决了,沙发套没洗,你不介意吧?”
季声今天第三次僵住。
他猛地转过身来,脸色冷得像是化不开的寒冰,满脸都是对客厅里那张沙发的嫌弃。
季声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洁癖会成为谢知津用来拿捏自己最好用的东西。
他盯着谢知津看了会儿,然后把目光放在他的胳膊上。
“往那边挪一下,我怕不小心会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津:拿捏住了。
第30章 讨好
这一夜并没有约定中的井水不犯河水。
谢知津起先睡得还挺好, 睡到半夜就开始不自主地往季声身边凑,像是摸索着他身上的柑橘气味,不舔上一口就不罢休一样。
起初真的只是出于本能, 但他在嗅到季声脖颈间的柑橘气味之后就醒了。
浓浓的夜色被一小簇月光点亮了一角, 谢知津用左手撑着床,凑到季声耳边浅浅地嗅了一口, 然后用舌尖碰了碰他的耳垂。
就只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 便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谢知津看了季声侧躺着的背影一眼, 见他柔软的头发像是被渡上了一层清亮的月光, 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味道。
不容亵渎也亵渎过不少次了。
虽这么想着, 但他身上有伤,的确不方便和季声玩硬的,最后也只是用舌尖碰了碰牙齿, 然后就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等到细微的鼾声响起来,躺在另一侧的季声睁开眼睛,他呆呆地看着窗户的方向,任凭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纱帘后面那轮清亮的月亮。
被谢知津吻过的耳垂像是烧起了一团火, 他抬起手又放下, 最终也没有在那只发烫的耳垂上摸上一把。
——
日子就过成了这样, 谢知津竭力讨好, 季声却始终没有回应。
就像是化学实验室里的碘伏和维C, 尽管一无所成, 却总是在竭力融和。
谢知津可以因伤在家休息,季声却还需要去单位上班。
眼下这个情况,谢知津是开不了车了, 季声便也不客气, 自己开着那辆迈巴赫去上班。
这在季声看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现在负责照顾谢知津,开一开他的车也是正常的。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在某个下班的傍晚一拉车门,看到满车的玫瑰花。
洋洋洒洒,红的粉的堆满了驾驶座和副驾驶,眼看就要从车窗里漫出来,像是在倾诉着谁的肆虐爱意。
行人不少,季声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更没想到这一幕会被一同下班的同事看见。
“哇,季主播,这是女朋友送你的还是你要送女朋友的啊,好浪漫啊!”
季声勉为其难地冲着同事笑了笑,然后一把接一把地把玫瑰花递过去,嘴角僵硬地说:“就当是我送给大家的。”
他思索了一下日期,祝福语是:“预祝你们周末快乐。”
小姑娘们含羞接下,小伙子们莫名其妙。
这一天实在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五。
有双休日的上班族结束疲惫准备迎接周末,九九六的上班族告诉自己再熬一天,一周无休的上班族活得四平八稳内心生不出一丝波澜。
季声其实是属于第一类人的,可此时的他对即将到来的周末却没有任何的期待。
因为他知道回家就要面对谢知津的软磨硬泡。
黑色迈巴赫穿行在人山海海之间,车窗外是永不停歇的车水马龙,车里,季声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一些细小的划痕。
是炽烈烂漫的玫瑰——茎上的刺。
——
“谢知津,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声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质问出声。
谁知并没有听到谢知津的解释,因为客厅没人,卧室的门大开着,也没人。
就在季声猜测谢知津是不是出门了的时候,一直闲置着的西侧卧室却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
那架钢琴。
季声莫名其妙地推开门。
只见谢知津正坐在那架闲置了许久的钢琴前,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右手被绷带吊在胸前,左手却在琴键上肆意跳动。
黑白琴键错落按下,含着款款浓情的曲子便从琴键中传出来。
曲调悠扬而又柔和,即便是单手演奏也丝毫不见生疏。
季声站在门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谢知津冷峻的侧脸轮廓,他只穿了一件家居服,却像个高贵的演奏家。
学传媒的大多涉猎过一些艺术课程,季声倚着门框听了一会儿,微微仰了仰头。
——是德彪西的《月光》。
一曲终了,谢知津在琴凳上转了半圈,背靠着钢琴冲季声笑了笑,“好听么?”
季声静默了一瞬,然后走过去在闲置的小沙发上坐下,点头:“好听。”
他没有十分惊讶地问“原来你会弹钢琴”,不会弹钢琴的人不会无聊到买一架七位数的钢琴放在家里当闲置品。
“真的好听。”季声又笑着重复了一便,侧首问:“这是营造浪漫的周末吗,谢少爷?”
谢知津左手往后搭着,手指在末端的琴键上信手弹了几下,流淌出一串音符。
他正色道:“示好,花收到了吗?”
“谁摆的花,小阎少爷?顾医生干不出这事儿来。”
谢知津“嘶”了一声,打趣一般地问:“阎迟没把事情给我搞砸了吧?”
季声脸色一沉,想起那满座的玫瑰花,只觉得自己被划伤的手指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冷声道:“他倒是没搞砸,但谢少爷,我有没有说过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展露在我的同事们面前!”
“我们之间的关系?”谢知津很好地捕捉到了自己爱听的重点,他起身走到季声面前,左手撑住沙发扶手,倾下|身看他:“我们之间是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关系?”
这样的距离让季声产生了一种压迫感,他十分难受地向后躲,直到自己的后背和沙发靠背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在想是应该否认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还是应该和谢知津再呛几句,又或者……
没等季声想出什么来,谢知津就十分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他:“我能不能亲你?”
“什么?”
谢知津喉结上下一滚,脖颈间泛起一阵潮红,哑着嗓子说:“我刚才又看电影了。”
季声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许多不该有的画面,他忽然觉得抵着沙发的后背滚烫,一时迫切地想要站起来。
谢知津却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极缓极缓地说:“没事,不是这个沙发。”
距离实在太近了,季声只能看到谢知津那双泛红的眼睛,他闭上眼不去看,然后努力偏了偏头。
“滚开,谢知津!”
以往这个时候,谢知津早该上手把人按住了,这会儿却十分沉得住气,只是嘴唇离他更近了些,慢条斯理地说:“亲吻是人表达爱意的一种普遍方式,您不要把他想得太极端,也不用这么抗拒。”
季声怕碰着谢知津的胳膊,只是一味地往后缩,可沙发再软也有限度,他很快就再度黏上了沙发靠背。
谢知津却仍在往他身上靠,两人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肢体基础,熟悉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涌上季声的脑海。
谢知津只用了一句话就驱散了这片阴霾:“德彪西说听音乐就像是在品尝埋在雪里的粉色糖果,季声,我只是想亲亲你,又不做别的。”
季声抬眼看了看那架钢琴,喘息着问:“你弄这么一出,就是为了亲我?”
他才不信。
“不是。”谢知津果然摇了摇头,舌尖碰上季声的下巴,含糊着重复一开始的答案,“我在示好,真的不试试吗,我亲人很有一套的。”
人是有肌肉记忆的,即便现在的谢知津不再强取豪夺那一套,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刀刻斧凿一样印在了季声的记忆里。
他下意识地颤了一下,然后浑身都变得僵硬。
谢知津就是在这个时候顺着季声的下巴缠上了他的唇。
他亲人很有一套,这话不是说说的。
他爱吸季声的舌,唾液与牙床一同嘬出声响,时不时吹进去的一口气加重了那点酥麻。处于被动一方的人就正在被剥去白色的软壳的水煮蛋,层层力道都被卸下,僵硬的身体渐渐松了力气。
谢知津的确没做别的,只是身体随着唇舌的动作而离季声越来越近,直到抵了季声一下。
季声“唔”的一声推开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薄唇上莹亮亮的。
他没有立刻从沙发上起来,是因为腿脚有些发软。
谢知津是个接吻高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眯着眼睛打量季声,笃定道:“你承不承认?”
季声没回答,他觉得自己十分窘迫,尤其是在看到谢知津的家居裤时。
那布料薄薄一层,洇上什么都能透出来。
“我可不会给你洗裤子。”季声仓皇起身,想要越过谢知津出去,却又被他拦住了路。
谢知津步步紧逼,眼睛往下看,“你在面对男人的时候很有感觉,那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我?”
季声原本涨红着的脸渐渐白下去,他几乎是在赌,看谢知津这次的耐心可以维持多少天。
他赌至少这一次,谢知津不会发疯。
季声绕过他往浴室走,只冷冷地撂下一句,“去找你的沙发。”
浴室门“咔嚓”一声关上,再度将他们隔绝在了两个世界里。
谢知津跟出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来。
他根本就没看电影,没有电影会比季声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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